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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8 22:59:4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婚礼

      从移动的窗口往外看,尽管车速异常缓慢,还是瞧不见过往的人群。低头前掉色的太阳藏在蓝天后面,没有白云,连飞机的尾气都散尽。从车站走出来,不少三轮司机圈过来喊火车站火车站。懒的回答,即使应有的摆手也没做,捡个空档跳出来。磨平花纹的车胎沾染干结压平的粪便。抬手张开虎口,括住额头,影子斜着拉长去,在台阶上折成两张纸,黑色的。我蹲下身系鞋带,贴着一张蜷缩的猫。躲过脚下孩子们湿润的粪便我跑得更远些,阳光铺的更开,全身黄澄澄的。我宁愿光线如中午那样强烈,而不是现在软趴趴的,即使会将我的后背烫疼。本以为赵演义会驱车接我,可企盼良久不见踪影,我低头踩着自己打电话。赵演义告诉我他很忙。我不得不再度转回去拽着个三轮司机按照赵演义的指示前往罗兰现代城。司机是老人(故意找个面向诚实的老人),比我想象的白些,腰背弯曲的也没那么厉害。坐上去之后才意识到忘了问价钱,但也不至于敲诈我。临出发我特意告诉他是罗兰现代城12号楼,强调两次(后来我才明白,即使是我再告诉他两次他也不会驶进罗兰小区)。
      一路上我勾着脖子往外瞅(每次低头都会望一眼脚上的皮鞋,真不舒服),七年之后的县城是否换了样。经过县一中的大门(门楣上是郭沫若的题字)时还是有不少学生在晃悠(如果高中的作息制度没变的话,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很多地方都变了,更多的地方没变。我的胳膊搁在膝盖上,双手交叉,托住下颚,牙齿咯噔咯噔响(发动机的声响盖过了耳朵听到咯噔噔,这声音是牙齿传来的)。红绿灯过后,左拐,再往前三分钟,停靠在路边。一辆货车开过去,扬起灰尘。我下车付了钱。皮鞋上全是土。绕过横杆,我在想小区保安会不会拦住我问话。他没瞧我,继续做自己的事(将一张板凳搬进屋)。我谨慎起来,并且努力克制内心的慌张,这么多幢楼房,我竟找不到12号楼。从一开始望见的是楼房侧墙红圈里的15。往里走是16、17,没有18,跳过去是19。不再走石板路,折过九十度,踩过杂草丛生的后道重新寻找。还好看到了13,跑过去来到12号楼下不知所措——虽然年前来过一次,可我还是没记清他家在几单元几楼。筹措良久,修剪花园的女人抬头问我找谁。我说赵演义。她说不认识(我应该提他爸的名字,可我不知道老爷子的名字)。我说他明天结婚。她停下手里巨大的剪刀说啊,2单元201。我说声谢谢跑上去,狭窄的过道,过于阴暗的楼梯。站在门口,我没敢敲门。犹豫很久才下手(声音很轻)。没人回应。第二次力气大了些,竟有些许回音。还是无人应答。我翻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该死,没信号。我跑出来,还是没信号。女人瞧我出来问家里没人。我说没人。她说可能去磐石宾馆收拾房间了。我说嗯。走到楼梯口低头摆弄手机(破手机,早该换掉了)。有人喊,你个熊孩子。抬头望见赵演义从地下室往上走,赤着膊,还他妈老样子。他后面是郑慧(这是第二次见她,令我意外的是外表看来跟第一次没多少变化)。我咧开嘴笑,你家真他妈难找。他没说你不是来过之类的废话。郑慧瞅着我说你比新郎穿的还正式(她说的是普通话)。我指着赵演义说他非要我穿正式点,我说光着腚来行吗,他让我滚,没办法只好把我爸的衣服弄来了。说完我才觉着这话不合适,但他们表面上并不在意。赵演义提了提我的衣领说还真他妈蛮合身。
我们进了屋,两室一厅,窄小了些(相对我家的大院子)。玻璃桌子上摆满了瓜子和水果,瓜子的海洋里游着不少喜糖。赵演义让我坐下,打开一瓶康师傅递给我。我坐下来接过水说不渴,然后拧上盖子找个空隙放桌上。郑慧坐在转折九十度以后的沙发里(扯条线,我们处在四十五角的顶点上)。沙发后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气球。赵演义拉个塑料凳子隔着桌子坐在我对面(真怕他坐塌凳子)。
     我说还需要忙什么?
     他说你的事情主要在明天。
     我说干什么。
     他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到时候会有人给你说。
     他又说你敢放炮吗?
     我说不敢,每次过年放炮都是我爸放,我都躲得远远的。
     他说看你那点出息。
     我说没办法,小时候还能玩,现在长大了倒不敢了。
     他从背后拿出好多红东西。他说就是这种小炸鞭,又不是二雷子,打不着你。
     我往外看,什么也看不到,一团白光。郑慧对着我笑了笑。我说这个可以试试吧。
     他说很容易上手,你就负责这个,二雷子交给张超。
     我说张超也来?
     他说当然。
     我顿时轻松不少(我害怕独立操作那些陌生的事物,为终于有个熟人至少能够分担一些感到释然),准备说“太好了”时,响起开门声。是赵演义的父亲。赵演义起身说孙一圣来了,扭头看我一下。我赶紧起身喊叔叔。赵爸看着我说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嘛。我露出毕恭毕敬样子,装作确实没怎么变的表情(微笑)。然后他让我坐下,说了些我记不住的话。他说话时脸上一直很紧张似的,而且语速很慢,每说一句都要停一下,像是等逗号点好之后再说下一句。离开时也慢腾腾的,末尾,他说你们聊,我回里屋歇会儿。
     手机铃声响起来,赵演义绕过桌子走向阳台,拿起手机,我听不出是谁,他没说多少话,都是些嗯啊哈好之类的字。郑慧看我两眼,为了不至于尴尬她笑了笑(她的笑容不尽兴,像是害怕那些笑容掉下来似的及时收住)说让我吃糖。我说好。伸手抓起瓜子嗑起来(仅拿一颗瓜子)。赵演义回来时告诉我待会他要离开一下。
     郑慧说你干嘛去。
     赵演义扭头说去找司仪问下婚礼仪式的流程啊,到现在我什么都不懂,她(他)也不给我个电话说一下。
     郑慧说你一个人去?
     赵演义说不,和咱妈一块,她刚从咱姐那里出来,一会儿就到。
     郑慧不经意地瞄我一眼(我都没意识到)说那孙一圣怎么办啊?
     赵演义说你俩聊会儿呗,要不。他伸手打开电视。实在无聊的话,看会儿电视。屏幕不再是灰色,也不再映照出白色的窗户,五彩的颜色亮堂且游移不定。不送礼啊不送礼脑白金啊脑白金。他说张超这会儿也应该快到了。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向郑慧说,你待会接下电话告诉他地址。
     郑慧说我见过张超吗?
     赵演义说见过啊,就是过年的时候跟王天鹏我们四个一块吃饭的家伙。
     然后,突然就出现了不自然的寂静(尽管电视机里的声音一直在响,可这是那种不知该说些什么的令人难堪的寂静)。持续了足有半分钟的空白,我从圆盘里拣一颗糖剥开填嘴里(软糖,出乎意料地好吃),我嚼着牙齿说张超自己过来?
