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23-3-8
- 在线时间
- 910 小时
- 威望
- 3706 点
- 金钱
- 2021 点
- 注册时间
- 2007-12-22
- 阅读权限
- 10
- 帖子
- 334
- 精华
- 4
- 积分
- 122
- UID
- 20080

|
本帖最后由 剪刀手小黄瓜 于 2014-7-24 21:02 编辑
签证下来后的那个暑假,我坐火车去北京。去之前联系了一个朋友,还在上大学,说是可以“包吃包住”,当时听了,我也就没有了其他顾虑,很快去火车售票处买了票。我好久没有坐过火车了,飞机普及后,打折的机票不比火车贵多少,还省去了自己搬运行李、准备伙食的麻烦,时间上更是节约多了。但我心里一直对坐火车留有一个好印象。我第一次坐火车是跟着我的表姐和她的几个同学,我们从老家,坐到沿海城市,找我和她南下多年的父母。那时候火车还没有提速,大概要坐两夜一天,就在第一个晚上,火车还不知何故,停在一片四处都是山的地方有四五个小时。那个晚上,我就坐在下铺的床上,往两侧窗外看,四下没有灯火,但夜空有星星,看久了,昏暗的远方景色就又明亮起来,是一片片的山,暗青色,墨绿色,从很近的地方一直到天边,山上长着低矮茂密的树,缝隙里透出星星点点的黯淡光斑。车厢里的气氛异常好,我们几个人就着火腿肠吃了桶装的泡面,还有些从火车过道里穿梭来的餐车上买来的真空包装的烧鸡(这些东西多美味啊!),又打了会扑克牌。那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吧,我记得首先是火车的广播停止了播音,随后灯也都熄灭了。但没有人瞌睡,他们给我说恶心的笑话,和鬼故事,那些鬼故事让我在后来的几个夜晚几乎不敢入睡,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听到它们。他们还说强盗打劫火车的故事,说一群人,会在火车停下来的时候,从车窗爬进来。他们说到时候会把我先交出去。我听完似乎和他们闹了别扭,赌气坐到敞开的车窗边,外面正传来一阵阵青蛙的鸣叫声。
但我还没有独自坐过火车。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我们曾约过等高考结束,要一起坐火车出去旅游。带上纸牌,小吃,还要坐在窗户边或者卧铺上看风景。那些憧憬没有实现,似乎在那段时期里最亲密的人,在日后都分开来有了新的道路。我坐在去北京的火车上,对面坐着一个上年纪的老人,不说话,有时候盘腿坐在铺上偷偷抽烟。在那些让我有些恍惚的烟雾里,火车用比想象里更快的速度到达了北京站。
朋友在出站的地方等我,看见他心里一暖,距离上次寒假时的聚会后,已经又有一年没有见过了。他是我高中的室友,聪明,属于不用怎么复习,就能考高分的那种人,也因此那时候总喜欢在寝室里吵闹,有一阵子扰得我心烦,彼此还打了一架,但彼此间的友谊却一直没有中断。这个朋友还像个少年,和我打招呼,带我去到他校园,谈起班里唯一的几个女生(他上了一个分数线很高,几乎全是男生的专业),偶尔有女孩从我们身边经过,也会立刻讨论几句。
一路走在校园里,第一印象是冷。大概是从南方过来的时候,那边还炎热,但北京这些天刚下了雨,虽然还是夏天,但傍晚风刮起来,竟仿佛已经有了些秋意。大概是因为白天太阳没有出来,水泥路面也冷冷的。我跟着朋友走到他宿舍,本来说是他的一个室友不在,空出来一个床位,能让我借住几天。可惜他提前回来了,我们就商量着在他的床上挤挤。因为室内已经满员,总觉得和这样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放下行李,便想再出去走走。
于是又和朋友在校园里打转。已经入夜了,本想着如果天色尚好,就先去市区里看看,不要浪费了为数不多的几天旅游时间,但最后还是没有踏出校园。在这里散步的感觉真好。身边虽然不是异性,少了一丝更独特的、兴奋的情绪,但和一个可以无拘无束说话的好朋友一起,心里还是生出踏实安慰的感觉。再晚一些的时候,校园里某个角落的小吃摊位都开始了营业,我们便去吃宵夜。我们走到一片相对狭窄的区域,两边是低矮的砖石围墙,围墙外是一些五六层的楼房,各式简易的小吃摊摆放在墙边,一直延续到更远处的校园侧门出入口。我很少有机会在夜晚,徘徊在那些冒着油烟和热气的各色摊档之间。上一次和一群人围坐在一起盼望一锅热气腾腾的食物上桌又是在什么时候呢?
