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的抉择

生铁

小李同志：

见信如唔。
我给你买的几双尼龙袜，是否已经收到？省城很大，在那里实习，是个开拓眼界、吸收知识的好机会。这些是你的长项，我并不担心，但我也希望你能在生活里更好地照顾自己。吃穿用上，不要太节省。要吃好。天凉了，注意保暖。前两日，你父亲来我家坐了会儿。他的关节病好多了，前几天来了个北京的知名医生到我妈妈的医院会诊，也为你爸爸开了药方。你就放心吧！我也要抓紧学习文化知识。真诚地期待着，未来能与你一起在省城工作，为建设祖国的四化而努力。

每天都这么期待着……

盼复！

王丽


1982年，那一年小李23岁。他的家就在鸦鸿桥镇——那是一座空气里终日飘着烧鸡香味儿的镇子。鸦鸿桥的烧鸡在整个河北都是有名的。
小李就是在这座空气里弥漫着烧鸡香气的镇子里长大的。他一家四口人。他的爸爸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煤矿工人，经常在外地工作，妈妈则是一位小学教师，在王玛村小学教语文和数学。他有一个大他2岁的哥哥，18岁就应征入伍，参加了人民解放军，不久前随着他的部队奔赴南疆前线，在那里参加对越反击战的战斗。
虽然小李的家庭出身非常普通，但这个年轻人可说是相当要强。他和他哥哥性格完全不同，内秀，心气高，又有些灵气，当年在镇中学里，他就是学校里的名人。恢复高考的第二年，他就考取了位于宣化的河北师范学院。他的理想是当一名人民教师，也算是继承了母亲的衣钵。
小李还有一位对象，也是个大学生，小他2岁，姓王，叫王丽，是唐山人。76年地震后，她随父母调动工作，全家搬到东白疃。她父母都是高知，父亲是工程师，在东白疃的煤矿机械厂做机件设计，她母亲则是厂医院的内科医生。由于工作的原因，小李的父亲与王丽的父亲认识，两个年轻人也就此相识，进而成为恋人。王丽是大城市的女孩，上两代人都是高知家庭，很见过一些世面，这一点很吸引小李，而小李的要强和灵气，也吸引了王丽的心灵。
这一年，小李大学即将毕业，被分配到省会石家庄一所中学进行工作实习。他与王丽每礼拜都有书信往来，谈人生，谈理想，两人的爱慕之情也悄无声息地浸入在字里行间。上面的那封信，就是王丽写给小李的。小李的回信是这样的：


王丽同学：

你买的袜子我已经收到。又让你破费，很过意不去。回去后我给你钱！你还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虽然你家庭条件尚可，但也不要为我这样。袜子我舍不得穿，那天我试了下，又脱下来，收在我的箱子里。我一辈子也没穿过这么舒服的袜子，心中很暖……
石家庄确实是个大城市，我这个乡下孩子，也可说长了很大的见识。希望有一天，我能把我的家乡也建设成这样。学校的老教师对我都很好，学生也都喜欢我。不过一切都要慢慢来。如果工作努力，我们这批实习生中，确实有几个名额，可被分配到这个中学，但，我的希望是，我能回到鸦鸿桥，在镇中学担任合格的中学教师。“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我是有这个决心的。甚至，像我妈一样，去王玛村当个老师也不是不可以。当然，最后也要看学校的分配。如果我回到鸦鸿桥干一辈子，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你的学习，都还好吧？希望你努力学习。你的每一分努力，今后在工作里，都能用上，甚至不够用，我现在就是这样的体会。
不知还说点什么好……代我问叔叔阿姨好。

