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Calibannia 于 2014-1-20 14:57 编辑
早间七点半,下了大雨,赵华的排挡开门不多久,走进来几个人。他们在大堂中间的四脚圆桌边坐下。 “几位要点什么?”赵华问。 “我不知道,你们点什么我就点什么。”一人对另外两人说。 “要个凤爪,再要一个蒸肉丸。”一人说。 “不好意思,凤爪和肉丸暂时没有。有汤粉和炒粉。”赵华说。 “没有干嘛要写到菜单上?!”一人说。 “这是午饭的配菜,现在只有早餐。”赵华解释。 “没有就别拿这菜单过来啊……那要一个牛肉炒河粉,”这人抬头对另外一个人说,“你要什么?” “一样。”他说。 “三个牛肉炒河粉。” 赵华收了单子,到厨房喊丈夫备餐,并帮忙收拾餐具。厨房和大堂由一面墙隔开,墙上开了门和一个取餐的大窗,窗户上方贴着菜单。赵华透过厨房的滚滚白烟朝大堂望,大堂里依旧只有这三个汉子。其中两人面庞黝黑,理着板寸,穿着皮夹克,夹克里面是紧身的运动衣,一人穿黑色,一人穿蓝色,运动衣塞在牛仔裤里,这两人身材壮实。另一人偏高瘦,面色褐黄,嘴唇薄,紧抿着。他穿一套略大的西装,西装上沾了些泥点。他们每人背了一个防水包,很旧,溅上了些泥星子。 “冬天下那么大雨,没见过。”穿西装的说。 另外两人没说话。穿黑色运动衣的在门口,抽了几口烟。店门口只有两个小学生和一个环卫工人经过。 “建了那么多房子,容易走迷路。”抽烟的说。 “没人管,建了房子租出去,两年就能把本钱赚回来。”穿西装的说。 没人搭话,赵华把牛肉炒河粉端上桌。穿蓝色运动服的问: “老板娘,有没听说一个叫刘创的人?” “好像是有的,你们找他?” “是,找他办点事情。”穿西装的说。另外两人已经用筷子叉着河粉,大把大把地往嘴里送。 “你知不知道刘创住在哪里?”黑色运动衣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刘创这个人。”赵华无奈地笑了一下。 “刘创他是不是经常过来吃东西?”一人问。 “是,经常。但有一阵子没来了。”赵华说。 “他一般是什么时候来?” “上午,早餐的时候吧。” “看来他今天是不会来了吧。” 赵华没答话,她转身回到厨房,手里端着碗碟,怔怔地望着大堂。 丈夫看她这副模样,就问: “怎么发呆?” “又有人过来找刘创。”赵华低声说。 丈夫沉默了下去,埋头煮面。雨点噼啪落在屋檐的铁皮板上,客人又来了几个。
三个人吃完了炒河粉,也不打算走,他们一直望着门外。 “几点了?”穿西装的问。 “快九点。” “雨还那么大,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才停。” “就算停了他也不会来。” 穿西装的摆弄着筷子: “才九点,要不再等等?” “等了也没用。” 穿黑色运动衣的有点不耐烦,他又到餐馆门口点了一支烟,赵华从厨房里看着他的背影:黑色夹克很黑,像在白花花的雨幕上烧出的一个洞。 “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等半小时吧。” “不如去问问他住哪。” “再等半个小时吧。” “就算他来了,你确定他对我们有用吗?” 穿西装的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餐碟,穿蓝色运动衣的一直沉默不语,看着门外的雨帘。有几次,雨势似乎有减小,他们站起来准备走,但雨又立刻大起来。 “看这天气,他肯定是不会来的了。”穿黑色运动衣的说。 “我们得出去找他。”穿蓝色运动衣的开了口,他扯了扯背包带。 “去哪里找?” “这么多店铺,一家一家的问。” “这得问到什么时候?” “我们有时间。” “今晚就得找着。” “地方不大。” “他不一定还住这里。” “没有其他办法。” 穿蓝色运动衣的站了起来,走了。另两人摆摆手,也跟了出去。他们的身影一出门,就消失在大雨中。
午餐时间过了之后,赵华打点了一下餐具,做了些清扫的活儿。雨水和着泥沙溅开在门口,赵华装了些水,把泥沙冲走。 丈夫披了防雨大斗篷,去找刘创。刘创住在对面的小院子里,靠建房子出租为生,前些时候他在建新房。丈夫上了二楼,敲了敲门。 “谁?!”刘创问。 “我是张鹏。”丈夫说。 刘创把门打开。张鹏进去,刘创穿着棉裤和防水外套,手里夹着烟,烟雾漾着漾着飘出窗外,窗外有一芭蕉树,还绿着,叶子很大,盖住了窗户。 “今天有人来找你。”张鹏说。 “是谁?” “不认识,两个小个子,一个高个子。” 刘创瞪着眼睛,望着窗户。 “我觉得有必要过来跟你说一声,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张鹏说。 “知道了。”刘创说。 “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不是什么大事。” 刘创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望着窗外阔大的叶子。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张鹏问。 “做什么?” “比如换个地方住。” “没用的。” 刘创眯缝着眼睛,卷曲的烟雾覆盖了他的脸。 “新房子建得怎么样了?”张鹏问。 “没进展,建不下去。” “怎么了?” “人手不够。” 刘创掏了支烟给张鹏,张鹏摆摆手,说自己还有事,得走了。 “别担心,我能应付。”刘创最后说。
张鹏从房间退出来,遇到住楼下的老奶奶。 “最近刘创怎么了?”张鹏问。 “不清楚,”老奶奶说,“好像房子那边出了点问题。” “今天有人问到他的情况,不认识的人。” “找上门来了。” “没告诉他们刘创住哪。” “每个人总有点事,”老奶奶说,“不过像他这样从早到晚都待在屋子里,肯定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每天坐在空屋子里这么望着天花板,看着就心酸。” “他有没说过什么呢?” “他有一次说自己快要死了,我跟他说这话多不吉利。”老奶奶说,“哪有人一天到晚关在屋子里,想自己要死的事情呢?” 张鹏在走廊站着,看着本来已经昏黑的天幕变得更加浓重。水流覆盖了泥沙遍布的地面,一只精瘦的狗在隔壁院子里吼了两声。 “别人的事,实在说不准,”老奶奶说,“该来的总会来,就别去想它了吧。” 张鹏点了点头,下了楼。他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雨变小了,街道上多了些行人,摩托车突突响,轮子碾压着路上的砂石。张鹏正想着晚上会发生什么,一辆电动三轮车驶过,泥水溅了他一身,他骂了一句,抬头,才突然发现傍晚未到,店铺竟都亮起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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