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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父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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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1 19:44:1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allinpark 于 2010-12-22 19:31 编辑

父亲的儿子


文\A.Park


  当母亲在电话里告知父亲死的时候,她比我想象的要平静。有股力量支配着我无论如何也要回想父亲生前真实的模样,但我的脑海里全是电话那一端正在说话的母亲。母亲似乎迟钝了不少。电话里时不时的安静,似乎是接下来什么物体轰然倒塌的巨响的前奏,若不是隐隐的呼吸声,我真担心她也要倒下。“活人比死人更需要关注!”我篡改了记忆,假装回想起父亲生前总爱说起的一句话,并这样安慰母亲。我能看到那一端的她光着脚,站在家里的地板上,手捂着话筒轻微地点头。
  我没有顺利地大学毕业,自觉没有脸面回乡,只好窝在东北,在某家网吧做网管。我从网吧回廊式的建筑结构中走出来的时候,仿佛已经过了一整天。室外明媚的阳光让我有种不合时宜的饥饿感。我朝路边的出租车招了招手。“去机场。”我坐在副驾的位置,却连距离自己不到一臂的牌子都看不清,只分辨出司机的名字是三个字的。我的焦躁不安让司机疯狂地提速,巨浪一般的气流拍打着我的脸,我觉得自己眼睛就快瞎掉了。但还有六天。
  对。只有六天。不然我再也见不到父亲,哪怕是挂在墙壁上的黑白相片。
  电话里,母亲没有透露父亲的死因。那种言辞,让我一下子回到了十岁的少年常常与父亲玩哑谜游戏的年代。“你看到了什么?是不是什么都没看到?”对,现在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飞机上,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另母亲难以启齿的死因……莫非父亲是自杀?那么他为何自杀?我有意识地拳握着航空杂志,像侦探一样紧紧地跟在这些问题的后面。一阵气旋让飞机剧烈地颠簸起来,我望了望窗外,猛然发现思绪已被中断,那一霎,我仿佛与天地脱节,又变成了父亲的儿子。
  母亲终究还是到机场接我。我在取行李的地方等了很久,仍然没有见到自己的旅行箱。原本同一趟航班的人陆续离开,静了。
  “你什么都没看见?
  我真的没看见。真的。我在心里嘀咕着。
  “嘿,这儿!你的东西!”父亲提着二十公斤重的茶色大箱,向我慢步过来。
  手机也震动了起来。“你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过来?”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就找到了行李,并一直提在手里。
  母亲开的那辆二手雪佛兰,在我离家之前,车子就有一个怪毛病,只要开合左边的车门,雨刷就会自动开启。现在,这个怪毛病没有了,车身倒是多了几道明显的划痕,前灯和目镜又是新换的。我坐进去的时候,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股味道几度让我兴奋,我异想天开地幻想整个世界都是父亲的遗物。我是通过母亲才知道自己笑了,小孔成像般,我从母亲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刚才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告诉她。“哦。”她直视前方,不再说话,我开始耳鸣,过了一会儿,车子进入隧道,耳鸣消失了。“抽烟吗?”我打开车柜,翻了翻,只找到一根烟,看了她一眼,自己点上,还没抽两口,昏睡了过去。“你刚才说什么?”她突然说话,我及时醒来。“什么?”“你刚说什么了?看到什么了?”我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哦。”又没有了下文。
  突然,母亲把车刹住了。“对了,跟你说个事。”她深吸一口烟,打开车窗,掷掉烟嘴。打开车窗的时候,风钻了进来,我的后背又湿又冷,身体不由得陷在车座里,从那个角度看,她的侧脸完全被一层烟雾包裹着。窗外的霓虹灯有些刺眼,不远处有一块“南京5公里”的牌子。
  

