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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麻绳街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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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26 22:13:3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烟歌 于 2014-10-27 20:18 编辑

(1)

鲜红刺满双眼,浓烈的味道顷刻间钻入鼻孔,令人作呕,却也腥甜,引人上瘾的味道。她脚步虚浮,透过被冷汗沾湿的眼看向窗外。窗外是一排的老槐,耷拉着脑袋。那全是鬼,上辈子忘记投胎的鬼,这辈子来寻替死鬼的鬼……

南袖一个激灵,突然从噩梦中醒来。她坐直了身子,掏出纸巾擦擦胳膊靠在塑料座位上的污渍,再往窗户边靠近一点,仿佛这样就能抵住满公交车弥漫的酸汗味。

她想打开窗户透透气,然而不能。窗外正尘土飞扬,前方的小村庄在漫天纷飞的沙尘中若隐若现,仿佛一瞬间就要被湮灭,被吞噬。南袖看着这熟悉的景象,心里不由得有些起腻。

这个地方,多少年都一个样。就像是陈旧的画,没有因为时间的涤荡掩盖那粗糙的笔调,只是平添些虫子咬啮的痕迹。不过没人可惜,从它一出生它就苍老了。多少年前她看着它风沙中摇摇欲坠的身影,心里诅咒着它下一秒就灰飞烟灭。

“麻绳街下——下喽下喽——”

南袖听着抹着粗糙眼影的售票员小妹用当地口音不耐烦地催促着车上的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抚平裙子的折痕,然后从车门一跃而下。然后她低头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脚后跟,转过身,公交车已绝尘而去,将她与麻绳街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麻绳街,这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这里一天只有一辆公交车,连出租车都很少有知道这个在角落里蒙尘的地方。记得她小时候,这里是不通车的,每天她都要走好远的路才能到镇上的中学。

不过那时候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她从小就不爱学习,一念书就头痛,可每天路上都有小庄陪着她。小庄……

麻绳街一溜儿的青石板路,墙角腻着水绿的青苔,一寸寸地向上爬。石板路上坑坑洼洼,酡红色高跟鞋答答走过去,积水一圈圈晕开,惊起一群鸽子翻飞的心。

二十年前,黄梅雨淅淅沥沥地下,疲沓地打在青石灰屋顶上,歌不成个调子。屋顶下是一排的搪瓷脸盆,各个上面是掉漆的红双喜,对鸳鸯。妈袖着胳膊,缩着脖子在旁边指挥着:“阿袖,把脸盆子往旁边挪一挪!没看见那儿一坑水吗?小琴,把你那裤腿卷起来!看上面那一圈的泥巴!慧慧!莫玩喽!过来席子上坐喽!……”

南袖把脸盆端过去,屋顶漏下一滴顶大的雨珠子,啪嗒一声,溅了她一脸。她抹了一把脸,顺便用沾湿的手抿了抿乱蓬蓬的头发。旁边妈又在喊:“没看见旁边那个都快溢出来了吗?小祖宗咧——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南袖卷起她葱倩色的袖子,露出五色彩绳编的手链子,颤巍巍地将脸盆端起来往屋外走。手链上拖着长长的繁复的茜色穗子,结着几个小小的豆绿色铃铛,一走路便丁玲作响。

她走出去,隐约听见屋外有人说话。麻绳街地小人多,邻居们又各个是嘴里没门的大嗓门。她也不加在意,就近泼了水便转回屋里去。她今天穿的可是新买的塑料凉鞋,中间一团银红色的菊花,顶好看了!她可不能第一天就把鞋穿脏了。

后来南袖一直想不清楚,为什么那天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记得这样清楚。即使二十年过去了,那一幕也似乎还历历在目。她记得四周阴湿的墙壁,记得院子里大大小小的水泥坑,记得小弟断断续续的哭声,更记得她转身回来时,院子里响起的那一声问句。

“南四平家的在家吗?”

