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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白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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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0 14:29:5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胡色1 于 2013-9-20 14:29 编辑

白发的故事
一(天赋和考验)

  这个晚上,他打开灯,翻开一直随身携带的日记。
  一段漫长的旅程刚刚结束,他本该因疲劳而早些入睡。但是他急于记下这段旅途中最后也是最美妙的风光。他不能保证一觉醒来是否还能回忆起那些足以使他终生难忘的声音。他不打算冒任何风险。
  现在那本厚厚的日记躺在灯光温和的目光中,当他提笔的时候,思绪就这样出现:
  
   起先我不知道这种情绪的出现,但是我能感到它的美好。一个人假如有点喜欢的东西的话,你都会愿意这种情绪的出现。但是你,你们很少能切切实实的体会这种感觉。这些微妙的感触对于你们来说真算是转瞬即逝(假如短暂更美好的话,你们也算幸运),指尖都无法触碰的瞬间,如一缕头发般轻薄,如雪花落下的悄然,你无法捕捉。依靠眼睛我们看了多少美妙或残酷的画面,我们观察了多少人情世故,我们又多少次触及了那些叫我们萌生情愫的瞬间。不多,一点也不多。
   不幸的是我们又把这些东西刻意或无意的忽略掉。我们依然用眼睛看东西,但触碰的短暂程度连那一点情绪的出现都没可能。你不知道渺小的尘埃里潜藏的感情,你也不懂鞋子在每一次接触地面的声音。你不懂这个世界发生过生么也不关注将发生什么,这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掩埋了就在你们身边进行的无数情感的喷涌,无数思绪的流动,无数叩开你心的声音们。


  只是他什么也没有写,任凭这些思绪静静流过。在最早的时候,在旅途还没开始前他想以这番话开始:
  
   我策划这次旅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我早忘了这个想法具体出现的场景。它是不是蓄谋已久不要紧,它是不是突发奇想也没关系。只要我知道它绝不是无稽之谈就好。它的具体实施还得我以后再详述,但现在我只想告诉你出现这次旅行的缘由。
   不错,我早就想以某种方式去感触这世上不曾被人捕获的感觉。你应该知道我用什么方法。你知道的,就是用耳朵去听。
   一切都是声音。真正的声音里藏着真正的情感。而这些情感无论何种都足够震颤人心。我说的一点也没错,你肯定能懂。你知道当黑夜降临你深邃的双眼失去魅力,你还有你那双精致小巧的耳朵。你的耳朵将告诉你即使光明照不到的地方也存在温柔的情感。他要告诉你天空上挥洒的热情,脚下大地沉稳的态度。他还要告诉你身后潜藏的敌意,小心两边风中的流言蜚语。他还要让你知道前面不管危险也好未来毫不可知也好,那些声音始终存在,从没离开过你。就好像你的耳朵始终依偎在你的身边。

  
  但是他没有写这些。一个晚上并不长,想写的东西太多了,他不得不推翻原来的打算。原本他还打算讲述他每天都能听到的声音们。那些声音很有趣,他吃饭前细心听着筷子们交头接耳的说话,碗们一个挨一个传递食物的信息;当他打开报如同打开收音机,稀奇古怪的声音全出来了,一个个飞舞在他的耳边,他总是按自己的喜好挑选合适的声音;他还在家时的时候就听到空气中传来的雨群的声音,他挑了把新伞,这样他就能在路途中听一听雨滴滴落;溅飞的声音自伞架传来,一下又一下,就像一下一下的捶在他心上;他知道晴天里也不安静,无数细微的萌动潜伏起来叫他有了寻找的乐趣;他是循规蹈矩的人,但他喜欢发现从未发现过的声音,生活里的一点小小的改变他都能听见——你是知道的——他通过他的小发现弥补了多少行将破裂的事物;除此以外他还要在睡觉前确定床和被子们是否入睡;他的梦里没有画面只有无尽的声音——你也是知道的——他就没有必要写下来。
   他也没有必要说明现在的情况——你知不知道根本不重要——他只是打算用一个晚上写下关于这趟旅行的一切。
   
