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旅行小组

李牧

“啤酒主义的后现代旅行小组”，本称后现代旅行小组，后觉“后现代”太狭隘，改后小组，“啤酒主义”是我所加，因每次去外地旅行都是连着几天大酒，以至于有人说，什么后旅行，压根就是换个地方喝大酒；也有人说，这哪是啤酒主义，简直是啤酒恐怖主义。也因除去外地旅行外，参加过活动的组员也常聚在一起喝酒。

后旅行的原则为：玩前人之未玩，流而不下，行为而不艺术。后来又加了一条原则，即：可以修改原则。后旅行的项目谁都可以定，大家表决通过后即可执行，出主意者为组长，掌公款，如有分歧需投票表决时组长有两票。后旅行已经举行过的项目有：



1。“三”，即三轮之旅。从北京骑一辆破三轮车到山东，五人轮流骑，上载啤酒及吉他。

2。“马”，即马拉松之旅。在安徽、江西、浙江的三省交界处，每天跑一个马拉松，跑三天。

3。“赤”，即赤足之旅。冬天不穿鞋袜，光着脚从北京出发到江西、广东、福建的三省交界处，违者罚款，没保护好自己的脚给割破亦然。有人逃跑，有人病倒躺床上一周。

4。“默”，即沉默之旅。在中朝边境连续72小时装哑巴不说话，交流可打手势或用纸笔，违者说一个字罚一块钱。当地人以为来了一个哑巴扒窃集团。

5。“絮”，即絮叨之旅。与沉默相反，连续72小时不停说话，并且不是交谈，是无意义的无聊的废话、自说自话。比如你面前你有碗米饭，你就不停地说个十五分钟，如这米饭如何如何，熟没熟，色泽怎么样，香不香，看起来好不好吃，哪的米好吃，我吃过哪些米，喜不喜欢吃米，经常吃米吗，喜欢几成熟，加多少水，多久没吃米了，想不想吃，上次吃米是什么时候。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6。“泅”，即泅水之旅。在湖北湖南交界的酉水，顺河漂流三天。

7。“醋”，即吃醋之旅。在山西定襄吃各家酿的醋，每人每天至少一斤。有人本患感冒，因吃醋多而治好了，但又改为拉稀了。

8。“布”，即布郎之旅，如分子般做无规则的布郎运动。把地图平放在桌上，用勺子一转，勺子指着哪个省，即把该省地图挂在墙上，用飞镖扎，扎中何地即去何地。如此反复，时间为一周。

9。“打”，即打赌之旅。在河北隆化，随便逮着什么事儿打赌，赌注为一块钱或一杯酒。

10。“换”，即换名之旅。在内蒙镶黄旗，大家换用姓名，如阿坚叫小招，小招叫狗子，狗子叫老周，不许叫错也不许答应错，否则罚款。

11。“未”，即未来之旅。在江苏沛县，各人均模仿20年后自己的状态，言谈均须与20年后自己想象的世界吻合。比如谈到大家认识的朋友，谁谁已是济南市市长，谁谁已经喝死，谁谁已进监狱，等等。

12。“轮”，即轮滑之旅。在海南高速路上轮滑一圈，800公里。有人受伤离阵，有人中途逃跑，仅老周坚持并完成任务。

13。“增”，即增肥之旅。在河北赤城等地大吃大喝三天，必须长三公斤，少一公斤罚30。

14。“添”，即添毛病之旅。在河北白河堡水库一带，抓阄决定自己说话必须带上的毛病，如眨眼、颤腿、摸鼻子、挖耳朵、掏鼻孔。

15。“自”，即自卑之旅。在河北滦县，以抓阄、掷骰子决定自己说话必须带上的发语词，如“儿子我”、“孙子我”、“小人我”、“傻逼我”，也有个别牛逼词，如“爷爷我”、“朕”。说得没了障碍之后，再次抓阄掷骰子换发语词。

16。“抄”，即一系列的抄老家之旅。去朋友的老家，查看祖坟，问询家族迁居史、祖上掌故，检点有无坏分子，如地主恶霸汉奸之类。已抄过的朋友老家多是离京较近而方便者，如高星，狗子，张驰，效刚，潜夜（多在河北）。总的结论是出身良好，祖上没有地主恶霸和汉奸。除了潜夜的爷爷，解放初期从事封建迷信活动，在三反五反运动中被毙了。抄老家之旅是一个系列，随时可去朋友家抄。



