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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后
她想起小时候用的蒲扇,睡前阿婆拿在手里轻轻拍打在自己身上,节拍里带着一点风。之后在别人那里再也找不到那么合适入睡的轻重感,好象一旦长大,那片轻微的哄人入睡的羽毛也消失。好像一旦长大,就只能一个人睡。
“等下回去买把蒲扇好不?”她对他说。
“用那个干嘛,你要是怕吹空调冷就只开空调扇好了。你房间有空调扇吧。”
上山的路是盘旋着的,被一片片黄昏里墨绿色的密林遮挡夕光,路边的花上落着一片奇异的堇黄色。“看上去很寂寞。”
“你说什么?你不要老是自言自语,别人还以为你有病呢。”
“我是有病。”她低声说,这回他没听见。
从山下走到山顶只需花上十来分钟,她故意走得很慢,有时候停下来向光源方向看一看。他也不理她,从她身边走过,向山上走去。山下是一大片旧房子,灰暗的红色楼房之中,夕阳照不到的阴影处显得凌乱又缺乏生气,像一个疲倦的中年男人不修边幅。她大概看得有点悲伤,快步赶上他并像刚才那样走在他前面,要第一个看到景物。
“上回是和表哥一起来的,他在山上摔破了腿,哭着下山的。”她乐滋滋地看着前面的路,仿佛那儿躺着一个男孩。“就在这儿,当时妹妹也哭了,姐姐也哭了,就我没哭。”她得意地说。
他只看了一眼。
“我不想去泉州。好不好。”她像是对着山在说话。
他没反应,像依旧年轻的那个人一样向前矫健的行走,节奏没有半点变化。
她又往山下看了一眼,这回她看到了旧烟囱,依附在烟囱上的铁梯子像拉链。这时那片旧房子亮起了一些灯,感觉和她所在的地方更近了些。而晚风清凉,她没有从风里闻到烟火味。她寻找熟悉的房子,刚才她就找过,这时她又丢失了。
这些旧房子使她悲伤。亮起了灯更显孤独竟无法消退,她也找不到原因。她使劲去看这些房子,眼里有点莫名的泪,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看那些消沉的旧房子让她觉得很过瘾,欲罢不能的去看。
“走快点。”他在前面语气重重地说。
“小时候阿姨出门还用蒲扇遮太阳。”
他们行到半山腰,这儿有一个供人休息的小茶舍。门口摆着一套茶具。茶舍傍着山,沾了点绿色,茶舍背后的山丘上斜斜长着一棵孤零零的树,碎石和红土附在山体外表,似乎山就是由这两种东西组成,里面坚硬的石体是不可能有的。
茶舍正门口插着一根高高的竹杆,上面微微的风飘荡着一面写着“茶”的小旗。茶舍旁边有一洼小菜地,三面被篱笆围住。她打量了一下茶舍就直奔菜地。他动都懒得动一下,掏根烟出来点着,眼睛不耐烦地望着山。
她抬腿从篱笆上跨过去,丝毫不费力气,而她的腿由于记忆里的篱笆要比现在显得要高而抬得过高。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跨过去就站在那里笑。然后她蹲下来看菜地最边上种的一些花。现在这些花看起来矮小、不起眼,种类也显得少了,并不是那么花团锦簇。有几种花还在,但她已经想不起来名字。
“哎呀!不要走到菜地里去!快出来快出来!”一个女人叫道。
她望过去,茶馆老板娘不耐烦地盯着她,两腮活动着马上又要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次了。这时这个老板娘看到了他,先是一楞,再变出个很熟悉的表情来声音柔和地说:“哎呀是你啊。呵呵,好久没上来了吧。来喝杯茶啊。”
老板娘献着殷勤说了十来句客套巴结地话,这才记起菜地里还蹲着一个人,她感慨地说:“哎呀长这么大了,她的钢琴弹得好喔,我还看过一次……”
他打断她说:“这不是那个。”
老板娘悻悻地说:“噢噢,这是……”
他的电话嗡嗡地震动起来,他抓出来,按掉,瞧了瞧她。她知道这是按给她看的,为了陪她。
老板回来了,推着自行车,车篮里放着一份报纸,经过他身边时互相点了下头。她很喜欢这样默默的男人之间的浅浅交情。她想再扑到老板面前是不合适的,她站起来,手里抓着一小撮土捏着。“来了。”老板说。她点点头,多点了几下。她想把刚才她抬腿过高的事情告诉老板,多好笑的事。但就因为她轻易越过篱笆让她没办法把这件好玩的事讲给他听。
老板娘进去了。他们三个人静静地站着,要静止了很久啊,她想。老板很自然地走到她身边,摸摸她的脑袋,“你不来,花也死了很多,我也懒得再把它们找回来。”
“有几次我去市里看到你了。”她望着花说。
“我也看到过你。不过我想我们说的肯定不是同一次。”他用温和又带点调皮的口气说。
“你现在长得很高了啊。”老板接着说。
老板娘从屋子里出来,用塑料袋包了一大包东西。递给她,她手都不抬,老板说:“拿着吧,前天下完雨我去摘的,红果子。”这个她自己取的名字该是多么熟悉啊,就这么轻而易举吃到了。她接过来抱在怀里,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一下。
“走吧。”他说。又对老板说:“走了。”
“再放假了就上来这里。”老板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这次更轻更像风。
他们从茶舍侧面继续向山上走去。这边再看不到那排房子了,她抱着一大包水果,如果这时候是她一个人,早就坐在地上开始吃了。
“泉州我一个人也不认识,适应环境就要花很久,再加上要学的……”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
她没有办法了,只好去看山。
他拿出手机来看看,拿出来后,手机震动的声音更强烈,几乎在这处宁静之地回响起。他想了想,接通了。
“我知道是你。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你不要和我说。
“你自生自灭。要钱自己想办法,
“我不会给你钱的。我一分钱不会给你。你自己跑出去你自己不会想办法吗?我不会再管你的事了,要钱你去打工去要饭去做妓女随你的便。”
后面的话更不堪入耳了,她尽量不去听,这件事是不允许她提起的,何况她自己还这么多麻烦。“你别回来,你回来我打断你的腿。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她听着听着就无声的哭了起来并想起去年五月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去钓鱼,他把最好的鱼食丢在属于他自己的区域范围并笑呵呵地耍赖不让她们使用,她想到这里,哭得更厉害更偷偷摸摸了。
08.11.02
成都摩卡
[ 本帖最后由 黑天才 于 2008-12-14 23:22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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