   
   一场漫长的旅行刚刚开始,我不知道何时会结束。在火车站我一一向好友告别。然后等他们离开,我又向车站上空往返的声音们告别。他们嗡嗡的涌到一块儿,争先恐后的大声说再见。然后我开始走在无数相似的街道上,和无尽的声音打招呼。人们看我面带微笑,对着空气手舞足蹈。他们的讥讽和害怕我都听得到。我依旧我行我素,在一天的每个时刻去听特有的声音。这可不容易。而我做到了,在清晨听露珠滑落;上午听万物生长(那一种细微的爆裂声);中午下河游泳,水里声音完全变了个样,我把鱼声听成雨声,我听出一种沉静的情绪;那么下午午睡,我们周遭安详的物件们悄悄交流,不留神统统掉进我的白日梦里;黄昏就该听风听云听不久见的草叶低垂时的失意,我正拿着一把凳子咯吱咯吱的坐下去;坐到夜晚的黑暗里去,听得东西不多不少,虫鸣犬吠很平常,行人赶路也常有,我要出去走走,虽然看不见却能听得见深处是哪个小东西在看我。
   我觉得这次旅行既在乡下小镇上,又在现代城市里。我觉得自己走在街上又是坐渡轮沿江而下两岸的声音啊好像我飞驰在高速路上听到的只是呼呼的风声。我也光着脚丫大步向前,也累得爬也爬不起来。我有时候知道自己在哪儿,有时候又忘了走到哪儿了。我该去哪儿呢?我是跟着声音走下去的,那也将继续跟着他们走下去。

  
  他以为自己能把这些写下来。没有,都没有。他的笔仍被他的手抓住,发出小小的尖叫。
  你知道这次旅行算不上什么——他循着这些细小的声音,让思绪爬上笔尖,落到日记本上,落到灯光和煦的表情里。有阵子他感到自己好像写了好久好久,久到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上个结局在哪儿他不得而知,现在也不过是漫长记录中的某个片刻,就如同你在火车上睡着了梦到一场旅行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展开行程——事实上你知道,它只是次小小的游玩,一趟随意的列车,无数似曾相识的陌生人。没有其他了——除了那些声音。
  一想到它们,他又有了下笔的冲动。他在往日的生活里随处找得到它们。在夏日,它们躲藏在风的轻逸里,一旦被发觉就变得沉重不堪,直落到他的耳朵里,在他耳边发出恼怒的哼叫;当他还在疑惑这愤怒的由来,许多声音如树林里惊飞的群鸟四散而去,像一支支离弦的箭矢惊扰了安静的空气;他感到空气里全是捉摸不定的情绪,不像刚才凝结成一个冷冷的面孔,告诉你无言的冷漠和凝固后的沉闷;现在的一切就像一面镜子被打碎,每一块碎片就是一种情绪,每次碎片破碎时发出的叫声都被他俘获,但是呢——你不知道,每块碎片都带着锋利的棱角;你不知道,这些碎片哗啦哗啦的掉到耳朵里,那些伤痕就轻易的留下了;你不知道,那些捉摸不定的情绪随着声音毫无责任的宣泄,沸腾;你完全不知道,从他口中轻松说出的那些奇妙异样的声音没有一个是简简单单得到的——你都不知道,因为这些他从没对你提起。
  他只告诉你他那异乎寻常的天赋,并拿听到的一切作证:
   
   在这趟旅行中,行行色色的风景被我们看够。但是人类的世界到了现在都大同小异、无甚差别。
   你都知道旅行时的景色,你总看得出它们是风光无限还是荒芜一片。你老是确信看到了一切——秀丽也好荒芜也罢,虽然你不说,但那些永远没有尽头的画面早就叫你厌倦了——而你什么也听不到。只有火车和铁轨撞击时发出的哐嘡哐嘡,偶尔鸣起的长长的汽笛声以及旅客们发出的纷繁复杂的声音们。就是这些东西。就是这些你听到的看到的,却没有意识到它们毫无意义。它们是一戳就破的纸片,我听的很清楚。虽然我的耳朵里也有它们的叫嚣,但我早习惯了。信不信,我听得比你多得多。真的,你绝没听过早晨路边草叶上第一滴露珠的滑落,巨大而迅猛,足以惊醒睡梦中的人;另外雪片自千万米的高空坠落的轰轰隆隆以及积雪消融的永不止息的咯吱咯吱;比方一壶开水正缓缓热起来,有微小的气泡爆裂,剧烈的波动,就像你忙个不停的手机;也有温和的膨胀,发出稳定的持续扩展的声音;又好比孩子骨骼细微的裂开,一刻不停的生长之后又是一刻不停的断裂;你知道吗,血液从心脏的漩涡出发,一路奔腾一路喷涌,绕过多少骨肉组成的山峦,穿过多少多少皮膜连接的屏障,流入多少细枝末节的血管,落在我耳中却像潮汐到来前的海面,风平浪静的下面全是暗流在涌动。
   无数情绪在这里汇聚。而你全然不知。你不知道雨滴下时的声音里藏着行将破碎的绝望,而你只听到它们互相安慰的溅跃,以为全世界下的雨都是一样。你不知道每个呼吸在气管和肺之间穿行是多么迅疾,以致于当你缓缓呼出它们,一种急躁而不安的情绪升上你的面颊。你也不知道你身上细微的动作、脸上表情的变化、不经意的口气是多么明显,在我耳中如同放大千万倍,好似那一瞬间出现了无数个你。无数个带着各自情绪的你,在我面前一一展露,仿佛在这一瞬间度过好多年,而在这一刻我接受了你身上漫长而永恒变化的情绪们。
   是的,你绝没想到,你身体潜藏着如此纷乱复杂而瞬息万变的情绪们。你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真的。当我给你讲起听到的声音,你什么也没说,但我敏锐的耳朵立刻遭到一轮又一轮情绪们的冲击。你那些用来掩饰的语气、表情、动作被我统统击垮,就像捅破一层纸那么简单、那么迅速、那么干净利落,叫你无所逃遁。
   