南四平是她爸,南四平家的就是她妈。她妈听见这么一叫,就把睡熟了的小弟放在席子上,将掀在下坠的乳房上的月白色褂子放下来,朝南袖使个眼,在用下巴指指墙角。

南袖记得当时她嘟囔了一句,然后便懒懒地去墙角处掂起凉快较完整的转头。这一碰,双手便一下子被染成了赫赤色,连新编的手链子上也斑斑点点的。她心里更不耐了,便歪歪斜斜地将砖头一气扔在水坑里,立时被溅了一脚的泥水。

这下她的脸更黑了。

一手擎着雨伞,一手将砖头一块块垫在水坑里,铺成一条歪歪斜斜的路。最后一块砖头铺完,南袖抬起头,便看见了迎面的那两个妇人。

“喏,就是这家啦,麻绳街六号!南屋那两间一直空着,想住马上就能搬!她家死了老子嘛,妮子有多!不租不行的喽!”前面那妇人一边说着,还一边拽着南袖稀拉拉的黄色辫子,气得她小手一巴掌打过去,又是一个白眼。

“长顺家的你下巴都两层厚了!走路走得动的咧?再胖你男人就不要你了!”

“死丫头!跟谁学的!嘴上养小雀儿的死妮子!”长顺家的一巴掌打过来,打得她后脑勺生疼。

她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回头生气地看着那跟着来的妇人。哼!早不来晚不来,干嘛偏偏下雨天来看房子啊?还嫌他们家不经忙的啊?明明知道他们这一带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还偏偏这个鬼天气来……莫不是想撬杠子?

她一边带她们走向南屋,一边偷眼看着后面那个妇人。她里面穿着一件姜黄色的衬里,外面是一件咔叽色夹袄。额上的刘海全部用头油抿在后面,结成一个大大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有些暗黄的脸。她嘴唇薄薄的两片,左右相看房子的时候,牙齿总是不经意咬着下嘴唇,咬得发白的嘴唇上一溜儿整齐的齿痕。

南袖偷偷端看了半天,心里也说不出喜欢还是讨厌。外面的环境看得差不多了,长顺家的拿胳膊肘捅捅她,南袖才反应过来,赶忙将脖子上挂着的家里的全部钥匙取下来,在手上排成一排,拣出开门的那只,然后走上前去把门锁打开。

推开门,潮湿的霉味迎面扑来。她低头猛咳嗽了两声,又赶忙顺过气,请他们一个个进来。南袖这次跟在最后,这才发现那妇人身后坠着的小尾巴。

那小尾巴比她矮一头,一身蟹壳青的的确良短袖短裤,说不出的老气横秋!南袖正要一通鄙夷,那人忽然转过身来,用滴溜溜的大眼睛向上看着她。荼白色的脸,俊秀的下巴,趁着那嫩藕似的细胳膊细腿,真像是用象牙雕出来的人似的!可就是这样的人脑袋后面,居然抓着一个小辫子,真像个小女娃一样!南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面前的小男生被她笑讪了脸,赶忙低下了头,不住地用脚蹭着小腿肚子,用不住地用眼睛瞟着她。南袖也正用眼睛偷偷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神像捉迷藏一样玩了半天,然后她突然伸出手,将腕子上的五彩手链退下来递给那小男生。那小男生向后退了退,才上前接过了它。

待到那小男生带上去,南袖又忍不住笑得蹲在地上揉肚子——她真没想到那人比她的手脖子还要细!那小男生看着她蹲在地上捂着肚子笑个不停,赶忙把链子退下来还回去。南袖还以为他这是生气了,就赶忙又塞回他的手里,说:“要不你带在脚脖子上也行!”

南袖正说着,她妈突然从屋里出来了——想是刚才小弟因为这一番动静吵醒了,现在总算好生哄睡下了。家里拢共就一把伞,南袖赶紧冲上去把伞递给她。好在天渐渐不下了,只是偶尔落几滴雨珠子也是无碍的了。她妈迎面一把撇开雨伞,踮着脚狼狈地在砖头上走着步子,走到院门口便探着腰破口大骂:“哪个死人哟!鱼鳞片就是随便扔的啊?这一下雨全从水沟子里漫出来了!你看看你看看这白花花的一片:咦——到底是哪个作死的呀?欺负我们六号在尾巴尖上是不是?……”

南袖看着她妈对着街口一通乱骂,手上提着褂子向前伸长了脖子,像一只鸭被捉住了脖子一样。那褂子被向上提着,腰上露出一圈圈死白的肉,上面满是妊娠的痕迹……看到这一幕,南袖突然产生一种羞耻的感觉。


她妈终于从无人理会的战场上退下来,骂骂咧咧地走到南屋跟前,然后换了一张笑脸……南袖退了出来,走到屋里,看着守在脸盆前的小琴,坐在席子上玩脚趾头的慧慧,还有席子上吐着口水呼呼大睡的小弟,突然生出一种厌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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