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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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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你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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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8: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镜子公园　　当你在梦中梦见做梦的你时，你会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将是你永远的陌生人……     　　　　　　　　　　　　　　　　　　　　　　——题记              黄昏十分。阳光慵倦。M。失落或潜伏在镜子中的无数面支零破碎的镜片。     你是如何把一面镜子破碎的过程描写得栩栩如生的。细节像光芒一样渗入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M说。我是一个坐在陷阱中的写作者。稍有不慎就会迷失于陷阱之中。我为M颓败的眼神所感染。并为某种源于未知的恐惧感所驱使。我决定小心翼翼。M或我的身影早已湮灭于沉沉的暮色或是一面黯淡的镜子之中。没有人会对你的叙述施加压力。你可以轻松地。     谁在为我推开一扇窗的时候又关闭了另一扇窗户。整个黄昏我都陷在沉沉的梦魇之中。而一些神秘事件的频频发生营造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M的失踪或消失并不是一个迷宫。也不是一个秘密。而是一则深藏不露的谜。     当你在梦中遇见了正在做梦的你时。     如同风过无痕。深不可测。居心叵测。请给我一个谜语。口。嘴。假。影多成灾。     还有一个记忆。今天什么也还没发生。昨天什么也没发生。前天什么也没发生。明天呢。可某些隐秘的事件还是在那些黄昏视觉盲点的角落里暗暗发生。     我无法目睹M消失的过程。而那些悲剧性的事物却在我的预感中频频出现。修枝时节。对于一些句子的修剪显得如此必要。     泛滥的夜色如同洪水一般掩埋了我的身影。想象中的那只隐形兽向我走来。她泛着绿光的瞳人足以把一具置于它面前的躯体吞噬。我突然感觉自己是如此弱小。这是一个充满针芒的噩梦。就在此刻咒符般的睡眠如期而止。它轻巧得像一场轻喜剧。睡梦已成必然。那些盛大缤纷的脸谱和影子被紧张而惶恐的弹弓射向天宇。是谁正在以一个堕落的姿势逼近空洞无比的苍穹。你。我。他。M或隐形兽。当高翔远举已成为梦中的幻想。黑鸽子在天空中分泌着哀伤而粘稠的汁液。我将割断脉搏。它们跳动的声音简直令我发疯。隐形兽磨牙。一字一顿。嚓。嚓。嚓。我看见一片唇和牙齿的灰烬在那个夜晚充溢的月光里徐徐落下。我张大嘴巴。并非恐慌所致。你（能）把一只兽所说的话当真吗。我随手翻阅着那本快要被尘封了的《异兽志》。914页。隐形兽。大型猫科动物。无形。多疑。嗜血。多梦。易变。易怒。     我被推上一个周期运转的环行轨道。循环的噩梦。一阵阵眩晕。无数金属光芒刺入我的内心。你应该准确无误地进入你的梦境。畸形的幻影。无序的时间。混乱的空间。一千面或一面镜子。隐形兽似笑非笑的神态。深不可测。仿佛是一片隐藏于身体深处的阴郁的森林。谁能保证这种神秘感不是一个堕落的陷阱呢。我们难道不是正在一间空房屋前排演悲剧么。［生命不但是一场悲剧。还是一场我们在一间空屋子前排演的悲剧。——艾温·辛格《生命的迷惘》］月光下的女人或鸟。或者我们可以把它看成是一场喧闹的哑剧。蛐蛐起伏不定的鸣叫声我们就单纯地把它作为背景音乐。