参加过后旅行的人大概有三四十之数，参加较多的主要成员有：阿坚，狗子，张弛，高星，老周，孙民，白脸，高子鹏，高岩松，张望松，石效刚，我本人。对于这些成员的介绍及我的看法如下：

1。阿坚。55年生，诗人，毕业于北京师范学院（现改首都师范大学），83年即退职从事旅行、写作。以不同的所有现有的路线进藏十六七次，到过新疆内蒙所有旗县，出过旅行记《流浪新疆》《流浪内蒙》《流浪西藏》、乐评《向音乐掷去》、随笔《平原动物上高原》、小说《美人册》等十七八本书。

我和阿坚同吃喝住了两年，没见他大闹过。除了有一次，他非得去天安门裸奔，我拦不住，只好带他在附近的琉璃厂西街溜了溜，——他光着屁股露着大吊在那慢跑，我为其保驾护航。那时至少已经夜里十二点，人很少，仅在荣宝斋门口见十多个男女青年，他冲上去就要搭讪，我赶忙把他挡住。后来护送他回去，在胡同里见前面有一女的，阿坚就扑上去要和她说话，——人家回头一看，估计都要给吓死了，晚上肯定做噩梦。我赶紧拉住他让那姑娘跑了。

2。狗子。作家，小说《一个啤酒主义者的自白》，随笔集《活去吧》等。对于狗子的困惑、苦闷，我没和他细聊过。近几年离京在外为的什么，他没细说，我也不想在此评论。我记得有一次他说过：这么成天喝大酒，肯定没法阅读思考和写作，一场大酒之后第二天就废了。

简单地说，我觉得狗子就是一八旗子弟。

3。张弛。作家，小说《我们都去海拉尔》，随笔集《像草一样不能自拔》等，也开一个叫“能力有限”的文化公司。他常常在酒桌上摆出自己在潘家园琉璃厂之类的地方捣腾过来的古董，反正我看了看，感觉本来值五十的他掏了一百，——估人家一见他那大肚子就把他当腐败干部了。

记得有一次在酒桌上，玩用几个字概括这帮朋友，我给他的是“愤怒而狡猾”。人说他那大肚子里装满了滑稽，若换我，我宁愿说是狡猾。他嘿嘿坏笑起来，那眼神透露着狡猾的揶揄，像个坏小子。

我玩得小，比较自我，相对来说张弛玩得大，在文化圈里捣腾，比如最近要搞一个十万人在一起吃饭喝酒的“吃了吗”活动。对于这个活动我有一点看法，要按食量和体格算人，比如像我这样的算一个，张弛这样的往三个以上算。——我也有点疑惑，喝大酒的应该不胖，老喝小酒的人才容易成胖子，怎么张弛就是个例外，而且例外得离谱？莫非这也是张式狡猾？

张弛这么玩好玩么？我不知道。反正他人很好玩，我也很喜欢。我觉得他是个真正的酒肉和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反正，张弛在酒桌上又逮着谁要砸酒瓶子或动手或骂人滚蛋时，我心里直乐，——真像拍电影。

4。高星。作家，也画画、摄影、收藏。出过《民间手工艺》一、二册，游记《北偏西北》，诗集《壶言乱语》等。摄影和画画我不懂，不做评论。至于收藏，我瞎说一句吧，我觉得好在收紧眼光抓住一样事做细，——他家摆满了坛坛罐罐，尤其茶壶，号称“千壶斋”，过道仅容一人，随便一动都能碰着个什么东西，像张弛这样的胖子想要进去一点辙都没有。

关于写作，他的随笔和评论不错，至于他的诗，我觉得缺些才气和天赋，语言组织得感觉不对，没有那种瞬间把你抓住的东西。读来平淡，但又不是那种境界上的淡泊。对于他自费尤找知名的牛逼出版社出诗集一事我和他有过争执。他的意思是，这年头热爱诗歌的人已经不多了，他要的就是这份精神和坚持；正式出版送给朋友显得正式。我的看法是，对诗歌的热爱和坚持，不需要通过自费出版这样的方式表达，正式出版送给朋友也无不可，但也没必要找知名牛逼出版社，——作品是作品，出版社是出版社，多费钱，当然，钱是人家的，我管不着，表示看法而已。后他告我，是单位出钱，我觉这也就无所谓了。但我仍觉他把他和北岛、崔健的合影放在诗集首页有些不伦不类，或许这两个人对他影响很大，——若换了我，我只在序或跋中说一句。