想吃些什么?朋友问我,视线打量过那些刚准备好的铁板烧、麻辣烫或是煮着米线的沙煲,一时也没有主意,我们从夜市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身上沾了混着油烟的水汽,又再原路走回去,最后才由我朋友选定一处摊位,坐下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干脆了?我以前哪怕是面对着喜欢的女孩,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啊。待那些在炭火上烤好的肉串端上桌来,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也便中断,终于能够敞开心怀吃起来。再喝过些啤酒后,感觉气氛更好起来,仿佛回到最无拘无束的那个时候。我不是个话多的人,便听我那朋友说。他上次回南方找我,我还带着他去到一个小手工作坊,给他喜欢的女孩买了一个绒线帽子。他和我说,那女孩收了帽子,但对他的态度依然若即若离的,最后他便松懈下来,两人不多的交往也不了了之了。我们便一同说了几句那个女孩的坏话,又觉得还是自己不够坚持和果敢,我很容易就把自己带入到他的情绪里,于是对他的同情和鼓励,也便成了对自己的暗暗自嘲。我那朋友又问起我的近况,我,我又能有什么新情况呢?那个彼此喜欢、却什么都还没发生的女孩呢?不知道。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谁知道呢。
吃完东西,啤酒还没有喝完,我们便又拎着瓶子,四处打转。校园里大多是低矮的楼房,那些不知属于什么房间的窗户亮着灯,光线穿梭在树木间,照亮或是反衬出一簇簇枝叶的剪影。温度降下来,那些光影便多出一丝冷峻。离开热闹、沸腾的小吃街,走到某一个距离,那些前一秒还能听到的各种人声突然都降下来,我们仿佛从一个巨大的罩子里走出来,那些吵杂、纷繁的声音便成了一种更加难以分辨的背景音,又再走远一些,就彻底消散,身旁突然变成一种巨大的寂静。回宿舍么?还是再干点什么?朋友问我。我们还有几个共同的同学,就在附近的另一所大学,本想稍后几天再联系的,但如今趁着酒劲,便决定叫他们出来。
已经有些晚了,但对大学生来说,是可以继续挥霍的一段时间。我们认识的人里,只有L有空,不久之后,便看着她骑着自行车,从某一处小路穿行过来。高中的时候,L是我们班里的学习委员,温柔,待人好。已经有几年没见过了。第一眼看过去,头发长了,从原来的短发,长到了肩膀,穿着绒线毛衣,和自行车都是清淡的红色。
经过一番最初的寒暄,虽然已经有了些陌生,但彼此还是很快找回了曾经交谈时说话的状态和相处的位置。短暂商量了一阵,我们决定去校外不远的一个KTV唱歌。是啊,年轻人聚会,除了吃饭和唱歌,似乎也没有更好、更通俗的事情可做了。我们走到校园外面,穿过一片安静、灯光略少的生活区,就走到更繁华的交通主干道上。眨眼望去,和我住的地方没有更大的区别,建筑立面往往是闪亮的玻璃,人行道铺着干净的地砖,一排排树木把它与公路区隔开来。