另，以后无事两周通一信如何？可省下些邮票钱。

小李


这样充满年轻人甜蜜爱恋的信件往来，一直持续到这一年的年底。在这一年的12月，整个世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各大城市和地区突然出现了莫名其妙的断电和通讯中断的情况，厂矿企业损失严重。有时，还出现了昼夜颠倒的现象。虽然报纸上对于这些现象没有做出任何解释，但王丽的学校还是在这个月临时休课，遣散了学生和教职员工。王丽回到了东白疃的家里，等待学校的复课通知。
有一天晚上，王丽刚过完晚饭，和父母一起到楼下的王婆婆家看电视，想看看最近有什么新闻动态。电视和前几天一样，一片模糊，全是雪花。偶然能调出电视画面，也是信号测试卡的那个圆球画面。
得不到什么消息，王丽只好和爸爸妈妈回家。临走前，楼里的几个邻居，还在一起议论了一下近期的反常情况，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苏联人搞破坏的，有说越南报复中国的，有说美国人的实验卫星出故障落在河北省的。王丽听了，心中更乱——之前她给小李写出的两封信，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临到上楼回家的时候，王丽和她的父母说，觉得闷得慌，想在楼下散散步再回家。父亲说了句“夜里天这样凉，还出去干啥？”但他们还是由她去了。
王丽一个人来到楼下，在路灯的光影下独自走着，有一段时间，只是看着自己的影子，啥也没想。昨天她还见到了小李的父亲。矿上的生产还没有停止，但小李的父亲显然有些着急了，他和小李以及小李的妈妈，都无法取得联系。王丽听见自己爸爸问他，是否应去找找小李，小李的父亲露出了严肃沉思的表情说，“我是矿上的队长，这个时候请假不太合适。再等等。”

外面的空气冻得王丽鼻尖和脸颊发麻。但她仍没有回头的意思，渐渐就走出了家属区的大门，进入到家属区外的那片小树林里。
刚走进树林不远，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低声叫她：“丽。”
她猛回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身后五丈外的树丛之间，还是不免心中一惊。那人正是小李！
“我怕直接跑出来吓到你，只能叫你名字，但还是吓了你一跳吧？”小李边说边从树丛中走出来。
“你、你怎么到这儿来的？”王丽望着小李，又喜又惊，甚至在小李迈过草丛向她走来时，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说来话长，王丽。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小李掸掉身上粘的草根。王丽注意到他穿着单薄。
“出了什么事？你咋穿这么少，不要着凉！”王丽说着就要脱自己的棉大衣。小李拉住了她，借着皎洁的月光，王丽看到，面前的青年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恋人，虽然他脸上脏得不行。
“我不冷，丽。”
这时，有人从树林边的小路正往家属区走，说话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李和王丽下意识地转过头向小路上看了看。王丽解下自己的厚围巾，围在了小李的脖子上。
“走，我们边走边聊。不要让别人注意到我们。”小李说道。王丽顾不得矜持，握住了小李冰凉的手。

小李的突然出现，使王丽一时惊喜交加，从头又问了一遍刚问过的话，这次，才听清，小李说是要来道别。她心头一沉，有种不详的预感。小李打断她的继续询问，对她说：“我的时间不多，听我把情况和你讲清。”
就这样，一边走，小李把他知道的一切情况都向王丽介绍了。
原来，地球已经被外星生物侵袭。先是非洲、欧洲，之后蔓延到亚洲。种种无法形容的怪异现象在人类文明的世界上蔓延。有时，近百万人的城市凭空消失，还有时，一座城市中的某座建筑，在一夜之间瞬移到另一座城市。雷达和卫星通讯系统，全部中断。诸多地区的电力供应也莫名消失。整个世界正在迅速遁入黑暗之中。目前，中国东北和华北地区的日常生活还暂时处在正常的情况下。小李打算以自己自身的能力，投身到抗击入侵者的战斗中去。
“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王丽禁不住问。
“你别忘了，我实习的学校里，每年都有军区参谋部的子女。”
信息量一时太大，王丽焦躁地摇了摇头，“你一个刚毕业的书生！你有啥能力，去抗击那啥？你爸妈咋办？我咋办？你这么没头没脑的说这些，我全都不明白，你到底在省城做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在骗我？”
小李连忙用食指放在嘴唇上发嘘声制止她，“小丽！小丽！不要喊！你听我说。有些事我还没告诉过你，但今天，我想是该告诉你的时候了……”小李说着，伸出一只脚，让王丽看。小树林里光线不明，王丽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脏得不行的白色回力鞋——鞋前开绽，露出两个大脚趾头。“你没双好鞋了？咋光着脚？我给你的袜子呢？”
小李正要解释，突然，有人拿手电晃他俩。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呢！”拿手电的人厉声喊到。
王丽用手臂遮着眼睛，害怕地说：“我们什么也没干！”
“你们是什么关系！鬼鬼祟祟的，在树林里晃荡？”他们身后也出现了两个人。说着前后的人一起向他们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小李也不答话，脱开王丽抓住他胳膊的手，突然向前两步疾走，一个顶肘，一声闷响，对方的手电筒掉地上了，手电光线在草丛里滚了一个圈。这时另一个黑影扑向小李，小李侧身顺着对方冲过来的劲来了个铁山靠，对方一声惨叫，被顶出几米开外，躺地上不动了。与此同时，小丽身后的两个人也向他们跑来，其中一人已经走到王丽身边举起了一把长刀。王丽尖叫着，瞬时间小李已经闪到她身边，未等刀光晃动，一个狮子小开口，把他摔地上去了。另一个近前的人稍有迟疑，小李一个低踢正着对方胫骨，趁对方还没倒下，他单腿进裆别住对方的肩关节，只听喀嚓一声，像是撅断了对方的胳膊。