  可话又说回来,这是怎样一种能力呢?
  在最开始的时候,与其说我无法理解它倒不如说我根本不在乎它吧。为什么要在乎这样一种能力的由来——我姑且称它为一种能力,不是侮辱它,它就是我理解的那种与生俱来、无法剥夺、无法抛弃的那一类——对于生来就有的东西,你会怀疑会好奇会惶惶不安于它们吗?自然,我和所有人一样欣然(其实是毫不知情的)接受它——这个叫我能够听到万事万物奇妙声音中潜藏情绪的能力,一种天赋。
  当我谈论我所听到的一切,别人也开始说起自己听到看到的东西。他们说的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电子产品,无聊透顶的娱乐节目,光怪陆离的新闻报道,还有什么?从他们嘴里冒出来一堆又一堆可笑的话题,就像他们嘴里的冷笑话一般乏味,甚至他们自己都感到无趣,只是一个劲的敷衍着——但是他们敷衍的既不是我也不他们自己,而是时间这个东西。“把时间给敷衍过去。”他们心里想,他们觉得我也抱着敷衍的态度谈论我所说的一切。
   可是呢,很遗憾。我并没有敷衍任何人。
   全世界的声音都在我耳边汇集,我理应把它们告诉世上所有的耳朵。所有潜藏的、冬眠的、将醒未醒的声音都在我耳边徘徊,我能让它们走开吗?不,不,我要告诉所有人。当别人敷衍我们的时间,我开始认真对待我们的时间——告诉他们在我不长的生命里所能感触到的一切真实美好的声音,一切不必放弃的声音,一切值得珍藏反复想起的声音,一切大大小小听得到或听不到的声音,我都将给你们一一转述。
   
   可当我开始转述,事情往往变成另一回事。打开始人们就没理会你听到什么,比他们多也好,比他们重要也好,他们只在意你讲的内容是不是能打发时间,是不是能让他们饶有趣味的度过一天又一段旅程。因此我常常不能完成谈话,因为我总要破坏旅行的规矩。当他们不再开口说话,当他们都懒得敷衍时间,就意味着我已经妨碍了他们的休息。狗屁的休息!谁都要搞一套狗屁规矩。人人都相信不能听太多东西,哪怕这是所有人都该享受到的,所有人都愿意去听到去感触到的。
   
   就像这样,我屡次遭遇挫败。面对他们就像面对一团毫无意义的空气,我常常有一拳打空的感觉。但这决不是最糟的情况。
   
   更糟的是一切声音都不在我的掌握中。虽然我能够更准确的捕捉这些微妙的声音。虽然我比大多数人更享受到与众不同的声音。但是我还将面临无时无刻不在的其他感觉。视觉上的残忍恐怖的一面,嗅觉上难以忍受的刺激气味,触觉上叫你立刻毛骨悚然的感觉,当然还有更多毫无意义的声音们。现在,每个时刻每个瞬间我都遭受这样的考验:你常散步的公园突然被推平,轰隆隆的压路机在你面前仿佛压扁了整个空间;你要退到可以立足的地方,找到一丝目光停留的地点,但你突然遭遇别人的目光,那目光的狠戾叫你觉得只能悬在半空;即使这样下个瞬间,下一个目光重新袭来,即使你闭上眼睛,蜷起手脚窝在冷冷的床,你还能听到空气里往返的噪音,即使你卸下耳朵你依然听得见。我感到我的考验没有尽头。
    我要在这些包含危险恶意痛苦矛盾的情绪中变得小心翼翼,变得和周围的人们一样——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得不假装厌恶大家厌恶的——其实他们根本不在意这些——我不得不喜欢大家都喜欢的。其实呢,没有什么能引起大家喜欢或讨厌。这些用夸张语气生动表情和肢体动作表现出来的情感在我耳中完全不起波澜。
   世上充满太多无所谓的情绪,你听得很清楚,我也听得清楚。但是考验却接二连三的出现在我面前。
   


二(痕迹)

