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阳光一样强烈的倾听

高爽

《我像阳光一样强烈的倾听》

我刻下寂静的青石
有如月色蜕化到镜面之底
隔开空荡的永恒，蟾蜍在天边蔓延成雨
每棵树均属于昨夜闪电
骤然拂掠下的幻灭的波澜

如今，失眠的人像一把滚烫的马鞭
抖搂那同一倒影中
深陷于潺潺的星辰踱过马场；而寂静褪色于
飞蛾绕着梦魇翻滚的歌声
这意味着，风推着秋天彼此下沉

随后，那破茧的邮差在过时的间奏里
向前疾走，或平衡着渺茫的言辞
被一滴雨落在掌心
我则像阳光一样强烈的倾听，黑暗
嘻笑着涂抹淋湿的镜子或青蛾



《绸缪》

来吧，我遵从绿萝在我枕边呵护梦境
我以刹那的葱茏锁住栖鹤的唇语。
秒针噤声后是如此璀璨
白云悄然到来，我愿意飓风埋进混沌的寂寥
将舞姿与光洁的影子达成金色的默契
命黯淡的蟋蟀向天籁过渡
水粉画卷也许已经渐渐归拢羽翼，低空中
一颗白子更醉心于被时光洞察其尖锐的向度。
我俯身下看凤仙花简笔出星辰和童真
我从玄思中刨出清亮
或者在宅后，听听一只甲虫空出一小段蓝色的吟哦
和暮霭相互惆怅；我有一刻单调的绸缪
提着身体，跃上倥偬的礁石吧
鸦涌夜深，人世洁白，眼底闪电割下一丛疑窦

《羽化或迷津》

沃野如此之深，江河从瘫痪中容不下天理和灵肉的极端配比
就拿蔚蓝的烟幕弹掩盖我这一生吐露出来的佝偻花蕾
搓着悬空的噩耗沿着寂静疯跑
灌浆的禾苗潮我涌来
在阴谋的投影下，葱绿的弹簧压着良心欲说还休
漆黑包着暮霭的珍珠，星座操纵着巨雷的胆囊撕开光阴的颤音
我沉湎于清风在梦乡起伏，含苞的寂寥依然婆娑
一粒尘埃被一个形而上的念头惊断，以谛听的清凉
避开饱满的迷津。
章鱼七手八脚扑面而来，摆出一副浩瀚的姿势
得以兼容星光的尾翼、雄性激素的峡谷
如果在微笑的隘口裹着枯骨青灯，以斑斓的愉悦焊接这场酸性的泡影
我将投身蝴蝶的袖口禅悟，宗教的瞳孔骂娘
大鸟抖下火屑拔高一根根唯美的羽毛，绚烂于秋风的桎梏
滥觞于砒霜的五官
又用久违的辞藻搭起缤纷的巢穴，借以栖身
《秋舌》

垂直的骤雨间歇
不及一番寡淡的思量
珊瑚已如消逝般远到天空去
我想起有一颗金黄的雨点
从崖虎怀里滚落
呵，午寐呵红了
那属于热带贪欢的闷雷，就只好让蟪蛄
攀上导游图，而滴落，而反复
彼时，让雨滴近乎萦绕的形状
就能耗尽一艘酸性的邮船。
再涩冷一些
铜环寂静，野蔷薇溢出怀抱
仿佛扫叶风于襟眼里寻访弄喙的星芒。
这些低腰而行的秋舌呵，系在秋天
一泓淡色的胸脯上。
舔破那颗远谪的星子吧
我乃空杯饮酒，淡是淡了点
那些暗暗的快意转出阴翳的舌底
涨至颅骨，我便就势揭开覆身的恍惚的群峰……

《八月》


酒浆之夜，你是羊皮书中的一笔颤栗
高于海拔，止于观望
涧底麋鹿的蹄声以前是甜的

而今游客婉转，直到枝杈
他们被反复翻阅的步履着墨不多
却刚好把麋鹿推敲、放大成一场雨

倘若转出栈桥，被八月之光俯瞰
鸟儿可能就是缀在枝头的几块冰
被夏日咀嚼过

而果林忘形于皮开肉绽的书写
那仿佛已成熟的一颗颗浅眠
往你怀中抖落烈酒

推开烈酒，在一汪葱茏的七窍中
找回素衣净心的一笔身段
但见月影蹀躞，守身如灰烬之玉


《隔世如我》

吞下一颗情种，秋风再也收敛不住了
至少有一个今夕孵出水面
不必说持艾问卜的月色
踏破了影子，搁浅在哪
隔世如我，一头雨丝为荒烟蔓草所遮断
却于异地寸寸加重了
这是怎样沁人心脾的颤栗！
蝉声飞灭，泠泠乍醒
才惊见荒远的翠微舔吻一片薄薄的星子
而归路走断，泊至深秋的孤冷皮骨包孕着鹤唳
仰泳于一瓣瓣熹微，被枫林焚过的风声
扶住我醉醒的脚步
以眸为篙撑过心跳，每一隅行踪又是一番花开
宿草固然离披，我欲啖食三分涟漪
且以沉默
纵笔扑跃出冢前的一枝波痕或炊烟
不着一字，淡蓝于各自的无常


《一切瞩目为我刮去余晖》

一切瞩目为我刮去余晖。
秋雨骤降，水落石出
渡桥垮下一个出浴之人，翻过白日
牵出两只铁锚——星尘浇筑而成的两个炙热的念头
——一路向南

秋菊吐蕊芬芳浩大，而晨星负轭
淋过几场雨，已被秋水放入怀中了。
从灯盏上吹下凋谢的蝉声
躺成一页舟，从正午泊至天际
因其幽凉，而浮到了枕席之上

昔日情欢展开一册身体
以信誓去对称青娥袅袅，暗夜溶溶
一匹星光埋伏在心坎
捉出一条斑斓的人形涟漪，投递给
从日常中荒凉沉默下来的秋鹳


《衔着一枚哑谜依山静坐》

初秋借荷叶上的一点漩涡
忍住一团呜咽，一转脸
不可言及之处结了果

结果却有些偏心，大半核忘我
慨然燃烧，从深水一样的腰肢
摇身为虚影中的白鹤

那镜花可合身？那翻卷而去的闲云
可趁脚？
不如衔着一枚哑谜依山静坐

将蜻蜓抬高了些许方寸
以偷听骤雨长堤上白鹤的心跳；
抑或从雨声里掘出海市借以葱茏

放出锦鲤捕风、捉影
而蜃楼过于漫长
就像收笔一样，白鹤转折到了言辞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