  我去学校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操场上练习投篮。他穿着深蓝色带白色条纹的校服,旁边没有人,全身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我想走过去跟他打招呼,但体育老师吹起了哨音,学生们集合了。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母亲之前说的话我全然不记得了,只有最后这么一句在耳边反复回响。“谁的?”我有些走神了。“谁的,你爸的。”我没有再问。
  “为什么来?”那个男孩打破沉默,突然问我。我想从父亲的死开始说起,但鬼使神差地,我用一种小孩子开玩笑的语气,要求他正视我。“我能从别人的眼睛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我昨天才发现——就像小孔成像一样。你来试试。”他瞪了我一眼。父亲生前的容貌在脑海一闪而过,我错失良机,只得跟上他的脚步,“喂,小鬼,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他没有搭理我,越走越快。我跑过去,险些摔倒,没能抓住他。“马上要下雨了,没空陪你疯。”他把话撂下,一个转身就消失了。
  果然下起了大雨。家宅位于紫金山脚,外观上看是一幢没有围栏的敞开式的二层别墅,内部是若干年前流行的朴素的木质结构。下了出租车,我一路小跑,木门紧锁,按门铃、敲门都没有人回应。母亲不应该在这时候外出。她从不在雨天外出。我打起家里的座机,好半天,母亲接起了电话。果然在家。
  “雨声太大,没听见。”门微微地开了一条缝,然后,母亲把头伸了出来,“他接过来了吗?”
  “嗯?没有。”我摇头道。
  “不用换鞋了,进来吧。按照规定,我还是不能让你见他——你要知道。”
  浸透的旅游鞋踏在木板上,发出了扑哧扑哧的声音。我跟在母亲的身后,没有经过摆放灵堂的大厅,直接上了二楼。“你房间。你走后就没动过。看看,东西是不是都在。箱子已经帮你搬上来了。”母亲试了试房间的开关,白炽灯闪了闪又灭掉了。母亲走到窗前,拉开吊窗。她走回到门口,往门板上靠了靠,轻微的吱吱声让她本能似地吸了一小口气,并将身子微微前倾。手上不知何时冒出来一支点着的烟。“时间不多了。”母亲告诉我她要卖掉房子。好像合同都签好了。父亲生前留下了巨额的债务,她只能这么做。头七一过,房子就要归属他人。父亲的死,是因为债务问题吗?我脱下鞋,躺到床上。可能是昨天窝在车里彻夜未眠的缘故,我瞬间就睡着了。
  中途因为冷醒了一次,我扯了扯一旁的被褥,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等我完全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听不见雨声了。母亲的突然出现着实吓到了我,她光着脚,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给你备了一些吃的。还热着。”她把餐盘放在床上,迅速地离去。借着手机的微光,我狼吞虎咽起来。我觉得嘴里有什么东西在动,那绝对不是我发麻的舌头。我屏住了呼吸,突然,我作呕似的把东西吐了出来。我赶紧把手机的光线调至最大。在一堆浆糊般的块状物当中,我看到被我咬得支离破碎的蛆虫一样的生物仍在慢慢蠕动。最先的冲动就是想把餐盘打翻在地,但我怕那些生物会沿着床腿一点一点地爬上来,又想赶紧把这玩意扔出窗外。但事实上,我的身体痉挛似的无法动弹。
  我蜷坐在被褥中,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制造出声响来。我的母亲,那个女人,竟然用一堆长满了虫子的饭食喂养我。我是她的亲儿子吗。我全身冷得像冰一样,连泪水都躺不下来。我的父亲,难道是被母亲害死的吗?
  