进到KTV里面,声音又吵杂起来,四处铺满镜片和兀自反光的瓷砖,一瞥眼就能看见自己正头朝下出现在一个吊灯的切面里。我们三人选了最小的房间,我那朋友和L凑向点歌的显示屏,我找到沙发的一处角落,坐下来。我不擅长唱歌,倒也不是唱得不好,事实上,至少是不会跑调的,只是经常掌握不好节奏,加上电视画面里,那一排排白色字幕总会配合着歌曲的进程逐渐变成彩色,有时候,我过于专注那一处白色和彩色的分界线,可它推进的速度,总是不像我的预期那般一致,于是总因为过分关注那字幕的提示,反而更加失去节奏,把歌词过快或慢地唱出来。我身旁的两人都要厉害得多,他们有时候,似乎会选择性忽视掉字幕的干扰,而是用更加自如的状态,迎合着背景音乐把歌曲唱出来,有时候我发现他们唱歌的节奏并不和字幕的提示相同,但听起来却舒服、自然。我那朋友比L还要厉害,L能完整地唱完一首歌,但有时候声音里还是带了波动,或是在某些歌句的结尾发出明显的呼吸声。而我那朋友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带了呼气般唱出来的,一张口的时候,甚至让我觉得原唱就该如此。我们还没一起唱过歌,但我听L唱过,因此对她如今的表现,是和心里那个声音相符的。可我那朋友却让我吃了一惊,又想起来以前他在洗澡的时候唱出来的断续的歌声,被淅沥的流水声变得支离破碎,但如今被他精心还原出来,却是十分动人的。L就听得很用心,在他唱完的时候,便鼓起掌来。于是接下来,便主要由我那朋友掌控着麦克风,我和L大部分时候坐在一旁,一边心里有些跃跃欲试,一边又享受起来这种聆听的过程来。
刚才那首是,万晓利的歌……是吧,在我那朋友唱歌的时候,L也会和我短暂的交谈。是啊,还挺冷门的吧。你都喜欢唱谁的?(其实立刻就能想出几个名字,但还是下意识装着想了想)张震岳,或者陈奕迅?平时唱歌的时候,大概也没有更多可以选择的吧。或者是……张学友的几首老歌?周杰伦或者陶喆?可我不会说唱那些密集的歌词啊。有没有更喜欢的?有啊,以前高中的时候,有个女孩给我介绍了一些外国的民谣歌手,唱得都很好听呢。比如?Kings of Convenience,翻译过来是?……方便王?我真自己在说些什么么,又有哪些东西是真喜欢?我的朋友正在唱“春天里”,下一个春天我在哪里呢?
从KTV出来,我那朋友有些事情要先回宿舍去(谁知道是不是要给我提供一个和L独处的机会?),L说要带我去看她们教学楼的陈列柜。那个地方不上锁,但其他专业的人也很少去,毕竟不是一个太过于“正常”的地方。L的学校离唱歌的地方还要近,走了十多分钟,就进了大门,接下来我便跟着她走,沿路观察下去,似乎也是略显冷清、萧瑟的一条路。走进教学楼,很快便跟着L走到那些陈列柜前。从最边上看过去,首先看见的是中间一排放在巨大器皿里的婴儿胚胎,仔细看过去,是漂浮在透明的液体里(福尔马林?),前面有铁制的标签,从刚蕴育出来的胚胎,到九个月大的婴儿,依次排列过去。我是不是和L透露过,自己喜欢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是说因为L是学医的,所以迫不及待的给我展示他们学院的“宝藏”?从胚胎到婴儿,眼睛逐渐长出来,有时候是黑色的瞳孔布满眼眶,有时候眼白露出来,和镶嵌着它们的躯体,悬浮着,一动不动。接下来是人体的切片,从头颅,到颈部、胸腔、腿和脚。只能大致看出来哪里包着的是骨头,哪里是脏腑,它们在我和L的眼中是相同的东西么?再接下来是畸形、病变的器官,心,肺部,辨认不出来的物件,标签上写着“肝”。它的一旁,一个玻璃罐子被打破了,一根风干的树枝般的物件伸出来,标签也已经不见踪影。
感觉如何?我们刚来的时候,都先来看过一遍。是挺……重口味的。看完一遍,我又回去看了看那些婴儿。
告别L后,摸索着找回到朋友宿舍,已经大半夜了。管得挺松啊。是啊,还没开学呢嘛。况且马上也毕业了,谁还管呢。和朋友宿舍里的人打过招呼,便两人挤在狭小的宿舍床上。其他人在聊天,偶尔插几句话,其余时间静静听着。签证都弄好了?朋友在身旁问我。是啊,不过还是耽搁了几个多月。这下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毕业了。在学校多好,出去干嘛呢。谁知道呢。我们睡得方向对着阳台,窗外一片黯淡,奇怪的是这时候感觉身体又暖和了起来。
