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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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的病又严重了。肾又积水了。他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我说：“怎么又积水了？”
这个敏感的词语引起了女朋友的注意。她紧盯着我，表情瞬间变冷。
“我也不知道。前两天刚拔了导尿管。好像好一些了。今天在床上疼哭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从没有见到他哭过。
“你能上网吗？给我查查看严重不？”
我装作很平静，说：
“嗯。一会儿给你打过去。”
女朋友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有些生气。
我跟父亲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我们俩几乎搭话就要吵起来。这让我们俩都很别扭。
就在两个星期以前，我还跟他吵过一架。母亲带着哭腔来求我跟他和好。我勉强同意了。我们进行了冷淡的交流，中间隔着许多刻意留出来的空白。
我的父亲脾气不太好。他总是希望世界上的事情按照他的意愿来，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主见。这让人很难接受。
有一次，他打算砌一面墙。他拟定好了自己的计划。在他砌墙的过程中，有两三个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他相信了最后一个人。于是，那堵墙成了另外的样子。为此，我和他大吵了一通。
类似的争吵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那是我刚刚读高中的时候，我的父亲逐渐丧失了自己的威望。我觉得他无知又固执。我学会了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技艺——辩论，把他用到父亲身上。父亲总是败下阵来，他几乎没有赢过。为此，他骂过我，也摔坏过门。我为自己的胜利沾沾自喜。
我过高地估计了女友的情商，在描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父亲的形象变成了一个愚蠢的暴君。这是我的错。
她正在为了遥远的婚姻而担忧。这是我们生活中讨论最多的。而现在，我的工作仍没有着落。这让她更加焦躁。她像是随时都会被触怒的野蜂，对我说一些刻薄的话。
不要误会。我的父亲是一个好父亲。女朋友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如同黑格尔眼中的悲剧一样，我们都在做着各自认为正确的事，或者说事实上也如此，但是不幸的是，我们会时不时地因陷入绝望而争吵。
我给母亲打了电话。
父亲已经去医院看过了。现在他在床上躺着等待痛苦消失。
这让我稍稍宽慰了一下。
我告诉母亲，一定要去看病。不舒服要马上去看；不然，拖起来，说不定会拖出什么大问题。母亲像一个小孩一样，暂时得到了安慰。她有些迟疑地问我：
“你想跟你爸说两句话吗？”
我不能拒绝。我答应了。
“现在怎么样？还疼么？”
“去医院看过了。现在正在家里输液。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
“不舒服要赶紧去看，不能拖，拖着可能会拖出问题。”
“嗯。没事儿。”
我女朋友隐约之间好像听到了这句话。她马上带着混合了焦急、责备和一丝无奈的语气说：
“怎么没事儿，有病就要去看。”
我害怕两个脾气暴躁的人会因为我的迟疑产生交流，没等她这句话说完，就走到门外的窗户边。

窗外的天气令人不悦。空气有些沉闷，好像难以流动。在宾馆的床上，我一个劲儿地打着呵欠。我计算着时间。大概还需要再等10个小时。我打开了电视机。
我的手机响了。打开电话，原来是弟弟。我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电话。
“你在干嘛呢？”他笑嘻嘻地问。
我在床上躺着。但是我没有这么回答。
“我在别的地方。”
“那你在哪儿干什么？”他问。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知道我在干什么。他还是要问。这让我有些恼火。
因为在抵达宾馆之前，我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在火车上稍稍得以舒展的好心情因为这个电话变得又有些凝重。
母亲问我：
“你在哪儿？”
我没有讲真话。我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可我并不在那儿。这反而让我觉得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事实上，我已经从那个城市离开了。我离开得很干脆。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暴风骤雨。
母亲相信了。为了能让她接受我已经离开的事实。我告诉她：
“妈，过两天我会回去。”
“那你要去哪儿呢？”她赶紧问。
“你是要去找她吗？”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觉得我会去找我的女朋友。事实上，我已经这么干。
我的弟弟一个劲儿地劝我去找他。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讲一下你具体在做什么？”
“这个说不清楚。你来了看看就明白了。”他笑嘻嘻地说。
这样的问题问了很多次。每次的答案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标准答案。
我不停地打着呵欠。
“三天以后要来哦。一定要来。不然我就不跟你再说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可是你的亲弟弟。我会害你吗？”
他显示有些强硬，最后竟带着一丝无奈和乞求，他说：
“你来吧。来了就明白了。”
我什么也不明白。这让我觉得愤怒。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那你睡吧。”他说。
父亲的疼痛肯定会让他彻夜无眠。因为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告诉我：
“他疼得在床上哭了。”
我是无法将这种场景和父亲联系起来的。他不是这样脆弱的人。
然而，我想，他大概老了。是不是老了就害怕疼痛了呢？可能不是这样。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男人哭得像女人一样的情形。那会让人忍不住发笑。父亲哭了。也许真的很疼。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