  我整晚未眠。挨到天亮,我再次观察母亲送来的食物。奇怪,没有虫子。我甚至钻到床下,匍匐着,一寸一寸地寻找那些蠕虫。地上除了我刚来时踩下的脚印,连灰尘都没有。“在找什么?”母亲的再次出现让我撞到了脑袋。我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此时的母亲换上了父亲生前最喜爱的素白色长裙,靠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因为晨寒,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她又说:“那个时候,你爸跟你做游戏,捉迷藏,你总爱往床底下躲,他一抓一个准。”母亲的话让我莫名感动。我想冲上前抱住她,然后在她的胸口放声大哭。但她没有给我继续酝酿情感的机会。“你被抓住了就爱哭。然后你父子俩就订下规矩,不准搜床底下。”
  我没有印象了。一点都回忆不起来。我讪讪地走到窗台,背着她,将握在手心的饭食扔下了楼。不管里面有没有虫,我都不能让她知道。我一边这么想着,离开家,准备继续找那个男孩。那个父亲的儿子。
  但是,等我来到了学校,我才意识到今天是周六。巧的是,我遇到了当年的中学同学,现在他就在这儿教书。“真是好啊,能在母校教书,看着身边的同事,有的也是当年教我们的老师呢。”他侃侃而谈。我问他是否知道那个男孩。“知道知道,不过他是三班的,我不教三班。”“知道他家在哪吗?”“不知道。咦,你问这个干什么?”他这个人就这点惹人嫌。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那孩子的爸最近去世了。对吧?”他把脑袋凑了过来,低语道。“哦?”“真的,我也是听别的老师说的,据说是车祸,整个人都撞烂了。”我留了一个心眼,“那肇事者抓到了没?”“当场被抓。”
  车祸?父亲死于车祸?如果父亲真的死于四天前的车祸,这种事肯定会见报。我走到校门口的报刊亭,将这几天所有种类的报纸都买了一份。这四天,南京共一百四十八起车祸,其中九起事故造成死亡。没有父亲,或者,我没认出来。或许我应该上网查查,如果父亲真的死于车祸,肇事者被捕,网络上肯定会有相关的图片,没准我就能认出父亲。这样的想法成型后,我慢慢宽慰起来,既然是车祸,父亲的死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我不由自主地朝一家网吧走去。这个网吧就在学校街对面的一个小区里,而且,我还知道一条近道。
  没想到网吧的老板还认得我。“呦,有多少年没见到你了?最好还好吧,在哪高就呀?”不知是不是满脑子车祸的事情,老板的声音让我回想起当年的一幕。那是一个冬天,确切地说数九隆冬的第一天,整座城都被冻结了。一群高年级的抢在我前面穿过马路,一辆打滑的出租车冲进了我的视线。那幅场景,远远地看,犹如保龄球里的“STRIKE”,只听轰的一声,被撞者四散倒开。等我小心翼翼地凑进,才发现还有一个人躺在车轮下。那天,我还是去了这家网吧,老板跟几个经常来上网的人窃窃私语着,我记得他看了我一样,莫名其妙地问了我一声“你还好吧”。我坐在电脑前,手抖得厉害,根本玩不了CS。我没有缘由地急起来,赌气似的摇晃着鼠标,屏幕里的镜头也跟着鼠标剧烈摇晃起来,我选择的人物被一群冲进老家的敌人乱枪扫射,我一阵心慌,俯身,吐了一地。
  

  母亲打来电话。“……啊……快点,没时间了……你……什么……看……”既然信号不好,我不明白为什么那几个发音会如此清晰,我只能联想到某些恐怖故事,被害人往往是接到了这样的电话,在破碎残缺的话音中寻找生机。
  我再也没有心思在网上寻找父亲的车祸。一个声音告诉我,父亲不该这么死,不符合他的形象。我玩了一会儿游戏,由于网吧机器陈旧,网络质量不好,我在游戏中老是死。各种的死。我点上一支烟,父亲应该躺在床上迎接死亡。父亲临走之前,忍受着痛苦,终于等到了我。他在我耳边呢喃起来,话音未完,父亲的躯体陷进了白色的床单里。他越陷越深,四周飘起鸽毛。我将几根杂色的羽毛剔除,只留下纯净的白色。同样是白色的床单伸展开来,像大海一样望不到尽头,父亲就平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他那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仿佛悬停在宇宙的中心,形成了黑洞,空间开始坍塌,时间变得紊乱。有个瞬间,我想抓住他,哪怕不能留住他,即使让他也带走我也好。但父亲没有给我机会。
  QQ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一个陌生人的信息:“你回南京了?现在在干嘛?”“你是?”“是我啊,看签名。”原来是她,我的初恋。她要求跟我视频,很快,她的模样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她兴奋地说:“对了,你原先一直在外地吧?”“大连。”我打字。“嗯,不晓得。”她摇了摇头,又说,“回来干什么啊?”我想了想,决定告诉她:“我爸去世了。”她长长地啊了一声,有点如释负重的味道。当初,我俩好的时候,我的父亲极力反对,时间拖久了,我跟她就散了。或许直到现在,她还对我的父亲有什么偏见。但父亲已经死了,她不该再计较这些。我俩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像是给我的父亲默哀。时间一到,我俩不约而同地开口。“你最近还好吧?”“你还记得我爸长什么模样吗?”我的声音比她大,话比她长,完全覆盖住她的话。她愣了一下,说,“你指什么?”“什么都行,只要关于我爸。”她把眉梢压低,不让我看她的眼睛。很快,她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不好意思啊。”“没什么。”“这种事情你也别太在意,人死不能复生。”我点了点头。“你在网吧?不早了,赶紧回家休息吧。你明天应该还有事要忙吧?”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想到了别墅里的母亲,她给我端过来的饭食,不禁打了个冷颤。“今晚不回去了,在网吧凑乎一下。”她没有问我为什么。这让我想起了当初喜欢上她的部分原因。“那你吃点东西,通宵很耗体力的。”她的话提醒了我。我要了一份方便面,等网管送过来的时候,我像验尸官一样,手持塑料叉子,拨动着波浪状的面条。她被我煞有其事的模样逗乐了,“你在干嘛呀。”“看看里面有没有虫子。”她又笑着摇了摇头,“别老吃这种垃圾食品,吃多了肚子里肯定有虫。对了,我看杂志上说辛辣的方便面会破快味蕾,吃多了舌头会有麻麻的感觉。”
  我可能在她下线前就睡着了。醒来后,电脑处于蓝屏的状态。我的眼球干得像是要裂开了一样,左臂完全麻木,袖口也沾满了烟灰,上衣还被香烟烫了一个洞,幸好在不起眼的地方。出了网吧,我就近在一个小餐馆吃了便饭,打车回家。我只想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已经有些不习惯南方潮湿的气候了。
  母亲不仅换了发式,又换了一套衣服,黑色的,像晚礼服,并在胸口别了一朵白兰花,远远看过去就像黑夜里的猎户座。她没有问我昨晚去了哪,只提醒我时间不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把家搞得这么昏暗,我开始寻找电源开关。“只剩三天了。”母亲如是说道。她的声音从房间昏暗的尽头传来,让我不由得一阵心慌。“还有三天。”我说,“但是今天是周日,我找不到那个小鬼。”“那你帮我个忙吧。”母亲走过来,她的手里突然多出一个牛皮纸袋,递到我面前,用眼睛指了指封面上的一个人名,“此人是你爸生前的好友,让他帮忙重新写一份死亡证明。”母亲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她一边上楼一边说,“原来的那份证明把你爸的死亡原因写错了。”
  我找到了父亲生前的好友,大腹便便,戴一副金丝眼镜,是一名脑科医生。“都是命呀”是他见到我时的第一句话。然后,他开始请我在屋外等候。“这份报告上说,我爸死于脑癌,我妈说报告错了,那我爸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握笔伏在办公桌前,抬头瞟了我一眼。“别一口死的死的。你有没有想过,假如他不是你的父亲,你不是他的儿子——会怎么样?有可能你真正的父亲还在人间。所以别老说什么死的死的。”他的神色迅速恢复了正常,“当然,我只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别在意。”
  我冲到他的跟前,扑了上去,像狗压在主人的身上一样,大口大口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他被我反常的举动吓坏了,从转椅上摔了下来。我松开手,发开他,“没有。没有白兰花香。”我解释道。
  “疯子,真是疯子!”他一边扯着领口,一边惊魂不定地嚷嚷着,“跟他娘的一个德行,都是疯子!”
  

