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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红旗林场目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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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7 00:03:5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南隙 于 2014-11-17 01:54 编辑





    一.

    窗在十五米外的高处,白色的,就像原先那个锁匠铺子里的窗。那天打磨时,他看见一张睫毛长长的马脸贴在上面,往里张望却被自己呼在玻璃上的白汽挡住视线。我记得那个锁匠从白马的主人手里接到了信,次年就动身去了南部。
    外面也许已经下雪了,碎小的,只有飘到墨蓝的铁门前才能被辨认出来,而透过如今的这些高窗只能看到云层的底部。到了中午,也许可以在去食堂的小路上确认它们,这样想想多少让人兴奋了一点。眼下,手头的进度也不坏,我已经打到第三粒了,下午下工之前可以抽出空来休息。
    昨晚析出了四粒,大小相当,只有一粒略显窄长。我的这些罪过看起来可怜,像没有长好的花生,表面泛着锡的光泽。它们每一处任性的、不规则的形体突变都不免让我作为它的寄主而感到尴尬,就像看到自己在冬天脱落的肥厚血痂被端端正正地摆在课桌上。而造成这痂疤的利器,无论是乡野间的梅枝还是胶鱼罐头盖上的拉环,都只会被联想为个人的陋习和恶趣味。这些事,时间长了才能保持无所谓,这屋里所有穿着钴蓝色制服的技术员都是如此。
    我将刚才热好的第二粒从操作台上取下来,用镊子夹着放到蒸汽锅上薰第一遍。氧化还算充分。烧的时候,我听到它内部的机窍在隐隐地炸裂,那声音不比天花板上爆开的弹珠声那样沉闷,更像雪地里的动静。
    铃响后大家排队从基地西翼的小巷逶迤而过,拐过两个弯去食堂吃饭。雪还没下下来,不过山里的大气已经明显趋于饱和,一丝松动就可能带来强降雪。对于本就无法走出这里的人来说,积雪封山是最公平的时刻,这种平衡感将带来连续几天的惬意。而在此之前,大家都显得喜悦,谈笑,一个个冻得面红耳赤,驼着背颤抖,却不瑟缩。
    我们5区和2区今年冬季被分在同一个就餐批次。爬上食堂大门的台阶时,工友说到2区的一位女工R。后来我们就在盛汤的窗口看见她了。坐下吃饭时,她的脸孔又在斜对角的人头之间出现。饭间的闲谈低级而无聊,笑时吸入大量空气,会感到虚脱。


    冬令午休很短,两点之前,我把今天的最后一粒罪过也砸好了。银槌砸在冷杉木操作台上的声音每每让我觉得有趣,像是在邮局盖邮戳。我关掉蒸汽锅的燃气小灶,取下锅上的熏嘴,然后找出一只新的纸匣,把已经冷却了的四片成品一一放进海绵凹槽。标准的纸匣是五片装,这一盒空出了一个槽。我转身离开工作台,把刚才汽锅里煮沸的水往茶缸里倒了一些。
    我想起夜晚,村子还在燃烧。今天好象是那两个孩子轮休,大概去了湖区了吧,也好,赶在天黑前回来,雪应该还不至于下下来。




    二.

    一周以前气温都还没这么低,那是节肢动物最后的期限。一连几天,夕阳充满着视觉上的热力。有一次我去职工活动中心后面的游泳池,看到几乎干涸的池底只在深水区的一侧还积着薄薄的一层死水,枯枝落叶在上面缓缓地相互碰撞。轻佻的蜻蜓和豆娘,像那些湖区村里的小痞子和小媳妇,追逐、调戏。蜻蜓吃掉豆娘。那似乎永无宁日,但一来一回的媚眼里,它们马上老了,难以看清发黑的太阳。
    只有马陆和蜈蚣能钻进土里御寒。我把制服外套搭在背后,蹲在花坛边观察一只射精过度的蜻蜓。它佝偻着尾针,忍着性器摩擦的苦楚想要犁开泥土。天黑下来一些,蚂蚁围上来,它们像小行星一样不畏寒冷,几乎算不得昆虫。此时大地越发熟稔,我站起来,看见R站在拐角的一丛竹子下。