但高星比较有高度的作品是他的人。荣辱不惊，从容自如，胸怀宽广。

5。老周。作家，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代教育学硕士，作品不多，一出即是重拳，畅销书《我只养你十八岁》。

老周对人类的垃圾场有着独到而犀利甚至凶狠的见解。他像一个凶猛而愤怒的斗士，和洪水搏斗，可他越斗越狠，玩暴力，终于伤及自己。在初中时把儿子带出学校，又在儿子18岁时将之赶出家门这一实验或搏斗，也成为他挥之不去的苦闷和心结。

老周身上有一种大的苦闷、矛盾和悲哀，在他身上我看到了堂吉柯德的影子和西绪弗斯式的悲哀。他的嚎叫和解放，伴随着的更多是抨击、不解，他孤独而得不到理解，——他需要理解么？他的苦闷和悲哀，让我辈获益良多；他敢于以身试法，做我等不能一试的事情，而我等无言以对。

对于老周，我不以为然的是他的暴力情节。而这最终伤害到了自己，挥出去的拳头最终都打到了自己的身上，——他真是硬汉，能扛住。这次的眼伤（一只眼睛神经损坏，视力接近零，另一只原本就只有0.1）该够他思考和反省了。他是为我们大家而伤，但也是因自己而伤。但愿他的近视能恢复到可能达到的最好状况。

老周也曾在海南夜钓过两百个通宵。但是，风已止而树不静。

6。白脸。文学爱好者，因脸白而名。给报纸写过专栏。他写的东西有现场感，如说相声似的，有些好玩的地方，博客的点击量也上了百万，但说白了也就是贫嘴，小说如故事会，随笔如笑话集，看过了也就看过了，缺乏精神高度，没法震撼和刺激人，没有独到的精练的语言，也没有自己的完整的拿得出手的一套东西。也就是说，还是堆在地上的一滩稀泥，没有成为筑起的坚实的墙。有朋友对他有比较形象精彩的比喻，——他就是个土豆，可能明年的收成比今年好一点，但还是土豆，而不是苹果。我觉得这和他早年的教育程度有关，没有自己的体系，虽然老钻研文学名著大师语录什么的，终究只是学徒和爱好者。反正在文学这块，我觉得他就像一进城的农民。

为人上，他待我不错，有点大哥仗义维护小兄弟的意思，有年冬天见我没衣服就送了我一堆，其中有不便宜的皮夹克。但最近有一件事他的做法我极不屑，——老周眼睛伤了，花了好几万，实在困难了但还得花钱再治，朋友们就凑钱意思一下，能者多劳，有的出五百，有的出二三百，没钱的出个一百或几十；派到他头上的也就一百，他居然罗罗嗦嗦废话半天，也没掏钱，说什么上次去海南遭老周怠慢，睡的阳台，没吃过一次海鲜，只吃过一顿鱼之类。——老周若有钱自然请你吃香喝辣住宾馆；待朋友不在于海鲜，——你和海鲜交朋友去吧；即便对有钱的朋友也别把人家的钱不当钱往狠了使，有酒有吃就行，你挑剔什么；即便老周是存心怠慢你，人也没必要这么小心眼，肚量大点，一两百对治眼伤原本也极其有限，也就是大家朋友一场，精神上支持一下；也许老周当时是夸下海口了，但你也别计较，自己就是一夸夸其谈的人，别光盯着别人的光头忘了自己的癞子。

7。孙民。自行车动物，环骑过塔克拉玛干沙漠（3000公里），中国海岸线（8000公里）。曾在某资产过亿的集团任总裁助理，后退职离婚，现蜗居海南。

孙民是我见过的朋友里最彻底、最无欲、最无所累、后得最深的人。他文字生动幽默，见解我也常深赞。他对音乐的见解独到，写本有深度高度的书也完全没问题，但他就是不写，或者只是嘴上说说，或者只是在博客上自娱自乐。我曾经质疑过他，他还是不写，说写给谁看啊？想一想我也觉得写与不写都没错，若不是为了交出自己，我也不会写这书。但他那理由不靠谱，写不写应该和给谁看没有关系。

