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16-7-9
- 在线时间
- 95 小时
- 威望
- 1251 点
- 金钱
- 17194 点
- 注册时间
- 2007-8-4
- 阅读权限
- 30
- 帖子
- 347
- 精华
- 0
- 积分
- 1251
- UID
- 2291
|
《大淀的清晨》
陈超
落了一夜的雨在早晨停住。
我身下的草席发出蒲苇的气味儿。
机帆船舷旁堆着十四只绿色的空酒瓶,
霏雨的冲洗使它们反射出曦光。
朋友们还在酣睡,
他们的困倦缘于竟夜的牌局。
而在鱼鹰翅膀舒缓又轻逸的扑棱声中
我独自醒来,光脚走出船舱。
雨后的太阳像渔家姑娘苇编的
大金箔盘盏,柔和地闪熠。
大淀吐翠,芦荡莽莽,
凉快的湖风翻扑着荷叶
和我宽大的棉布衬衫。
在靠近船身右侧的地方
一群透明的小青虾凝然不动
用它们清亮呆滞的近视眼盯着虾篓,
由于我快活的尖叫提醒
又倏然遁入青泥。
挖藕采菱的渔民驾木舟
从如烟的岸柳中驶来……
哦,星期天的白洋淀清晨
显得不真实。它让我忘记了生活重压的焦虑,
有如天涯归客恍惚于故乡久别的美。
如果不是抬眼望到那些旅游者在玩飘伞,
我就将一步跨出“现代化”的时间。
《安静的上午》
陈超
早晨的安静帮助了睡眠
我像被夹在平铺直叙的书页里
醒来,又告诉自己睡去,转眼已是上午
秋天到了,毛巾被第一次显出必要
窗外射进的阳光仿佛来自更远的地方
这个上午安静得有些异样
我听到了久违的麻雀啁啾
妈妈用手袋拎回了夏天最后落架的丝瓜
而泡桐树下似乎缺了点什么——
噢,是的,暑假过去了
今天,孩子们都上学去了
往日他们早晨游戏的喧笑
和我的厉声训斥,也消逝了
泡桐树下空空荡荡
已没有孩子接受我的道歉
《红黄绿黑花条围巾》
今晚大雪飘摇
眩晕使我暂时退出朋友们的酒局
大街上出租车放慢了速度
汽车前灯照出束束
不胜酒力的雪花
和在酒光四射中摇晃的裕华路
一个穿军大衣的少妇
怀抱一摞书籍走上便道
她的头微微仰向天空
承接着脸上融雪的快乐
红黄绿黑花条围巾裹着她的脸
在路灯和雪阵的映射下
闪出清洁白皙的柔光
大地像一张旋转的
密纹的胶木老唱片
以微微抖颤而失真的音质
唤回我自律与单纯的青春岁月
一条八十年代老式的花条围巾
一种老派的围法
一张成熟美丽的脸
让醉酒中的我踏实,又猛地一震
感到我的生活和心
好好的没变
透过酒店玻璃我望着朋友们
他们还在为“后现代”起劲地争执
朋友们,让我们谈点逝去年代的人与事
与我们记忆中珍存的青春原浆酒窖相比
“后现代”鸡尾酒又算什么?
《牡丹亭》
秋风散朗,亭台清旷
拉京胡的爷爷
脸容叆霴
一个“嘎调”在刺他
一颗砾石卡住高腔
鱼群倥偬,倏散
七十年前的铙钹鼓板惊响
“崆采——哐!”
忽焉有感 肠回意惨
欲忘还思当年的伶王
穿靛蓝学生装的爷爷
以一袋洋面
换来天桥剧场的皮黄
与一个北平女二中的学生
恍惚的搭讪
使一个家庭有了偶然的起源
拨转了父令如山 媒妁如宿的方向
在奶奶二十年祭日
梦回意彷徨
乱煞年光
牡丹亭,牡丹亭
栌叶纷落
胡琴幽响
《除夕,特别小的徽帜》
她老了
十年前,他已撒手归去
刚才,这个生养我的老妇人
双手各端一杯红酒
与对面空虚的座椅碰杯
现在,她独自躲进厨房
摩挲着那把只剩下二分之一的菜铲
(孩子们多次想扔掉它)
被他俩的岁月磨小的,特别小的徽帜
沙漏中
盐粒簌落
来路茫茫
《沉哀》
太阳照耀着好人也照耀着坏人
太阳照耀着热情的人
也照耀着信心尽失的人
那奋争的人和超然的人
睿智者、木讷的人和成功人士
太阳如斯祷祝
也照在失败者和穷人身上
今天,我从吊唁厅
推出英年早逝的友人
从吊唁厅到火化室大约十步
太阳最后照耀着他,一分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