第二天朋友要上课,我一个人去市区参观。先前定好了计划,去看天安门、故宫、天坛,天黑了,和几个朋友去南锣鼓巷聚会。北京的公交拥挤、缓慢,大部分时间都在转车,感觉早晨时候积聚的精神都开始逐渐耗散开来。车上曾有两个北京女孩(就是那种会被“知道”说成“照”的口音),在谈论着北京的地铁。地铁还不如公车呢,有时候都挤不上去。还有哪里有地铁?天津,上海……没了吧。
在天安门前用手机给自己拍了几张照,就去故宫买了票,准备入场。并不是什么节假日,可大门前的广场里还是聚满了人,戴着相同帽子的队伍,各种各样的外国人,小孩子,老年人,纷纷攘攘,阳光照出来,人们头顶都是悬浮的尘埃。我似乎对这类景点并不尤其感兴趣,大概是抱着一种“来到这个城市必须要看看的念头”才来的吧。况且还选择了建筑设计专业,无论如何也是要看一看、拍些照片的。从入口进去,千方百计才摆脱了一个硬要我买塑料国旗的中年女人,才进到故宫里,大概生出来一种“总之是进来了,任务完成了大半”的念头,反而兴致更加减下来,便拿着地图,四处游走。从太和门走到保和殿,红墙绿瓦,那些颜色被阳光打得有些薄,到了有阴影的地方,又浓重起来。没来得及看更多的宫殿和展览,人太多了,便继续沿着中间的主路走,走到故宫的末端,才花去不到一个小时。这便看完了?远远望过去,已经能看见出口外面的高速公路,和更远处的巷子。
最终又四下逛了一阵子,那些墙壁,横梁,砖石和瓦片,因为一遍一遍的观赏,已经变得熟悉起来,这时候那种本应早就感到的“远古”、“帝王”、“辉煌”之类的感觉才缓慢生出来,再继续观看,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有时候悄悄和周围的游客一起发出些感叹。而走到一处僻静、缺少更出名的宫殿的地方,突然又有种去到了另一个地方的感觉,仿佛那些“辉煌”和“雄伟”落下来,便成了一些更家常和亲近的事物。
最终游览到中午,才从侧门走出来。该去哪里吃午餐呢,心里也没有主意。想着要不要再立刻去看天坛,又似乎有些意兴阑珊。碰巧同学打来电话,说是可以早些见面,便决定先坐车去南锣鼓巷碰头。身处的地方四下都望不见汽车站,便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大概是比较典型的、那种在电视或报刊都能找到类似风格中年男人,喜欢说话,有时候有些滔滔不绝,和咄咄逼人。我尽量表现得大方熟络,主要是对方引起话题,我负责附和。但有时候还是说了些自觉“失误”的话。必如对方说到要不要告诉我哪里的海鲜好吃,我忍不住就说了句自己南方来的,不用。司机便进一步问道我来自具体何处,得知答案后又免不了还是评价一番,必如“我去过那里,还在那开过车,就是一条罗沙路,一条北环嘛。”这时候我似乎应该住嘴了,但还是说了句现在应该不止了吧,新的宽敞的、更便捷的公路太多了吧。于是谈话果然开始朝那种客客气气的争斗和攀比进行下去。当然在谈话期间,司机还是顺便热心地给我介绍道旁飞逝而过的景物。后来大概到了离南锣鼓巷差不多的地方,司机问我要不要去吃饭,说到了目的地,吃的东西并不多。于是便下意识应了声。后来便感觉车离开了本应驶向的目的地,拐向附近的一条街道。待车挺好,司机师傅说这条路遍布各种小吃,他也是在这里吃午饭的。哦,是因为自己要吃饭了,便把我也拉过来了。不过好在离我要去的地方也不太远了,应该是能步行过去的。
