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南隙 于 2015-5-21 12:09 编辑
“真的假的······他真的去抚顺了?”男人问。 “真的真的真的,第二天他就买了张火车票跑去了,那么远,两天一夜,走的前一晚都在我们面前哭了,说我们不相信他。‘我高澜还没遇见过这种事!’他这么说。”女人认真地模仿着。 一男一女再一次大笑起来,今天晚上他们的肺活量已经有些不支了,男人甚至不出声地笑: “不会吧!哭了?他?看不出来啊!” 他原是搂着女人靠在床头,此刻上身向后缩了一下,像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正掠过他的鼻梁。 “恩,哭了,他好像挺当真的。”女人答。 他笑得更厉害了,女人倒停了下来。 “那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他真的找到大象了。” “你逗我呢,找到了?他上哪找的?”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张照片——他跟一头大象的合影,那头象还是蓝色的。”
男人吻了一下女人,女人却推搡了一下。 “嗳,该你了,你说一个。” 看男人显得有些呆滞,她又催促了一遍。 “恩?······恩。我就不说了吧,我没有。” “不行,每个人都会有的,你是不想说。” “······ ” “别扭扭捏捏的。” “那我说一个,呃,说一个我自己的事吧。” 女人轻轻地、几乎无声地恩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始倾听。
“我以前有一个女友,恩?以前的。我认识她的时候那还很早,还远没有认识你呢。那段时间我们在湖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高澜也在。我去高澜那儿要两罐啤酒,也不知道后来是为什么,倒是她给我递过来的啤酒。那会儿是傍晚。天都快黑透了,水面却异常亮,波光粼粼的,照在她身边······ ” 他中断,看看身边的女人,然后继续。 “你别不舒服啊,都以前的事了。说实话,那天在湖边她特别美。当然后来我才有机会看清楚,她长得是挺特别的。鼻子不能说特别高,但尖尖的,眼窝特别深,脸方方的,下颌支棱出两个窄窄的尖角,像苏联电影里的女演员。再后来有一回她告诉我她就是有斯拉夫血统,爷爷在格鲁吉亚干了三十年的茶农,娶了个当地的姑娘就是她奶奶,他爸十岁的时候回了咱们南部。” “格鲁吉亚?那地方能种茶?” “大概是能的吧。” “她在骗你吧?她是哪里人?” “就是不远,登城银湖乡的。” “扯淡······ ” “她自己是那么说的。而且确是有几分外国面相,细看眼睛都透着淡淡的绿色。总归之,我们就是在一起了,处得特别好,她不像我以前遇见的女孩,从来不和我争什么。我开始偷偷地带她去我家,从田埂翻进后院,再从后院偷偷上楼,她都不声不响的。有时我们在我房间一待就是一天,什么都没怎么干,从吃过午饭直到半夜,楼下的麻将搭子都撤了,才悄悄地回去。” “何苦翻墙?” “你知道我爸的,不敢。不过我奶奶倒是见过她,有一天,也是大家都午睡的时候,我带着她上楼,在楼梯口遇见了奶奶,那天她醒得早,在那放了把老藤椅坐着休息。我奶奶很喜欢她,跟她聊了两句家里情况,还要给她吃西瓜。回到房间她跟我说她也很喜欢奶奶:‘奶奶身上凉凉的。’现在想想,我能回忆起的好像都是在夏天:麻将,西瓜,蚊帐子······ ” “我没见过你奶奶。”女人叹了口气。 “恩,太早,那年入秋奶奶就病了,正月走的,那几天还老下雨,守灵那晚打牌我还扇了我表舅一巴掌······ ”
男人的身体又扭了扭,费力地从床头拿过一只烟盒,抽出一支烟,又以同样费力的方式拿过一只塑料打火机,点上烟吐了一口,毫无意义地多摁了两下打火机。他微微一怔,又突然精神起来。 “有一回她还为我摔断了腿。那回我跟高澜被人堵了,在台球厅,眼看就要吃亏,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路过那。她拿起一个玻璃烟缸,疯了似地砸其中一个的脑袋,一边砸还一边嘶吼着一些听不懂的话,真的像是俄语。那拨人都吓坏了,我们也吓坏了。当时高澜大吼了一声出人命了她才停手,她跑了,后来我们也跑了。” “真出人命了?” 男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又玩弄起打火机: “当时我忙着找她,她不见了。你知道郁中后身往北渠去的那条小路吧?她是往那跑的,我们去了却找不到她。那天晚上我又提着手电出去找,在一个小水闸后面找到的她,她就仰躺在那儿,大半个身子浸在水里。那几天水浅,几乎要干涸,她身上缠着水草啊腐叶啊什么的。她对我说她拿着烟灰缸逃跑的时候从闸上摔下来,一条腿摔断了。我感到她在微微地发抖,想把她抱起来,这时候突然好多手电照着我,还有狗的声音,一大堆警察吵吵嚷嚷地把我摁在地上,一边骂一边要把我押走。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直喊他们,想让他们赶紧送她上医院。没什么人理我,最后去医院的却是我。” “打架的事?” “恩,白天打架的事。关了半年。” “半年?”
两人一时无语,女人伸出两个手指示意。男人拿起烟盒,她却从他嘴里把已经吸到一半的香烟抢了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开始觉得,那女孩挺好的,甚至想见一见。你怎么就跟人家分手了呢?” 烟盒停在空中,接着他继续中断了的取烟动作,抽出一根,重新给自己点上。 “那是因为”他吐出一口,“真出人命了。” “谁?女孩死了?” “不是。她没死。” “那是谁?” “台球厅那哥们,让烟灰缸砸死了。脑浆都砸出来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知道吗?那天的警察是高澜找来的,我那一年都没想通这事。所以我跟高澜掰了,绝交了,你们聚会有他在我就不会去。” 女人手里的烟已经烧完了,她端详着烟蒂。 “嗳,那女孩儿叫什么名字?” “叫却却。” “却却,却却······” “上学的时候跟高澜同班。” “可是,”她站到床边,“我跟高澜也是同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