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

Shannonwu

极其黑暗的夜晚有时候是音乐的好伴侣。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伍青还能记得自己和白牧相识的夜晚。寂静的夜晚，有着能够吸收人类灵魂的效应。黑色的不仅仅是色彩，更是生命。伍青看着那前方的黑暗，她第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片苍茫的世界，不能全然是黑色的。路上的灯光也有这么明亮。那时候，还没有霓虹灯，黑夜的色彩还是单纯的。在有月光的晚上，人还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伍青和白牧同行，只有在这一刻，她才能完全的占有这个男人，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能完全占有这个女人。白日的劳作总是辛苦的。这种辛苦绝不仅仅是来源于高强度的体力消耗，更是来自空前压抑的气息。每一个在田间劳作的人都像是一把带着刀锋的镰刀，熟练的把一切但凡能够食用的一切连根除去。快速的收割有时候能把风也凝固在这片地里。但是，夜晚的风声却恰恰是最好的安魂曲，在这一刻到来之前，风声裹挟着无数的波浪向前翻滚。白牧不停地揉捏着伍青的身体，就好像从那一刻开始生命便进入了倒计时。周围的声响让这个夜晚变得极为的安全。

伍青终于可以放肆地叫嚣，在每一次呼喊中，她都仿佛进入了世界的一个只属于他的缝隙中。伍青依稀记得，白牧曾经形容过他心中的世界。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充斥着许多无形的裂缝，有些奇异的生命就是从这些裂缝中肆意游荡出来的。而人也可以进入到这个裂缝中，当生命进入到这个裂缝中，他的生命在某一个时刻便被完全填充满了。现在，伍青就觉得自己像是掉入到了裂缝中。

她看着一脸严肃的白牧。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白牧也不会放松自己的状态。他的脸上满布着由于肉体的高度紧张所带来的青色。他的牙齿咬得紧紧地，就像是他正在进行着这世上最磅礴的工作。每一次，都像一次绝对的思索，一次极致的辩论，带着他惯有的严肃，流落在思维与精神的边缘。但是，白牧却总也摸不清眼前这个女人，书中写的全然不是，陈腐的论调就像是无尽的调笑在他脑中盘旋。因为，每一次更深入的对望，都让白牧在一瞬间掌握了全世界，却又在一瞬间遁入虚空。

“这就是死亡的感受么？这就是一切无语一切有的开始吗？那无边的空虚便是一切的本源。力量全部的消弭了，于是我便感到一丝来自灵魂中的温暖与光明乍现在脑海中。”白牧子在脑海中进行着他自己的论辩，每一日，脑海中的对话继续进行着。早在他出家之初，他便一再的坚持着自己的戒律。以童子身为沙弥让他得以童蒙参佛法。只是，从来都是“念经僧”，不曾以肉身得证佛法。以前，师傅总归只是告诫他，这女色是进不得的，这一进女色，便是破戒了。于是乎，女人是何物，为何不得见，更不得近便成了他一生最大的疑问。每每说法开示，遇见着问题，他便要用那所谓“众生皆苦”的论调回避这些问题。望见色相出众的居士，也不免多望几眼。终究，到了夜里禅坐，便又在佛祖面前忏悔，周而往复，便成了心病。

院子外的世界，还是寂静的惊人。白牧是他还俗后给自己取的俗名。他的法名师傅给的空冥。他抬头望着月亮，像那无尽的月夜一般，继续望着。以为着时间便在所有的月夜中寂灭游走。有时候，师傅会在月夜的时候拿出一把古琴来抚弄。于是，禅院周围的松海伴着风声和如生命中所有的烦恼，便就这样的漫漫从空冥的心中飘散出去。

说是深夜，月亮如银练般绵长的色彩泄在大殿之上。白日里大大殿总是这样的庄严，而月色中的大殿终归多了一份婆娑。空冥想来，这份炙热的心也被这份露气给凝成了一首曲。可惜，师傅没教我如何作曲，莫不然我也要抚琴，咏叹着清风明月。

山中的物色总在时时流转，手中沙也终归是握不住的。现代人用高超的科技仅能记录下色相之变换，可是这等钟灵俊秀的神色，终究是记录不了。所谓色空，大概便也是如此。然一人之感于一时一地也会流转，况且是凡夫众生，于是，流转中，唯一持存的，不过是一份寂静清凉的心。譬如杯子茶与绣中香，入口方之个中情趣。而今日，今夜，又是圆月当空，不知师傅是否已然圆寂，更不知师傅是否能得见我所见之明月。

在暗处的伍青，看着双眼遁入远方的白牧，漠然地对视着这个重压着自己的男人。他不像那些北京来的知青，那些身上带着城市中游荡着的烟火气的男人，也不像是那些来自泥土中浑然是盐水味的男人。甚至他身上连女人身上的特有的或是奶气或是肥皂或是麦子的气息都没有。这个人身上完全没有气味。多少人的气味她嗅过，多少气息她回味过，好闻的，不好闻的，香的，臭的，芜杂的，纯粹的。那些气味便是她对他们最深的回忆，以此，她也能辨识出他们，远远地甚至不用靠近，她便能感受到一切。可是，这个男人不同，平日里也看不出什么分别，只是今晚，他身上竟然没有一丝气味，甚至可以说，他身上有一丝她从未回味过的气息，像是她记忆最深处的某一点，而这一点却足以爆炸她内在的所有深埋着的回忆。

桶木

故事不继续向下推演，故事就会变成情感的流水账，你要能采纳建议，写出来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我发现了一个错别字：“入口方之个中情趣。”应当是“知”错的“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