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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看不见的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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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icar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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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24 13:14: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shep 于 2014-12-24 13:14 编辑

              看不见的山崖

  “再拐过去,就看到了。”吕秀峰抬起右手,指了指车头右侧的土岗,对我说道。
  “光秃秃一片,啥也无有。”坐在他后面的女人,插嘴说道。
  我眯着眼,扭头告诉吕秀峰,停在村口就行了。剩下的路,我自己上去。
  “往上可不好走哩,前年说种甚么枣树、山梨树……无有啥结果,乡里说那些话可诓人哩……还不济种野菜,价钱还好,俺就跟俺公公说呀……”
  吕秀峰拱起腰,紧紧握住方向盘,车子猛地爬上一个小坡,往左转,一口气停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我第一个钻了出来。心里想着西边这条路可真不好走——当然,比起从坡上老宅那儿上来的话,这条路算是好走的了。

  吕秀峰的老婆这时也从车里钻了出来。她手里拎着两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正立在驾驶室旁跟她男人说着话。我挪到老槐树的底下,瞅了眼枯黄的叶子,转身望着山下。
  山里十月份还能看到绿色植物,但这座山上除了绿,就只剩下枯黄。沿着来路植在山坡上的枣树光溜溜的,土地是荒的。水泥路则一直延伸下去,隐没在山坳拐角之外。再往下嘛,一直接到高速路全是黄土铺道,只有村子这一段敷了水泥。其实,即便是这种做做样子的工程也没有必要。只需把山根儿下这十几户迁到山下就好了嘛。当然,这需要钱。而村子里没有钱。
  所以他们才把我——先是小姑父然后才是我——找来。他们打算搞开发——就像如今所有人搞得那样。他们说,没问题,只要有投资,结果一定是好的。他们这样有信心。他们确信他们肯定能成事。他们……小姑夫告诉过我:他们;住在山上的周玉霖父子,要求我去看看断崖。
  那座立在老宅上的山崖,自然也和我们老余家,有着不解之缘。这都是余有德干的好事!我敬爱的祖父。哼。

  这时,一阵聒耳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我回过头,看到吕秀峰两口子正站在一处;他老婆手里仍拎着黑色的大塑料袋,仰着头没完没了地唠叨着;吕秀峰只顾低头瞧着他的那双皮鞋,棕色的皮鞋。
  我从树底下踱到吕秀峰的跟前,说道:“我十一点以前下来,咱们争取下午一点前回到酒店,你看好吧。”
  吕秀峰抬头看了看我,张开嘴,露出微黄的牙齿还有深褐色的牙床,他一面笑着一面朝我点点头。
  “你提前十分钟赶回来,别让人家等你,知道不……那些”他老婆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嘱咐道。
  嗯嗯,吕秀峰使劲儿点着头,接过女人交给他的两只黑塑料袋,甩开步子便往村口里走去。顺着他的身影我注意到,这小小的村庄竟看不到一个人,只有残破不全的石壁和扎在石壁下头的黄土小径。

  告别了他俩夫妻后,我转过老槐树,径直往山上走去。这座山并不高。只是整个五形山延伸到平原地区的一条小小的余脉而已。千八百米的样子。乱石、裸露在风中的花岗岩、松柏和野核桃,赭红色的页岩碎片,一条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羊肠山道。石子在我脚下滚落。新植的小松苗儿被我揪断了好几株。墨青色的山壁上就是晴空和旭阳。
  天气真是只能用好极了来形容。空气清爽,潮气被山体吸附在地表,倘若能在这里坐下来不,是躺在这里哪怕就只躺上十来分钟的话,那也会叫人身心舒畅,精神百倍的。
  我沿着小路继续往上攀,穿过一小片稀疏的松柏后,一块儿修正得四四方方的坡田赫然映到了眼里。方才在下面根本看到这上面还有居然还有人种地。我仰起头;用力往上瞧,这块田几乎伸到了天上,整个山坡都被开垦了出来。我又凑到跟前,伸手揪了一把。是玉米叶子。干枯的叶片在我手掌里碎成几截,然后掉落了下去。我索性倒退了几步,伸直了脖子,用手遮挡住额头,仔细地上下察看了一遍:一株一株的玉米杆,插在精心开垦出的土垄里,焦黄一片,排列整齐。但每一个土坑里都塞满了落叶。好像刚刚被人废弃了一样。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再回来。永远离开这里。连同泥土的记忆,也一齐抹掉。