司机下车后很快就进入到某个餐馆里,我目送他进去,四下打量一番,视线再回来已经分不清他进去的是哪一间店。便沿着街走了一圈,一路看下来,稍微有些失望,大多是快餐、食堂之类的饭馆,也有些招牌上写着“特色羊汤”或是“X记烧烤”,但室内人不多,仅有的几个服务员无事地坐在柜台前。又挑选了一会,对自己都生出一丝厌烦,看见更远的地方有一间肯德基,便最终在那里解决了中餐。一边吃着汉堡,一边想起之前在火车上的计划,一定要把握好不多的几天时间,好好游历,多吃小吃,但似乎完成地并不理想,只能暗下决心,希望晚上能够尽兴。
吃过东西从那条街出来,有些辨认不清楚方向,时间还早,想着要不要再去些什么地方。我打开手机的GPS,看了看地图,似乎之前听朋友说过的七九八艺术中心就在附近,便立刻下了决定去看看。(事后证明当时要不就是估错了地图上两地之间的距离,要不就是看错了地方。而自己这些没来由的冲动,也往往是错误愚蠢的。)碰巧附近有公交车站,便走近站牌,查清楚了要转乘的车次,开始继续新一轮的等着、坐车和转车。
再等第二辆要转乘的公车的时候,发现一个打扮清秀的女孩,之前和我乘坐同一辆汽车又在同一站下车。会不会又要和我上同一辆车呢?可惜过了一阵后,她率先登上另一辆车。看着这个陌生女孩陷入车上拥挤的人群,心里竟隐约有些想要追上去的冲动。好在我等的汽车也接着到来,便有些逃避般地迎过去。一边在车上拉着吊环、小心躲闪着周围的人并尽量争取自己的“领地”,一边数坐过去的车站。要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比想象力长了三四倍,这让我有些着急。与此同时,发现手机的电量似乎也有些不充足了。
对这些小小的不幸总是要到即将来临的时候才有所预感。下了车,刚打开地图,手机的屏幕就彻底黑了下来。这下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要转身回去,似乎有些不甘心,勉强凭着之前看地图时候积攒的方向感,再问问行人,应该是能走到目的地的。就怕时间耽搁太长,来不及返回(事实上一路过来已经严重超时了)。思量一番,决定再“任性”一回。便继续朝远处走起来。
所到之处似乎彻底远离了闹市,景色荒凉、简陋起来,两旁是有些残破的砖墙。身旁的公路依然宽阔,但周围的路灯、绿化带等饰物已经不再精致,再走一会,那绿化带也迅速缩小、直到消失不见。又走了大约一刻钟,问过一些行人,虽然确定了方位没有走错,但心理和身体的疲倦却积攒起来。早晨凉,穿多了衣服,现在热起来,周围缺少树荫,几乎是暴露在日光里。
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在心里“再坚持一会大概就能到了吧”和“还是回去吧也许还能赶上和朋友聚会”这两个念头之间的交战已经接近焦灼的时候,我看到了身边印着“798“三个数字的一排砖墙。无论如何,还是找到了。于是沿着砖墙走,直到找到一处入口,便走了进去。来之前只是听一个学艺术的表姐说过,北京的七九八是个很出名的艺术中心,但其实对它并没有更详尽的了解。本以为是一处艺术馆、博物馆之类的展馆,却发现这个名字是一大片不同商店、艺术馆之类机构的统称,进来之后,穿行在一些安静、略显冷清的艺术商店之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好不容易在胡同般的巷子里找到一两个稍微大型些的展馆,却发现因为近期没有重要的展览,因此都没有开门。大概又花了半个多小时,把整片区域大致探索一遍之后,便发现着实没有更多可供观赏的地方,于是便决定即刻返回,不再浪费时间。