树影交错。宛如行人。隐形兽潜伏。无数双看不见的眼睛隐于阴影之中。畏于不曾谋面的陌生眼神。我闭眼。深呼吸。像一口（即将）枯竭的井。浮影如佛。潜逃的迷藏。     我被隐形兽追赶之时。我的手里始终紧紧地捏着两个干瘪的乳房。隐形兽的步步逼近让我感到我已无法逃遁。下半身开始麻木。张紧。弥留之际我已被逼进一个狭窄灰暗的角落里。     KOKO。DADA。     在此之后。当我想起那些血腥的食物我就会感到无比恶心。一片红色的阴影从此笼罩着我。源于牙齿和嘴唇的恐惧感也与日俱增。它以一个吞食者的身份捏着我的躯体。许多尖锐的事物开始在我的生活中频频出现。     K。眼神。镜。子宫。阳具。爪。铁制品。谜语。说谎。梦。呓语。迷失。嘶鸣。喀嚓。刈割。阉。杀。饱嗝。阴阳不调的口吻。鬼。烟疤。不。结局。     我穿过畏缩的罅隙。被挤压的预感。从鸟翼上倏然落下的谶语被压缩成几片毫无营养的饼干。在那个密封的洞穴（或城市）里。所有的人都在耳语。他们是如此接近亲密而又疏远。眼神诡异。在这里似乎每个人都是深不可测的秘密。我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一片缄默而阴郁的森林。森林里爬行的人群如同一张张铺在地上的扑克牌。我手上正有一本乔斯坦·贾德的《纸牌的秘密》在他的红桃K这样写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长大成人了时间也在腐蚀古老的神殿甚至使更古老的岛屿沉没在大海中袋子装着四个小圆面包其中最大的一个里头真的藏有一本小书吗我心中经常出现这个疑问就像苏格拉底说的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不知道任何事但我确信一个小丑依旧在世界各地游荡出没他到处骚扰世人不时他会突然跃现在我们眼前身上穿着那件缀着铃子的小丑装头上戴着长长的两双驴耳朵他会瞪着我们问道你是谁你从哪里来     之后我发现自己忘了在句子的结尾处忘了加上一个句号。可是。这重要吗。重要吗。我反复思量。我（恐怕）是在这个森林里唯一直立行走的小丑吧。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谁可以（愿意去）理解一个唯一直立行走的小丑是如何卑微得连匍匐下去的勇气都没有呢。我并不能在回味时感到任何的惬意。却隐约嗅到一股刺鼻的焦肉味。我的恐惧感依旧在不停地被浓缩。最终凝结成一把尖锐的刀子刺在我鲜红的心脏上。血液从我的身体上喷射出来。形成一根巨大的廊柱直直的向天空戳去。使我不安的是这样浓烈的腥味太容易被隐形兽嗅到。然后。然后。它就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我。可。可现在我又确实无法阻止它来势汹涌的奔流。它象时间一样。倾泻。无法抑制。这是一个多么密闭的空间。这样下去迟早要把这里的一切湮灭。而。我是多么渴望一阵象样的风啊。现在。我也可以把我潮湿的心脏晾一晾。像干裂的冬日里母亲在阳台上晾晒她的凝重的云朵一样。可。这是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像个结构严密的句号。我被包裹在其中。     不在我内。不在我中。［《圣经·约伯记》］你我不都一样是只剩下一具记忆枯燥的木乃伊。［叔本华《生存空虚说》］由于回忆。曾经记忆力的丧失。我决定重温《镜子公园》和M。“把你的头伸出窗外。”在这样一样夜色若隐的深夜。我拒绝这样冒险的动作。     “当我与镜子对话时。我才发现原来每个人的内心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开始追忆M。隐形兽如同幽灵一样在黯淡的星光下悠转。窗外传来咀嚼的声音。仿佛一个对未来充满恐惧的青年正在重温往事一般。夜里落下的灰烬就像潜藏在M《镜子公园》里的那些破比喻。焚烧。我开始陷入沉默。始终的巨型阴影向我逼压过来。悬于墙壁。我的伤口再次迸裂。血液以一个绝望而幽雅的姿势在午夜时分的骤雨里无限倾泻。倦影交错。无数的鬼魅枯萎了。