  离开坡田不到五分钟,便能瞅见周家的石头窝棚了。吕秀峰在路上跟我说起过——当然,其实是我主动打听出来的:周玉霖和他儿子的房子就搭在山腰上。那原先是给护林员搭的临时住所。护林员十年前就不再往山上钻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护林员了。村里、不准确地说是乡里委托周玉霖在此看护,他们怕发生山洪、泥石流之类的事故,他们每月花二百块钱雇周玉霖照料村子的安全。听说,在周玉霖来此居住的十余年间,只发生过一次山洪。我听小姑说起过,那次洪水很大,流经单集的黑沙河涨到前所未有的七米高。整个吴怀一片汪洋!我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子,捏在手里掂量着。这颗紫得发黑的石头呈不均匀的长方形,然而,毫无棱角。
  这时,石头窝棚的栅栏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大个子,比我要高半头多,身上穿着黑色的短大衣,头有些秃,年纪五、六十岁,酱色的长方脸膛上点缀着一小片银色的胡茬儿。不消说,这大概就是周玉霖了。至少,绝不会是他的儿子。

  “您是”我提高嗓门儿,迎了上去。
  “你好,你好”他应着,转身,关上了栅栏门,上锁,再转回身看着我。
  “您是?”
  “你好、你好”
  我不得不凑到他的面前,大声喊道:“您是周玉霖吗?”
  哦!老头子诧异地睁着两粒浑浊的眼珠儿,瞪着我,“你找周玉霖干啥?”
  ……哦,我找周玉霖干什么呢,这样的月份这样秋高气爽的日子,我找周玉霖干啥啊?我本应躺在城里自己的家中,两眼盯着洁白如玉的天花板;我本应坐在逍遥椅上喝着龙井茶;再或者我应该在去电影院约会的路上道路两旁栽着梧桐和银杏树第一轮的落叶恰好铺在每一个行人的脚下嚓嚓作响又或者……我,不,“是周玉霖找我来的。”我抬头回答道,同时后退了半步。根本不是什么我找周玉霖而是反过来;反过来才对。
  “找我干什么?”

  “……您就是周玉霖了?”我问道。
  老头回答得干脆有力:“对,我就是。”
  我眨巴着眼睛,侧头看了看他身后的那间石头垒砌的房子。那间窝棚顶多也就一米见宽的样子,顶子是用毛毡、硬纸板、旧棉被和木板条糊起来的,最左侧靠外的那一角明显塌了下去。墙壁则是用结实的石块一块压着一块垒起来的。没有门,只有棉布做的门帘子。门帘子外的小院用一道细枝条编的栅栏,围了起来。
  住在这里,肯定影响人的智商——如果这儿真能住人的话。我这么想,转过头来,盯着这位浑身通黑的周玉霖。
  “你找我有什么事?”周玉霖耸起肩,两手插在腰上。

  嗯,我还是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开了口:“我来看看断崖。”
  哦,周玉霖点了下头,“哦,那就走吧。”说罢,他转身便往山上走去。
  “小心脚底下的石子”他走出三、四步后,停了下来,回身,对跟在后面的我叮嘱道。

