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那妲的生活

桶木

    鲁那妲的母亲野琴拉妲在保龄球场旁边买了一套新房子，野琴拉妲在除夕前夕成功地让鲁那妲搬了进去。当天母亲就告诉她：“你父亲给我看了两个日期，23号和29号，我不是还担心你不搬嘛，没想到，哈哈!结果搬了呀。”鲁那妲在搬家的前一天晚上辗转反侧，总算安下心来催促搬家事宜。她凌晨七点钟从床上醒来，拨通正在约会的母亲电话，“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无应答，请稍后再拨。”鲁那妲又不安地发短信给她母亲，让她买十个蛇皮口袋回来，叫搬家公司上午来搬家。这也就是23号发生的事情，这天，鲁那妲突然改变主意，决定从噩梦般的楼顶花园棚屋搬入新房。野琴拉妲觉得奇怪，怎么突然跟催命鬼似的催促搬家，鲁那妲告诉她：“我昨晚梦见被杀死在这个床上，吓死我了，我怕的很。”野琴拉妲嘿嘿一笑，觉得荒唐可笑，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原来鲁那妲尽管觉得棚屋很神秘，可是越住奇怪的事情越多，棚屋里面老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在走动，当她从泰国旅行回来的时候，整晚整晚地说着泰语，并且看见那个在泰国机场卖电话卡的姑娘为了她牺牲自己的真爱，还有她在寺庙里请回来的佛像，居然在地震之前变硬了，之前可是压制成软的。那天地震了三次，棚屋里两只怪猫睡得正香，鲁那妲坐在某个角落里狂笑，嘴里呱呱呱呱念念有词。母亲野琴拉妲给她喂了几日药还不见好转。鲁那妲能预见未来的事，她知道该走了，只不过因为有件有可能要发生的可怕事件，她必须耐心点儿，等待。“我当然会避开，我求你们不要拉我去医院打吗啡针!”可是这俩个人认定她疯了，一个是野琴拉妲，一个是舅舅京巴雷拉。野琴拉妲一心只想着摆脱鲁那妲这个麻烦的家伙，这个精神分裂的小女人。鲁那妲做过一个痛苦的梦，京巴雷拉想替姐姐办了这最后一件事，之后也不想活了。京巴雷拉有一副高级手铐，银白色，他和姐姐拉鲁那妲去打一针吗啡剂，然后塞进黑车里面，拖去保龄球场旁边的新房子，那时药力还没发作，他拷上侄女的双手，把她塞进飘窗旁边的空调箱小门里，可他发觉对面看得到这边，就与野琴拉妲商议拉去棚屋旧楼旁边假期无人居住的宿舍楼，他有关系。鲁那妲开始感觉很痛苦了，她被绑架了。宿舍楼里手铐的一端被拴在栏杆上，全身心的呕吐袭来，强烈狰狞的后脑勺扭曲变形，并在脑腔里向外散开，比LSD强劲几十万倍。鲁那妲疯了。
    这只是一个梦，可是鲁那妲还是不放心，她记得在那个梦里她穿着白色的衣服，于是你知道，鲁那妲越来越喜爱穿黑色衣服，因恐惧而喜爱与之相反的东西，鲁那妲同时也开始看中自己从来不喜欢的屎黄色衣服，她觉得很温暖并且很恶心。鲁那妲刻意改变服饰，鲁那妲拿着野琴拉妲新买的金剪刀去卫生间里减去长长的头发，仪式感被决定被选择鲁那妲想要长高。野琴拉妲难以理解女儿的发型是怎么回事，她想控制住鲁那妲的精神病，可是她又有另外的打算。鲁那妲的命运似乎没那么简单。
    父亲诺古力研究周易，属虎，额头上长了一具刑克。他自称洞悉发生的东西。其实鲁那妲只知他通读《古兰经》，与逃亡到中国并且埋伏多年的阿拉伯恐怖分子有的比。一只阿拉伯虎，沙漠虎，如今正萎缩成一本《古兰经》。鲁那妲惧怕他，鲁那妲感到无力。鲁那妲同情他，可他始终是恐怖分子。诺古力，恐怖分子，他居然还会俄语的发音。他的母语是沙漠，我们将他的母语命名为“沙漠”。鲁那妲结束了她的臆想症，坐在新房子进门口的沙发上，操起一本洛尔迦的书读了一半。她的狗NONO，日本仲，摊在她脚边的暖气滑轮边上，正仔细得伸着懒腰。
    该发生的迟早要不情不愿得发生。可是鲁那妲又摆出一个她的事实。她凭借着“源代码理论”成功避开了好几次可怕事件的发生，且凭借着她对日期事件的直觉，以及对星座运势的研究，等等，“源代码理论”？量子力学？将时间八分钟平均分成若干等分，鲁那妲将电影《源代码》又搬出来了。鲁那妲很自豪，没错，电影里的都是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将要发生的在下一部电影里。