     赵演义说不,还有他女朋友。
     我想问王天鹏会来吗,思虑再三,还是没问。铺开的右手装作捏下巴的样子掩饰已经张开的嘴。我们都开始看屏幕,电视剧,郑慧怕我看不明白,开始讲之前的剧情。一个女人离婚后嫁给前任丈夫的现任妻子的哥哥的故事。郑慧极力寻找简单的词汇分析他们的关系,经过三次条缕清晰的讲解我才恍然,努力做出感兴趣的样子说哦哦哦。赵演义的母亲回来时电视里的很多人正积极阻止女人跟那个弯了很多圈的哥哥结婚。赵演义对他母亲为我做了同样的介绍。我第二次起身,不知为什么我喊阿姨的声音明显小很多,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客套过后赵演义跟母亲商量司仪的事情。我继续坐下来,双手摇晃很多次不知该往哪放,直到赵演义和母亲离开才搁在膝盖上,接着反而更拘束了,整个身体都像是多余的。赵演义临走前一再提醒郑慧别忘了接电话。郑慧答应着说你快点回来。空档十分钟,插播广告时郑慧像是做了很久准备似的对我(她没面对我)说你认识张超吗。
     我说认识,和赵演义一样,都是三年的高中同学。
     郑慧说待会你接电话好了,我连这是几号楼都不清楚。
     我说好。
     然而张超来电话时(可能由于慌张)她并没让我接,而是自己跑到阳台边。没说两句她盯着我看,空出的左手不停朝我晃。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说12号楼2单元201。她跟着重复一遍,最后挂掉电话。我说他们到哪了?
     她说马上就到。思索了一会儿(紧皱的眉头遮住了眉间那颗不大的黑痣)说,我们下楼接他们吧。
     走出楼梯口,好心为我指路的邻居还在剪枝丫,本想跟她打声招呼表示礼貌,可她没抬头,专心致志地弓着腰,不少绿叶连带着整齐切口的断枝铺满周围。我们停在两幢楼之间的过道上,往路口的方向张望。有人从弯过来,又折过来一个。郑慧问我是不是他们。我说不是,至少在年龄上不是(这俩人的年龄看起来有四十,即使经历再多磨难张超也不会苍老那么快)。郑慧问我你们有多长时间没见了(她在确认我是否还能记得张超的模样)。我算了一遍,又算了一遍(我在回忆我每一年的标志性事件,以此确定经历的过往年数)说七八年吧,记不大清了,大概是这个年数。她没回答,我甚至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们平行地站着,即使侧脸也疏于察看)。又有一个老人作为郑慧的替罪羊消失之后我终于看见张超。我(没扭头)说来了来了。之前我还如郑慧那般担忧是否能够认得出他,现在看来之前的担忧毫无必要。他的身子刚转过九十度街口我内心已经确定那就是张超,不是别人,别人也学不来他的样子。他手里牵着瘦巴巴的女生,远看甚至比他还要高些。我咧开嘴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冲他们挥手。逐渐接近时我突然有他们会不会把我和郑慧当成情侣的想法,但又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但令我羞耻的是这种想法始终折磨我。他们到来之前我一直考虑应该怎样迎接张超:拥抱或者握手(好像都不妥当)。出乎我的意料,我们尴尬地抓住对方的手腕,努力寻找对方以往的样子装出熟悉的语气问话。这是一次失败的会面,反倒没有陌生人那样轻松,我们之间始终有层隔阂横在那里,即使尽了最大努力,也不能消除,以至于后来的交谈都浅尝辄止。郑慧和张超的女友似乎一见如故,黏在一起叽叽喳喳,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我们来到屋子里,郑慧又拿出两瓶康师傅放桌上让他们喝。两个女人紧挨着坐下。我坐在原来的位置,张超坐在我右手边。我们都没问对方的近况,而是尽量把话题往外扯,可没多久就卡了壳(毕竟毕业之后没了交集),露出喜欢的样子跟着她们看电视,还是先前的电视剧,郑慧在剧情散漫时又一次描述了剧情,言谈举止有着说不出的喜爱(她的第一次讲解并没流露出这种情绪)。我开始挑瓜子里的喜糖(专找那种大块的软糖)吃。张超掂起一瓶水拧一下觉着不对劲瞧清楚瓶口的螺丝纹后又放回去说这瓶水开过了,是你的吧(他的手捅了我的腰)?我鼓鼓囊囊地嚼着糖说嗯。然后他随意抽取剩余两瓶的其中一瓶拧开盖喝一小口,拧好盖子放到离自己近的桌子边沿。脑白金的时候为了显得热闹我们四个尽力找话题,可没说两句我们意识到只是徒劳,只得放弃。电视的剧情还是蛮吸引人的。隔不了多少时间我总(偷偷地)拣块那样的软糖剥开吃,直到放眼望去满盘只剩一颗时才克制住自己下一次的欲望。
     赵演义回来时跟郑慧交代几句,没顾得上与我和张超说话,仅是眼神的示意又开始跟着母亲(赵妈对家里开始出现热闹的景象流露兴奋的表情)忙去。即使我和张超先后提议要帮忙他也没同意,理由仅是因为简单地布置场景,扯拉花、贴喜字什么的。但即使这样的工作他好像没完没了似的穿来行去忙个不停。总算忙完后才拉个板凳坐在我们对面,却又坐卧不宁地扭动着屁股。赵爸出来了,对我点点头并亲切询问张超一些首次见面应该询问的问题后随赵妈往外走。张超将把玩不短时间的手机放回去对赵演义说你家没信号?
