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操

令箭

    熟悉的声音那么性感，惊醒了我的一夜之梦，我只好醒了，这就是哈德之晨。
　　哈德于我是个新鲜又陌生的城市，就像一张白纸。大概会住腻但不是现在，我要探索它，直到腻歪为止。腻歪了就飞走，栖落另一个新鲜又陌生的城，然后探索，然后腻歪。
　　处处是故乡，欣然。何处是故乡，怅然。我其实多愁善感。
　　哈德出租屋比小姐还多，这是朋友告诉我的。朋友没有跟着我飞来，只是这样一说算送别赠语。果然，我眼花缭乱了。西城有一处房子，门前种了不少竹子，于是有了好感。我没有去触摸那些青竹，而是直接和房东谈了价钱。那些不死心的跟随房东劝我，竹子会招惹蚊子。我一笑，那表示我的歉意。
　　头天早上，我是被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惊醒的，一一啊啊的，仿若吊嗓。我甚至听见了床簧吱呀，有点刺激。怎么会是早上呢，酒醉之夜不行吗，那也许又是一种习惯。我看了看我的素描板，坐在床上发呆。有风从窗子缝隙溜进来，很清凉。
　　我不在乎房子的破败，只在乎有一丛青竹，竟然还有另一种收获，这让我情绪有点复杂了。板壁传来的声音是谁的，我不知道。或许是根老油条，咏叹自信满满；或许是条小黄鱼，叫唤发自内心。我突然有了点兴趣，从青竹的淡雅到细声的传音，这大概就是艺术跨度的媚俗吧。
　　我不明白我因何要来哈德，这里并没有特定的人或景吸引我。或许厌倦了他乡，或许要压抑灵感枯竭的不安躁动，才有了迁徙的冲动。这地方不是起点站，也不是终点站，最终会飞到哪儿，我也不知道。但我不明白我怎么会突然对早课声音有了点冲动，这不是我了好像。那些劈开腿的影像于我毫不陌生，她们的花蕊尽开毫不怜惜激情迸发，那些翠鸟一样婉转的音色早就麻醉了我，我的灵魂莫非被救赎了？
　　一种声音从陌生到熟知，我放弃了街景湖色，只想看看这个女声是谁。
　　这个楼是老式的三层楼，从阳台能看见所有的风景。或许能有晾晒的内裤和胸罩给我视角上的波澜，或许穿着吊带的某人会叼着香烟冲我一笑，或许某人的短发或大卷发给我一点呐喊的冲动，但什么都没有。我在楼下仰视，恍惚觉得会有一根竹棍从天而降，但砸在我头上只是阳光和风。甚至在巷口盯着超短裙或吊带多看一眼，想从那些涂脂抹粉的脸上看出裙下或吊带里的女声，呵呵，大概我要重新阅读一下弗洛伊德才能掩饰我的龌龊和下流。
　　朋友都知道我，越是不可得越想得到，而这种得究竟是为什么却说不清楚。我甚至想了结局，若那个女声爱上了我给我劈腿露出花蕊，我不确定会不会毫不犹豫撑开花伞，或许我会选择新的逃离。
　　阳光下没有找到那女声，夜里也没找到，只熹微一刻才有十分钟的梵音吟诵，嗯啊一一嗯啊。侧耳倾听，一动不动，揣测那该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如此销魂。幸亏有，所以振奋。至少她在，这不容易。
　　等声音消失了，我赶紧下床坐在素描板前涂抹。涂抹不了几笔就没了灵感，我不沮丧，还有明天。一幅肖像素描的模特不是人体而是一缕女声，这让我兴奋莫名。是啊是啊，明天她还会呻吟的，我能够等待但亟不可待。
　　我问了房东，旁敲侧击那女声。
　　房东看了我的素描很惊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她哪有这么好。
　　我想说见见她但又不忍破坏想象的魅力，嗫嚅半晌，终于作罢。
　　房东是个笑眯眯的胖婶，袒胸露乳就是弥勒佛。有乡下亲戚送点野蘑菇或花生南瓜之类的，胖婶总会让我下去吃点新鲜。屋里不见男人没啥稀罕，经常不见男人有点稀罕。问了，淡淡回答说住院呢。问到不合适地方了，只好打住。
　　素描在呻吟中丰腴起来，只等这两趟熹微，那眼睛就可以涂抹了。
　　下楼吃早茶，听人说胖婶被警察带走了，隐约有个说法对胖婶诽谤，说都四十多了不知羞耻，也有人表示同情说她男人那个病是无底洞。我感觉到了惊慌，我发现我的美妙情绪一点点在崩塌，但我有一丝希望来说服我：等着明日熹微那声音。
　　那声音果然有了，就像上帝足音，一步一个音阶。雨敲打窗棂，也没冲淡隔壁的女声。或许我有一只穿越千里的耳朵，或许那声音已经击溃灵魂羁绊，那么清晰。足足15分钟后，我下了床激情涂抹。那一双眼睛炯炯有妖气直逼我的天灵盖。我的天呐，灵感原来是这样出来的。
　　天没有亮，我等着。
　　我或许会把素描送给某人，或许会背着行囊再次逃离，或许会突发奇想有点古怪念头，但等着吧，外面下着雨，我要等着阳光普照。即使逃离这可爱又可恨的哈德城，也要来一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五彩缤纷的逃离。

何夫

果然还是想想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