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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规则</P>
< >1、看看当代鲁迅研究者提出了什么样的口号:回到鲁迅本身。然而这是一种最大程度的不可能。因为鲁迅不是一个有待认识的物体,他走完的是一生,但不是静止的一生。对于一个人,画静物画是可以的,但画出来的不是那个人。鲁迅本身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因为“本身”这个词意味着一个固体,它如此坚固,以致所有开辟的方法都失去了效用。</P>
< >2、回到鲁迅的无效性。在研究者们进行具体的思想时,各自写出鲁迅的认识时,鲁迅是消失了的;一个人的思想惯性代替了鲁迅。但是,我们能够要求研究者从一开始就要抓住核心,这是一个基本点。我们应该做的,不是使鲁迅与各种流行的思想模式或哲学方法配对,不是让鲁迅的研究变的有目的性,如果研究者们有足够强大的自省力,他们后来就会认识到,配对、抒情、功利本身就足够可耻了。</P>
<P>3、存在一个问题:核心是自我分裂的。它就像一个具有强大生命力的细胞,不断复制着自己。每一个敏锐的,有出色观察力的批评者假如他真的如此幸运能够抓住核心,他很快就会被核心所抛弃,以致他的处境如此尴尬:他花了自己的心血,又被心血所抛弃,在他面前一片虚空显现出来,让他无所适从,甚至绝望。当然这是对一个清醒的人来说的。绝望是学院派的唯一出路。</P>
<P>4、因此,面对不断分裂的核心,我要做的是忽视核心的存在。逻辑上似乎是矛盾:既要抓住核心,又要忽视它。不过,假如你不被困在小逻辑里,前进一步,是可以看到有一种方法是可以这样做的:灵感、灵性原则。灵感是进入某种陌生事物的快捷式。当我们思维闪光时,就是我们真正抓住一个事物的时候,只有当外物的核心与我们思维的核心相撞时,灵感才会显现。要知道,灵感也不过是核心与核心碰出的火花而已。缺乏某种灵性的、流动的因素,是当代鲁迅研究者之所以如此混乱如此没有进展的原因。当研究者们运用他们认为高尚的理智来力求公正的估量的时候,他们的话实际上是被强暴了的。你以为灵感从来没有眷顾他们么,不,有的,只是他们被思想的硬壳包围着,让他们误认为灵感只是一种感情冲动,或是一种毫无价值的、异想天开的想法。我们看王福仁先生的学术论文和随笔时,明显感到:再王福仁写学术随笔时,他显然考虑过多,以致他被各种思想的弊端当住了去向,削弱了他作为一位思想者的力量。而我们读先生的随笔时,可以看出对于鲁迅他曾经冒出过各种有意思的想法,按照这一条道路往下行走将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对于我来说,王富仁显得笨重了一些。钱理群比王要灵活一些,不过他太喜欢说话了,一说开来就絮絮叨叨,严重抓不到重心。出过一整套鲁迅材料丛书并写过《胡适与鲁迅》的孙郁虽然没有学院知识分子那种絮絮叨叨,可是他一路上只不过在抒情,充其量也就是混江湖的。张贤亮也写过鲁迅研究,不过他的语气并不好,态度也不好。</P>
<P>二、虚弱、孤僻、无爱</P>
<P>在身体上,鲁迅是虚弱的;在性格上,他是孤僻的,不怎么愿意跟人交往;在爱情经历上,他是失败的,且他在其中不感到有多少乐趣。根据当时人们对鲁迅的回忆,鲁迅的样子是黄瘦、矮小。这一点,只要我们看人民出版社1998年重印的1981年第一版的《鲁迅全集》扉页上的照片,就可以知道。在他的眼睛里我们甚至可以看到某种类似精神病患者的迷乱。这套书现正藏在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第一文科阅览室。根据一个青年写的一个叫《一面》的文章的描叙,鲁迅也是:干瘦、胡子多。而梁实秋、徐志摩、胡适等人对鲁迅的第一印象都是:瘦,不近人情。跟善于交际的胡适相比,鲁迅显得冷敖,不易相处,不修边幅。在鲁迅教学的学校,常常因为他这种脾气而被冷置一旁,这就是“敬而远之”的待遇,鲁迅自己也说了的。周作人后来回忆与哥哥关系之所以破裂时说“我的原因固然必不可少,然而他的性格之难处,恐怕是主要原因。不过,鲁迅自己也有自己的解释,他认为他是被周作人的日本妻子给逼的无可奈何。鲁迅虽然也有平易近人乐于和别人交往的时候——传言他信奉进化论的时候,曾给一位旅馆遇见的青年提过鞋子。当他的信仰遭到阻碍的时候,也许这更加增了他的孤僻——总体来说,他无论是在为人的态度上,还是为文的态度上,都是孤僻的。在爱情经历上,恐怕是鲁迅内心一道永远不愿提及的但却无时不在缠绕他的缺口。他自己很少提及爱情,当徐志摩等新月派诗人在反复说出自己男女相悦所产生的兴奋、伤感、幸福、忧愁时,鲁迅的态度是反讽、憎恶,他写《我之失恋》里那些”我之所爱在。。