     赵演义说搁阳台上,那里有信号,我们都是把手机搁在阳台上。
     我扭头望阳台,并排搁着三个手机(之前竟然没发现),现在才明白之前的错误,掏出自己的手机,信号依然为零。张超并没有搁在阳台上,而是继续玩着说反正也没人给我打电话,除了她(他在说他女朋友)。
     赵爸赵妈回来的时候跟着一群人,男人,女人和孩子,数都数不过来,他们所有人看到赵演义全一个模样,听说话的内容他们是赵演义家的近房以及远方亲戚。我和张超起身让给他们坐,除了抱孩子的女人没人坐下,都围成堆说话或着接手婚礼准备事宜。我跟张超对视一眼找角落坐在下来:我坐在挨近电视的塑料凳子上,张超则回到女友身边(我怀疑他早已预谋好)。那些可以跑的孩子从我面前穿过来又穿过去,我拽住一个倾身抓把糖塞给他。对面抱孩子的女人朝我笑了笑,大概是孩子的母亲,我以笑容回应她的笑容。赵演义跟那么多亲戚答话,尽量掩饰疲惫的神情,每次回答都尽量使对方对方满意(而且回答前思索了极短的时间)。而且还不停转移自己的位置,尽管从一个角度望过去,却纵观了整体。亲戚们的声音杂乱不堪,女人们全进卧室为新郎新娘叠被褥,(据她们说)她们是专程提前赶来弄这个的。三个孩子在奔跑,如此狭窄的空间他们竟奔得风生水起。
     他叫刘振(后来赵演义喊他时喊出的名字),进门后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脸茫然,从他的装束以及表情判断他不是赵演义的某个亲戚,他的到来与我、张超的价值将是一样的,事实也正如我的猜测——他说他是赵演义的初中同学。我从侧面拉把凳子递给他,他接过去坐下来,双腿(难受地)曲在屁股后面。我往后撤,尽量为他留出能够瞧见电视的视线。有人喊赵演义的名字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呐,你想到没有。是个染红发的妈妈,大概是赵演义的姑妈或者小姨,我分不清。我没听到赵演义的回答,也没瞅见他的身影,好像消失了一般。现在张超紧挨着女朋友,郑慧距离他俩远一点,不仔细看瞧不出分别。电视里一直在苦情悲愤吵架和哭泣。有人在阳台上喊,瞧过去,很多人挤在一块,声音嘈杂,愤怒的声音尤其明显,他(不认识)在打电话训斥对方。责怪对方没考虑周全,如果下雨怎么办(说这句时的语调除了生气外还比较怪)。他想走出阳台,刚挪出半步又退回去。赵爸走过去之前冲着我们数数,像是在清点口袋里的硬币,他说这不对啊,还少两个。赵妈赶过来(赵演义出现了,夹在父母中间)也数了数说少一个,还有赵演超呢,他现在在宾馆。赵爸说那,少个人怎么办呢。赵演义挤出来拉起刘振说我俩再去找一个去,一会儿就回来。
     赵演义和刘振回来时已经黑夜了很久,而且并没多出另外一个人。赵爸问他说你找的人呢。赵演义(令人惊奇的是他脸上疲惫的神色不见了,甚至有点激动,后来了解到他是在喘气)说他今儿上班,明天一早赶过来。这时客厅显得宽敞许多,亲戚们都不见了,连孩子们也不再出现,我从没看见他们离开(或许全窝在卧室里),尽管我不习惯嘈杂的环境,但他对于他们的转瞬消失仍难以适应。我以为刘振会继续坐下来,为他预留了原先的位置,然而他始终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摆出随时离开的姿势,仿佛风雨过后的黑槐。然后,赵演义说我们该吃饭(这时我才想起之前他告诉我让我提前过来说是首先一块吃个饭)了。赵爸赵妈说你们赶紧去吧,时间不早了。确实,我看看表,时针分针将近横成一条线。
     我们六个人——赵演义郑慧张超张超媳妇刘振和我——走出12号楼,拥在过道上,没有街灯,一片漆黑,趁着小区外面远道而来的光线我们努力辨认道路的曲线。张超(对赵演义)说你们小区怎么连个路灯都没有。没有回答。为了不使张超难堪我说可能为了省电。很明显,我故意往幽默上靠,可等了老长时间不见人笑。我们的声音消失于无尽的黑暗。我手机响起短信铃声,连续不断,至少有四下,是我爸。赶紧回过去说明原由并报平安。拐个弯后才明亮了些,至少那些路旁的光线可以直线到达,即使是微弱不堪。
     我们分成两组先后坐上两辆车出租车(赵演义刘振我一组,剩下他们三人另一组)。赵演义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告诉司机说先去磐石宾馆,在磐石门口停一下,然后再去大禹首。司机说停多长时间。赵演义说最多两分钟,放个东西就回来。黄色的灯光从车窗外一条条掉进来,明暗在交替。为了显得熟络赵振问我现在在哪工作。我告诉了他。他说专门赶回来参见赵演义婚礼。我说嗯。他的脸一直在黑暗。到达磐石宾馆时赵演义下了车,并告诉司机马上回来。我和刘振往外看。另一辆车的三个人全下了车。刘振说你们别都下车。说完意识到他们根本听不见也下了车,我跟着走下去。司机使劲喊我们。赵演义已经走远。我将右手伸进口袋里。刘振抢先付了车钱,转身跟张超和张超媳妇会合(没说你们为什么下车之类的话),我也合拢过去。赵演义和郑慧回来时我们乘坐的出租车已经离开,另一辆还停在路边,车门打开着,三个男人争执着什么,两个人醉醺醺的姿态。赵演义也没问为什么下车之类的话,而是问我和刘振说你们俩谁付的车钱。没等所有人反应,我说刘振。赵演义一个劲道歉说什么计划赶不上变化之类的话。刘振说你再办一次这样的事我掉头就走。他在开玩笑。
     六个人走在柏油路中央。郑慧快走一步,在队伍的前面扭头说我们去哪。
     赵演义说大禹首。
     郑慧说大禹首在哪,远不远。
     赵演义说不远,走过去拐个弯就到了。
     还没拐弯时张超领女友走进某个精品店,好长时间才出来。我们站在黑色里等他们。回来后张超又说他想跑趟厕所。挨着我走的赵演义(他的举止使我以为他在跟我自己说话)说你真他妈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好像用在这里不恰当)。我说这里哪有厕所啊。张超指着左侧的一条黑胡同说没有比那里更宽敞的厕所了。这时我才看到了高中时的张超。
     走过第一个夜市(虽然老板娘热情地邀请我们,但我们还是愈走愈远),我们来到商量了将近一路的地方——福满楼(赵演义对前台小姐说我们明天也在这里摆婚宴)。可没了房间,即使有剩余的房间也不能超过十二点,毕竟,时间不早了。我们只好绕过大堂的室内鱼塘走出去在第二个夜市(商量半小时才确定这地儿)里随便找个桌子围成一圈。老板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没有利索劲儿,生意很冷清,仅有三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我们不远处喝酒。倒是隔壁那家人员兴隆。张超回来时他女友悄悄对张超说话,抖索着肩膀。郑慧要把外套(一件半透明的线织马甲)脱下来给她,可她说什么也不要。瞅过每个人的穿着,我没见谁比我穿得更厚实,准备将外套脱下来时突然想到这样的行为不妥才按捺住想要站起的身体。张超说回家为她拿衣服。郑慧第二次脱衣服说会不会太远了。张超起身说不远,一会就到了。张超在路边走过来走去,他在借自行车或者电动车。不多一会,他离开时竟坐在一辆摩托的后座上。赵演义问大家吃什么,都说无所谓你看着整。我也是这么随声附和的。老板站在我身后,双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后不停地搓着,令我惊奇的是他身上的煤烟味竟盖过了油腻味。赵演义点了二十窜羊肉串十窜烤鸡翅十窜烤鸡腿以及十窜烤鱿鱼,说完他望张超和刘振,喝什么酒。刘振说就看今晚上还睡不睡觉了,如果不打算睡觉就别喝酒了,又没外人。赵演义挠挠头说再来六瓶饮料。并不是严格的饮料,每人一瓶果粒橙(老板说只剩这些了)。老板送我们一盘东西,扒拉扒拉,是一些煮熟的毛豆和花生。张超回来时带回一挂香蕉,掰开,一一递给我们。刘振搁在面前没吃。剩余两个张超分给了俩女人。尽管早已饥饿,但羊肉串上来时为了表示礼貌有人(没注意是谁)拿了第一个我才跟着尽量显得不着急的样子拿起第二个。对我来说有些辣,幸好肉味中和一些,不至于嘴唇发麻。鸡翅鸡腿送上来之前我掰开一双筷子,剃掉茸刺,夹着吃花生。味道有些苦,我偷偷吐脚下。而且,后来我还把那些吃剩的鸡骨头也吐脚下(他们全放在桌上)。一开始我以为是条狗,直到不经意间踩到尾巴,才看清一直拱我脚踝的是一只黑猫。张超发现时挑大块的骨头逗它玩,我能瞧出他尽量装作饶有兴趣的样子。邻桌的男人们赤着上身站起来大喊,吵架的样子,引起不少人侧目,没人会猜错,他们在争抢付账单。赵演义又弄来两笼包子,而且等待了不少时间,以至于我吃完鱿鱼(没有鱿鱼的味道,确切地说应该是烤鱼片)还不见回来,透过撑起的灯光我们看见他在水汽朦胧里等待,始终一个姿势。在此期间郑慧不停寻找有趣的话题努力冲淡陌生的气氛,却不见成效,面对这种可怕的沉默我担心会让新娘子平添不快。我喝光橙汁不再吃东西(赵演义带来的包子也没动),双脚揉转空果汁瓶,塑料的声音噼里啪啦。