  ······一直以来,他的耳边仿佛栖息着一片海,而那些无穷无尽的声音宛如永不停歇的浪涛一次又一次的拍岸而来,在他耳边留下贝壳般天然纯净的声音,又把那些虚假的声音卷回世界的海洋。但是潮涨潮落,他无法阻止某个声音一次又一次冲上耳朵的海岸,在那上面留下叫他永远也无法明白的痕迹。
  那是怎样的痕迹?从海上奔流而来的声音宛如盘旋在高空的罡风不停驱赶流浪的云层。它们从虚无的世界走出,带着一股席卷一切的勇气,向着未知的地方无限延伸。它们在岩石里定居了千万年,现在还在千疮百孔间徘徊。那里面有孕育了无数年的寂寞和耐心,当他乘车经过,他感到那些苍老的情绪立刻爆发了。像维苏威火山等待了无数年的庞贝,它们等到了他。
  无数情绪像炽热的岩浆流经脆弱的地表侵蚀了一片又一片曾经用来粉饰内心世界的表情、动作、语气,又把一条又一条难以祛除的痕迹深深烙上他的内心。
  他在心里形容一片沙漠,行商的骆驼队伍闯入这个寂静的世界。他们每走一步都在改变沙漠,直到他们走了无数年,踩下无数个人的脚印和骆驼的蹄印,以及当每一次沙尘暴爆发他们仓皇逃走时留下的一切。这些都在他的内心深处挣扎、翻滚,如同遭到流沙的人绝望又不甘的嚎叫。而即使这骇人的沙葬归于寂静,在它深处仍有屈死者永不休止的哀怨与咆哮。在这片虚构的沙漠,每一粒沙子就是一种声音。
  每颗种子都像饱满的情绪,一旦种下,内心的土壤就有了萌芽的希望。一棵树卯足劲一面向上伸张一面向下延伸。空气被它充满生气的情绪点着了。燃烧的味道弥漫开来,遇到它
的人都停下来张望。他们看到的却是一整片森林正缓缓出现。那些柔软细腻的草地,那些复杂多变的灌木丛,那整整一夏天不停冒出来的安详满足的蘑菇们,还有那时不时爆发的山洪和山洪退后像士兵一样东倒西歪的树干们——它们在视野里缓缓出现,又像回旋于林梢间的飞鸟在某根满含归意的枝头落下,它们就从视野里悄然褪去。即使这样,越来越多的声音从林间走出,像死者从遥远的古代苏醒,一旦睁开双眼看到无限生机的世界,就感到所有的情绪又一次涌入他的内心,在他内心扎下根,急切地长成那一片无穷无尽又独一无二的森林来.······
  
  在众多相似的夜晚,他的思绪像如今漫无边际,宛如湖面上漾起的层层涟漪,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回荡不停。
  
  ······在众多引起涟漪的石子里,有一颗稳健冷静按照永恒不变的轨迹投入耳朵的,有一颗包含情绪却排挤其他情绪的,有一颗打破平静湖面也平息一切涟漪的;当石子们杂乱无章,那一颗却清晰可闻;当情绪们变幻不不定,那一颗引起的情绪又冷酷又温驯,但在耳边至始至终毫无变化;当他开始听从声音们的安排,那个声音昂然走出,像国王巡视自己的国土一样,他语调傲慢却不失礼节的发号施令,而那个声音变得异常温柔,掉进他的耳朵;又摇身变作款款而来的女子,当她的裙裾徐徐移动扫过地面,那声音又庄重又严肃。不知怎么,他也不能分清这声音里饱含的情绪——许多石头落下,只留下几秒钟的波纹。而它的波纹好像永远也恢复不了,并在时间流逝的长河里越积越多,几乎浮满了整个河面,让那些渡河者永远也无法摆渡到河的另一岸······
  

三(白发的声音与死亡的声音)

  他突然发觉自己什么也没有写下。到现在为止,过去一个钟头内,他浏览内心的日记。他发现那个声音自童年时代开始一直在他心中徘徊。即便现在他早忘了当时的感觉,那声音依然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大块地方。他现在全想起来了:

    那是我对死的概念还未明白的时候,我已经从各种非凡不同独具特色的声音中听到一种尖锐的、紧张的、时而迅疾时而缓慢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为什么我听得时候总有一种全世界都是她叫喊的感觉?为什么她总会被其他声音悄悄掩盖悄悄的让我忽略掉她?而她究竟又是谁发出的呢?
   当我环顾四周。儿童时代的生活,生活中的物品像是被时间搬运工从遥远的过去一件又一件搬到我眼前。我的玩具手枪恢复了往日的崭新,被母亲踩坏的枪托依然完好无损的嵌在枪筒上,我听得见他斗志昂扬的吼叫,但不是那声音;我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弹珠,五彩缤纷的她们安静的时候总叫我想起我的姐姐们,我爱她们,她们总爱听完我的一通乱七八糟讲话后轻轻捏我的脸蛋,欢喜的看着我,说的什么我记不得了,我还在试图说明当这些亮丽的弹珠碰在一起时将产生的巨大轰鸣时,她们爆发出一阵阵笑声;外祖母绝不能容忍家里存在奇怪的声音,所以她对我说的这种声音疑惑不已,她明明什么也没听到,就凑近我,严肃的问我,而我看着她满头的白头发在风中抖得厉害,耳朵里全是那些颤抖的声音。
   我还是没有意识到正是白发们发出了信号。在我耳边的声音不是孩子的我都能理解的。但这声音依旧被我记了下来,在我还没理解死的含义的时候。

