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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谁说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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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0:2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和谁说告别

据说我时常在脑海里幻想和构筑着这样的一副诡异而又破碎不堪的画面。在一间空荡而雅致的油画展厅内，我独自伫立在一幅十七世纪的巨大油画面前，静静地思索着什么。周围灰蒙蒙的，隔离着阴冷潮湿的空气，看不见门和窗户，以至于我无法猜测自己是如何置身于这个奇怪空间的。墙上那副油画的内容是几个世纪前的一座欧洲小镇在一次战乱之后所残留下来的一角废墟。画面上除了废墟，还有一只带着邪恶眼神的黑色乌鸦，它正目不转睛地静静注视着画框前的观众。在这个情景的最后，我的耳边突然灌满了乌鸦聒噪怪异的鸣叫，接着我抬起左腿一步跨进了画中的世界。我甚至能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背影朝着废墟深处的一个黑洞蹒跚地走去，而那只乌鸦却不见了踪影。这个仿佛寓言般的场景使我异常地熟稔，这其实很像我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场梦境，或者我怀疑这个荒唐的臆想来自于我幼年时代曾经看过的一部阿根廷电影。它所带给我的思索如同我的过去一样即将从我的生活里悄悄告别在我的思想里粉碎湮灭，就如同泯灭在我梦醒时分的那些幻觉。

往往苏醒之后，我就会百般地抵赖，那恐怕是吃多了药片的缘故。然而我自己却仍旧乐意将幻想和幻觉这两个彼此相像的概念区别开来，按照我自己的解释和逻辑，前者显然是出于一种发自内心的不安和故意，而后者则几乎是被迫地，是外部条件侵入所产生的噩梦般的后果。于是我通常是首先假装被迫无奈，然后就开始一副淫邪嘴脸地实施在内心深处埋藏已久的最原始的罪恶，我预先为自己准备充足的理由。但也有另外一种情况，做多了噩梦，有时候会口渴，然后就开始感到无聊和厌倦，所以这件事情又被我在后来称之为是神经出了问题，是下流电影和小说看多了之后的产物，会让人变得俗不可耐。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有许多人却莫名其妙地看上了我这一点，认为我是个不可多得的具有创造性的人才，是可造的栋梁，只需稍加雕琢便可成大器。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看法，谁知道那些可能一肚子坏水的家伙脑子里究竟想些什么呢。私下里我自己认为，我浑身上下除了极少数人体器官以外，绝对没有一样值得他们来打我主意的东西。不过他们没有逼迫我去实现这些虚幻的东西已经非常非常地客气了。至少现在，我是真的有些从内心里感激他们。从这一点上，还可以看出我这个人不但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事实上还非常地善良。

有人就曾经评价过我的这种善良，这个人是吴彬。他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指出我这种善良的表面背后所隐藏的虚伪本质，他说那其实就是一种懦夫的行径，是懦弱，是软骨头，甚至是下贱。我听了以后很生气，作为好朋友，我觉得他说的话有点过了头，所以我曾经决定不再跟他继续发展我们已经保持多年的友谊。可是后来我又觉得这样做有点过分，有点对不起朋友，所以就没有实践自己的诺言。还有一个原因是，虽然我在他的眼里成了懦夫，成了下贱的软骨头，虽然这个疯子说过的话我根本就不想当真，可是很明显这些都跟他那个风情万种一笑倾城的万人迷妹妹简直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况他的见解太过主观，有失偏颇，我认为一定不会得到别人的认同。所以最后我抱着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信念，决定不再在这件事情上跟他纠缠下去。而且作为朋友，我理应还要放他一马。从这一点上，还可以看出我这个人不但很善良，而且还非常地大度。其实除了大度，我还有其他一些非常良好的品质，而且还都是那种在现代女性眼里百里挑一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优秀男人所应该具备的优秀品质，比方说，诚恳。

