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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冬宫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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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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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3-21 18:09:0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我作为囚犯被送进那里的时候，天刚刚下过雪，融雪的温度恐怕自己难以耐受，不得不做好打算在里面待个一时半会。

那样寒冷的冬天有这样一个地方常常让我感怀落泪，尽管寒冷简直比室外更甚。“那里”在一个六层建筑的顶层，亦即第七层。之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只有六层，据说是使用了一种特殊的水晶材料。我想这不是房子主人的主意。那个冬天我不仅在冬宫来回了好几趟，还去了乡镇医院、商场大厦、日渐冷清的电影院、瓷砖表面发黄的律师事务所，无一不和我预料的一样，还有一层，外面看不见但却实实在在存在。医院在地下室以下，商场大厦和电影院大楼都在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律师事务所在从上至下的第三层上面。

走上那里的第一级台阶时，你就应当注意放宽心，除了关心今天的皮鞋踩踏在大理石板上发出的声音与昨日有无不同以外，其余的一切都不是你应当看到的。当你一路拖着沾上些粉尘的旧皮鞋踩上六楼转角的四方形平台时，没有什么容许你不相信下一层不是冬宫。这是我所知道的钥匙。要领可能不需要那么繁琐，但我没有试过更简洁的。

最后一脚和嵌着铜条的地面接触发出“吭”一声响，想必就是到达的标志。不用太奇怪，这里和你平日走的所有房间楼层不应该有受到区别对待的必要，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正如所见，这个楼层并不止一个房间，从房间里面透出高处特有的寒冷气息，但是建筑风格并没有任何不同。

我该如何告诉你我的发现，在一个夜里望向反光的窗户时。强迫自己相信其实并不算很难的事，毕竟已经逾越了“看到”这样简单的存在。我开始相信冬宫并非一个普通的楼层，准确地说，它是一座城市。一片模糊的影子勾不起你太多的怀疑大概不是你愚笨的过失，说出来可能会让你高兴一些，我彻底相信冬宫市民的智慧，那只是他们随手为之的一点点幻觉，在一些窗户上。为数众多的幻觉耗费他们太多精力，所以只是某些孩子看到了这些：他们从窗户中看到对面街角的孩子用铁丝扎破一个气球，气球在一瞬间破灭的同时，聪明的冬宫人不失时机地用无色信号枪佐之以“砰”的一声响。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相信了这些，他们相信从窗户中看到的就是街角的背影，气球扎破的时候会发出某一种响声，却不过是冬宫人百说不厌的笑话。他们为了让谎言在这个世界延续得彻底，甚至不惜让几个冬宫保安化装成孩子散布这样那样的谣言：看玻璃，楼下有人打起来了。他们的演技炉火纯青。如果你够仔细，或许看得见他们在说完这些之后捂住嘴巴偷笑的动作。我想这是冬宫人最大的快乐，他们千方百计制造无关紧要的骗局，又千方百计展示不露声色的谜底大胆地摆在人们的面前，以进一步嘲弄创造更多的谈资。这些是另一个晚上一个白脸的男孩子把嫩面孔贴在窗户上告诉我的，也许他认为让我清楚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甚至终将演变成一个更加好玩的笑话。或者他只是实在太小。我相信让他们快乐的方式并不仅此一种，但他们并没有什么恶意，也许会比我们还要天真一些有趣一些。

那天夜里那个男孩可能又来找我，在我睡觉的时候。他觉得我有些有趣，但是那时候我在睡觉，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有趣，只是感到疲惫。或许他并不是那天把肥脸贴在窗户上的男孩，撇开时间是在夜里这一点不谈，我还是要诚实地说出可能会让他不高兴的话：他的脸比第一次那个男孩要黑一些。我很希望用礼貌的方式告诉他现在不能聊天，我们这些人是要睡觉的，没有想到他就开始扯我的头发，用上了蛮力。这种突如其来的粗暴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冬宫城的孩子也和这里的街道上那些野孩子一样蛮横？真叫人失望。不久我又开始变得畏惧了，毕竟自己并不熟悉那里的事物，既然一座城市可以依靠谎言与幻想存在于我们日常的空间中，我不清楚他们还能够做什么，更为关键的是这个孩子要做出什么。所幸他不久就露出了笑脸，我不敢断定，但我猜测他表示理解。

在那个望向反光玻璃的夜里，我第一次从多出来的楼层窥探到冬宫人的秘密。我看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把钱币投到自助商场买下一串青色的香蕉。男人发现我在看着他之后并没有表示惊讶，他对我微笑，犹如对我说，啊，你发现了吧，不像你以前想的那样。

城市的天空实在像极了河流，但是阳光却毫无阻碍地从上方飘到人们的头发上。尽管在夜晚，我越仔细地盯着玻璃，冬宫城的光线就越亮。女人穿着得体的一群，带着面部得体的微笑走过街巷，地面的黄沙发出温暖的气息。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创造出第七层这里如此寒冷的桌子、椅子和纸张，尽管房间布局风格与楼下六层别无二致，暖色调的事物毫无例外地全然缺席了。也许这座城市偏爱暖色到了痴迷，因此将楼层的温和力量攫取到负。但是除了第七层的建筑材料，孩子没跟我过多提起其他这个空间的事情。

刑期变得断断续续的时候，我在怀疑会不会真的有结束的一天。那天我终于决定去往冬宫城，在那片温暖的沙漠里面枯朽成一具幸福的干尸。当我努力依照回想走上冬宫时，我只看到空荡荡的天台，风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捋动我刚刚理过的头发。冬宫不见了，乡镇医院、商场大厦、日渐冷清的电影院、瓷砖表面发黄的律师事务所也遍寻不见。也许他们开始觉得这个玩笑不再那么有意思了，也许他们已经没收了我的钥匙，我不知道。但是从那以后，刑期渐渐少来了。风和幸福长得也挺像，我决定闭上眼睛过一段长长的春季，守住窗户和气球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