   
    但是不久以后,在他参加的第一个葬礼上,他听到无数形形色色的声音们从穿着肃穆表情严肃的人们身上传来。这感觉好像城里举行的宴会,人们盛装出席,带来无尽的声音。他知道那是生活中少数几个声音爆炸的日子,他的耳朵里全是人们身上展露无遗的情绪,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要强烈得多。无论是嫉妒炫耀还是傲慢贪婪,他全听得到。他在这惨白沉重的仪式上听到了那些声音的动静。他们从女人的哀嚎中钻出,从杂乱无章的葬乐里爬出,从烧的通红的烧成灰烬的冥钞里喷薄而出;他们就喷到人们的脸上粘住他们的鼻子掉进各式嘴巴里;他们毫无意义的爆发出来,因为谁也不知道或者谁都知道眼下的情况,没有人会来责难。
  而他却第一次受不了这些声音。他躲进死者安眠的灵堂。他在里面看到了死者,也听到了死亡的声音。他第一次真正明白了死的概念,后来他把它们全都记了下来:
  
   我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走进灵堂。灵堂里出乎意料的安静。这就是大家说的死吗?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有空荡荡的静。现在,跑到这里的我突然想听一听死者是否还能发出声音。这个荒谬的想法在我看来完全站得住脚。我可以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现在就让我听一听死者的声音吧。
   我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走近灵柩。此时死者正安静的躺在里面,我能听到他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仿佛他对这个世界不再存有任何留念——可我完完全全错了——真的,他悄无声息的躺在那儿,就像冬日里冰冷的石头——可当我走到他身边,瞧见那一头惨淡惨淡的白发时,我突然预感自己的愚蠢——不对,是我来不及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就被无穷无尽的声音所包围——那一刻,我感到冷火山平息的表面下潜藏着沸腾,也听到冬日石头表面细微的哔哔剥剥,我再次发觉有无数细小而遥远的声音传来,穿越了肉体,穿过了时空,在我耳边产生巨大的波动。而这波动是如此的似曾相识,我几乎不敢相信,因为我从未这般惶惑过。
   我被吓到了。我才想到转身,就几乎瘫倒在地上。那些声音就朝我扑来。当我发出了声音,一些人发现了我,将我抱起,带离灵堂。
   
   过了多久我才摆脱那种恍恍惚惚的状态我记不清了。我觉得自己像突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声冷汗,耳朵里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可一旦被我记起,她们只会越来越清晰。她们从那次葬礼之后就占据了我非凡的耳朵。
   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亲近老人。我害怕他们身上发出的尖锐的紧张的无始无终的叫声。那些都是白发的声音。我统统听得见。我害怕他们依然活生生的安详的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却提前听见他们身上发出的死亡讯号:越来越多的白发出现,越来越多的声音朝你涌来。你还要亲昵的拉住他们,搂着他们,和他们说些长命百岁的俏皮话。但是,声音太大了。虽然我细细听出每一根白发发出的声音:微弱的连我也会漏掉,虽然我慢慢不会害怕他们。但是声音日日夜夜的增加,每分每秒的变多;但是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老去,死掉,不止如此,我还将继续站在混乱不堪的葬礼上,面对那些足以使我窒息的声音们。
   
   就这样我的童年提前结束了。大人们以为我随着年龄增长还留有孩子气的念头,索性打发我来到现在这个世界。就这样我的童年提前结束了。我在成人的世界依然保持听遍一切的惯性,但屡屡刹车跌得头破血流。那些上面讲到的考验接二连三出现,我无法应付,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至于那些曾叫我惊恐万分的声音们我早就忘记了。
  我竟然忘了白发的声音。现在,我甚至感到有点遗憾。
  

  
   
四(白发的故事)
   
