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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与早餐
马耳
他在一片亮白的晨光中开始了早餐。
周围有一大片哈欠声,碌碌地在他耳边浮动,只是因为他在吃早餐,所以对这些声音听而不闻罢了。他在吃早餐,用口腔咽进那些美味的食物:梨子、指甲、一封残存的信,还有一只无名无姓的眼睛。
早餐时分,一只只蚂蚁爬上了桌子,开始默默地工作,它们布满皱纹的脸上堆着笑容,和它们的身份很是般配,它们奔走忙碌,把房间震得微微发抖,开始向一边倾斜,露出了早已霉烂的屋基,不过暂时还不会有倒塌的危险,他大可以安心地用他的早餐。
他慢慢地享用他的早餐,一边听着音乐。音乐是从波纹状的墙壁上传来,墙壁里隐藏着扬声器。在他小时候,他曾经掀开过墙壁,看见无数个沙粒般的扬声器,被一根根细小的电线牵扯着疯狂地摇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道它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他用刀子切开了梨子,切口处涌出了一滴滴乳白色的液体,就像一个悲痛者的眼泪,掉落在雪白的餐盘中,他切下一片面包,醮着那些液体,一口一口地吃着,面包又酸又甜,酸的是液体,甜的是面包。
一群蚂蚁跑上来,用硬腭紧紧地钳住落在餐桌上的面包碎屑,一路上举着它们,像举着一面面旗帜,急匆匆地爬回巢穴。
他迅速地吞食着面包,落下厚厚的一层面包屑,于是就有越来越多的蚂蚁,慢慢地聚集到光亮的桌面上来。它们全都长得一模一样,这让人很放心,不用一个个地去辨别它们的面容,或是对着某只面相古怪的蚂蚁发呆。
他吃得很急躁,一口就咬了一片面包的三分之一,胡乱的咀嚼几下,整口面包进了肚,马上又接着咬下一口。他大可不必如此匆忙,早餐时间有的是,六点到八点,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延长到十点,那时厨娘们开始准备午餐,她们躲在厨房通向餐厅的门口边上,从门缝里偷窥主人进餐,这是延长进餐时间的唯一坏处。厨娘的下巴上长着胡子,进餐时被她们偷窥并没有什么坏处,至于为什么长胡子,那就很难说了。厨房里到处都是老鼠,它们看起来很淘气,厨娘们开始工作时,它们会老老实实地排起队来,为厨娘唱赞美诗。它们唱得又轻又细,但是很动听,厨娘们在厨房里忙碌,它们排着队整齐地歌唱,经常会有厨娘一不小心把它们踩死,可只要它们还没有死光,它们就会继续唱下去,直到最后一只老鼠不幸被厨娘踩中。
蚂蚁们慢慢挤满了桌面,它们总是不声不响地到达,因此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其实这么多年来,它们一直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已经见惯了餐桌上的蚂蚁,几乎已经把两者当成了同义词。它们来来回回地爬着,忙忙碌碌地搬运一些东西,每次用餐的时候,桌面有一半都是它们占据的,还时常越过界限,侵入到属于他的一半里去,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挥动刀叉,免得衣袖卷起几只蚂蚁,把它们扫落在汤盘,看着它们在油光发亮的汤里游泳。它们游泳的姿势很笨拙,跟它们爬行用的姿势没有什么区别,几只细腿(包括触角)在水中拼命地划动,往往游不到几厘米,它们沉入汤中,淹死了,汤中漂荡着一点点的蚂蚁的遗体,好像它们本来就是汤的一部分,他喝的就是一盘用蚂蚁作成的汤。
这些蚂蚁汤(他怀疑几十年来他已经喝掉了不少蚂蚁,很多蚂蚁在被他发现之前就已经进了他的肚子),让他感到恶心。他会按下电铃,叫来一个女仆把汤倒掉。通向走廊的门开了,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女仆走进来,按照他的吩咐端走了汤盘。这个小女仆,长得就像一片风中的树叶,总在不停地发抖,当他第一次把手放在她的乳房上时,她的抖动更是像地震一样剧烈。他其实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衡量一下她乳房的成长程度。他第一次抚摸她的乳房时,那里还只是两个小小的峰丘,光滑而圆润,体温聚留在峰尖上,好像停着一只蝴蝶。这只是最开始的情形,后来她慢慢长大了, 不知不觉间,她就变成了一个脸色苍白、乳房沉重的女子,当他把手放在她乳房上时,她不再颤抖,她一阵风似地走来,迎接他双手的抚摸,整个地板都在她的脚下发抖。而面对那一双在他眼前挺立的丰满的乳房,他的双手却变得一次比一次犹豫。