当一个女孩变成女人的时候，变化是一场戏，她是表演者，鲁那妲会是一名女演员，她一直在演戏，当她演戏，所有人都对她有感情；当她停止，她说：“谁在乎呢！谁知道啊!”车流就又在远处的雾里涌动。一切要过去就早点滚远。一个暴躁的女魔头鲁那妲。
    那只花斑母猫已经长大了，不过买一只狗不关母猫什么事，她还有一只总是渴望自杀的公猫，甚至他渴望被鲁那妲捏住脖颈掐死。她去狗市买狗，在ATM机上取了一千块钱，卖萨摩耶的狗老板不愿意卖给她，她觉得那只萨摩耶也不是纯种的。“我给你一千三百块的价钱，我这只狗你看……”“我买不起，你一千拿给我嘛。”“一千不行，妹妹你看我还要带你去买狗粮，狗粮用品才花多少钱嘛，是不是？”狗老板拍着手背。鲁那妲兜兜转转在狗市里走得头晕恶心，在另一个狗老板那里买下了日本仲，卡其色，两个月大，右眼有白内障。她提着狗笼子冒着下雾的天气偷偷将日本仲运回家。野琴拉妲将门支开一条缝，“这是啥？”“妈妈，对不起，我的狗，是日本狗，你看他，”说着走进房子，换掉高跟鞋，等母亲先观察一会儿数落她一会儿，“像个日本人，是吧？”在鲁那妲眼里，母亲就是个日本排球女将，况且才气不输艺伎，在鲁那妲印象里，母亲唱歌的声音就好像樱花，樱吹雪的时候那个样子；还有她画的兔子，毛皮很温柔，鲁那妲拿去交幼稚园的美术作业，老师都不相信是她的作品；野琴拉妲做的糖纸舞女，好美，同《格林童话》中的插画一模一样。她排球打得超赞的，眼睛是三角眼，笑起来像山口百惠。鲁那妲觉得母亲会喜欢这只小狗。可是母亲又去郊区旅行探访了。
    鲁那妲懒洋洋地卧在家里无事可做。母猫已经以三块钱的价格送给了宠物医院的女人，家里没有了发情的动物。她带NONO去市中心看演出，由于还是中午，演出在晚上九点钟开始，一个日本DJ到时会来，她也许又会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她在露天酒吧先坐下来喝一支艾丁格直到下午四点，中途她还带过来一份炸土豆，她变得很寒碜，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她站起来坐电梯到地下一层演出地点，抱着NONO坐在门口，有一个男子性骚扰她，他在她身边反复叨叨着那句话“我听说公狗要发情，他一发情牛牛就要直起来的嘛。”他发“直”那个音发得令人想用毛厕纸塞住他的嘴巴。“你走开行不行？滚远一点!他妈的逼什么玩意儿!”鲁那妲恼怒了。
离演出还有四个小时时间，舞台上灯全开着，赫然立着几样乐器、调音器、话筒架。鲁那妲叫了一罐可乐，坐在黑皮沙发上给手机充电，旁边是NONO, t他悄无声息地洒了一泡尿在身下，鲁那妲开始擦那泡尿，她借了半包餐巾纸。接着，NONO又打翻了那罐可乐，可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鲁那妲慌忙扶起可乐罐，最后鲁那妲实在无法忍受发生的这一切，喝光了可乐抱起NONO离开了那里。
    她带着NONO 等出租车，她站在单行道的一边，出租车靠着另一边走，她等了两个红绿灯，她奔跑过街，又站在车站旁边拦不到出租车的位置。她左手把NONO围在肩上，迟钝感促使她继续穿过马路，站在对边的街道旁边。在这条窄道上，她等车来，被别人抢走一辆，她蹲下去，眼睛红红的，酒意全无。窄道对面的男女正在交头接耳，他们穿过马路，她也穿过马路。在另一边的另一边，她在哭，无声流涕。她开心地上了一辆空车，刚要启动的时候，一位母亲牵着女儿站在车窗外。她条件反射地对那个人的女儿友好地微笑，因为她觉得那个女孩很美，像一个小女优。司机对她们说“不顺路。”她们的身影向后倒退。
    如果你是一只狗，你的女主人不被人喜欢，你还会喜欢你的女主人吗？鲁那妲啜饮着野琴拉妲腌好的金桔汁，她偷偷拿出来很多次，她在想自己的小狗为什么那么弱小，为什么她的小狗什么都知道，却只用眼睛说话，他望着她，或者，不望着她。现在，鲁那妲在静静等着除夕那天到来，又有烟花和母亲野琴拉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