     吃过饭,我们原路返回,转过弯道后,不再幽静黑暗。路灯下的夜晚瞧得出水汽,雾蒙蒙的,仿佛含在嘴里的果糖吐出来以后的模样。赵演义挨着郑慧走,张超挨着女友走,我跟在刘振后面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摆脱尴尬。赵演义有时会远远地抛一句,刘振笑起来,为掩饰心不在焉我也跟着大笑。我以为我的笑声会很假,可真笑出声以后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真笑还是假笑。
     我们送俩女生去磐石宾馆216房间。我故意落在后面,踩着劣质红地毯(应该是红色的厚布)对刘振说这环境还不错。他点点头。我还说即使五星级酒店也不会比这宽敞多少。他们四人进去之后关了门,我往下摁把手,打不开,他们锁上了。刘振说别急,就在这等着,他们一会儿就开门。我倚在门口的墙壁上,不时锤一下墙体,空空的声音。赵演义打开门一再的道歉,虽然我们不在意,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质问。不用猜,他知道我们在假装。房间挺小,两张床,还算干净,亮起的床灯挺有质感。除去我们新来的六个人还有一男两女。男的是赵演超;女的一个是赵演义的姐姐,一个是赵演超的女友。无论真假,赵演义的介绍严肃且隆重。没做停留,我们五人(我张超刘振赵演义和赵演超)很快出来。之前赵演义一再叮嘱郑慧需要注意的事项,他姐姐说有我在你就放心回家吧。走出大门,我竟想象着(留在宾馆的)四个女人,开始讨论明天结婚的细节或者与结婚毫不相关的话题。
     赵演超骑电动车先行离去。我们四人坐进出租车,右转时从赵演超身旁驶过,路灯下的头发往后去。下一个十字路口左转,路灯稀疏开来,光线暗淡了许多,倒是婆娑的树影令人印象深刻。下车时赵演超竟超越我们,他停下来推车跟我们一块往小区里走,嘴里鄙视我们蜗牛一般的速度。这是他的第一个比喻。楼下开着门,将电动车放进窄小的地下室我们上了楼。赵爸赵妈还没睡(现在已将近零点),那些亲戚这回真的不见了。二老还在收拾东西,瞧不出困意。赵妈对赵演义说司仪两口子因为接到刚才那个电话又专门跑来一趟。赵演义说我表哥说话就那样,很冲。赵妈说我跟他们说过了,让他们别在意,挺不错的两口子。赵妈一直再找东西,可能是没找到,手不停地在盒子里扒拉。赵演义问她找什么。赵妈说扑克牌啊,让你们晚上玩的,我明明记得就在这里,怎么不见了呢。坐在我左边的刘振摁着遥控器说阿姨不麻烦了,我们看电视就行。赵妈虽然答应着可还是翻遍所有抽屉。我起身走向阳台,瞧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没月亮也没星星)试探性地给韩晓静发了第一条短信。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我又给她同宿舍的李妍发过去一条。回来时赵爸赵妈已回卧室休息,四副扑克牌已然搁在桌子上。张超拆开盒子拿出牌,赵演超俯身伸出胳膊洗牌。赵演义拉张板凳坐在电视机附近。不用准备。
     刘振说玩什么。
     赵演超说玩够级(够级,平声,六个人四副扑克混在一块的玩法,仅限山东地区)人数不够,只能玩保皇。
     刘振说我不会。
     我跟着说我也不会。
     赵演义说张超给他们说一下规则。
     张超耐着性子说一遍。他说话时不确定说过的话是否正确,总强调第二次以后才将话继续往前推进,他这种迂回的说话方式导致多个地方重复,即使是这样,我仍然没能明白。
     张超又说一遍,他认真的表情让我想起煤块。类似于够级,五个人分两派:保皇派(皇帝和太监)和革命党(三人)进行对抗,最终目的是想方设法地将自己一组手中的牌尽快打出去。关键在于皇帝不知道谁是太监、谁是革命党,革命党又不知道谁是卧底,大家互相提防、猜忌,还要找出同党来帮助,以此构建小范围的勾心斗角。我还在思考时赵演超说第一把先试验一下,顺顺手,第二把再正式开始。
     很容易上了手。但刚开始还是有些生涩。前几把都不那么顺手,甚至在每把结尾时不清楚该出哪张牌。好在后来摸索出些许经验,玩到后半夜竟有些上瘾,赢了几把后忍不住的得意。最兴奋的一把是集皇帝太监于一身,自己暗地里瞧他们谨慎地试探每个人,以期找到自己的同伙。从这把牌里我找到了内心隐秘的欢乐,而且这种欢乐是我以往一直警惕的,这让我感到后怕。他们不像我,发牌前总要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或者不好笑的俏皮话调节气氛。而且赵演超一再说他对天亮之后燃放爆竹的事情十分担忧。其实从一开始我也一直担心,但为了表示镇定我从未流露一丝害怕。好多人在绿草上跑。从赵演义的言谈中他担心的则是明天的婚礼是否能够顺利结束。刘振不时看下电视里直播的球赛。坐在我右边的张超每次摸到好牌便大笑,得意的样子没半点改变。
     有时候窗外闪电过后,照亮本就通明的房间。期待了很久,甚至厌烦以后雷声才滚滚而来。我开始担心明日(应该是今日)的婚礼,赵演义应该比我更担心,但从他脸上我瞧不出丝毫端倪。不大一会儿,雨点开始敲打玻璃。
     凌晨四点多时,先是赵演义提议,我们才陆续结束牌局。每个人都显出疲惫的神色,虽然我困的要命,可玩牌的兴致依旧不减,即使结束以后仍然回味不停。赵演义刘振跑到楼下去撒尿,他们在楼下说雨停了,但我依然听见哗哗水声。张超和赵演超在我左右两边闭上了眼睛,我倚在沙发的靠背上掏出手机,复习一遍发过去的两条短信,很快睡着了。
     醒来时,一床被子盖身上。看时间,将近六点。赵演义已换好衣服,西装革履的样子不像平常那么随意,我第一次伤心地发现曾经那么不正经的我们已经有了成人的样子。我伸手摸上衣的左口袋,还在。掀开被子,站起身,赵演义瞅我一眼说去洗把脸。卫生间里潮湿滑润,水龙头快要坏掉,镜子里显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出来时赵演义在找卫生纸说去厕所(小区公共厕所)。我说我也去。一路上我都在思考怎样将东西交给他。直至进入厕所,踩着黄色的尿渍蹲下身也没想好怎么说。再往里有三个人。赵演义身边的人起身勒紧腰带往外走时赵演义问我完了吗。我说完了(其实还没完)。出来之后走过第一幢楼,到达12号楼之前我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上衣左口袋里掏出东西递给他。他说什么。我说红包。他说这红包好看(上面有游龙戏凤的金色印迹)。我说这是我爸专门找来的。他没数红包里面的数目直接揣进上衣兜里说了些感谢的话。我如释重负。