,想去寻她。。“的仿南北朝民歌式的句子,主要是想告诉新月派诗人,把浅薄的男女之情不断重复,是一种不但不让人感到愉悦,而且令人烦闷的做法。许寿丧在回忆在日本留学时期的青春期的鲁迅时说,他不象其它留学日本的年轻人一样,搽着雪花膏在樱花树下等候精心打扮的女生。他总爱自己一个人呆在阁楼里,看些书,思考些问题。鲁迅在学生时代,因为长的不好看,瘦弱矮小,常常得不到女同学的注意。事实上,鲁迅自己是很渴望一场美丽的爱情降临的。他的愿望是如此地强烈以致于当他奉母亲之命与没有丝毫感情的周氏结婚时,新婚之夜他与周氏共处一室却拒绝发生任何的性关系。第二日鲁迅就离家而去,上绍兴教书了。后来他在与许广平恋爱时,表面上看上去,他似乎终于得到了爱情的滋润,可是实际上他的爱情在与许广平交往时是隐遁了的。我们只须注意许和鲁迅恋爱时,鲁迅的年龄和这一过程中许的主动性就可以知道。在长期渴望的爱情的不到满足后,鲁迅只好把它压抑到潜意识的领域,而作为一位成年的男性,他的性欲不得不向他提出要求,要一个固定的长期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女性的重要性日益凸显。这时候的鲁迅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回到一直在老家等着他的周氏旁边;第二便是出现一位主动的,愿意跟鲁迅发生关系的女性。许广平这时候的出现显得很合时宜。</P>
<P>三、虚弱、孤僻、爱<br>1、鲁迅的虚弱让他无法写长篇的东西。假如不是《阿Q正传》,我们还真无法把他拿出去,跟别人说,这是我们民族最伟大的现代作家呢。伟大这个词实在是很刺人耳目的。他的虚弱感在作品中常常表现出一种精神上的困境——一种“两不”的状态。什么叫“两不”状态?简单来说就是觉得这样做也不是,那样做也不是,好象被固定在一个没有任何出路的水井里一样。用鲁迅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两间余一卒,轲戢独彷徨。”在《野草》中的《影子的告别》就是描叙这种两不的困境的——“光明使我消失,然而黑暗又会吞没我。”。在〈墓碣文〉里也出现过这种两不状态——“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创痛酷烈,本味何能知。。”这种两不的状态,除了掺夹了心理上的怀疑不定外,他更主要的是一种哲学上的虚空状态,一种思想的困境。许多伟大而内心细腻的人物都有过这样的困境,如积极的向各类人探讨哲学最后发现自己一无所知的苏格拉底,觉得自己被异化,甚至是一个谬误的存在的卡夫卡,发现本体过分零碎以致构不成任何本体的帕斯卡尔。导致这种困境发生的,除了精神的深入外,恐怕和自身的虚弱有很大关系。必须要指出的是,这个虚弱是泛化的含义,它不仅指生理上的虚弱,还指精神上表现出来的不稳定性。如我们所能看见的,卡夫卡、苏格拉底、帕斯卡尔这三个人给人的印象大多是柔弱的,象一架精致的机器。而这种困境要打破的话,除了让自己更加虚弱,别无办法。(有时,陷入困境的人急切地呼唤死亡,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知道诗人海子自杀的真正原因)。什么是更加虚弱的表现?就是变得越来越对各种具体和繁多的细节纠缠不清,越来越不放过每一个在手边的具体而微的事件,希望对每一个组成事件的元素都弄的一清二楚。由于上叙原因,鲁迅在晚期杂文纠缠在各种别人认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骂人,打官司等):从《坟》开始看他的杂文集,我们可以看出,一开始纠缠鲁迅的是各种大问题——民族性、根性、培养天才的土壤等;可是到了《且介亭文集》鲁迅变的喜欢对发生在他周围的事或他周围的人发出意见;<两心集》和《南腔北调集》,他变的神经质,过分敏感,老实说,还有点疑神疑鬼。完整看过鲁迅杂文的人可能觉得迷惘:当初对那些大问题曾经做过多少有意思的论断的鲁迅怎么会变成一个爱纠缠鸡毛蒜皮的老头呢?浅尝辄止的读者可能会怀疑鲁迅的阴暗心理。他并不知道,每个困于思想深处的人结果必然是变的更虚弱。鲁迅后期的鸡毛蒜皮正是他虚弱的表现。</P>
<P>作为虚弱的人,对死亡实际上是敏感且恐惧的。鲁迅在作品中反复提及死亡,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外界的咄咄进逼。那些强硬的、冰冷的外部事物,鲁迅是非常排斥的。这就是为什么鲁迅要把自己孤立起来的原因:为了拒绝可憎的外部的入侵并在内部发生作用。可是外部世界之所以让内心细腻的人难以接受,除了因为外部世界的冰冷以外,还因为他是强暴的——它并不跟信息的接受者商量,直接的强加在他身上。当这种事物显得那么不可理喻,那么咄咄逼人的时候,鲁迅只好拿出一种抵抗的态度:死亡。所以,反复地提及死亡,不是源于对生的绝望(鲁迅是一个生之欲望非常强烈的人),乃是源于对外部事物入侵所作出的一种抵抗态度。简单地说,就是鲁迅的死亡是一种抵抗状态,就好象胆怯的武士,对周围的敌人说,你们一旦跨过界限,我就死。</P>