  如果我想见父亲的最后一面,必须按照规定,将父亲另一个儿子带到灵堂前。周一。只有两天了。昨晚,带着一万个不情愿,还是回到家,旁敲侧击地询问母亲那个医生的事情。母亲则以“不知道”、“不清楚”、“他是你爸的朋友,又不是我的”之类的话回答我。我的提问结束后,轮到了母亲。她翘着腿坐在我的对面,床头灯的光线灰暗,她全身上下装饰的亮片显得格外耀眼。“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不说话。“你是不是没有把握把他带过来?”母亲的话说中了我的心事。“其实呢,你爸的遗愿又没有说明他是死是活。你可以……”母亲弹了弹落在身上的烟灰,站起身要走,“就算你把他的尸体带过来,不也算完成了他的遗愿吗?”
  母亲只是举了一个极端的例子。我下定决心,哪怕那个混小子不跟我走,我也要绑着他上父亲的灵堂磕头认错。
  “我警告你,再不松手,别怪我翻脸。”
  “行了!如果你肯合作点,我们已经到家,见过了他,现在你可能已经回去了。”由于他的万般抵触,让我不敢打车,只得步行。
  从市中心到紫金山,打车也要半个钟头。我们走到了一半,他突然说要上厕所。“就地解决!”我想了想,“不,去那里。”我挟持着他走进一家宾馆的卫生间,我守在门口。过了一会儿,随着一阵抽水马桶的声音,厕所的门锁开了,但他不出来。我推开门,突然眼前一黑。在意识没有消散之前,我隐约记得他用那瓷制的存水箱的盖子挥到了我的面门上。
  在广袤的意识空间,我看见自己站在一片深泽的最中心,父亲从黑丛中向我缓步走来。大约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他停下了。我的左眼角膜脱落,又眼的眼角裂开了一道大口子,影响了视线,父亲的面容模糊不清。
  “爸,你是怎么死的。”我问。
  “你认为呢?”
  “你是不是被妈害死的,还是自杀?”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用手指了指我:“你的眼睛是怎么搞的。”
  “被你另一个儿子打的。”
  父亲笑了一声:“你是被打糊涂了吧?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的左眼睛缠着纱布,右眼的眼角缝了针。“你的一只眼睛可能保不住了。别乱动,不然另一只眼睛也要瞎。”说话的人是母亲。“昨晚我把警察打发走,估计今天他们还要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强忍着痛,努力地睁着还没有瞎掉的右眼,却什么都看不清,母亲就像一个正在从内部燃烧、浑身冒着白色浓烟的稻草人,而这个稻草人发出的声音让我的头脑更是一片混乱。“什么?什么怎么说?”
  “你被一个陌生人袭击,你没看清他的脸,是不是?”母亲如是问我。
  我挣扎着要下床,母亲没有拦我,让我一头栽到了地板上。在家了。我想。
  “跟你说了,别乱动。”母亲朝我的方向走来,但她没有在我的身边停留,而是直接走了出去。远远地,我听见她说,“来了。你跟他们说吧。”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了开门声,紧接着,是一个穿着皮鞋的人的上楼声。
  有机会的话,我肯定会这么想,当时母亲有没有上楼?因为她走路没有声音,我只能猜测。如果她领着别人上楼,为什么不率先冲进来,阻止我的叫喊?或者说,她已经冲了进来,但一切都太晚了,只由得我撕心裂肺地喊叫着:
  “妈,是不是你杀了我爸!啊!你说话啊!趁着警察都在,你赶紧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我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棒球棍一样的东西打在了我的右边的太阳穴上,右眼的伤口开裂,血液同时灌进了我眼眶里,让我没能及时看清那个人。不过,我在最后还是有些得意的,这下问题解决了,终于能再见到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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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两次横渡冥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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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2 01:28:19 |只看该作者
楼主的签名是奈瓦尔的诗吧