厨娘们在笑,他听见了。她们是厨房里的花朵,当她们年轻的时候,第一次走进这幢房子,也是像小女仆那样乳房幼小而脚步轻盈,这个事实的发现曾让他恶心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小女仆已经长大了,他的双手已经在她的胸脯上停留了很多次。他后来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这不是真的,她们生来就乳房壮硕、满嘴胡须,她们在阴暗的厨房间里长大,那里烟气蓬蓬,炉火满膛,水在锅里滚沸,蚊子葬身其中,那里没有他这样的男人,翘着优雅的指尖去抚摸她们的乳房,只在阴暗的午后,在工作告一段落的空白期间,烟雾中会潜来一个个汉子,像她们一样胡须凌乱,衣裳不整,把她们逐一按倒在地,凌辱一番之后才心满意足地踱开。
这当然不是真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年轻的厨娘,也不知道她们刚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所有幼小的乳房和轻盈的脚步都只是一种想像,他从来就没有雇佣过年轻的厨娘。那些厨娘们,她们的生命就像一曲无聊的小调,每日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体。拖地,一把硕大的拖把,刚刚在水桶里浸过,溢满了肥皂泡沫,她们拖,从厨房拖到餐厅。每次他进餐的时候,厨娘们就会一次次地进来拖地,一个拖完了,又会进来另一个,她们拖地的姿势很是优美,看上去不像是在拖地,而是在跳舞。
今天也是一样,地板亮得像面镜子,还是有一位厨娘拎着拖把走来,她是今天第五个来拖地的。还好,他已经习惯了这些过于勤劳的厨娘,他把她们当作另一种类型的蚂蚁,因为某种凑巧,和他成为了同类。这些大型蚂蚁在拖地的时候,常常不由自主地走近他身边,卖力地发出呻吟。这是一种披着劳动伪装的叫春,她们不知怎么偷看了他收集的无数部色情电影中的一部,从中学得了这种撩人心弦的呻吟声。他对自己房间安装的安保系统充满了怀疑,那些不学无术的设计师除了骗人和吹牛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他有好几次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房间里有陌生人的痕迹,虽然他并没有丢失什么东西。他相信那些厨娘已经掌握了潜入他房间的方法,每天晚上都会去到他房间里兴风作浪,躲在衣橱里透过缝隙观察他的一言一行,或者干脆就伏在他的床底听他和他的女人做爱,要不然,她们怎么可能学会那种呻吟,那无数种呻吟声中他最爱的一种,他每天晚上必定要打开来聆听一番的那种呻吟。
他有很多个女人,他把她们带回房间狠狠地操。自从他怀疑厨娘潜入房间后,他就很少在卧室里操她们了,但他有的是地方。在市中心一座高高的白塔里,时常会传来女人激烈的呻吟声,那便是他的女人们的声音。这座白塔只为他而存在,他把它买了下来,把它修好,恢复了它旧日的荣光,代价便是永远归属于他。它唯一的功用便是操女人,他带着她从城市的某个角落走来。这个城市有很多女人,只有很少是能让他放下身段来尽情操的漂亮女人,可他总能从人群中把她们找到。她跟着他,来到那座白塔,在那里,他将她的衣服褪去,开始操。
他看到一只蚂蚁走到他面前,停下了。它抬起脑袋,若有所思地晃动着两只触角。它们总是这副神情,像人一样,它们喜欢思考,动不动就被自己的思考成果激动得忘乎所以。好在它们是一种沉稳内敛的昆虫,所以再怎么激动,它们也只是晃动一下触角而已,就跟它们心平气和的时候一模一样,这样,要从外表来判断它们是否激动,是否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都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实在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品质,正因为这种品质,他才能容忍它们环绕四周而毫不介意,哪怕他正在和最喜爱的女人做爱,哪怕突然有一只蚂蚁爬进了她的私处而让她发出一声尖叫。他打开灯,笑吟吟地朝她俯下身,从她的身体上拈起那只蚂蚁。它还沾着她的体温,在他的手指上不紧不慢地晃动着触角。他嘟起双唇,几乎想亲它一亲,它太可爱了。然后他拉开大衣橱门,拎出一个躲藏在里头的厨娘,用力一把把她推倒在光滑的地板上,就像他切开一只苹果,从里头挑出一只肥白扭曲的蛀虫。
