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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原来我几年前还在豆瓣上跟在别人后面回复过一长段关于信仰的话……
如下:
前阵子那个基督教朋友天天把以马内利挂在嘴边的时候,我就突然想起了我儿时的旧交。他是回族,在内地汉族之间已经生活不知道多少代人,然而他们家还是保留着自己的习惯,比如要吃阿訇杀的牛,比如某个时间就贴起一堆我不认识的看起来更象图案的文字。他皮肤比多数人略白,我经常开玩笑说他大概还有千分之一的波斯血统。初中的时候他带我混在穆斯林里去看葬礼,我有一次把猪肉混在牛肉里炒给他吃,他其实能吃出来,只叫我别在穆斯林聚居区这么干。他没指责我什么,他只说那不是他主动犯诫。再有时候我会取笑他:我比你多一样自由,我可以自杀,你不可以,因为你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属于安拉。我们很少讨论信仰问题,因为他生来就是穆斯林。
某次他站在那条我不认识的文字下把右手的食指举到眉边,向我微笑,告诉我那个手势的意思是:以马内利——真主与你同在。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他那样举着手指,走过满是他那些戴小白帽的同胞的街道,而他们也向他回以那个手势:以马内利。而事实是,他生活在吃猪肉的汉人之间,面对的是不认识安拉的我。让我感动的,与其说是信仰,不如说是乡愁,沉淀在血液里的乡愁。
而我那个基督徒朋友是汉族人,我们是没有信仰的民族,我们只面对现世。为了灵魂的永恒归宿,他皈依了JC。我告诉他穆斯林也会说以马内利的时候,我想他是反感的。真理窄得象刀锋,在他看起来,犹太教,穆斯林,都是错误的,虽然他们是同源宗教,有相同的圣城。我问他生而为穆斯林的人,生而为犹太人的人怎么办?一定要背离他们祖先的宗教,才可以获救?他没有回答。然而只要没有现世的屠杀,我也没有反对任何人行走在刀锋之上的理由。与之相同的是,一个纯正的穆斯林看着他,当然也认为他走在歧途之上。
我们真的可以决定自己吗?一旦事实上并不存在“道”的时候,我们所有的活动都可以沦为游戏----这种游戏并非佛家的虚无或者道家的太上,因为佛家的无常所指的不过是现象的无常,在现象的无常之后,阿赖耶识仍然流转不息。道家的太上同样可以达到超越死亡。而我们只是做着死亡之前的游戏。
作为一个不可知论者,我自己很明白,如果一直往下追问,生存于我将是怎样的没有根据和意义,总有一天我会被死亡剥夺掉一切。因此我很愿意他人有信仰,真正的信仰,我们存在的理由。
这些事,与现世的行善或者为恶,不一定伴随高度的相关,我们其实不会在最初涉及信仰这个基础,道德伦理法律已经限定了我们此世的行为。回顾一下成长,基本在六岁之前,我们已经都知道不可以杀人----个性体的杀人。除去那些随着时间变化而变化的规定,比如是否可以婚前同居,是否可以在马路上吐痰之类的细枝末节,我们有还是没有一直不变的东西?其实是有的,善良,诚实,对美好的渴望,即使细化到行为时,每一时代有不同的行为标准,但是它们始终在。那么它们起源于什么?我们不是创造者,那么,我们是被创造的吗?谁创造了我们?自然的进化只能说明物质部分,为什么我们有意识?这些都是我没有答案的问题,我能确定的只是,我只能看到我能看到的世界,我只能理解我能理解的世界,因之我是不完全的,类似摸象的盲人中的一个。
乔伊斯在《青年艺术家的肖像》里,对宗教和艺术的描述,与你上面的体验近似,看到他所描述的地狱,我当时就失笑,确乎是处在相信状态下,才会有那样的想象。然而,从审美体验上说,我也承认,信仰是相当有美学高度的,其光芒有如太阳照射下的雪原。而乔伊斯本人,同样是能体会从现实之上飞越的美感的,虽然他并未选择宗教,但是他也并未否定信仰。更多时候,我们所反对的,是那些细枝末节的规定,或者在地上把自己当成神的代言人的权力组织,或者陷入集体无意识激情的人群。
作为妥协,我向那位基督徒朋友说:我可以接受一句,太初有道。之后的,既然我没有受到天启,我就只能靠自己一一判断。对于我经常提出的问题,他的回答是:我不知道,但我相信。
我认为他是幸福的,因为他相信。我只能说:我不知道,我也不相信,但我期望。如果真有全能全知或者莲花净土,我真的有机会知道我的生命里哪些是虚空,哪些是浮华,哪些是人云亦云,哪些是真实,或者,我们真的有不灭的灵魂,那么,即使将来我得呆在地狱烈火之上,我仍然认为,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幸福。
太上,不知有之,是因为已经有了。要到达那个点,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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