     回来房间,他们已经醒来,刘振和赵演超额前的头发湿成缕。赵爸正在打扫客厅。赵妈说别打扫了,待会会弄的更脏。因为那些亲戚们也一个个再次亮相。刘振接个电话往外走,上来时外带一个陌生人(高个子,板寸),介绍说叫李红旗。他是第六个人。他掏出一盒白将军(山东地区一种烟)抽出多支烟递给每个人,到我时我摆摆手说不会。李红旗的目光扫过我们之后,脸上不动声色,几乎让人以为那是面无表情。赵爸喊赵演义过去说了些话。刘振跟李红旗的声音太杂我没听清。不多久,我们跟着赵演义下楼,来到小区门口的简易餐厅。胡辣汤和油条,围在一个破败的大圆桌稀稀落落地坐下后我们才发现少个人。门口处得赵演超提着两大包油条往外走。赵演义说我们先吃,他要给他们送去。他说的是他们。两根油条之后赵演超又转回来,将提回的东西捡个空桌子放上面。一会儿,赵演义的亲戚们涌进来,争抢自己的碗。椅子不够用,很多人靠墙站着吃。那些孩子哭起来,死命地撕扯衣服。最后,我根本瞧不见赵演超在什么位置。
     重新回来时已经快七点,赵妈给我们每人佩戴一朵沾有红布条的小红花。赵爸将所有鞭炮以及两响炮拿出来让我们去燃放。赵演义进卧室去准备。为了避免崩碎小区住户的窗户,我们来到稍远处的池塘边。绿色的水锈铺满水面,即使微风过后也不起一丝波澜。耷拉着几片蔫荷叶。
      我将两响炮摆在池塘边修砌齐整的台子上。张超和李红旗背风弓着身子点烟,从两头开始放。很多时候空中还没响起第二次炮声他们已点燃另一只的引信。我尽量不捂耳朵,缩着脖子闭上眼睛忍受爆炸声到来之前的漫长恐惧。直到现在我才感到一些喜庆的气氛。放完炮,小区的水泥路上已停下六辆黑色奥迪车,车前头有着一个很大的大红花。很多女人往后视镜上系气球。过弯道口时有人喊张超。人群中跑出一人,我不认识,从他们的谈话里我了解到他们是邻居,他头发稀疏,快四十岁的样子(其实比我们大不了多少),是以亲戚的身份来的——赵演义的远房表哥。我们穿过石板路回到楼下时我才发现刘振从一开始就没跟来,他提着小炸鞭站在灌木丛中跟一个陌生中年人说话(赵演超也跟在他身边)。看见我们后,指着我们说来了来了。中年人脸颊黝黑瘦削,颧骨突起。每说一句话,表情僵硬一下,像是在用力将这句话插进土壤,然后再拔出来。他说你们六个人(他算上了那位远房表哥)每人坐一辆车,每过一座桥和转一个弯时放一挂鞭。刘振说每辆车都需要放吗。中年人说是,你们有烟吗。我说没有。李红旗刘振说有。中年人愣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中华烟每人发一盒,然后说有火机吗。幸好,这次统一了口径。我们每人往兜里揣满鞭炮,鼓囊囊的像是装满玉米棒的麻袋。不远处的赵妈跟从我身边走过的女孩打招呼,那是他们的邻居,女孩说我马上就回来。
      领头司机在催新郎,说待会还有一场婚礼在等他们。所有人都在看,乱哄哄的像酒席,赵演义慌了神,左顾右盼不知道该干嘛。最后上车时我才发现多出一个人,只好跟刘振坐在同一辆车上。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我旁边有个女人,三十上下的样子。已经开始转弯,车窗外到路边站满喜气洋洋的人们。刘振说你放我还是我放。我赶紧说还是你放吧。刚到小区门口前面已传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接着,我们这辆车右转进入柏油路之前刘振也扔出去(我看不见他如何点燃,只看到烟雾升腾)。远远的传来那些连续声响,又是那些连续声响(后面车燃放的)。可能是第一次,刘振显得有些忙乱,对我说你帮我撕开口子。我说好。然后掏出一挂鞭撕开红纸,捻出引信,敲他肩膀,递给他。第二个十字街口等红灯,刘振说不是说婚车可以不用等红灯吗。司机嘴里嘟囔着,我没听清他说什么。还在等,窗外是一辆电动车,年龄不大的老太,以及蔬菜。等待最令人厌烦,司机开始说话,他说新娘子是外地人。他在疑问。女人说可能是吧。刘振说嗯,东北吉林。女人说东北人最豪爽了,说话耿直。开始往前行驶,连自行车都在倒退。司机说是吗。过玉龙桥时女人说是啊,我丈夫就是东北那片儿的。这次刘振不再那么精准,扔远了,差点炸到人。
      到达磐石宾馆时,另一家迎娶新娘的车队抢先占了道,司机只得停在稍远的路边。我和刘振下了车,跟站在门口的张超会和,他已将一挂很大的鞭炮编织在护栏(宾馆围墙)上。赵演义已经进去。司机跟我们说你们让新郎动作快点,据说第一个出来的吉利。我和刘振走过旋转门,转上楼梯,右转,小跑,再右转。好多人,赵演义正在苦苦哀求。里面依旧没开门。过道的角落里堆着废弃的白色床单,我走过去将床单团起来压在红地毯下面。有人说红包,快拿红包。赵演义两手乱拍,一脸无奈,他说糟了糟了,忘拿红包了。里面更不会开门了。不过,也没过多为难赵演义,没多久,她们开了门。很多人挤进去,像是好多薯条往纸袋里塞,刘振也挤进去,我和李红旗被留在狭窄低矮的走廊里。望过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我瞧不见新郎,更别说新娘了。呆了一会儿,还是瞧不见,我跑出宾馆。司机们问我怎么样了。我说快出来了快出来了。张超说那我点炮了。我说等会等会,再等会。我们一块往门口望,有好几次都以为他们下楼来,等走近才发现是平常的客人。当赵演义抱着郑慧走出玻璃门时,他吃力的表情令人担忧。张超点燃鞭炮后就近坐上车。我在人群中寻找刘振,却始终不见人影。顺手拣一辆车打开门往里进,里面是之前的邻家女,真漂亮。她指了指前面,那会儿我愣是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真该死,心底骂完自己关好车门坐进副驾驶的位置。还是之前的司机,我说能不能等会,刘振还没来呢。司机开始启动,说你放心,他会自己找到车的。我说关键是我的鞭炮只剩三个了。司机又说,你放心,让其他人去放,没问题的。他已经转弯了,我忙点烟,抽两口,憋着嗓子咳一声,装作熟练的样子叼嘴里。然后掏出一个来。我以为我会炸到手,事实上比我想象的容易很多,像是经过训练一般,优雅地将鞭炮扔出去。
      没走来时的路线,是另一条,我很熟悉。我们是第三辆车。第一辆是面包车,后车门张着嘴,一个小伙子扛着摄影机在录像。我一口一口地抽烟,像个老烟民在装逼,鞭炮早没了。有时装作看后面的车辆瞅女孩。嘴唇紧绷,面色红润。
     进小区时我没看到,但很多人信誓旦旦。停车后我下了车。赵演义将郑慧往楼上抱,很多人空出一条道。孩子们在乱跑,像是上学时做过的连线题。当我上楼时,客厅的沙发上坐着我不认识的两个人,有一个熟悉些,却想不起哪里见过。一个男孩趴在那里嗑瓜子。我走向卧室,李红旗也在。赵演义在喘气。郑慧卧在床上,婚纱浮在被子上,淹没了双腿。她化了妆,假睫毛,颜色,腮红以及口红。有人问什么时候来电。客厅里的人说的,我不清楚是谁。李红旗说进小区时我就看见变压器在闪亮,爆掉了。他问赵演义看到没。赵演义说没有。又问我。我摇摇头。
     时间真长,很多人等不及,又开始闹哄哄(原本就闹哄哄)。李红旗又跑上来说一时半会不会送电了,司仪说不用音响也可以。说完狡黠地笑。赵演义说真的假的,我不信你,二败(我高中外号),你去问问。我跑下楼问司仪。回来时那俩人还在客厅里说话,我记起熟悉些的那人是摄影师。我对赵演义说司仪确实这样说。李红旗说,看,我没骗你吧。
     令我惊奇的是,我们下楼时摄影师已在楼下等待。楼道门口搭起一个高台,阶梯下面是拱形花架子,长约十米的红地毯衔接第一阶梯。司仪接过录像机对赵演义说我们先录好,回头我会将音效做好放进光盘里,以后你们观看时会跟现场一样。赵演义说只能这样了。司仪打开笔记本,将背景音乐调到最大,可在空旷的外面,声音还是显得很小。现在我才意识到,到现在竟没再下雨,即使阴云遮蔽了半天。司仪又转身说还需要伴郎和伴娘。伴娘已经找好,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伴郎是张超。
