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景(外二篇)
九月。一个早晨。燥热的秋天呈现出少有的阴沉。这个阴沉的早晨,我终于感到秋天。它就在身边,就在我身上。
这个秋天并不空虚。昨夜我还在与梦缠绵。昨夜我也象一只虫子,渴望被带回家。今天的阴沉中,我照旧骑车上班。街上的行人都象在梦中,寂静无声。
街口。我到了一个街口,前面的一个陌生人,一个骑车的陌生少女,被我望见。我感到她几乎是突然出现。经过这街,这枯叶和槐树的阴沉。
我仿佛突然回到一个过去的时代。
一个时代?一个场景?一个过去时代的场景?我回忆……
一个完全陌生的场景,为何让我似曾相识?
但我的回忆就此止步,如照见墙的灯熄灭。
回忆是有限的?大脑深处的岩层是有限的?这是否证明,幻想和梦是无限的?
这秋天。这早晨。这阴沉的天空。那陌生的骑车人。我并不曾留意。
多少次我碰到这陌生的场景。多少次我碰到这秋天。这幻景,为什么我不觉得陌生?
97.9.15
冬日故土
当我第一脚踏上这里,故土,你的土路纹丝不动。你的西天上沉郁的晚霞,一动不动。但晚霞中,静静燃烧的是什么?我的心底,隐隐升起的又是什么?
当我第一脚踏上这里,故土,你的黄土捻成的村路把我牵住。就是这条弯曲的绳子,牵引我来到这里。来看望黄土纽结的坟丘里,安睡的我的亲人。
无声的夜,象温柔的土把我覆盖。冬日无冰的银河,象一张网浮上虹膜。无声的梦。我看见星辰的族谱,隔世的族谱,低垂着,发散着长长的毫光。终如尘埃浮飘。星尘,星尘,如此久远的星尘刺痛的又是什么?
于是我得以看清纯粹的星光遍布故土。于是我得以看清川野星光中出没的祖先的幽灵。我跟随他们游荡。我说不出他们的辈份,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我只能在我的血中,更深地刻下我的姓。
这一块地球运不走的水和土。故土,许多年来我对你的造访来去无踪。对于你,也许我才是唯一的幽灵。
天亮了。凝霜的故土,揭开又一个蓝得失真的黎明。为什么,我要随半璧残月向西漂去,如同一弯渐渐融化的薄冰?
1997.11.18—27
寂静之声
一条永不合拢的山岔。一面几近干涸的水库。一层彼此拥抱的起伏的冰。一片泛射着赤铜光芒的枯草。一块洁冰和草质的皮肤,吸走了这个世界的声音。
冬日的淡云舒抹着天空的笔意。但它触摸到的,是比天空更广阔的寂静。只有风,从山谷深处穿来,掠响寂静的草茎和发根。
野鸽子翻飞着,越过山岔。它们的身体,撞破了风。枯黄的草地,一脉流水涓涓而行,蜿蜒地浸漫着草下的泥土。泉水修长的寒冽,深深刻入我的十支指骨。
不远的操场上,聚集着杜川的孩子。他们的唇间,衔着刚刚记下的汉字。洁静的冰层旁,一位老人,默望着两头牛饮下冰层泛起的大地之水。
过路的飞机,随航线坠向更深的天空。在永不合拢的山岔,飞逝的只有风。在永不合拢的山岔,凝止水底的,只是寂静的声音。
1997.11.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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