  从周玉霖家往山上走,又是一番景色。原先被植被覆盖着的山体终于渐渐现出了原形。有棱有角的白垩色岩脉有如切开的肋骨,上面沾满了橘红色的粉末,脚下的路被不断滑落下来的石子所淹没,每往上走一步,都要发出哗啦、哗啦持续不停的声响,所以就必须把身子贴近山体一侧用手抓住山的骨头;那冰冷粗粝的质感好像隐隐现出一种特殊的吸力似的;这力量把整个人,拉向山岩的里面。我感到,自己的手掌在出汗,但瞬间,黏潮就变成了湿冷,尖锐的石岩摩擦着我的手掌手指手指甲,留下一道道粗的、细的白痕。我紧跟在周玉霖的身后,踩着他留下的足迹,一步步向上攀爬。说起来山势很陡——远比想象中更陡,当我站在单集的东方商城的门口,往这边望的时候,它不过是一个朦朦胧胧的三角形。唔……黝黑,在午后的蒸气里显得影影绰绰,仿佛海市蜃楼,但这是在乡下在平原在山和平原之间,黑得竟不像是一座山角也不能这么说,反正—总之,它只是一个距离遥远的山,只是山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我不得不直起腰,停下来连连喘气。但周玉霖这老家伙却还在一个劲儿地往上钻,他那身黑衣服不,是留在地上的黑影简直和山合为了一体,我只能看到他的鞋。不行,不能输给他,不能山里人笑话,更不能让这笑话从山上传到山下传到……我奋力抓住岩体,用手指抠着,用脚趟开滚落的卵石,哈着腰放低重心,几乎爬行一般一口气往前窜去。
  “再往前就好走了。”一个声音突然在我头顶上响开。我猛抬起头,看见周玉霖的脑壳正悬在一块高耸的岩石上。我看着他;看着他的秃头和他下巴下面那块突兀的大石头。他的头安在那块石头上正合适。他简直与岩石合为了一体呀。
  “这是滑坡地段。”他在我头顶上方,继续解释道,“没有种树。主要是原先这里有一条山溪。溪水四季都透心凉。就是那年发大水冲出来的。我们俩后来也种过些东西,比方说崖柏,槲,野核桃还有车前草。对了,你姑父是不是改种草药了?我听说他还种虫草呢。一年得卖好几十万的。就是这里的地不好,养不活什么东西,要不然”他说话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也转过了那块压在我头上的大岩块,跨过前面像台阶一样的陡坡之后,山路立刻平缓了下来。
  原来我之前一直在爬坡。呼、呼,可好不容易爬到上面,却又被松树、柏树包围了起来,除了树什么也看不到。呼,这些树并不很高,树干也细,看上去倒像是后人植的。呼、呼,那么,这究竟是哪?我到底身在何处?周围只有树和浑浊的松脂味,周玉霖又跑到哪去了?他比我先登上来的,可他人在哪里?他方才还在说话,我记得他在说什么草啊、水啊——欸,他说到了那一次的洪水!我记得,周玉霖和他儿子就是发大水前住到山上的。他……

  他就站在前头。隔着我有一、两米的距离。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这是鬼吧!?我碰到了鬼!人,是不可能忽、忽然蹦出来又一眨眼就消失的,再说刚才他还在那边跟我说着话,怎么可能……“愿全知全能的主基督圣神垂怜于我,降恩宠并赦免我的罪孽”,不、不对,是“退去吧,撒但!退去吧!”,呼呼,我望着周玉霖,瞪大了眼珠子,心里忐忑难安,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些什么。
  “再往前走,就能看见山崖了”周玉霖一边摸着自己的额头,一边冲我说道。然后便继续往前走去。
  ……哦,我觉得自己刚才的心跳,像是突然蹦了起来。呼、呼,我眨了眨眼,低下头闭上眼,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再吸气,再吐出来,三个回合下来,我终于又能迈开步子,跟了过去。

  大概,就要到山顶了。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不,是变得更加舒畅了。随之,视线亦变得清晰起来。松林左右分开,脚下也不再有泥土。岩石,石缝里的矮树,还有依着在岩层上的无名小花,在我的眼前逐次被点亮。“前面就到了。”周玉霖的声音引导着我向前望去。
  绝壁。嶙峋的断岩相互挤压着,层层攀升,灰、橘红、白、靛青、灰黑直至最高处的黮黑以及包裹着小小山尖的苍穹,好似水青釉下的墨点。山涧。看不到虽然看不到却能感觉到是风有一股下沉的风从壁上直贯而下呜呜作响在耳朵的深处耳蜗里沿着螺旋冲刺疼得我必须要捂住耳朵。周玉霖。始终飘乎乎地站在前头,距离不远可全然一副难以触及样子,是人是一个名字抑或是鬼……
  我循着声音抬起头,可并没有看到任何的人影。四下只有风在呼啸。我挪到一块石头前,坐下。抬起左脚,搭在右膝上。脱掉鞋子,用手揉着。前脚掌有些疼,一路上硌脚的石子仿佛都长了眼睛一般,专往左脚上扎。啧啧

  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更加难走。一方面是山势太陡,另一方面是不再有周玉霖的引导之声。我只能依靠我自己去小心地应付那些犹如滚珠一般的碎石。只消轻轻踩上去,碎石子就一个接一个,相互碰撞、推搡地滚落下去,哗的,瞬间便形成了一片规模可观的小型山体滑坡。这路该怎么走呢?
  现在想来,提前下山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因为等我走到周家的石头窝棚之际,已经十一点钟了。吕秀峰应该在下头等着我了吧。他还算是个按时守信的人。至少,这半月里,只要说用车,他就能准时到达。作为司机来说,他只有一个毛病,那就是会时常不自觉的带着他那个喋喋不休的老婆。这个大嘴巴,凡是她知道的就都要添枝加叶予以品评。连我的事情也拐来抹去地打听这打听那。这些个说三道四的长舌婆姨,就应该扔进黑沙河里面……呵,我有点明白爷爷当年干的那些个事了。都是事出有因嘛——这,恐怕就是老余家的遗传……即便,已经轮到了我这个第三代了,可是——唉,可不能让奶奶和小姑她们知道,我来过这里,否则……