落荒猫

你的作品好像都有一种诚意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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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睡吧。因为这是仅剩的、不能剥夺的爱好了。现实世界，太过拥挤和难以接受。这是唯一能真正诉诸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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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dtben 发表于 2014-7-10 16:40
。可能睡吧。因为这是仅剩的、不能剥夺的爱好了。现实世界，太过拥挤和难以接受。这是唯一能真正诉诸的东 ...

不好意思。“可能是吧。”我有文字强迫症，看到错误忍不住想要改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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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属于不小心误发的，所以只能以后持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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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起好多了。”
“嗯。比昨天好一些了。”
我们都撒了谎。不过父亲看起来很高兴。
父亲昨天的脸色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今天是铅灰色的。我隐约有些担心。疼痛折磨着他。“死去活来”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词。我觉得这次他害怕了。
我从没有见过父亲的眼泪。母亲告诉我，前两天给我和弟弟打电话的时候，他哭了。
我和朋友一起来看他。他躺在床上，有些浑身不自在。大概是睡太久了。可是也不能轻易乱动。
他疼，母亲说，一动就疼。
医生过来询问他今天的身体情况。我看到他背上插着一条橡胶管子。
我想，都是这玩意儿闹的。
三个月，他已经接受了两次手术。他疼怕了，像一个小孩子对打针的恐惧一样。母亲在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可是他还是会觉得疼痛难忍。他是真怕了。


弟弟依旧给我打来电话。我仍然托词。我的托词从某种程度上讲，也都是真的。无可辩驳。事情糟透了。他愤怒地打来电话质问我：
“你跟妈说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说。”
“没说那她怎么会问？”
“我只说了你又不想读书了。如果开学了你还不回来，让她劝劝你。”
“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事实上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吗？”
“是吗？你不知道？”他不无嘲讽地说道。
“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也没告诉过我，不是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不作声。
他说：“好了，我知道了。以后妈再问起来，只说我在做钢材出口。”
我说：“行。”
他说：“就这些。”
我说：“好。”
他很快挂掉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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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不在焉地吹着她的头发，不过总算吹干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问：
“你有没有洗手？”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你刚才手上那么多灰。你没有洗手就给我吹头发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想起。我真的没有想起。
她气冲冲地从床上撅起，走到镜子前。
“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真干成什么事儿也行啊，你到底干好过什么事儿？”
好像真的没有。至少我觉得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她质问。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我觉得那不会有丝毫的用处。她正在气头上。我没有作声。
“你是该有多笨？！”
她摔碎了梳子。
她说的都对。我好像真的一无是处。
“戳到你痛处了。”她事后对我说。
不过，梳子被摔碎之后她哭了起来，她对我继续发脾气。
她做得对。要是我的话我也会这样的。
我确实在想许多事情。我也确实容易走神。我想要告诉她，从很久以前这些无法控制的想法就折磨着我。我没有勇气去面对医生。
由于我总能找到理由去说服她，她生气的时候会觉得我都在狡辩。
事情终于得到了缓和。我一言不发地赢了这场辩论。她气得够戗，但还是和我一起吃了晚饭。要知道，我们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