黯然失色地在记忆永逝的潮水里旋转不息。心力衰竭的陀螺。无数失忆（失意）的躯体纷纷从天空落下来。一滴一具。梦早已死于幻想。骷髅。死人脑壳。无头鬼。计数器。我走过墓地。穿过碑林。墓碑和睡梦同为死亡的符号。我唯一的亲人像微生物一样爬过我的梦。我疲惫不堪。记忆之河在独木桥下冥寂地流淌。     母亲决定杀死M是在M四岁那年。M的那些诡异想法令她发疯。她每天不得不把脑壳伸进冰水中。以此来抑制脑神经的错乱。后来她染上了脑风湿。为了止痛。她必须时刻用那把柳树制成的木锤不停地敲击自己的脑袋。以防止它的麻木。而M对此事一无所知。当M打着呵欠。睁开惺忪的眼睛时。母亲一边磨刀。一边痛苦的呻吟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杀。这样的声音M隐约可以从中感受到某种杀戮的气息。他带着恐怖的预感重新钻进被褥里。他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心跳。恐惧感。喘息。睡梦中他不小心打碎了一面镜子。声音清脆。他看见妈妈在责备他的时候顺便把一把闪烁着阴森光芒的刀子插进他的脑顶。他的爪子悬在空中。他醒来的时候看见母亲像一面破碎的镜子一样散落在地。轻松地微笑。深呼吸。“我梦见你尸体的样子。”多年以后。M想起某部电视剧里那个梦中杀人的人。突然觉这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听到M关于他童年的离奇叙述只是一个偶然。     我偶遇M是在镜子公园里的一个夏日的黄昏。当时的他正在寻找一面丢失的镜子或者说是在逃避一复仇者的追杀。他并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过多的解释。只是几句可有可无的敷衍的说辞。之后他在此事上就保持了彻底的缄默。事实。如此。只要我们足够细心。我们不难从他的《镜子公园》的诸多瞬间和细节中发现。它们之间的微妙关系已成了这个小说的另一条主线。而隐藏于小说中的另一个人。就是那个喋喋不休的叙述者。他总是竭力想把镜子里的某一个瞬间固定下来。     不要在这里（镜子公园）随便走动。特别是在夜里。那些潜伏着的猛兽随时随地都可能要了你的命。M总是这样严肃地警告我。     当时由于他锅里的布娃娃被煮熟散发出来的浓烈的香味深深地吸引了我的视觉。嗅觉和味觉。以至于我根本就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     你一天要吃掉多少个布娃娃。我问。     对于我来说吃掉一个布娃娃就如同在沸腾的水里淹死一个婴儿一样轻而易举。M依旧以他轻松无比的口吻说。     我开始有些厌倦他这种不够严肃的叙述语调。     我知道我现在不能找到或者不能逃避。他说。况且现在我已萎靡不振。     我与M的谈话往往会一直延伸到镜子公园的最后一面镜子里。     我们也不过是符号的动物而已。M说。『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animalsymbolicum）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恩斯特·卡西尔《人是什么？》』     你在生活中扮演过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问。     我一直在扮演你。M说。     你自觉你在模仿什么。     我在模仿死亡。     我们最后总是沉溺于那潮汐般涌动的虚构之中。如同两个逼真的谎言。     我像一个失明者一样在时间的漩涡里流转不息。翻开那些失落的残骸。衰竭或死亡不过是些灰烬的假象而已。梦游使他显得疲惫不堪。恍惚不定的火焰飘泻于神祗之颠。失去光泽的乌鸦。我的嘴唇如同两只疲惫的红鸽子。再也无力飞翔。失忆之躯。一切在忽然之间成了一幕哑剧。是谁预见了这一无力的场景。     M说。由于过于的自我疏远。以致于最终你完全失去了归属感。焦虑情绪已控制了你身体的绝大部分。你不知所措的停滞在那里。