<P>2、鲁迅不得不面对这样一种尴尬——由于内心的种种痛苦营造出的自我保护的硬壳成了一圈耀人耳目的光环。鲁迅在绍兴老家教书时,他是不写作的。闲来无事只不过抄抄古碑度日。他乐于呆在一个相对封闭、但稳定、安全的环境里,这是营造自我保护环境的基本因素——前期住在杭州绍兴会馆时期,鲁迅的爱好只是:1、抄古碑,2、辑故书,3、读佛经(见徐寿裳《鲁迅的生活》);后来蔡元培找到鲁迅,让鲁迅写点东西时,鲁迅的反应是消极的,他觉得假如大家都呆在一个完全封闭的铁屋子里,没有改变这种境地的希望,还是不要把其它不自觉的人叫醒为好。(见《呐喊自序》)但他毕竟还是开始写起东西来,于是有了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这篇小说,其实是一篇带有浓重的幻觉性质的小说,他跟妥斯陀也夫斯基的〈一个神经病患者的白日梦〉有异曲同工的地方。两篇小说里的主人翁的人物意识都过分的混乱,他们的触觉都很发达,现实事物通过他们的感觉,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异变。然而正是这种异变,使得他们说出了现象的本质,这种本质,如果对一个思想家来说,可以需要经过曲折漫长的思考。福柯也说过类似的话:“疯癫是成功避开各种假象干扰的捷径。”在〈狂人日记〉里,通过狂人的呓语来喊出痛感,以一种宣泄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正是因为鲁迅写作的初衷是自我保护式的,导致他满足于沉浸在一个静寂的写作氛围中,不太看重写作之外的其他东西。即使有人对他的作品表示赞扬或批评,他都等闲视之。他很好的保持了他写作的初衷——“唤醒几个人,你不能说没有打破铁屋子的希望”(见〈呐喊〉自序)。但是一个真挚的人,对别人的欺骗和造作的态度是无法容忍的。在明显表现出虚伪、造作的事物或人面前,鲁迅是很痛恨的。他要对梁实秋论战,说要打落水狗,是因为梁实秋的态度并不真诚。鲁迅由于自身的天然的纯粹性,对虚假和敏感是敏感的。他能够很好地捕捉到这些东西并给予应有的批判。在他人看来,他似乎对污点、黑暗、虚伪说的过多,对光明注视的过少了。然而鲁迅不属于能在光明中找到平衡的作家,对他来说光明只是一种形象或姿态的象征:就像《野草》中所描述的后花园里那两棵枣树,默默地直立着,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同所有爱挑剔的人一样,鲁迅只是沉迷于挑剔的过程中,找不到任何的出路,任何改善或变革的方法。他是绝望的,在他作品中流露的希望只是一种善意的慰安他人的手段。鲁迅在《呐喊自序》里也说“在我自己,本以为现在是已经并非一个迫切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但或者还未能忘怀于当日自己的寂寞悲哀罢,所以有时侯仍不免呐喊几声。。。但既然是呐喊,则当然须听将令的了,所以我往往不恤用了曲笔,在《药》的俞儿的坟上平添上一个花环。。。”(人民出版社《鲁迅全集》P415)不过这慰安的手段到了第二本小说集似乎也被鲁迅抛弃了,他再也不给你亮色,一切只是:彷徨,无止境的彷徨。</P>
<P>3、鲁迅的伟大——完完全全的自省性。每个人都有一定程度上的自省性。鲁迅的自省性不是内敛的、自娱自乐式的;他的自省性是发散的,对他人饿事物时刻倾注着热情。为什么么当时围绕鲁迅转的青年如萧军、萧红、瞿秋白等大多与鲁迅一样具有浓烈的悲剧意识?因为发散式的自省性会相互吸引且具有极强的传染力。</P>
<P>4、爱情体验的缺乏让鲁迅羞于表达自己的爱意,作为爱意的替代物,他更多的在表达自己的厌恶和烦闷。如果“事物常常以相反的方式出现”这句已被无数人引用,从而沦为简单的语言游戏的话语说的不错,鲁迅是这样示爱的:以与爱相反的方式来表达爱意。比如说,用“仇恨”、“厌恶”、“冷傲”等来表达爱意。鲁迅实际上是一个爱意十足的人。要不是这样,在他体弱多病的晚年,怎么还能和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混在一起呢?与其说这得益于他的童心,不如说这得益于他被压抑了的爱意。</P><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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