    我们避开了食堂售卖夜宵的高峰,等人少一些,我独自进去买了一些所剩的食物。“没有好的了。”把她要的炸鸡排递给她的时候我解释了一下。我用小暖瓶打了一壶汤,分倒进她的茶缸里。汤不肥但足够烫,几颗鹅黄色的油珠浮在水皮上,滑进她的杯里,冒着热气。
    我们坐在宿舍楼东北角的石桌边,面对一小片排球场,抱着手里的汤。排球场一直被用来晾晒衣物,球网上还搭着不知谁的被褥,此时显得有些异样。灯光轻轻晃动空地,月亮晃晕溜冰场。她的鸡排薄得像一块手帕,在我眼前晕开橘色的光圈,一粒粒面渣闪烁其上。
    “天一黑,我就觉得不好意思。”
    她说,嘬了一口汤。我慷慨地笑了一下。
    不远处的车棚上挂着个灯泡,一只鱼蛉伏在上面取暖,一会又奋而飞起撞击灯泡壁。一大片质子在小虫身边洄游,就比例而言,颇像鲸鱼身边的鳞虾大军,于黑暗大海中声势浩然。


    自然是这样,村庄在燃烧。屋里的暖气很足,令人上火。那些人早就陆续离开了,其中有我的伯伯和兄弟。走之前他们警告过我村子将会焚毁,说话时眼神凿凿,就好像是我执意要留下似的。更多的时候,我为了逃避离开而离开家,一个人向后山跑去。越过一道坎时我失足滑落到底部,看到昏黄中的树木围上来,骤然盖住天空,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无法从这里出来了。




    三.

    开始下雪后三天,他俩终于回来了,其中一个给我稍来三枚红枣。
    “可以泡热水喝。”
    我看了看掌中的三条血色躯体,将它们揣进大衣口袋。
    我让他们说说坝湖的事情,他们就告诉我他们的那些湖边性爱,说那些老爷子舢板上的伞菌,那些老爷子家里的三姐妹。我告诉他们,我也曾在一米多厚的雪中摸索过一个女人,我想起她倒向雪中的那个场面,鼻尖和腮都冻得发红。
    “她已经嫁到北海去了”我得向他们解释,“和一个画家,他们在防波堤上有一间石头房子。那正是村子着火的那一年。”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就梦想着能有一间这样的屋子。
    他们显出很遗憾的样子,灰色的起伏的颧骨上堆出一小片疑虑。两人长着相似的长脸庞,其中一个也许多带了些通古斯血统。业余的时候,我教他们些数学和德文,告诉他们高考或许会恢复,即便不会,这些小技能也会有它的用处。他们学得一般,有时会在一些基础的规则上闹错,不过从未显露过厌烦。
    我愣神的时候他们又找到了打闹的借口,开始在一张闲置的操作台后面追逐,装腔作势地挥舞他们在部队里学到的拳脚,相互叫唤着一些女孩的名字大笑,大概是他们湖边的女伴。窗外的光透过锅炉房上飘忽不定的白色废气,打在他们身上。灰色的军装看起来很精神,也使他们自己显得更加稚嫩。


    约有五里路,翻过三个小山头便是坝湖。94年冬天,曾有一个谷仓大小的不明飞行物坠落在坝湖山的北坡。那时周围的杉树都被烧焦了树梢,积雪下的山石在一条二十多米的接触带上被翻动过。当年湖区红旗林场的党委副书记组织了两次搜索。据当时一档探秘节目记录,彼时林场生产二队有两名青年在搜索过程中产生不适反应,其中的一个行至山腰时突然晕厥。这位青年后来声称,事发时曾看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岩石上,用一只遥控器对准了他。
    基地迁入湖区便是翌年春天的事。




    四.

    基地的外延包括其所在的整个山谷,几个山头的制高点上都有塔台和哨兵,有围墙相互连接。月末的活动日,人们被允许去外围的山坡上活动。有一次天气正好,午饭时我遇到R,就提议到西边的墙根下坐坐。她同意了。
    我们都不算寡言,可那些闲谈如今已经很难被回忆起来。我只记得后来我们开始玩些编造的游戏,互相猜对方手里的纸条。纸条也是虚构的,靠想象虚设在手中,保证不反悔说谎即可。
    “左还是右?”我仍然伸出双拳。
    “右。”
    “是左。”我摊开空空如也的手。像是从掌中解封了某种妖术,北风忽紧,在离我们不远的空地上卷起一个旋风。