无数个自己如同阳具一般在你的身后挺立。     一。无限可能的空无之所。     二。繁衍。     三。空或无如同一面镜子中的两个事物。     M在《镜子公园》中无时不把自己放入虚幻的细节之中。M在一次谈话中无意提起。使你无法相信的是我与母亲之间恶劣紧张的关系仅仅是出于女性对阴茎的嫉妒。当时我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到这句话上。而今依旧让我感到诧异的是他的另一句话。     我母亲其实是一条。眼。镜。蛇。M得意扬扬地说。     眼。镜。蛇。我带着极大的疑问一字一问地重复着。     当你的生活中潜伏了一双贪婪的眼神。你知道它的存在。却不清楚它存在于你身边的何处时。你是否会为此感到恶心和厌恶。M把他疑问式的脑袋转向我。     确实。绿色的眼神和隐形兽总是让我感到不安。     梦幻和回忆总是让人在现实中显得无比绝望。氤氲的以太弥漫。想象力的空白已无法弥补。不可言喻。镜子是一种力量。被隐藏于镜子中的是一则可以击败所有揣测谜语的可能。     有时。我讨厌以一个猜谜者的姿势出现于生活之中。如同破坏和屠杀一般令人恶心。晕染着每一张被扼死的新鲜的脸。时间有着近乎于暮色的效果。然而。焦急症患者并不能体会到一个固定的时间和空间构成的乐趣。     喘息。缄默。叙述者在皲裂的嘴唇上轰然坍塌。挖掘梦幻。黑色鸽群正无穷逼近于暮霭中悄然落下的幕布。那些口哨萎缩了闭嘴的失语者。剪影。流血。抒情式的哭嚎。喧嚣的咀嚼声来自假牙抵抗恐惧时的颤抖。模仿人的海豚占满了叙述者的位置。当重温记忆已成为一种习惯。     M说。我确实杀死过一条眼镜蛇。或者说。我确实打碎过一面镜子。这使得我一直以来都处于内疚和自责的半封闭状态之中。然而。一切又确实是在一种毫无意识的状态之下进行的。我的身体如同一头隐形的野兽一样。嗜血。愤怒。破坏。时而。它又像一只幼小的蚯蚓吸附在我的身体里。温顺。恐惧。卑微。叹息。自从眼镜蛇死后。我就开始思考要不要把它圈养起来。以一种最原始的人工饲养法去饲养它。并用理论去消灭它的那些易怒的情绪。教它如何正确地使用自己的身体。并把它命名为隐形兽。     当然。眼镜蛇的死的确是出于我的无意识或疏忽意识的缘故。可是。无论如何。眼镜蛇的死已成为无法逆转的事实。出于道德。我不应该进行任何的辩解。于是。我开始寻找另一面镜子。而眼镜蛇的同族们则开始搜寻我的下落。有一天。     由于时间的疏忽。这个故事M最终没有把它讲完就消失了。他本来是想把那个有一天作为第二天讲述时的一个衔接点。就想说书人故意把最关键的地方作为引诱听者明天到来的诱饵一样。不想。有一天。却成了整个故事的结尾。当然。结尾不是结局。     一直以来。我都对那些尖锐的事物有着莫名的恐惧。甚至任何时刻我都可以预感到它刺入我脆弱的肌肤时的疼痛。这种奇怪的心理疾病可能是源于我童年时的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把匕首。玻璃破碎时清脆的响声。一片殷红浓丽的血液。无数细小的碎玻片。一声匕首般尖锐的叫声。一具正在倒下的尸体。一间空无一人的房屋。从此。一只隐形兽便深深地隐藏在我的身体中。只有在睡眠或梦幻时。我才能见到它若隐若现的身姿。如同一个根深蒂固。居心不良的诅咒。或一个恐慌不安的梦境悬于我的心房四壁。     深夜袭来。房间已暗。我已心力疲乏。对于回忆和阅读我已不再打算深入。不知何时我已丧失了想象力和幻想的功能。其实我并不喜欢在一些简单的梦上节外生枝。添油加醋。。我开始怀念一座岛屿。每一面镜子都是一次隐喻。为了防止失忆可能带来的损失。我决定把那些记忆中的事物写在镜面上。这给我追忆童年带来了巨大方便。影影绰绰。场面凌乱不堪。静谧的夜晚总是让人忍不住试图在其中自我放纵。最后一只蛐蛐也借机进入它岛屿般的睡眠之中。我总是在关键的时刻与睡眠失之交臂。这让我总是无法在一个正确的时刻上准确无误地进入睡眠。就是一列晚点的火车。或是一只古老的坏时钟。最后一只海绵与我擦肩而过。绵里藏针。梦中杀生。那些飞翔的羽翅如同梦幻从夜空中徐徐落下。失眠抵制着回忆和任何与想象力有关的事。我从岁月的破箱子中翻到了几面有些残缺不整的镜子。