  当我还未走近老槐树的时候,便已看到停在村口的面包车了。
  我喊了一声。那辆车随即便鸣了两声喇叭,吕秀峰从驾驶室里探出头来。“我刚把媳妇送下去”说着,他已经从车上跳下,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我走到大槐树下,找了块干净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山上路不好走啊。”他凑到我的身边,蹲下。
  我点了点头。
  嗯“抽一颗?”他拿出一盒香烟。
  我摇摇头。
  嗯,吕秀峰自顾自地咬住一支烟,点着了火,深深地吸上一口,把烟交到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住,稍稍岔开蹲着的两条腿,然后,盯着地上爬过来的一只红蚂蚁。
  那红蚂蚁敏捷地爬着,绕开小石子儿、落叶和其他的障碍物,径直奔到吕秀峰的脚下。鞋跟底下。他穿的那双棕色的皮鞋,看上去黯淡无光,鞋跟与鞋掌儿中间拱起一道天然的裂隙。足够红蚂蚁穿过去了。那只蚂蚁也确实在碰触到吕秀峰的皮鞋之后,就迅速地调整方向,本能地朝那道裂隙跑了过去。吕秀峰和我都注意到了。他缓缓地分开两膝将腿岔得更大,然后把燃烧着的香烟移了过去。他低头,盯着地面。我盯着他。一缕一缕浅蓝的烟,从他裤裆下面升了上来。我不在揉脚。他脸上聚起了皱纹。我放下左脚。脚伸进鞋里。我想站起来想坐到车上去想喊一声想——吕秀峰猛地跳起。他抽着烟。不停地吸烟,吐出来,再吸。他未挪动身形,依旧站在原地。我站了起来。想要说点什么。我看着他吸烟。他抽掉了大半截。通红的烟头越来越迫近他的嘴和鼻子。他仍旧大口吸着。我下意识地拍了拍手,掸去裤子上的泥土。我觉得自己想要赶紧离开这儿。吕秀峰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离开的念头卡在我的舌头和上牙床里,令我焦躁不已。我想,我得说句话了。
  我皱了皱眉头,眯起了眼睛。
  “那,您准备好,咱们就走。”这时,吕秀峰扔掉手里的香烟,开口说道。
  嗯,我点了点头。
  他即刻就跑回到车里,并为我打开了驾驶室右侧的车门。
  我往面包车的方向走去,低着头,寻找着那只红蚂蚁。但,这里到处都是蚂蚁爬来爬去,浑身通红,个头很大,是山里那种特有的大号蚂蚁。我已分不清,哪一只,才是从吕秀峰脚下死里逃生的蚂蚁。这些蚂蚁迅捷地爬着,偶尔相互交头接耳一番可马上就又分开,各自朝不同的方向爬去。


  车子扬起的尘土,完全盖住了车后的道路。村子离我们越来越远。轮胎下不时传来碾压树枝的咯吱咯吱的响声。吕秀峰紧握着方向盘,一声不吭。我坐在他的右边,攥着车门上的抓手。前方,这条黄土路不停地扭来扭去,一个个山包、土堆在眼前出现又转瞬即逝。车速开得很快。一路上全是下坡,司机灵活地躲开那些躺在路上的石块。他把车扭向左边,回正,再把车转向右边,回正。我坐在副驾驶座上,随着车头的偏转而摇来晃去。吕秀峰把车开得很快,车后满是扬起的尘土。

