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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望日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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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5 15:06: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刘绿绿 于 2015-5-15 08:11 编辑


鲁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长时间的注视,眼睛疼,很疼。她用头抵着玻璃,闭上眼。

年轻时她眼睛很好,好到让她以为她不会年老,不会看不清,更没有想过瞎掉。

看东西这样费劲,要随身带着花镜。还不如直接瞎掉来得好。鲁娜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但是五十二岁,眼睛却到了不如年迈老人,似乎一夜之间,她什么都不能再看清。



她早在四年前有了一个孙子,只是她并不是很想一直守在他身边。

她二十一岁时结婚。二十二岁时生下大儿子书铭。刚生下来时,书铭便是一个漂亮的孩子,越养也是越喜欢,她想有这一个儿子也就够了。他肯定有够聪明,也会很听话。她用所有的爱惯养着长子长到五岁。之前只是渐渐发现他日益贪睡,总捂着头嘟囔着疼,却不知道原来是脑瘤。之前对他所有的爱都用错了力,哪怕多一点细心,多带他去医院做些检查,将他嘴里的疼放在心里。但幸好,鲁娜有位厉害的父亲,那么多医院转过来,孩子算是留下了。只是之前被垃圾撑大的脑,一下空了些,变得不是很灵光,反应也有些迟钝。

鲁娜辞去工作,从此在家看护书铭。她有一个家底丰厚的娘家,父母虽不像对待弟弟们一样疼爱她,但作为唯一的女儿,如今又遭遇不幸,多少是会多担待一些。


鲁娜丈夫林广是她的初中同学。被他喜欢很久。以为拒绝或答应都没什么未来,直到后来决定结婚。鲁娜父亲似乎对这个女儿持有说不清的感情,时不时会给予若即若离的关心。很久年后鲁娜才知道或许那是亏欠与愧疚。父亲对鲁娜说,人生命很短,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翻车。他有心于你六年了你们还年轻,可再年轻又能有几个六七年折腾。鲁娜想人心虚浮,有人肯将你放心里这样久,也够了。之后她与林广结婚。得知书铭重病可能医不好时,鲁娜只会呆呆得坐着,连哭都不记得,她实在想不出,人活到老究竟是为了什么。既然可能到死也不会明白生命的意义,当初为什么还要生下来。既然被选择生存下来,又为什么不能够善终。她的儿子才五岁,还不能想象生命,可是这样的一个源自她血肉的男孩儿,可能会死去。是否是她做了些什么罪孽深重的事。

当年,鲁娜母亲赶到医院,说得很少,只是表示要尽力去治,其他的看命。林广跑前跑后的联系更有把握的医院。鲁娜闭着眼,以为自己会相信命运。

终于到手术后。虽没有严重的后遗症,但小孩子自己都隐约明白从此不同。书铭长到十四岁,除了头上被头发盖住的手术伤疤,还有右眼不甚灵活些,其它都较正常。鲁娜的耐心陪伴也将他疾病的阴影清除到最小。书铭仍是个乖巧听话的男孩儿。在他患病时中断的学业却忘了被拾起来,鲁娜也一直觉得忘了什么,等到记起来时似乎真的很晚了。露娜父亲同林广商量再养一个小孩,书铭毕竟这样……书铭十六岁时,鲁娜又生下一个儿子,模样敦实干净。当属于你的所有目光与重视突然减少要分给一个与你血脉相通的生命时,你的应对举动会反映出你内心善良的柔软。书铭对新生弟弟很喜欢。鲁娜很欣慰却忘了多留些爱在长子身上。
有些生命虽然能够留下来,却可能注定残缺,这属于无法选择无法改变的命运。


小儿子很机灵也很淘气,那是鲁娜已经年近四十岁,独自看护长子的辛劳已让她心身苍老了许多。这个新鲜跳脱的新生儿着实让她有些力不从心。但从里到外的欢喜是挡不住的。林广带他们到处游玩,起初书铭会答应一同渐渐后来不跟,独自在家或是寄宿到姥姥家。书铭已经成年,懂的淡出不属于自己的欢乐世界已说不上是早慧。鲁娜父亲早已退休在家,他与书铭说不上是亲近。只是血缘,会维系出良好的相处。多年前他脑里的东西随着那些垃圾被清走了一些,他不会觉得怎样,可能大多数的敏感神经在被弄走的那部分里。他伸出手透过头发准确地摸到了那道疤,肯定不好看摸着就能感觉到它的丑陋。如果没有这道疤他肯定会死去。如今这道疤陪了他二十多年,他却没能感到幸运。幸运是什么,幸运如果仅仅是活下去的话,他想时间能够倒回去,他再考虑考虑。即使被清走的是垃圾,他仍是不再完整。残废着也过了那么多年,或许没有什么不同。