恍惚间。我失去了时间感。岁月的再次重复和流失如同不可逆转或背叛的宿命。岁月和死亡是两座孤独而绝望的岛屿。     母亲惶惶不安地在屋子里乱翻。偶尔把一个呵欠打得清脆而响亮。她朝角落里吐了泡口痰。清了清喉咙。提高嗓音说。我梦见了一只猫。它打通了我们房间的墙壁。贼眉鼠眼地钻了进来。说这话时。母亲用她特有的多疑而一味深长的眼神看了看M。也许是长期缺乏睡眠或是过多地处于梦魇之中的缘故。母亲的眼睛红得象两快小小的猪肺。眼球在不断你膨胀。外露。象两只精神饱满的气球。跃跃欲飞。     真困。阳光白刺般刺进M倦怠松散的毛孔。M只觉得有种粘糊糊的东西把他的眼皮紧紧沾住。封死。睡意未逝。他不久就完全进入了睡梦中。一只蟋蟀噬咬着他的心脏。母亲把他（它）当成了一只大型猫科动物钉到十字架上。     你是第九只了。母亲睁大她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说。令M所担心的是。母亲的眼球随时都可能以一个不可逆转的姿势倾斜下落。     蟑螂吗。我总是在梦中遇到成群的蟑螂。它们像洪水一样散布谣言。蚂蝗吗。它们是那么的善于生殖和繁衍。稍有疏忽它们就可能占据了我的整个梦。     不。是只忽隐忽现的猫。母亲坚定地说。     M在梦中也见到了那只大型猫科动物。母亲说。其实。它是你。你在它的梦里。你是它梦中的形象。     M从梦中翻了个身。看见母亲手握一把尖刀。一脸诡异的笑容。然后。母亲金属般尖锐的身影就蜷缩进了他的身体或梦里。（）的声音响起。碎片。蛇（谁）。哼。呃。呃。     浮光掠影。M总是在回首往事的时候犯困。叙述最终往往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梦呓。这些往事大多是夹杂在M的记忆的罅隙里。杂乱不堪。叙述起来也总是让人觉得干瘪无力。像些死于饥荒的兽。关于M和母亲的往事。我不是目睹者。却在以一个亲历者的姿势絮絮叨叨。这似乎已成了我叙述时的一个根深蒂固的习惯。人。无时不生活在往事之中。回忆也是一种凭吊自己的方式。可回忆往往会让人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陷阱。     海马繁殖的季节。每一只小海马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梦。M对母亲的追忆已成了他生活中的必不可少的部分。他说。这是童年烙下的印记。它已铭刻于我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他说这话时抖落了粘在他身上的灰尘。环顾四周梦魇般苍白的背景。隐形兽的影子从他的视线里一闪而逝。往事如碑（悲）。穿过碑林。死亡并不是悲剧。而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梦影弥望。M在梦里不断冒着肺泡。断井颓垣。纷至沓来。        奇怪的是。M在他的《镜子公园》里对他的母亲只字不提。对此M总是笑而不答。     我母亲是条眼。镜。蛇。我爱她。M答非所问。     其实我看书有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喜欢从一本书的结尾处看起。我如实地把这些告诉了M。     我们在黄昏里散步时。M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有些迷惘。神情呆滞。整个过程他象是在履行职责一样。由于长久的沉默。我们都已失去了原有的兴趣。我们疲惫得不想在惊动那些熟睡的器官。M会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发出怅怅的叹息声。有时候。一个叹息声会一直延续到整个散步过程的结束。当我追忆这些往事时。那些密封的细节被发酵成一个个疏松多空的梦。     梅雨时节。无数的蜉蝣漂浮在水面上。梦见雷声。闪电和尿布。那些稀稀落落的水藻混杂着童年的记忆一起走进了我的梦里。植物爬满了墙壁和屋子。