几个人都倒下不动。小李俯身挨个在他们身上摸索着什么。王丽吓得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突然，最后倒地的那个人呻吟着挣扎要起身，她脱口道：“他还动呢！”小李头也没回，说：“放心他起不来了。”
王丽说：“为什么？”
“胫骨踢断了，它是小腿的承重骨。”
王丽还看着那人在蠕动，突然一道蓝光打穿了这个人。她回头，看小李手里拿着个手枪样的东西。“你怎么杀人！”她又脱口而出。
“你看他是人么？”小李慢慢走回到她身边。王丽回头，看那几个人，都像气球一样，慢慢瘪下去，最后草地上只剩几件蓝色四兜干部服。小李又冲王丽摆了摆手中的银色手枪说：“这次你信我了吧？”
王丽变成木头人一样，继续跟着小李往林子里走。

“刚才不是让你往下看吗？不是看我的脚，是看我的腿。”小李说。
王丽这才看见，小李小腿上各绑着一张黄色的、类似马粪纸似的东西，上面好像还写着几个歪扭的字。
“这是啥？”王丽问。
“这个叫纸马，也可叫甲马。它能让我日行400公里，否则我不可能从石家庄一个下午赶到你这儿。”看到王丽的表情，小李并没有笑，继续说：“丽，我可能从来没告诉过你。事实上，我的家庭，不是一般的家庭。我的祖上是道教河北橐龠派的秘密传人。我是该派第86代独门传人。我们这一派的前身是楼观派，人们都以为这一派已经断绝，或者并入了全真道，实际上没有。明朝之后正一教势大，一手遮天，他们以镇邪树正的名义，想将我们这一派灭门，他们自以为大功告成……”
王丽抿嘴打了个哈欠。
小李顿了下说：“算了，时间紧迫，不说这么多。总之，我父亲作矿工，其实也是为了在地脉中寻找坤气，以补充我们体内的真气……这，就有点像打气筒给自行车轮胎打气。我们的身体就是轮胎。”
“这么冷天，你为啥不穿我给你买的尼龙袜？”王丽打断他说。
小李略有愧疚地说：“你有所不知。做云升法跑远路，必须少穿，而尼龙材料有静电、棉大衣材质兜风，对法术都有所干扰。所以……”
“我是怕你冻着。”王丽突然转身面对面看着小李，两手抓着他的袖子，问：“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小李一字一顿地说：“我这就要走。”
“就不能不走吗？你说这些都是真的吗？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王丽说。
“丽，一个男人，这一辈子，得做出一件大事。我是乡下苦出身的孩子，学了一身本领，这时不用，那就真成了那个学了屠龙术却一辈子没龙杀、被人耻笑万代的朱泙漫了！再者说，我想和你过太平日子，恐怕现在也是过不成了。听说，我哥哥在前线的部队已经和越南军队联合起来，一起去打外星人了。”
王丽低下了头，“就算你不考虑我……那你父亲呢？”
“他一定仍在想法寻找矿脉里的坤气……他能保护好自己。”
王丽想了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问小李自己能做些什么自保。
小李答：“多存点粮食和自来水，必要时做好献身的准备。”
王丽要小李送她回家，小李说只能送她到小树林旁，不想自己的行踪被别人发现。但等到了树林边，王丽含泪要与其告别时，小李却拉住了她：“你跟我一起走，马上。”
“为什么？”王丽问。与此同时，两人都看到王家楼下的邻居王婆婆从小区里走了出来。她边向这边走，边唤着王丽的名字。
“没有为什么了，这个家你回不去了！”小李拉着她就往小树林里跑。
“可……我父母怎么办？”
“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你真正的父母了！”小李顾不得多解释，拉着王丽几乎跑起来。
“放手！我得回去和他们打个招呼！”王丽几乎要蹲在地上，她哭起来。
小李叹了口气，“他们不会随便伤害你父母，只是暂时控制他们的思维，以便设陷阱抓住我们。你信不信我？若信的话，你快跟我来。”
王丽只好又起来跟着跑。
说也奇怪，那王婆婆似乎突然就离他们只有十来米远，呼唤王丽的声音里也听出了某种威胁的意味。
“别理她！快点跑，快！再快！再快！”小李不断催王丽加快速度。“我要使云升法了！”小李低声喊，接着，王丽听见他气喘吁吁念了几句什么“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六丁六甲白云鹤羽……不呼不应呼之立应”之类的话，没抓着她的手还在空气里挥动着，最后听得小李叫一句——“起！”王丽觉得自己脚下蹈空、飘了起来，不禁闭起眼来。接着她又开始往下掉。“接着蹬脚别停啊！”小李失声大喊。她赶紧又蹬腿，像往常跑步那样，慢慢她觉得自己又飘稳了，并且明显感觉自己身子开始往上升，只是不敢四面看，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却大气喘不出一口。
慢慢她睁开眼，发现自己飘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只是离地数米，手几乎能够到路灯的灯泡。脚下景物飞快向后退去。王丽渐渐适应了这种速度。她忘却了寒冷、惊恐以及其他一切复杂的感情，只是看着脚下的黑色的大地在迅速地移动着，而此刻抓紧她手带她一起翱翔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恋人……