  一路上我一直盯着车窗外头,看着起起伏伏的山坡和插在那上面的树、灌木和白色紫色的小花儿以及造型各异的大小石头。这边也是够荒蛮的,比山岭那边,不相上下。只有泥土、树木、灌木和棘,或者干脆说就是荒芜之地。唯一与坡上祖宅相区别的,就是这边的路更好走,坑洼更少,但尘土也更多。罢了,这也正是吸引城里人的原因嘛,那些成群结队的家伙,就像周玉霖儿子在山崖上说的那样,图的就是能亲近大自然。是啊,这儿没有什么人啊,只有干巴巴的树干,野草、土、沙砾细得如筛过的粉。光秃秃的。连村子里的人加上,也不过三、四十口而且还以老年人居多。说实在的,那村子根本就是被遗弃了的地方。村口上都没有人闲坐着,只有石墙和沿着石墙蜿蜒曲折的小径。了无生气。我甚至都没看见一个人影。只有周玉霖住在山上的石头窝棚里……还有他儿子,哦,他儿子说他现在只身一人在单集当汽车维修工,只有休息时才得空回来看看。他儿子长着一对干巴巴的小眼睛,说起话来总是侧着半拉脸并且总把句尾拖得很长,就像是唱歌。呵呵,周玉霖就看着他儿子对我侃侃而谈,说什么攀岩啊、徒步游啊……他就这么在一旁看着他儿子,不动声色,不言不语,仿佛与山崖合为了一体。他们是什么时候搬到这里的?啊,那一次的大洪水……对,对对,这种故事我听到耳朵都起茧子了,什么洪水呀、山顶上的光啦、天上传来的声音啊,小姑总是把这些胡说八道说得绘声绘色,好像她当时就在现场,就好像她亲眼目睹年轻时的祖父站在这断崖上,两手高举着……嘁,她比我父亲还小四岁呢!周玉霖的儿子高高举起手臂,他那两根树枝一般的手臂在空中乱晃着。而他就这样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儿子,他简直就是个幽灵!就此打住吧——前头,似乎已经能看到柏油路面了呀。

  面包车从匝道径直开上了高速路。路上几乎没有车。我们轻轻松松地驶在往单集去的路上。
  “回大酒店?”吕秀峰问。
  “不,我改主意了,去单集。深圳路,知道吧?”
  嗯“那条街上有一家挺高的宾馆,是那里吗?”
  “是。就去那儿。”
  “韩老板也在么?”
  “不,他已经回去了”说着,我转过头,瞧了眼吕秀峰。
  他不吱声了。紧紧握着方向盘,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我转回头,继续看着车窗外面。前头就是吴怀大酒店了。我已看到了旗杆子,还有那间矮平房上冉冉升起的白烟。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到了吃饭的时间。老实说我还没有适应这里的饮食。不管是在大酒店还是在单集。不知怎的,他们做的面食总是很咸,米饭能吃出碱味儿来。我还不习惯这里。

  “就快到了。”吕秀峰低声嘀咕着,把方向盘往右一转,车子沿着弯曲的白线驶进了弯道。
  是啊,拐过前面的山,就又能看见单集了。那座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城市,不,是城镇。那里头有着宽敞的马路,玻璃幕墙的大厦还有流经它身畔的黑沙河。黑沙河的水还算清亮,但河床底已到处都是垃圾。住在镇边缘的人,早上还习惯站在河上洗脸漱口。他们仰起脖儿,嗖地一下,便把漱口水吐进河里。一团白沫子随即顺着水流往下漂去。我还记得……
  “你明天还开车吗?”我问吕秀峰。
  “明天?”
  “这我得想想了”他说着,脸上挤出一丝笑纹来。
  哦,我用手指敲了敲前风挡,说道:“前面还是掉一个头,再停过来的好。”
  司机嗯了一声,拱起腰,两眼紧紧盯住路面,双手抓住方向盘,轻轻往左带。
  “明天去哪?”他问。
  “去省里一趟”我靠在座椅上,抬头,“拉点东西。快去快回。你能九点以前来吗?”
  “回来的时候,能捎上我媳妇么……送她去吴怀。”吕秀峰停住车,转身望着我。
  “干什么去?”
  哈哈,他干笑了几声,依旧望着我,只是不说一句话。

  “不。”我眯起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孔,“明天先送我回单集。我不回酒店了。”
  “您住这边啦?,呵呵,那可方便多哩。”他笑嘻嘻地冲我点点头,然后打开车门,钻了出去。转到我这边,替我打开车门。随后,我也下了车,踱到宾馆门前的停车场上。
  我回过头来问吕秀峰,从这里,能看到我们离开的那座山吗?
  他拍打着手掌,笑呵呵地扬起脸看着西北方向,然后低下头回答道:“不,当然看不到。”


                      2014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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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吃饭、睡觉乃至呼吸我都时刻牢记这是为了能更好的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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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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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0 15:20:30 |只看该作者
好吧,我只想说,我认真看过了。
住到黄河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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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0 19:46:20 |只看该作者
这个片段实在是太短小了,我无法把它放大,到作者期待的那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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