我也疯狂迷恋他
Je ne suis mort ni vif, ailleurs est mon doma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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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2 09:39:1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段林 于 2010-12-22 09:41 编辑

有意思,细节还可以再雕刻得精细真实一些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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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2 18:08:2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allinpark 于 2010-12-22 18:10 编辑

回2楼,是的。是奈伐尔的诗,出自《幻想》,1853。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是通过一本讲白朗希大夫的疯人院的书认识他的。那段时间,非常迷恋拉斐尔前派的人人事事。什么混乱的性、迷宫式的梦境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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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2 19:15:31 |只看该作者
我明白段林的意思,小说总是缺少一些代入感的场景或情景。说实话我不太擅长这个,臭屁点讲,相对于景,我更关注人。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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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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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16:12:13 |只看该作者
啊,这样的题材正面写直接写挺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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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8 20:07:44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我还犯了一个毛病。刻意隐藏了我最初的动机,省略了很多实写。过于镜头化了(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现在想想应该忍一忍再动笔。另外,我觉得黑蓝上不少朋友好像都或多或少有这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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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1-1-1 17:53:01
前面不错。一阵气旋让飞机剧烈地颠簸起来,我望了望窗外,猛然发现思绪已被中断,那一霎,我仿佛与天地脱节,又变成了父亲的儿子。很喜欢这句。
但后面的结构有点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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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1-1-11 12:11:42
这篇小说我还犯了一个毛病。刻意隐藏了我最初的动机,省略了很多实写。过于镜头化了(这是我一个朋友说的),现在想想应该忍一忍再动笔。另外,我觉得黑蓝上不少朋友好像都或多或少有这个毛病。
allinpark 发表于 2010-12-28 20:07

你指出的被镜头化省略掉的实写,是指叙事中做衍生的心理和意识描写吗?还是指从全知视角对全景做的概括叙述?无论是哪种方式,都有很多人在尝试,根据具体的作品构思选择最适合的叙述表现方式是明智的。但这一反思应该局限在这篇作品里。毕竟讨论的不是什么写作的客观标准。而说别人也有此“毛病”,前提得是别人在写的具体的某部作品恰好也不适合以此方式表现,而已。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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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0 23:27:11 |只看该作者