回返的路程好像要短了些,也许是已经适应了这样程度和距离的步行。到了车站,发现似乎有一些公车是经过天坛、但同样也通向我们说好的聚会的地方的。大概是一天的经历都说不上是精彩痛快,我决定再“冒险”一次,反正聚餐大概已经是赶不上了,况且如今手机也没了电,甚至不一定能顺利和朋友会面。干脆自己也四处看看,不至于过早回去,我那朋友却还没回来。
又是一路颠簸,到了天坛的时候,似乎天随时都要昏黄起来。但天色还不至于太糟,还有那么些白光,照在天坛公园那些低矮的灌木和鲜花丛里。我很快找到了天坛,买票入场,这时候游客已经不那么多,于是便得以在更宽敞的空间里观察周围的建筑。对比下来,似乎是白天看过的故宫里的建筑更宏伟、气派。但或许是如今天光已经不那么刺眼,我登上一排排石阶,看着眼前的宝塔般的建筑,发现它在柔和的光线里,它的轮廓,构筑它的瓦片、木梁和油彩,都生出一些更与众不同、直击人心的美感来。再往前走,去到建筑的正门口,通过窗户朝室内看进去,六根直通顶部的红色圆柱围拢来,不同的花纹、装饰盘旋着,一点点缩进,直到通向建筑的尖顶,这时候天色已经更暗了,我看见,那处天顶仿佛更高了,成为了一个空洞,一些都升腾、旋转、飞舞起来。
我在公园里呆到天黑,回到朋友宿舍的时候已经入夜。朋友刚刚从傍晚的聚会回来,见到我便一通抱怨。看见朋友气呼呼的嘴脸,我心理也是一阵愧疚。好在他也不是记仇的人,得知我手机没电,便也没再多说。我们出去吃了些宵夜,他便带我去隔壁另一个大学的澡堂去洗澡。我朋友这个大学只有淋浴,本来我们在南方长大,似乎对公共澡堂都没有什么了解。但他去过另一所大学的公共浴池泡过澡后,觉得十分有趣,便说好要带我一起去洗一次。以前我们住一起的时候,彼此洗澡也总是要关紧门的,如今我这朋友倒是被大学生活“改造”的豪迈了起来。不知道我以后是什么样子呢?朋友轻车熟路带我走到隔壁大学的澡堂门口,换了钥匙和号牌,脱了衣服,便迎着一大片白色水雾,朝澡堂内部走了进去。我小时候长在北方,那时候和我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也经常跟着爷爷去公共澡堂,那时候,我喜欢在水池里潜水,或是给我爷爷擦背。如今隔了十几年,我又再次踏入那宽敞的水池子。澡堂内的布局和我记忆中的差不多,二分之一区域是可供泡澡的水池,另一侧则是一排排淋浴喷头。我看见一个个赤裸的身子在白雾中晃动,仿佛所有人都成了水雾的一部分。朋友拉着我在水池的一处角落泡进来,身体被热水刺激着痛了一阵子,接着便是无数热流在周身环绕,那种“成为了水雾的一部分”的感觉便更加明显起来,看着身边朋友同样一脸享受的表情,突然觉得心里一暖,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了。两个人泡在水里,便又聊起来。明天再找个时间见见他们?朋友问我。算了,除了你和L,我和他们也不算多熟。客套来客套去的,也没什么意思。那咱们去爬长城吧,我明天也没课,刚好,我来北京两三年也没去过呢。朋友问我。还是不去了吧,其实我明天想走了。我说。为什么啊?不是说来住个四五天的嘛?都看够了,而且其实我本来应该直接回老家的。为什么啊?你不是还过一阵才出国的嘛。晚几天回去啊。不了,也都逛得差不多了,其实我本来应该直接回老家的,我爷爷之前病危住院了。严重么?那你怎么不直接回去啊?……不知道。那还是坐火车回去?嗯,明天下午去坐,晚上就到了。那还是早点回去吧,你不是说你和你爷爷很亲嘛。嗯,所以还是回去吧。……对了,这里能搓澡么?我朝周围看了看,层层荡起的水雾轻易阻隔了我的视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