就拿这件事情来说吧，为了追到我的死党吴彬那个万人迷的妹妹吴芳，我特地花大价钱向公司的同事情圣萧久久买下了一条绝妙的计谋。据说久久靠这种歪门邪道的收入已经超出了他现在薪水的N倍，而且几乎就从没有过失败投诉的案例。目前他正计划着辞职后开一家青年男女心理健康咨询中心，连名片都已经印制好了，看上去是极有禅味的那种，带着一股奇异的幽香，令人想入非非。我在接过名片那一刻脑海里竟然鬼使神差般地出现了著名且神秘的吴哥窟石佛像，简直邪门儿极了。而我的同事情圣萧久久就此摇身一变成为萧久久青年男女心理健康咨询中心的萧主任。我虚心地向久久请教秘方，如何才能夺得佳人芳心让她完全不敌以最快的速度败倒在我的石榴裤下，不管用什么方法。萧久久那天戴着墨镜，穿着一件很花哨的短袖衬衣，看起来一如往常般玉树临风，英俊倜傥。他摘下墨镜，眼睛睁得溜圆，把脸凑到我跟前，很仔细地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然后又把墨镜戴回去，倒在躺椅里，仰起头望着天上，前后摇晃着身体说，你要想追到女人，首先应该有诚恳的态度，这样女人才会觉得你真诚、可信，才会有安全感，有了安全感，很快你就可以追到她们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轻有为的预言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魅力和香气。而事实上他的成分并没有这么光彩，他的爷爷曾经是个非常著名而且残暴的封建地主，在解放军解放那片地区的时候在人民群众强烈地呼声下被公正而迅速地送上了正义的断头台。另外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应该知道，萧久久本人绝对具备一名优秀而且敬业的流氓所应具备的基本潜质，这恐怕是遗传的问题。我记得当时蓝天上飘着朵朵白云，身边拂过阵阵舒适的微风，太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这是个四月的晴天午后，一切都显得那么惬意而没有目的，令人放松，对一切都不再产生怀疑。我咽了口唾沫，坐在阳光里，身上披着一层迷蒙的金光，火辣辣地太阳几乎刺瞎了我的双眼。我想这时候的我看起来也是那么地没有目的，没有安全感，不过一分钟以后一切马上就会不一样了。我眯起眼睛问久久，那么要怎么样才能做到诚恳呢？然后我拿起桌上的一杯绿茶像个虔诚的信徒手捧圣水一样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预言家的表情，生怕他的下一句预言将诋毁我所有而且唯一的梦想，同时却又竖起耳朵准备着立刻就能听到情圣萧久久为我酝酿已久的锦囊妙计，然后我就可以不费一点力气按部就班地去实现我的理想，就可以温香软玉，美人在抱。我就是这么矛盾地僵硬着，我的思想在这儿仿佛开始停止流淌。可是这时候我的耳朵突然听见了从久久的喉咙和鼻腔之间发出的一种奇异的声响，像是一阵梦呓，令人昏昏欲睡。好久以后我才明白那竟然是久久发出的一阵低沉地鼾声，这鼾声在那天正午的阳光里，显得那么惬意而没有目的。而且经过阳光那么一晒，竟然变成了一种消魂蚀骨般的呻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脑子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回想起吴彬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一个人的梦想一旦变成了现实，结局非但有可能会索然无味，而且还可能会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地悲惨。可是，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而我在这种时候想起这句话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拉不下脸面让吴彬去帮我追求他那个万人迷妹妹，所以只好私自行动，并且于暗中祈祷能够功成身退一切顺利。这样做的坏处是知己不能知彼，但既然别人都帮不了我，那么我只好自己去追求幸福。情圣萧久久就说过，在这种问题上千万不要妥协，更加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无缘无故地去相信一个人很容易会给你带来灾难，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会突然无缘无故地就变成你的敌人。接着他顿了一下，用手扶了扶墨镜的镜框，又补充道，其实也不是别人无缘无故地背叛你，说不定是你先背叛了别人而自己却无缘无故地忘记了，这种事情多得很，根本就不稀奇。然后他又说，还有一种可能，是你们相互之间早有预谋，只不过是装模作样地做做样子给别人看看罢了。对于久久的这种模棱两可又自相矛盾并自圆其说的虚无主义论调，我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因为事实上我根本就没弄明白他到底想说些什么，甚至搞不好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但这也可能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讲真话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作为一名预言家，过早地泄露天机是会遭到老天报应的。但就在我忧心忡忡准备郑重其事的向久久表明我的这种顾虑和关心之时，我突然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又一次在我面前无所顾忌地睡着了，而且脸上果真像一个预言家那样，挂满了揶揄的微笑。那天我和他坐在一个胡同口的小茶摊上闲聊，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副陈旧的象棋和两碗盖碗茶，胡同里刮着凉风，穿透每个人的身体。他睡着的时候，仍然是躺倒在椅子里，两片嘴唇闭得紧紧地，没有摘掉墨镜，墨镜的镜片像两面黑色的镜子，倒映出了一片蓝天和几朵白云。他整个人就蜷缩在竹椅里，看起来就像个枯干了身体已将死的老翁，又像是一个隐藏着脸孔的人戴着眼镜一动不动坐在电视机前观看着电视，而电视机里面这时则正放着几朵白云从一片蓝天里轻轻飘过的画面。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想，我要不要真的去爱上一个女人呢？这样做对于我有多大好处呢？或者我也该像眼前这个家伙一样，天塌下来都不管，只管遮住眼睛旁若无人的在凉风里睡蒙头大觉呢？

不客气地讲，久久的棋下得很臭。那天我们一共下了五把，而且把把都是我赢，不仅因为我赢了，所以久久很不服气，还因为他是个预言家，而预言家居然输了。所以久久跟我打赌，他说我一定不会喜欢上这个女人。我说为什么。他说很简单嘛，一眼就看得出来，一个男人在即将要爱上一个女人之前，应该是内心充满了激昂和斗志，两眼不停地往外放绿光，有时候还会无缘无故地抽筋、打哆嗦、翻白眼儿什么的，就像公狗在发情前期那样的性情冲动。可是我现在的样子死气沉沉，反而像只拔了毛的公鸡，垂头丧气蔫不垃圾的，哪儿像是在发情，看上去像在发霉。所以从这一点上看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爱上吴芳，也不会爱上其他的任何女人。他说话的时候仍然像平时一样，表情里透着一股预言家的自信和矜持，没有戴墨镜的眼睛里散发着一丝浅浅地微笑，显得颇为用心良苦。并且他还承认，如果他的话终于没有应验，他宁肯像一只被汽车碾碎的茶叶蛋一样被无情的碾碎在车轮底下，即使提前遭到老天的不爽报应也在所不惜。也就是为了这句话，我差点当场就和他撕破了脸皮。作为死党兼同事关系，仅仅是因为输了一把象棋，就用这种阴阳怪气地腔调和我说些漫不着边际的话，我认为这完全是他在进行狭隘渺小的报复，是他的虚荣心在自己肚子里翻了个跟头，然后促使他作出了如此愚蠢不堪而且恶毒的决定。如果说所有的男人在爱上女人之前，都会两眼不停地放绿光，会抽筋、打哆嗦，还会翻白眼，那么也就是说全世界的男人都是公狗，他们在即将爱上女人之前，全都是这副蠢样子，这样子说好像我们男人爱女人就只是为了和她们上床，这简直就是诬蔑嘛，而且荒唐，根本就不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