在飞行的过程中，王丽见到胸前有银色十字架，手拿一玻璃小瓶的西洋人从侧面疾飞而过。她连忙叫小李。
“哪儿？我没注意看。哦，大概是外国的基督教的某个派系的舵主之类的吧。我爷爷原来常和我说，别看洋鬼子表面上呆头楞脑，其实他们的基督教也不是吃素的，睚眦必报。基督教的教义也催生出不少神力之人，他们的法术与我们是完全两套。他们有两个护法高人，一叫修破门，一叫拜特门，都是此教中高手，往往还借助先进的西方科学文化知识的力量。这个基督教舵主大概也是去赶赴前线，收降外星妖孽的吧。”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身体下面的世界一分为二——一边是丛林、市镇和沙滩，另一边，是黑夜里神秘的大海。小李还是第一次带一个常人行云升法，体力不支，两人降落在无人的沙滩上，作短暂的休息。
“走几步再飞，我没劲了。”小李一边弯腰大喘气一边还面露微笑。
“好冷，你穿得太少了，把我的棉大衣给你。”王丽坚持要脱大衣给小李。
“你摸，我还出汗了。”小李说，“我和平常人不一样。放心。”
两人在沙滩上边走边聊。冬夜的大海，波浪起伏，凛冽的寒风使它显出了凶险冷酷、神秘难测的一面来。
“等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我教你踏浪术，好不好？”小李看着王丽。
“我才不要学，海水冷冰冰的，有什么好。”
“哎，王丽，我一直挺好奇一件事。”
“你说。”
“你爸妈为什么只要了你一个孩子？”
王丽沉吟了一下，答道：“其实，我本来也有个哥哥的。”
“哦？”
“1976年，唐山地震的时候，他和我的爷爷奶奶都一同去世了。我父母因为带着我在外地工作，才躲过一劫。”
“抱歉，提到了你家的伤心事啊。”
“没事，我早该告诉你的……一晃也六年了。不过打那之后，我爸妈尤其是我妈，也老了许多。”