    西墙根下的山坡平坦而杂乱,在接近谷底屋宇的地方被人为地切断,砌成直壁。坡上只是乱石杂草,一些废旧的仪器或家电因难以处理,被直接闲置在这里。沿着石阶走,不到顶部路就断了,我们停在那里。我迈出步子在繁芜丛中向上又爬了爬,终于扶到了围墙。
    “怎么样?”她在原地问。
    我摸索了几下围墙的水泥,四下打量,找准立足点转了个身,背靠墙体,看到基地的房舍在不远的脚下缩成一团。R还站在下面的石阶上,静静地等待我登高的成果。
    “这墙外面有野鹿,要不就是有狍子。”我没有评论我此处的视野,而是指向后背。
    “你怎么知道?”
    “应该有的。”


    不到四点天就开始暗下来了,基地的几个中控室已经亮起了日光灯。笼罩在不足的天光里,我们俩都产生了一种蹉跎感。我有些轻佻地提议,说其实大可以想办法翻墙逃走,反正天将黑了,也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话一出口,旋即感到幼稚,便一下子自己沉默下来。R也没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我们就看到了那三个三角形的光点。它们自西山后升起,从北面的天际缓缓飞过。消失时,合并成一个金字塔的形状。
    大概由于放心不下,我向R提了一个女人的名字,一面说一面盯着天看。R很快承认那就是她本人。我没有感到多少惊讶,只是突然觉得疲惫,想抽烟。而一想起自己在这高墙内早已禁烟了那么些年月,大海和防波堤就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




    五.

    我有两重梦境,一个在村口,一个在后山。
    每天我从第一个梦境进入,在后半夜跑进第二个。第一个梦里,村子在燃烧,我和一些年轻的小伙子站在不远处端详着那团火,表面上只像是在观察一团篝火。那些从前在半路邂逅的篝火,因火下的木柴和苔藓冰凉陌生,火苗才显得亲切;如今,由于燃料是我们几十年间与之厮磨、对其麻木并多少寄托着些温存的住所,火焰就变得像偶然造访村落的办事员一般难以贿赂,它原本在田间游荡,沿着输电线觅食,隶属于我们所不知的,更高处的乡镇。无论如何,强大的夜空还是忽略着这里正发生的倾覆,它只在接近地面的一角淡淡地发着紫。
    我又想起大家在村头话别的那些情形,想起一个我未曾对其表示过的初恋女孩,为了躲开和她家的告别,我又跑进了后山。她强壮的父亲也和其他人一样认为村子将要毁灭。奔跑中我仿佛看见他们所警告的火在树干与树干间穿梭,随着山体倾斜。那是火,要不就是林场公社食堂的电铃,要不就是从食堂烟囱尖上飞来的阳光,要不就是一些情书般燃烧的鹿。


    也许是为了冷却前一个,我做了第二个梦:我沿着一条蓝色的山涧向下寻找。一路上,溪水冰镇着我入睡前喝过的烈酒,蓝靛忍冬的果球和刺浸在水里,刺痛脚趾,雪鸮转动脑袋看我。即使在梦里,我也确切地知道这种时刻没有人醒得过来。我一路小跑,一路大声说话,故意踢起水花,跑过荆棘时佯装被刺伤而夸张地呻吟;不久那呻吟又变成一些自编的歌谣,用我瑟瑟发抖的肺叶唱出来,每跨一步都会被迫打颤,根本控制不住音调,就好像我真的在恐惧似的;到最后我又只能小声哼哼,由它们变为一串无意义的水花。
    当我终于跑到了小溪的尽头,开阔的湖面豁然显露,凌晨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个巨大的白色问号。那飞行器的形状扭曲得令人失望,失望又暗暗催生惊喜。我扯开嗓子叫喊,使劲问它,震得水面不敢晃动,那些完美的三角形也没有显现。我倒抽凉气,吸进了太多水库里的冷雾,感到胸腔膈膜绞痛不止。




2014.11.16.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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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7 00:51:46 |只看该作者
续诗而成,总算可以见人,算是小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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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7 21:15:37 |只看该作者
写的不坏
胡安 鲁尔福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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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8 17:45:02 |只看该作者
小托夫 发表于 2014-11-17 21:15
写的不坏

谢谢。    试着写,自己感觉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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