台阶上居心？测的地衣肆意地生长蔓延。流水般淌满了梦的空隙。把那些梦最终胀碎成无数的碎片。     这场雨难道就要这样无休无止地进行下去吗。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记忆都发霉了。这天气总得晴一晴。让我们可以把它拿出去晒一晒。晾一晾。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散发出来的浓烈的气味。我总觉得有些看不见的植物在我的身边疯长。在梦里。我可以清晰地听见它们拔节时噼噼啪啪的声音。我开始关心起天气。老鼠。蟑螂。蟋蟀。水蛭。季节更替。食粮和植物的生长情况。     四岁那年。被母亲抛向天空的我。至今依旧象一只下落不明的气球一样飘浮在空中。那些弹弓把死婴射向苍穹的瞬间。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这一瞬停留在一面镜子之中。一直没有人发现这个可耻的秘密。     我感觉自己在叙述上日益衰老。往事不断地积累沉淀。凝固成一块巨大而坚韧的石块。压在我的身体上。我背负着它在旅程中越走越慢。空气中弥漫着咒语和钢。穿过一片重构的建筑。时下正是繁衍的好时节。我对一些词汇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趣。玻璃。陶瓷。隐形兽。镜子。环状物。洞穴。泡沫。梦。影子。金属。增殖。我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这个季节干瘪的陷阱里。或者说M本身也是一个陷阱。我在追忆他的时候曾无数次陷入叙述的困境里。     M的出现是在一个阳光慵倦的黄昏。他像一个幽灵一样从镜子公园里走出来。     我在怀念一个地方。M拍了拍身上的衣服。     一面镜子。还是一次逼近的追杀。     我在练习一场失忆演习。作为一个记忆深刻的失忆者。这是我应该去做的。     你会发现镜子中的自己将是你永远的陌生人。这是我在M的小说的第一个章节里看的一句话。然而。我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在那里写下这句话。我觉得它应该是某则谜语的谜底。然而。之前我却没有阅读到任何的谜语或者暗示。     我在阅读你的小说上遇到了困境。     你发现了吗。M像一个包藏谜底的智者。在我的面前得意扬扬地问。你发现了吗。我的小说是倒着写的。你读的第一篇是我最后才写的。所以。如果你是用一种正常的阅读方式去阅读这个小说。你会发现你在某方面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或者说。你在阅读之后你会感到自己的时序被颠倒了。     你为什么不能停止对你母亲的追忆。甚至把那些关于你母亲的细节完全隐藏到你的《镜子公园》里。起先。我都一直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后来我在一次偶然的阅读中突然发现了你母亲的影子。再后来我就开始着手从每一篇每一个章节里找。才发现你无时不在追忆你的母亲。     新的植物开始了新的生长。我是一个惶惶不安的失忆者。M有些悲伤地说。     潮湿的光线重叠。细节如同蚁痕一被描述。光阴已逝。重复记忆。任何往事都比人活得更长久。我决定放弃这样不断地重复一个混乱的梦境。直到失忆。这即将到来的是。     我是谁。谁。我推开曙色未明的窗户对凝视着空无一物的镜子。     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M意味深长地问。     喟叹之际。我突然想起《圣经》里的那句话。     一夜之间生长。一夜之间枯萎。     这个清晨。我像一株新鲜的植物一样等待着黄昏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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