     婚礼仪式开始时,司仪手持录像机对准新郎新娘扯嗓子喊话,却听不见声音,即使周围的人们安静许多,仍然依旧如初。司仪单调的声音是那么孤单。站在我身边的摄影师对我笑笑说这下我倒省事了。我也微笑。刘振递给我一个筒状手持礼花和手摇彩带,让我去对面。他手里也有。我绕过去,等待司仪结束漫长的前戏。司仪的说话声开始有阵阵颤音。按照步骤他们交换戒指以后,司仪说他们正式结为夫妻时我冲这对新人摁下按钮。礼花逆风喷出去,没能到达他们身上便猝然落地。刘振还在摁按钮,他无辜的脸告诉我们,他那个坏掉了。接下来很多人喷彩带。他们头发以及衣服上全是。张超每摇一次便起劲地喷过去,他女友掩嘴咯咯笑。虽然我比张超更起劲,却喷错地方,散落一地。
      司仪要求两人接吻时,起哄的声音比先前亮很多。刚开始赵演义郑慧还害羞,碰下嘴唇迅速地离开。显然,这得不到人们的满足,嘈杂的声音高过楼顶。随着郑慧闭上眼睛,赵演义无所畏惧地啃过去,好一会儿才撬开新娘的嘴唇,他们这才开始正式接吻。赵演义的胳膊搂过去,试探性地搁在郑慧的后背。
      赵演义父母上台时我帮张超搬椅子。二老坐上去,沧桑的脸掩不住幸福的流淌。给二老敬完酒还需要煽情地拥抱。我想他们当时的内心是否感慨万千,只是讷于表达。我踩过草丛,换个角度,既不为朋友高兴,也不为父辈感伤,莫名的情绪折磨着我,久不散去。
      仪式结束以后,人群往四周去,寻找自己的散点。赵妈晃着胳膊对闲置的我们说赶紧闹东房去,不闹不热闹。我张超刘振李红旗叫嚣着往楼上跑。然后把不情愿的赵演义推出门外。张超的女朋友想进来,张超使眼色让她离开。没闹腾多厉害,因为跟赵演义太熟,都不好意思。冷场足有两分钟,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反倒李红旗没什么顾忌,象征性地耍几下流氓,我们全站床周边看。赵演义在敲门,急切地。当确实无法摆脱这种尴尬时,我们开了门。还原如初。
      下楼来,李红旗说他赶着去上班。然后交给刘振钱(瞧不清多少)。让刘振代他送红包。送走李红旗以后刘振问我给过红包没。我说给过了。他说给多少。我说了一个数字(尽管我已将数字减少一半,但后来我知道说的还是多了)。刘振先行上楼。张超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他在考虑什么时候送红包。从他脸上瞧不出丝毫动静,我尽可能装作高中熟悉的样子问他现在的工作怎么样。很明显,他心不在焉,即使是回答,没说两句便看一下女朋友。好好容易说完后,他说你给赵演义说一声,我先回家了,十一半点我会准时去福满楼。我说好。
      周围三五成群的人们在聊天。赵演超跟女友黏在一块。高草被踏折,树叶在低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聊,想要跑过去跳进池塘的念头拴紧我,理不出头绪。还不算累,二层的台阶加起来不超过三十。客厅确实乱糟糟的,即使没有孩子。他们三个在聊天,有时刘振替他们拍照。郑慧换一身红色旗袍,更显优雅。赵演义还他妈老样子。头发说不定哪块地方在闪光。我进去转述张超的话。刘振给我们合影,闪光灯刺瞎我的眼。我们排列组合地往照片里跑,每一次我都咧开嘴假笑,好像我很开心似的。说不出我的心情,不开心,不失落,也不兴奋,更他妈不愤怒。我这是怎么了。出门时我想。
      如赵演义所说,婚宴设在五里之外的福满楼。下车后所有人全往酒店里跑。二楼左拐,赵爸站在门口不停对来宾说。应该是赵演义和郑慧迎宾的。果然如我想象,赵爸将这一切交给赵演义。我准备进去时,赵演义拉着我说你也陪着。他的表情一本正经,不带丝毫玩笑。我说好。这是他对我们之间友谊深厚程度的一种表现。还有一对新人站在酒店门口的右侧。男人身着白色西服,女人也是红色旗袍(但款式细节和郑慧的不同)。他们的婚宴在三楼,也是左拐。我在猜测他们是不是今早磐石宾馆对我们实行抢道的那一家。有熟悉的身影跟那对新人说话,一下子认出来,她是司仪,中午哑了嗓子的司仪。她在对他们交代什么,像是在对赵演义郑慧交代细节一般。
      每接待一位宾客赵演义首先热情地握手,满面堆笑地回答问题。然后向郑慧介绍说这是三叔二大爷或者七奶奶。十一点二十左右张超领着女友过来。也没着急上去,站着我旁边看人流穿梭。有时候我会跟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试图回到高中的无忧。遇到陌生人问婚宴在哪时赵演义不管他们是否入错了宴席也说二楼左拐。人流稀疏时张超塞给赵演义东西(后来我了解到那是红包),赵演义再三推脱,最后还是接下来。忍辱负重了很久的张超问婚宴怎么还不开始。赵演义说这就像是每个站点的火车,没有不迟道的。
      我们进去时十二点半左右,差不多已经坐满,我们跟随赵演义坐在角落里的小圆桌周边得空位上。我后面那桌孩子占半成,热闹非凡。左手边的主桌是赵爸的同事(很奇怪,全都一样的表情和发型),少有的安静。酒菜已经陆续登陆。以我为起点,逆时针依次是我、赵演义远房表哥(张超邻居)、张超、张超女友、赵演超、赵演超女友、赵演义、郑慧、刘振和我。也不客气,像是一顿随意的聚餐,就那么开始,不清楚谁第一个动筷子。而且,赵演超摇晃酒瓶扫过满桌的人儿说都是自己人咱就不喝酒了。所有人都同意,至少表面上是这样。都在找话题,一开始少了点,后来乱了套,没人记得清谁跟谁说话。全是些自己那点事儿。我挨着刘振问些表面的问题。他的回答也不温不火。张超对赵演义郑慧说你们赶快先吃些,填饱肚子,待会还要敬酒。不少人开始抽烟,拿一次性塑料杯做烟灰缸,剩有三分之一的茶水,不至于一口气吹倒。我不清楚自己吃了什么,只记得一个劲在喝水,一杯又一杯(期间刘振让服务员添过两次水)。整个大厅太热,即使开了空调。我脱下父亲的西装挂在椅子上。往后扭头时,有人冲我打招呼,我思考半天,不认识,往四周望,没别人回应,确实在跟我打招呼。我挥挥手(脸也微笑着)回应。他走过来,拉把椅子坐在我和张超的邻居中间。很显然,他和张超的邻居相当熟悉。热情握手,嘘寒问暖。张超的邻居问他你怎么会来。他说我和赵演义高中同学啊。竟没认出来,高中时我们是隔道相望邻桌,七年没见面。这时我才依稀从他脸上找出学生时青涩的模样,轮廓没变,比那时胖许多,至少脸大了。他问我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装作一开始就认出他的样子说昨天。张超起身指着自己的邻居跟他说你跟他是同事。从张超的表情看他没认出他来。他对张超说你个熊孩子竟没认出我,他妈的,自己面壁去。张超更加诧异,我微笑着不吭声。赵演义说他妈的,你竟没认出谢青来。张超这才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大叫(似乎要跳起来),我靠,你变化这么大。谢青笑起来,满面堆肉,说我会因为这件事记恨你一辈子。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笑起来。张超的邻居说这是我们那里的老大哥。谢青笑笑,望过每个人,羞涩似的表情。他低声对我说说出来真不好意思,都混成老大哥了。我说看不出来啊,很牛逼嘛。他说什么啊,都是混饭过日子。我问他在哪工作。他说前年考试(我没听清是什么考试,即使听清了也不了解),现在在教育局打打杂。我说挺不错。他说还行吧,想想我们当年,现在我的学生都他妈高考了(这时我竟在想他给学生上课时若是也一句一个他妈的会怎么样)。我说是啊是啊,时间真快。他问我阿魁现在在哪里。足有半分钟没说话,若不是他提及我竟忘记阿魁(他是我高中的同桌,而且即使我竭尽全力也记不起阿魁的全名,直到到现在都记不起)这人。我说不知道啊,毕业后就断了联系。他说我只听说他考到聊城大学,之后也没了音讯。他没说下半句,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临时改口。满桌子菜,盘子都搁不下。为新上来的菜留空,赵演超将空盘子收拾到桌下。谢青隔着三个人问赵演义孔德静结婚你知道吗。赵演义将剩余的粉丝费劲地挑进嘴里,咀嚼着囫囵地说没啊,他什么时候结的婚。谢青说年前吧,我也是听张良伟说的。赵演义笑起来(口腔里的粉丝成了团)说张良伟的孩子都三四岁了吧。刘振沉默了很久,也没个人说话,为了不至于冷落他,我搜索着合适的话题转头跟他说些无聊的话。张超指着中间一盘汤说这菜叫什么名字。中间一个王八,周围很多鸡块。没人说话,我没上心,更不知道名字。郑慧说霸王别姬嘛。所有人附和说没错没错,好像他们早知道只是憋着劲没说似的。