【特邀评论】

asui1003|不能确信的叙事——allinpark《父亲的儿子》

  allinpark这个月贴了四篇作品,四篇都是有一定篇幅的,比较成熟的和完整的作品。通过读他在文后的回帖,可以知道他对写作有着很多的思考,前有预谋,后有总结,态度非常认真,而这无疑是一个进步中的作者的显著特征。
  因为黑蓝上似乎没有专职的评论人,大家都是作者,作者和评论人的身份差异决定了作者互评会受更多主观和偏好的影响,而很难达到全面和置身事外的视野。就拿我来说,我读别人的小说,总难免联想到自己的小说,自己的写作动机,自己的审美诉求等。尤其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小说这一艺术体裁面前太过无知和渺小,我应付不了门浩瀚的艺术语言,妄评只会显出自己的浅薄,所以我只从叙事层面(我希望把之称为“叙事艺术”)对本文发表些浅见。 我从叙事角度切入,这篇小说讲述的情节大致是这样的:“我”接到母亲的电话,赶回家参加父亲的葬礼,“我”对父亲的死因起疑,母亲告诉我父亲还有个私生子,根据父亲的遗嘱“我”必须把该私生子接来才能参加葬礼,但途中“我”被该私生子袭击至重伤,而当“我”醒来后,因为想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揭露母亲的“阴谋”而再被袭击。——表面的情节基本上就是这样。但这些却未必是情节中的事实经过。作者花了一些心思,逐一地质疑这些构成情节的事件:首先,“我”无法见到父亲的尸体,因此父亲的死只是一桩被转述的事实。继而“我”怀疑父亲的死和母亲有关,“我”从两条渠道获知了父亲的两种死因,但两种死因都不能被证实:其一为从旧同学口中听来的因交通意外而死,但“我”通过报纸和网络却无法证实此信息;其二为母亲拿出的因脑癌死亡的证明,但母亲却说这份证明是错的,让“我”去找一个父亲生前的医生朋友修改。而修改却又无功而返,因为我怀疑该医生是母亲的情人,并与母亲合谋杀害了父亲,意气用事下最终也没获得事实结果。还有,当“我”去接那个母亲口中的父亲的私生子时,该男孩极其抗拒,且从头到尾没承认过自己的身份,而在“我”用武力挟持其时却遭到反击,并受了重伤,但母亲对负伤的“我”似乎并不关心,反倒希望“我”袒护那个男孩。而最终来访的那人更是身份成谜,很可能不是母亲说的警察。就此看来,事件确实扑朔迷离,真相不明,但作者的叙述似乎有一指向,即最起码确实存在隐瞒“我”的秘密吧?——可惜(对于要“弄明真相”的读者而言),连这一点也不能确信,因为“我”的感知明显受到幻觉的影响,“我”幻想出母亲在端给我的食物里放了蛆虫、“我”也在昏迷中梦见父亲否认了自己的私生子,这些幻觉和梦境都揭示了一桩事实,即“我”对母亲怀有先入为主的猜疑,文本中出现的一切不利于母亲的“证据”,很可能都是“我”幻想出来的。换言之,在这篇叙事文本里,尽管有人物、有地点、有事件、有推理,但偏偏没有确凿的事实。或者,反过来说,事实存在于无穷的可能性中,而这篇小说的叙述者只提供了可能性,却不提供答案。 可能单论本篇小说的叙事特点,会让人联想到阿兰·罗布-格里耶的《橡皮》,我分辨不出作者allinpark有没受过新小说或其它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的小说影响,我也不太关心这个。但我看到,这一叙事形式allinpark并不是突发奇想地蹦出来尝试的,在其最近贴出的几篇小说里(《对峙》《永动机》《山贼、神棍、洋娃娃》 等),都以不同方式在演练和表现着这一叙事风格。这很可能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他的艺术触觉和创造力在潜意识里的方向感和探索。如果是这样的话,先不论这一方向感和探索是否富含价值,但起码对作者本人的写作生命是有益的。“探索——建立——巩固——推翻——再探索——”可能是艺术发展的规律。东一枪西一炮地尝试看似潇洒,但除非是天才,否则很难借此真正地理解和掌握一件事物,或获得有效的进步。因为对一件事物尝试和接触得不够多,就很难去了解透彻,更谈不上推翻和再建立——天资愚笨的我对此确实深有体会。 最后是一段完全出自读者身份的反映主观喜恶的吐槽文字,作者可以一笑置之:这种略显得花里胡哨的叙事方式尽管华丽尽管有其实验意义,但我多希望从文本里读到的是作者的心灵而不是智力;是感受而不是巧思啊。像“我”在网吧里那段,有一个句子——“这让我想起了当初喜欢上她的部分原因。”——多么富有诗意,多少不能言说的人生经验和感受啊,我喜欢这样的句子,我希望多一点这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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