在走廊的阴影处,当他经过那里时,小女仆会突然飞奔上来,牢牢地粘在他身上。她在很远的地方就开始冲刺,估摸着他的方向和速度,拐弯的时刻和朝向,在他刚刚到达那里的时刻,她就从斑驳的廊柱间飞闪出来,借着冲刺剩余的力量一下子粘在他身上。这一招很奏效,他总无法摆脱她,只好携着她一道前行,时不时抱起她来亲亲嘴什么的。他不喜欢她,但他总觉得亏欠了她什么,她的乳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而丰满起来,因此他就必须对她丰满起来的乳房负责,如果她的乳房还是那么平坦幼小,那他是连看也不会看她一眼的,他会像撇掉一片烂树叶一样把她从自己身上撇开。但是现在,他却必须带着她,无论他走到哪儿,哪怕他是去和某个女人做爱,她也跟着他。
他今天吃得很急,但他还是不得不延长进餐时间,食物越来越难以下咽了,不,它们并不难以下咽,而是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他不得不延长时间来吃掉所有的食物。光是面包就在盘子里堆成了一座小山,他不是不喜欢面包,但是太多了总有点厌倦,而他喜欢的指甲和梨子并没有随着面包的增多而增多。他期望着今天信的味道能比往常更加鲜美一点,信是女仆每天早晨六点准时送来的,作为他的早餐,它满足他的一切喜好,多情而缠绵,字里行间充满了废话,可却让人感到暧意融融,吃下去不会胃寒。这样的信件最常见的是情书,信封上面还散发着新鲜的墨水味儿,时不时地还会画个一箭穿心的小图,或是一个手执弓箭的小爱神丘比特,这样会格外增加信的嚼劲儿,如果里头还夹了一片树叶或花瓣之类的东西,那就更让人垂涎欲滴了。
很多的蚂蚁在桌面上爬着,它们都有着相似的面孔,这对他来说不是个问题。他曾想着把人也变成蚂蚁一样的动物——要那么不同的面孔有什么作用呢?年轻的,年老的,漂亮的,不漂亮的……这些不同形成了一道栅栏,时时刻刻挡住他的去路。如果他们都长得大同小异,他就用不着这么费尽心思地活在世上了。他可以去找任意一个女人,在任意一个地方,和她们任意地性交,哪管她们是贵妇还是厨娘?蚂蚁向他爬来,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要特地前来向他表示赞同。它们在他的餐桌上,这是他的家族的一个传统,从他那高傲得至今仍然为人津津乐道的曾祖父起,它们就开始在这个家族的餐桌上忙碌了。和他一样,它们也是来源于那同一个祖先,那第一只爬上他曾祖父餐桌的蚂蚁,它从桌腿爬上桌面,又从桌面爬上了曾祖父的手指,在那里摇动触角看着他,他也看着它,他们互相对看了一会儿,突然一下子,那只蚂蚁就从曾祖父的手指上掉进了汤盘,在那里面没命地划水,要不是曾祖父用一只银勺把它捞出来,它早就没命了。
那些女人们,当他死命地操她们的时候,不也跟掉进汤盘的蚂蚁一样么?她们四脚朝天,眼神迷乱,嘴里发出火车头一样喧闹的呻吟,震得墙壁都快坍塌下来。在白塔边上,每次完事后,他从塔上下来,都有一群人站在那儿,用他们的眼神表达出他们已经听到的一切。而那个女人,那个刚才还被操得死去活来的女人,却把手勾住了他的胳膊,像一只小虫一样紧紧吸附在他身上。
他咀嚼着最后一片面包,耳朵里传来一片微小的嘈杂声,好像有许多看不见的飞虫飞进了那个小小的空间,他用手掏了掏耳朵,希图能像掏耳屎一样把它们掏出来,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但他并不清楚他有没有把它们赶走,也许它们还在那里,有时候它们会一直呆在那里,进入他的睡梦中,或者在他做爱的时候蜂拥而出,用一阵尖厉得令人心悸的叫声让他的乐事烟消云散。
在吃完最后一片面包的时候,他突然感到饱了,盘子里剩下的一只眼睛和几片指甲就成了多余。他拈着盘子走出去,在经过垃圾桶的时候,他将盘子微微一倾,眼睛和指甲纷纷地落了进去。
他想着:当他被那些蚂蚁拖着、拉着、拔着,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的时候,他或许会重新回想起这一天。
[ 本帖最后由 马耳 于 2008-12-1 14:49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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