      超出我的预料。赵爸将赵演义和郑慧以及赵演超喊过去,不一会,赵演义把我和刘振也拽走。赵演超双手端托盘,赵演义递给我一瓶酒让我倒酒。刘振拿着数码相机。摄影师正在录影。赵爸领队,由主桌开始,赵爸一一介绍,繁复而详尽。托盘上有四只酒杯,他们每喝完一杯,我赶紧续满。不少人只喝半杯,也不强制,赵演超倒掉剩余的半杯,我重新补满。人数有点多,而且由于经验不足,为了不使酒杯断层,有几次我甚至抢到新娘子前面续酒。历时半小时,用掉两瓶杏花村,才一一敬完。休息一会儿,刘振为赵爸赵妈赵演义郑慧合张影。闪光灯亮起时我才注意到赵爸赵妈脸上被抹出多道黑色痕迹,像是(也可能就是)煤灰。
      我们重新回到原来的酒桌。谢青埋怨我刚刚倒酒时太满。我说第一次没经验,下次一定少倒点。餐桌上已经杯盘狼藉。我拾起筷子夹些新菜吃。尽管没吃多少,可仍不觉着饿,奇怪自己没了以往的食量。赵演义郑慧再次对我们敬酒,他们都说不喝了不喝了。赵演超提起一瓶红酒个桌上说这次喝这个。赵演义打开酒盖为每个人斟酒,到我时,他(知道我不喝酒)斟了酒杯的十分一处还不到。他不知道,虽然我从未喝过啤酒白酒,可对于红酒我很想多喝一些,甚至干掉一整瓶我都愿意。
      婚宴将近结束时,刘振、张超张超女友、赵演超赵演超女友接连离开。赵演义郑慧将他们送到楼梯口一一话别。而且赵演义郑慧没再回到酒桌上。剩余我们三个没说多少话,谢青也说要离开,我跟他一块往外走。谢青跟赵演义郑慧告别。我告诉赵演义说我送送谢青。
      楼下不像先前那么热闹,而且太阳冲破云层。开始燥热。谢青指着柏油路尽头的一幢楼房说我现在在那里工作,有空找我玩。路尽头的电线杆扯出绷不紧的电线,几个黑点在飞上飞下。我说好,挺近的。然后,尽管我们知道以后不会有联系,但还是互留了电话。云彩不再是乌色,而是一团团的白色。
      再次回到酒桌上,只剩下张超的邻居。他在往塑料袋里装剩余的饭菜。他说带给家里的狗狗(他说的竟然狗狗)。低头时,他头顶真瞅不见一根头发。我帮他将所有肉菜全倒进去。他离开以后,我一个人坐在圆桌前喝水。邻桌的孩子往这里蹭,我抱起他让他一个劲吃。但没多久他母亲又把他领回去。不远处,主桌的领导们的饭菜像是没动筷,他们还在喝酒。经过反复思索,喝完最后一杯水,我起身往外走。赵演义郑慧坐在存酒的小隔间里休息,他们累坏了。我走进来说我也走了。赵演义说吃饱了没。我拍着肚子豪气万丈地说肯定饱了。他说那好,跟你不见外了,今儿个把我累坏了,不送了。我说不用送,我自己走就成。刚走出门,赵演义跟上来趴我耳朵上说了一句话。回过去后郑慧问他说的什么。他不说。她说你说嘛。他说就不说。她说你不说我不理你了。他说别介,回家告诉你。新婚夫妇的斗嘴结束时我早已离开。
      用不着拐弯,虽然可以直抵尾端,还是绕过县政府。斜穿过广场,像是画出正方形里的一条斜线。跳过绿化带,重新回到柏油路,人群在增多,全阻挡我前进。金霸电器商场门口成排电动车的后视镜反射太阳光,不管走什么位置,都能射过来。快到跃进塔——原先在十字路口中央建成的一座交通亭名叫跃进塔,现在已废除——时人才稀疏不少,但车辆反而增多。以农业银行为转折点左转,继续往前走,穿过丁字街口,走过那些五金店铺,还有永远长不大的黑槐树(上学时就那么大,现在没半点长进)。远远望见9路车停在温龙车站门口,我奔过去。人不算多,我拣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车玻璃很脏,斑点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远方的飞鸟。发动机在震动。我问售票员什么时候走。她说马上走马上走。她的马上还需要再等半小时。皮鞋踩在铁皮上,满面的灰尘。两个黄色烫发的女孩子坐在后面的位置,超不过十五岁,她们拿手机上网,有时响起嘀嘀声。前面的妇女脚下踩鼓囊的麻袋。坐满人之后,司机才转弯往柏油路上开。就是这时候让我心有余悸。有人使劲敲车门,司机打开门。一个男人走上来问售票员去那个地方吗。售票员说不去。他下车以后,售票员始终与司机谈论他的脸。那是一张被销毁的脸,看过第一眼我没敢看第二眼,而且脑子里反复想如果这样恐怖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怎么办,既庆幸现在又害怕将来。有着一张漂亮脸的售票员(少妇)对司机说被火烧成那样,即使整容也很难恢复,出门办事至少带个面具啥的。司机说那样更引人注目。售票员笑起来,勾人的声音(我想这个女人会和除了丈夫以外的多少个男人睡觉)。没多久,我的意识开始模糊,刚闭上眼睛就睡着了。虽然一直有响声敲打我耳朵,但由于太困,始终没醒来。有几次快醒了,换个姿势再次睡着。而且在那些睡与醒的边缘挣扎时我一直在做梦,梦见我醒来,然后,走了一圈,又梦见我睡着。有时售票员会走过来揉着我的胳膊说你该下车了。揉着揉着掉下来。真正醒来时售票员还坐在先前的位置数零钱。很多人下了车,很多人上了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声音仍在响,似乎比之前还剧烈。有点热,想脱掉西服时我才想起忘在婚宴的那把椅子上。给赵演义打电话。对不起,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那些鸟一样的斑点还在飞,我打开车窗玻璃,好多的水,一望无际的水。我问售票员外面怎么回事。售票员头也不抬说没事儿。我起身大声喊到哪了到哪了。售票员说你哪站下。我说孙海(孙海村:我居住的村庄名)。售票员眺望窗外(她远望时挺直身子,胸脯高扬,敬礼的样子,一度让我以为深陷情欲的海洋)说这里没孙海,只有海。车窗外那些不是水,是海。(完)

孙一圣
201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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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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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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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9 01:46:48 |只看该作者
这是一个很难出彩的题目。