鲁娜父亲看着长孙摸着头发发呆。知道了些什么却不能说。扭头继续读报纸。报纸上的东西都是特别的,书铭那样的生命报纸上没有,他并不算特别。他起码有优渥的物质生活。生活有多空虚艰难他不需要懂,他也不需要懂用优渥来形容生活是多么不易。他真正傻会更好或许,不必想遭受疾病的种种可能,使心不能平静。懂太多得活着,并不是件容易轻松的事。只是他自己,会更觉的是报应,负罪感会更猛烈。


鲁娜小儿子书汇一年年长大,书铭仍是安静的不多话。这让她的心渐渐松散起来。也胖了许多。脖子上肉胀了起来,照镜子稍稍一低便看见细而明显的褶。书汇喜欢伸手搔她的脖子,胖就胖,她没什么不能接受。林广辞了公职开起了饭店,书汇送去上小学,书铭在家玩电脑游戏整日不会出门。鲁娜开始打牌,突然闲下来让她只想盲目的找事做。会赢,会输很多,她的运气一直不是很好。家里有足够的钱让她来打发时光。后来久一点儿有些上瘾,几次忘了接书汇放学,索性接送书汇的事交给了书铭。书汇虽淘气不安分却真心喜欢这个哥哥。书铭二十三四岁并不十分懂得照顾小孩。他领他上学,到路边吃早餐。书汇长得胖,他便让他多吃。吃四个鸡蛋的煎饼,以为他会不够,买两个给他。早上书汇起床晚了,肯定会迟到了,他便不急的同弟弟一起吃完早餐再慢悠悠地送他去上课。一年下来,大多数是书铭带书汇上学,所以男孩又长了不少。又高又胖。林广倒不在意觉得挺好。鲁娜看越发胖了的小儿子和清瘦的书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想让书汇不要吃那么多,可是已经改不掉了,小孩儿姥姥连声说长大个好。


又是几年,书汇升上初中,个头已经俨然高壮大人,一天却哭着回家,身上还有雨后地上的泥水。书铭在打游戏,看到满身狼狈的弟弟,皱眉头,只是那么一皱,书汇哭得更大声。林广回家推门正好看到小儿子大声哭。书汇虽然高而胖,却没多少力气,竟被一个女孩儿推倒。鲁娜听了不知要怎么反应。她看看书铭,书铭不说话转身进屋继续玩游戏。他没经验没体会没有话可说。之后,书汇被送去学习跆拳道,鲁娜亲自接送。她想不出该怎么样让小儿子变得强硬些,她没经验书铭并没有这样。林广叹气只说更大点会好。

更大点会好,鲁娜只有耐心等。


书铭已经二十九岁。鲁娜父亲托人在乡下找了个端正女孩儿与他结婚。后没有多久,鲁娜父亲发病送去了急救病房从此卧床不醒。家里请了看护。他还没足够老,起码没有老到可以让鲁娜平静地接受他真正离开。之前结算清与没结算清的亲情都被忽略,她只想抓住父亲最后时光的尾巴,不遗憾辜负。

鲁娜两个弟弟虽都不是顾家之人,但对父亲的尊敬都不少。再加上都由鲁娜哄大明白一些鲁娜不晓得事实,对姐姐的关心也不少。

只有鲁娜母亲孤零零地对着失去意识的丈夫哭泣。她不是看不开,或许因为舍不得。就是这么的突然,陪伴你近一生的人要离开。鲁娜看见长子书铭不停地抓右手手指,低着头,靠着墙壁。她没有很大的悲伤了已经。只是迟早的事,她早就做了思想准备。她年纪也近半百,知道要想别人相信,首先是自己确定且坚信不疑。都是必然的事,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果真没有拖很久。真正意义上的死亡并没有因等待而失去伤害力。出殡那天冷极了。鲁娜隔着爬满雾的灵车窗看着书铭。他一直端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抽烟。他的右眼如果正常,那双眼是最与他外祖父相像的一双了。到后来隐约的感到寒冷。