另外，我觉他窝在海南一个无聊的小报社混很不靠谱。不是说不可以卖身，大家都可以卖，但得掂量掂量，比如我是五星宾馆的小姐，5000一晚，还得挑着人卖，可我突然去煤窑旁边搭个民工棚卖，30一晚，这事就有点不可思议。难道是与民同乐？体验生活？还没体验够么，有劲吗。总之我一定要想办法招他回北京，要不就隔三岔五直扑海南与民（孙民）同乐。

8。高子鹏。在中央电视台干过，在兰州开过酒吧，现在拍一个四道口的片子。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和他年龄很不相符的头脑发热、不计自己的能力和成本，事后把自己搞得很被动和痛苦。倒不是古琴波哥式的吹牛放空话或白脸式的吹嘘，人家那牛是藏在家里，偶尔放出来溜溜，人家那嘘就是虚，让人看看笑话，——他是真干，比如开酒吧这事，还有涉及女人的一些事。我觉得这更像是我这样年纪的小傻逼能干出来的。

人说他好色，但我觉得更确切的说法是：好淫。他弄的一些姑娘，有几个长得实在是……而且闹腾。我也淫，但不好。也不会把自己弄得像他那样被动和痛苦。

9。高岩松。原大头鞋乐队的主唱，盲蜂酒吧老板。他身上有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这其实没什么；也不知道干些什么，乐队好象他也不张罗了，写圆明园画家村的事也没动静，——这也没什么，人无所事事也无所谓。我对他没什么好批评的，感觉他创造力一般，如果非得再说一句什么的话，我那也只能说，是有这么个朋友，挺能喝。

10。石效刚，笔名蓝石。做名人采访，也写小说。他的东西我没读过，不做评论。就记得某次在洛阳喝，聊起几个摇滚老混，他说的比较到位（具体说了啥我一句想不起来，喝忘了，反正是有这么种感觉）。但他的“拉稀主义”我不很欣赏。

11。张望松。教英语，关注民主自由法制社会。我们的啤酒友谊非常牢固。

12。我本人。这书里都交代得比较清楚了。



另外还有两位未参加过后旅行的重要朋友。

一是古琴大师波哥。他的知识面很广，我大概两周去他家喝一次。我对他的批评是：常常头脑发热冒出许多想法，说了就说了，也不兑现；信仰摇摆不定，一会耶稣基督一会阿弥陀佛一会老天爷；虽然现在修佛做居士什么的，但有暴力思想和有时暴怒激动，比如有次他恶狠狠地说：把全日本人杀了我都绝不可惜！把世界上所有的狗都杀了我都绝不可惜（他小时候被狗咬过）！至于暴怒，可能也有我的原因，——我和阿坚老掷骰子闹，令他烦。我也开过他及其夫人小送的玩笑：你们还佛教徒呢，杀蟑螂。他们就解释说：对于杀生这回事，有表情的，如狗、猫，是不能杀的；对于没表情的，像蟑螂，杀了没什么。咳……这年头，连佛教都与时俱进了。

二是诗人管党生。他的诗当然没得说，但我觉老天爷有点亏待他，——长得实在是……个子也不高，根本卖不出去。我觉得他对待性和女人的态度上有问题，以至老受折磨。很多事情他也太投入，看不开，四十岁的人容颜弄得跟六十岁的人似的。



对于这帮朋友我没有怎么苛刻批评。他们可能都有或大或小的毛病，但我觉得都太不值一提，算不上恶，更谈不上大恶。有本事你做个大恶之人，把人全部逼走，让人家恨你，一辈子记住你，你永远活在人的心中。——希特勒好当么，你也配。我只不喜欢小心眼的人，容不下善或恶。

后小组的活动越玩越淡，人也越来越散，需要中兴了。需要新的主意，鲜活的新生力量。我们赤诚地欢迎你的主意和加入，来者不拒，也不怕你逃跑。

小招

顾耀峰

二是诗人管党生。

——向他爸妈致敬！

陈皮

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