航海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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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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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9 11:28:31 |只看该作者
小括号加的有意思。
能力有限,在黑蓝不评任何人的文字,只说点自己的感想。
关于婚礼,我倒是作为主角之一认真参加过。不论是少女时的憧憬,还是后来伤感地观摩,或者最最后来一种仿若淡然的成熟。可在深处,仍然觉得婚礼是个难得的高兴事。最起码,洁白的婚纱已是一种如愿以偿。话说,婚礼那一天,竟是我此生因为最百感交集而突兀的一天。那一天笑脸灿烂,温柔恭顺。然而,多日后说起它,我泪水喷涌。至今说起,仍然觉得眼中异样。这种原因,大概和文里的某一些东西是可以共鸣的吧。
有的东西是一种天大的欺骗,却明明并没确切的欺骗,没有事实中的欺骗。
你看到我的那天,我正在颓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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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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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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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9 15:30:43 |只看该作者
扫了一眼,感觉进步很多。先复制下来,过几天空了细看。题目不错,包括行文,比以前的要自然和“正常”得多。
我想当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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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冷场小王子无限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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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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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9 23:56:45 |只看该作者
开头开得有些生硬,但整体的感觉都不错,尤其是结尾的收紧。过一个多月我也将成为类似于小说中主人公的角色,来参加一场朋友的婚礼。作者很好的将婚礼的形式感和无力感表现了出来,并成功的将其升华。
这篇小说可能是本月我在小说版看到的最好的一篇。期待下一篇。
http://blog.sina.com.cn/rockdaxingx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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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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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6#
发表于 2011-6-20 12:25:07 |只看该作者
我对此篇的感觉没有亢蒙那么好。

我觉得写得很有耐心,很仔细。但描写内容的选择不是特别出彩。加油!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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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0 19:30:30 |只看该作者
说说题目吧,前段时间看麦卡勒斯《婚礼的成员》,一开始觉得这题目太平实了,不如《心是孤独的猎手》来得抓人,几次都没看下去,可是真的看进去的时候,会发现这是一篇无与伦比的小说,且,题目简直非此不可,而与此同时,“婚礼的成员”这个短语也就熠熠闪光别有韵味起来。从前向往那些求工求巧的题目,现在倒是觉得好的题目的好在于它同作品本身的契合,最平实的题目,往往能够抵达这种契合,因为,最生动的文字也来自于这骨子里的平实。当然这只是一点而已。所以,在看到这个题目时,感觉,这个小说应该比较结实,而后,有一种东西,缓缓地会打动你,果然是这样的事实。
一点建议就是,细节的繁密需要节制与取舍,文字再稍微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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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1-6-20 21:09:07
楼上的这篇评论,看来看去,只有最后一句有点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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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POST-BO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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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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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21 00:29:38 |只看该作者
蓝风也是有感而发么。挺好。
风向一变,我觉得那呛人的火苗几乎要灼烧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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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1-6-21 02:36:02 |只看该作者
文字的流畅度和情节安排以及情感的爆发点,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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