  现在你想起白发的声音,就想到曾有过的经历。
  那一次,你们在火车站,一班又一班火车晚点了。你们的火车还要等一个小时。
  好像全国的火车都晚点了。她对你说。
  晚点也没关系。你一边随意的回答,一般听着人们身上散发的情绪。多变而复杂的情绪们叫你完全沉浸其中。
  你说一个小时过后会不会再晚点?她不依不饶的问你。
  也许吧。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满不在乎的回答,耳朵里全是那些声音。
  是吗?我们有的是时间?她重复你说的话。我们有的是时间,好像所有问题的答案在那里面。
  但那时,邻座的男人,那个不带行李独自出行的家伙。他正把一根甘蔗咬得嘎吱嘎吱响。那刺耳的声音就从男人张合不停的嘴巴里钻了出来,钻到你柔软的耳朵,叫你受不了这些,迫使你在觉得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接受这种伤害。
  而你继续探听周围的声音。在你们身后是母子俩,你能听到做母亲的身上温柔情绪的流动,一种河流汇入大海的流动。然而当她和她儿子说话,这种流动变得停滞不前,像是在河流中遇到顽固的岩石——她无法像柄斧子一样破开倔强的石头——她所有母性的情绪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然而无声无息、缓慢而坚强的打磨儿子倔强的情绪们。她以为儿子会顺着她的情绪走下去,正如她曾经被相似的温柔情绪所包围。那么做儿子的呢?他稳稳地站在他母亲身边,望向四周,好似守卫一块瑰宝,绝不让别人指染,又好像保持距离,不让做母亲的温柔的情绪们接近他。在他身上,一个儿子应有的对母亲既抗拒又亲近的情绪不停的交错、缠绕,到最后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你能感到,那男孩偶尔瞥一眼他的母亲,就发现她正看着他,那种可以磨掉一切抵抗情绪的感觉连你都听到了。
  你听到没?你回过神,兴冲冲的问她。
  还没有到站。她毫无情绪的回答你。
  我不是说这个。你听到那声音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三刻钟火车到站。她看看表,翻开一本杂志。那本杂志上讲的故事你从没听过,但是你听过更好的故事。而且那些都是最真实的故事。
  那个关于母子俩的故事就是你和母亲的故事,既真实又如此动人。还有更远点的那排座位,三个人都在讨论夏天的洪水、旱灾和台风。说的那么真实好像他们亲身经历过一样。但是呢,当你认真探听他们身上的情绪时,故事却是另一回事:第一个说起这些灾难,像说起无足轻重的事件,他身上一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然而第二个却故作惊讶的看着他,其实呢,他感到第一个人说起话来那么夸张,也就做作的应付他;第三个一直听着前面两个交流,虽然他没有出声,但是你能感到他身上全是莫名出现的悲伤,而这悲伤又仿佛不止是为了灾难而生。当你想再进一步,他们却突然收敛情绪,匆忙起身离开——他们的火车到站了。你只好失落的收回你自己。
  你看了眼正在看杂志的她,什么也没说。也许什么声音也没有吧,你想。
    可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就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一种尖锐的足以刺破一切的声音,一种紧张到失手打破一切的声音,一种既缓慢又迅疾的交织错杂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你问自己,那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它是又谁发出来的?
  
  那是白发的声音,现在我全想起来了。我想起那次发生了什么:火车的晚点,声音的爆炸,情绪们开始泛滥,而我们沉默的坐着直到上了火车也是一样,还有我头上发出的不同寻常的声音。我慢慢想起那一切,从童年开始就畏惧的到后来逐渐被其他声音掩埋的白发的声音。她们又一次让我从遥远的记忆里唤回来了。
  那是我头上第一根白发对我的呼唤。虽然当时我没能明白,也没有和童年让我畏惧的声音联系起来(我早就忘了她们,连带着忘记了许多苍老而熟悉的名字),我甚至没想到这声音出自我身上。那个时候,我只知道那声音突如其来,把其他声音都掩盖了。哦,不,好像是我在无数声音里就在那一刻就恰好听到她的呼喊。那是多么叫人心痛又叫人动心的感觉,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慢慢倾听那一个颤动的犹如枯萎的花朵般脆弱的声音,那一个又坚定又无奈好似面临死亡的人的声音,那一个不停呼喊我的就像曾经有人一样不停的呼唤我的声音。
  
  那些声音现在就在我头上叫唤。虽然我不总是关注她们,但是我明白自从第一根白发出现在我头上,以后的每分每秒我都将在这样与众不同的声音里度过。
  有时候,习惯是件好事情。我习惯把白发的声音忽略掉,像习惯把其他更多的声音向着别人讲述。虽然结果总不称人意,但是习惯就好了。我这样对自己说,虽然你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是你还有很多时间,你还可以去更多的地方,听更多的声音,感受更多的情绪。虽然在这期间,你要遭到更多的考验、排挤、痛苦,但是你收获的将远远超过你付出的。毕竟时间还很多,你总不可能一撮而就。
  但是直到今日我才意识到白发们的存在,就像开始意识死亡这个概念是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暴露出来的。我还有很多时间?我现在可不这么认为。一旦想起白发的声音,我就再也忘不了她们那种复杂异样的声音了。与此同时,死亡如同一只寻觅死尸的秃鹫盘旋在我耳边,当我露出哪怕一点点衰老的情绪时,它就会带着一股浓烈的腐朽的气味俯身朝我飞来。我感到在我面前一只猩红而巨大的嘴巴正缓缓张开。
  那嘴巴里全是无奈的情绪。是的,既不是恐惧也不是绝望,只是无奈。你知道凡人皆有一死,谁也逃脱不了,但谁也不能知道死亡何时降临,又以什么样子出现在你们面前,谁都无法预料。可是你能感受那种情绪,不管是死者身上残留的白发们,还是别人身上甚至你自己头上那些白发们,你从那特殊的能力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感触,体会到别人永也也无法明白的感觉,是的,你获得了很多很多,但是呢,在一切美好的背后总是有危险存在,你都一一遭受了,可现在,那唯一的永恒的罪责(死亡)正让你明白,让你知道所有情绪的终结,惟有死才是它们的终结。然而当它们干涸至死,它们又成了另一种声音,那正是白发们所表达出来的声音,也是所有声音终将成为的声音,更是我们最后发出的声音。
     