或许正是鲁娜父亲有罪连累了与他有相像眼睛的书铭。而那个说不上早慧的男孩儿早母亲鲁娜很多年,是太多年知道隐情。他没有想很多。他可能会沉默不多话到死去。


再一年,鲁娜做了祖母。书铭妻子生下一个男婴。除了书铭全家人兴致都很好。差点连鲁娜父亲忌日都忘记。正好是小孩满月前一天。人记忆想念的人都是有限的,死者再重要也及不上活着的,总有一天会被彻底遗忘。鲁娜一记起便失了所有喜悦。鲁娜母亲似乎心很宽。只道没事没事该怎样就怎样。满月那天,书汇缠抱着男婴的鲁娜,要细细地看他的脸。嘟囔着说,男婴右眼比左眼大,细看有些吓人。鲁娜手抖了一下,怀里的婴儿开始哭。书铭离鲁娜很远,在屋子的尽头,只是看着不上前不出声。


再二年后。孙子不再需要母亲时刻陪护,书铭妻子便出去上班,将小孩儿放到鲁娜家。鲁娜全然失了照看小孩儿的心力,书铭对孩子仍是没有多大兴趣,所以什么事儿基本上都依小孩儿的脾性。一天书铭问鲁娜小孩儿的眼睛像不像他,鲁娜看了看儿子与外孙的眼睛回答书铭说不是很像。只是小孩儿的右眼大的似乎也有些不灵活。那像我姥爷么?连你都不像怎么会像你姥爷。说着又扭头细看。小孩儿的右眼似乎又没事。她都快要忘记父亲的样子,孙子的眼睛也没有很熟悉的感觉。那便是不像了。书铭说,他妈说也不像她,那便是像我姥姥了。哈,你姥姥?怎么可能?一点儿边也不沾。鲁娜笑了。

不是,像没见过的那个,我亲姥姥。鲁娜僵住。书铭皱眉问她,你不知道?你真不知道?露娜只觉得头晕,孙子的右眼似乎不动了。


命运到底想怎样。她之前的人生艰辛且那么真实却离真相很远。原来她在这世界上早已是双亲俱亡,她只觉得书铭的生命不完整,原来她自己也是。她那个死去的不足够爱她的父亲不仅毁掉了她生母的一生,也愚弄了自己甚至是将灾难带给了她的儿子,可能连她的孙子也……生命的延续是因为罪孽。得到是为了更好的失去?到底要明白什么,看到什么,记住什么,才会生活的不这么盲目愚蠢。


鲁娜生母因不忍受她父亲为攀高官将她抛弃,哭喊着,死命的追,摔倒在了地上被树枝扎瞎了右眼。没多久便死去。她死时眼睛没有闭上,被扎到的右眼混沌的全剩死灰色。鲁娜那时也不过两岁。不能记事。她的两个弟弟,她的丈夫,她的长子全部知道事情原委,只除了她。她快要到死的年纪了才知道事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觉得很冷。她不确定父亲是否活的太久。他内心难道没有受到悔恨与恐惧的煎熬么。他意识到快死时是觉得解脱还是认为大难临头,他要去面对被他害惨死不瞑目的前妻了。突然鲁娜想离死近一些。


她睁开眼,窗外的雨似乎停了。感觉一生也随着阴雨过去,不在。生命的所有总和若只是为等待一场雨后,就真的简单很多了。
好像出现了太阳,外面白白的。可能之前眼睛就渐渐看不清晰,只是没有察觉到,模糊积攒到现在被意识到时让她招架不来。


书铭伸手指指自己的右眼,脸容天真地仰头问,这儿,像不像被戳瞎了一样?当时鲁娜只想捏死他,捏碎他真的不会想很多的脑?


似乎真的有太阳。鲁娜伸出手擦了擦窗上的水汽,她突然睁大眼,挨近了看自己的手。只知自己是胖了,怎会是胖了这么多?手的轮廓一点也不清楚,白花花的只知道是团肉。只是这肉团也渐渐不见了。全部变成了黑色。有些慌了,转头还是黑色。抬头,感觉暖,感觉有隐约的红色光环应该能看见。太阳还在。她听见有人开门,却已经分不清门在哪个方向。


鲁娜五十二岁时瞎掉。                                                                    


从此不分日夜。


                                                                                 
二零一二年七月十三日 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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