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讲话。黑灰色的海洋在涨潮时发出嘈杂的声音，而这种噪音却又使人无比地清醒。
“给我说说，你还有啥没告诉过我的事吧，比如你是怎么学的这些魔法的。”王丽问小李，从离开小树林起，他们两人一直都拉着对方的手，没有放开过一秒钟。
“勤学、苦练、虔诚。”小李一字一顿，“不过我要纠正你，这不叫魔法。”
“那叫啥？”
“道家叫做功法。”
“你还是共青团员呢，怎么能信教。”
“我爹跟我说过，只要是为这世界做好事，党也会同意的。话糙理不糙。如果我不是真的信道，我就没法学会这些法术。”
“真的？”
“嗯。对了，去年有个动画片，叫《崂山道士》，你看过吗？其实讲的就是这个道理。那个学道的书生，表面看是懒、心术不正，归其根本还是他不信道，所以他才练不成穿墙术。”
“那，你信哪个更多一点？”王丽又问。
“只能说……我信仰唯物主义吧！道家，或者叫传统的一些东西，其实也是唯物的。像我学的河北巴子拳，我刚使的云升术，难道你能说它们是虚的吗？是实打实看得见摸得着的，是唯物的。等将来入了党，我会是个好党员的，和我爹我妈一样。”
说到“将来”二字，两个年轻人又沉默下来。
“对了，我写信说让你递交入团申请，你去做了吗？”小李问王丽。
王丽点点头，“你说的话，我都听。”她又说：“我还没去过鸦鸿桥呢。”
“我也有段时间没回去过了。我们那镇子外面，有一大片菜花地。有一年夏天，闹了虫灾，整片地里全是白蝴蝶在飞。我记得特清楚，就是从那一年起，我爸开始教我和我哥练功的。”
“你哥的功夫咋样？”
“他，我小时候总打不过他，他有股子鲁劲儿。可他学东西到一定程度，就不行，没我灵活。我哥哥凡事总是让着我。家里培养个大学生，也是我。我能比他聪明多少？他非说他愿意当兵。”
“小李。”王丽说，“如果这个世界，没出这档子事，你真正的理想是什么？就是想当个乡镇教书先生？”
“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难道不是最好的理想吗？”
王丽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现在她改成挽着小李的胳膊在走了，也许这样更暖一点。
小李又开口：“不管怎么说，我这辈子，还有个事必须得了了——把橐龠派的功法和教义传给我的后人……这不光是我爸反复和我们哥两说的，也是我爷爷临死时的遗愿。这几年来，国家的宗教政策也越来越放开了，不像我们小时候，那时都是封建毒草，只能秘密学。”
“你信教我不反对，可是，孩子学不学这个道，得和我商量。”话没说完，王丽已经觉得自己的话不得体了。
“你这意思是……”小李搔了搔后脑勺。两个年轻人脸都红了，可他们的胳膊却搂得更紧了。
“我想回到家乡教书，还有一些原因。”小李说话的声音都不自然了，“今年，我们乡里也在推动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大姑还有一些亲戚，都承包了地。农忙时，我妈也想让我也想去帮他们种种地。虽然我爸当了工人，可我到底还是农民的后生。你怕不怕当农民？”
王丽头更低了，“你妈妈怎么看我，你还从没和我说过。”
“好啊，她只会说你好，说我有福气。”
“瞎说。”
“真的。”
“阿姨还说了啥？”
“她就是给我写信，说要对你好。”
“就这？”
“就这。”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妈怎么看你？”
“我……”

渐渐地，两个青年的身影没入那海与天构筑成的无边黑暗的深处，再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沙滩上留下的两排脚印，也将被海潮冲刷掉。海边公路的路灯下，可以看见军队疗养院的入口。在冬天，它们都大门紧闭。人的一生非常短暂。对于这么短暂的生命来说，这个世界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

（本故事地名均借用自河北与内蒙的真实地名，但故事中内容与这些真实地点无关，反正，谁他妈在乎）

生铁

把专刊的三个都发了。也可看到点评。


这是最后一个……

“我为什么要写作？我找不到其意义”

重庆第九

“我为什么要写作？我找不到其意义”。这话也是我看完后的第一感觉，但我觉得其中肯定应该有作者的深意。我再读读、再想想，或者请生铁自个浅析一下创作动机与思路吧

猪皮

有意思。
生铁为什么写作？看了这个小说我得到的答案是 为了克服作者在80年代的恐惧。

sunnyicecream

又把这个小说看了一遍，和第一遍看的感觉不一样了。
第一遍仍然跟随着情节，迫切想要知道真相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第二遍开始旁观其中的荒谬了，郑重其事的无意义也就呈现了出来

镇州大萝卜

这一篇很温暖亲切啊，多美好的生活：尼龙袜子，信，手拉手的青年，云升术，修破门。。。。。。。

管他意义不意义呢。

江冬

看了这个，感觉没有比小说更无聊的东西了。似乎没人会写没人敢写的，这里的人都尝试着在写，可谁知道这些东西才是真正的小说呢。

司屠

看完了。好看，确实有一套。

我是美工

生铁 发表于 2012-11-25 22:58
把专刊的三个都发了。也可看到点评。

意义是你自己爽了，哪怕写的时候抓耳挠腮，但总会有一刻是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