  他不敢想下去了。无形的空气扼住他痛苦的喉咙,使他不能呼吸。
  我们还剩下什么?他痛苦的想着,想着那些美好的以为再真实不过的东西。我们还是什么?
  他想,以前你们还是互相理解的。但是无数个火车站等待的故事、无数个白发的声音叫你们失去互相理解的能力。你们还剩下什么?什么也没有了。就在不久前,他还以为他还能感受到那些情绪,他还以为他可以通过它们来释放对你的情绪,但是他全错了,当你们的距离远到无法接近,当你们之间的时间流了好久好久,当你头上的白发再次响起的时候,你无奈的发觉自己把所有的东西都过滤了,现在只有急速朝死亡挺进的白发们。
   
  
  五(旅行与逃离)
  
  以前,我把所有声音告诉你听。刚开始的时候,你专心致志地听着,嘴里不时发出“真的这样”“怎么可能”之类的惊叹。但是你依旧把我说的当一回事,也学我聆听我们身上的情绪。有几回,你甚至悄悄告诉我,你听到我说的那一类声音,你感受到它们饱满的情绪。那时候,我们正计划一次旅行,一次听够一切声音的旅行。我们都期待那场旅行。你把能想到的路线都写了下来,写满了整个小册子。然后你又开始安排最好的路线,从哪儿出发我们会感到兴奋的情绪,接着又是一小段舒适声音相伴的旅途,再往后什么样的情绪我们都想遇到。那么太多的路线就被选上去,我们无法掌握它们,就像我们不知道什么出发一样。
  时间过去很久,你依旧不依不饶的挑选路线。但你总找不到最满意的。我依旧把听到的声音告诉你,你依旧认真的听了又听,但是你脸上没有那种听到某个情绪应有的激动、慌张、难过的神色,什么都没有。你困惑的听了又听,脸上偶尔浮出一丝挣扎的表情。只是我毫无反应,只管滔滔不绝而兴奋不已的给你讲述那些你可能永远也听不见的声音们。我当时是多么愚蠢,竟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你假装聆听我能聆听到的声音,你装作明白我说的一切,你也想听到我说过无数回的声音们。但是你不能。你根本不可能听到那一切。好像这一切只是我个人的臆想,我凭空捏造出来的世界,但是当我想把这个对我来说真实的世界敞开门让你进入的时候,你却遗憾的发现你不知道该怎么进入,就像你不知道该挑哪条线路。你不知道却假装知道,而我一点也没注意到。
  直到有次,我告诉你一个新的情绪的时候,你好像再也忍受不了了。你把那本涂的满满的小册子使劲扔出去。我听到它在空中翻滚尖叫,书页们哗啦啦翻开又合上,直到狠狠砸开半掩的窗户,一声巨响刚刚开始就被掐死在窗外无尽的空间里。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就留下我错愕的表情。而那之后,再也没人提过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一切都搁浅了,在潮涨潮落的时候。

  但最后,我还是出发了。但只有我一个人。我把那本被遗弃的册子找回来,随便挑了一条路线,然后带上该带的东西,就一个人出发了。
  本来我打算花一个晚上的时间把这一路我听到的声音们全写下来,我不敢保证一觉醒来我是否还记得它们。我不打算冒任何风险。
  可当我提笔,好像另一个人出现在这里,而我开始聆听他的故事,并不由自主的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写下来。写下来,那感觉就像我自己写出了我的故事一样。
  在他所有的故事里,白发的声音是他唯一遗漏的。他忘了她们,又在这无尽叙述中找回了她们。这是一种庆幸吗?虽然他不说,但我明白,那唯一叫他忘记的声音也就是他永也无法忘记的声音。

  现在想起来,我忘了告诉你白发的声音。
  我很遗憾。现在,你和人们在一起。和同样不能听到情绪们的人在一起。这样你就有了安全感,你也不必为听不到那些声音而烦躁不安,你更不必装作听到那些声音来安慰我。你也许完全忘了那些我说过的声音了吧:那些微小而巨大,带着出其不意的轰鸣的声音们;那些无法揣测、捉摸不定的声音们;那些对万事万物从未失去(包括我要提的白发)感觉的声音们。也许你都忘了,在时间不停的洗刷之下,你变得和别人一样——这叫我既难过又庆幸,你应该以为你永远是幸运的吧。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也许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声音。也许你重新写满了一本又一本册子。也许你正在一趟你最满意的旅途中,你开始像我一样聆听那些声音。是真的,你真的听到了它们。我不能想象你听到它们时是什么反应,你会不会也像我一样把听到的所有声音讲给某个人听,你会不会遇到那些让我难堪的考验们,你又是怎么来应付它们的——关于这些,我是一点也不知道。
  可我知道,我们都在逃跑。我们一边追寻一边逃跑。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不朽。我追寻那些你们不知道的声音,以为那才是真实。而你们逃到现实生活里头,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六(最真实的声音)

    这时他听见脑袋上白发的叫唤,他停了下来。
    所有的声音都在白发的叫唤中黯然失色,他知道。她们存在于时间的各个角落。生活中的细小方面,他都知道。一根白发的声音微小而柔弱。当她独自在你耳边轻声呼唤,你总会忽略她。但是他不敢小瞧她们,她们的叫声越热烈他越感到时间的流逝。他就停下来,以为这样时间可以变得慢些。他把灯调亮,灯光也不能赶走这些声音。她们紧紧贴着他的耳朵,像年轻恋人热烈而危险的拥抱。
  此刻,他发现本子里夹着的白发。一根不发出任何声音的白发。一根真正死去的白发。当他拿起这根白发,满头的白发瞬间爆发出猛烈地声音,差点叫他晕过去。
  现在他仔细的看,它娴静的躺在他的手心,依旧保持生前美好的弯曲,通体的银白依然光彩夺目。你和柔的目光依然看着它,好像那上面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你坚定的看着它,仿佛觉得时间要在某个瞬间停住。然而这根白发死了,她变成一具精心打造的尸体,你再也听不到她发出的任何声音。
  现在它死了,这事叫他手发抖。他听不见它的叫唤,却看得见它的样子,这事叫他很害怕。一个人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点亮一盏灯,他会害怕。一切是静止的,好像永恒,也好像死亡的概念。当它落在你身上,你也是静止的。
  他看着灯光外的黑暗,并非多恐怖。但是灯光窜动,黑暗被一下一下割开。他感到害怕,那割裂的空间,他无能为力。正如愧对手心死去的白发。

    打一开始,他就想把白发的声音告诉你。他把所有声音说出来,不管好的坏的,喜欢的不喜欢的。所有声音通过我的思绪被一一讲述。白发的声音就在这些声音中突兀的出现。她们深深依恋着他,在他最想忘记她们的时候,她们依旧在他头上缠绵,好像这些声音自始至终是他自己发出的。
  当我讲述他的白发,就感到自己头上白发们的欢叫。这个拥有非凡天赋的人,这个追求真实的人,他的存在变的蹊跷,还有他们一起发生的事情,也让我觉得困惑。在乡下,满头白发被誉为高寿的象征。但现在,人们都把白发给染了。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找回年轻的岁月。谁也不知道,白发们依然在五颜六色的染料下尖叫,什么都没有改变。
  所有声音都在不停变化之中,所有情绪们都不足以掌握。唯有白发的声音,她们深藏其中的情绪们,能叫每个人都无法忘记,叫每个人彻底明白。谁的头颅都将白发苍苍,谁的生命都有终结,谁又都在白发永不停息的呼唤中走向死亡。但是呢,这竟是最真实不过的事情了。
  这些白发从出现到死去为止,永不止息的向着你我呼唤。始终是同一种情绪:她们害怕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她们畏惧死亡像个具体的形象出现在我们面前,她们在提醒我们一切失去的是那么快、那么叫人难以察觉,她们更是在痛心我们只知道不停的逃走逃走却以追寻为借口,她们不要我们始终记起她们她们只要我们明白永恒和死是同一个概念,而她们就要在这不停的驶向不朽的死亡的旅途上告诉每一个人,告诉他们纠结这样的问题再也没有意义了——我们现在要在白发们不离不弃的声音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每个瞬间和每一次永恒与死亡的开始。
    也许她们就是你我唯一能够听到的最真实的声音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与此同时,这个男人把那根悄无声息的白发收到日记里,轻轻地合上书页,让它像没打开时那样摆放。然后,他悄无声息的坐下来,面对那盏灯。灯光暗淡,好像时间过去很久。他一点也没察觉。
  眼下,他让自己坐到椅子深处,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只是听着头上白发们的叫声。时间一久,他就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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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2 13:01:12 |只看该作者
文字加粗和省略号不规范都显得不太舒服,排版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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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22 22:02:31 |只看该作者
X 发表于 2013-9-22 13:01
文字加粗和省略号不规范都显得不太舒服,排版还是需要注意一下的……

文字加粗看上去是有点不舒服,下回改成楷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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