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逺方

再见

    凯欧夫的家就在海边那幢白色的小木屋里。屋里不通电。凯欧夫随自然的明启明灭来作息。长此以往，每当凯欧夫被邀请去朋友家作客，总会因为受不了太阳将落时人造光的次第亮起，借口逃离在逐渐笼罩来的黑暗中。

    小木屋临海的一面装了许多扇窗户，凯欧夫喜欢夜晚海风灌进来，粗暴地抚过屋里每一件物品的声音。尤其是那些白色的亚麻布窗帘。哗啦啦－哗啦啦，是一首没有旋律的永恒的歌。有时睡觉的凯欧夫会想，明天涨潮让海水涨得高一些，再高一些吧。海水就可以握住海风的手，一起看一看这个海风日夜造访的地方。顺便留下一屋子亮莹莹，收集太阳目光的盐粒粒来。这时凯欧夫就会看见自己岔着腿叉着腰眯着眼，顶着日光站在海边远远地望着小木屋熠熠发光的场面来。这么想着想着很容易就睡着了。

    凯欧夫这夜突然惊醒。睁眼时看见在对面墙上倏忽一过的刺眼光亮。凯欧夫不明白这光来自哪里。坐起取了手表，1：20。被打扰了睡觉很令人火大。凯欧夫等着再也不光临的睡意，闭着眼睁着心直到天光微泛。

    第二天，凯欧夫再次被光惊醒。这回看到光从对窗的墙一晃攀上对面的墙。凯欧夫立刻起来，下床探身观望。寂寂的海浪中不和谐地夹杂着嗡嗡渐弱的马达声。该死的。凯欧夫看时间，1：30。薄薄的月光让海面看起来像升腾着淡青的雾气。凯欧夫就这么临窗站着，直到月雾散去日光开来。

    第三天，凯欧夫决定等。果然，它又来了。光从墙与天顶交界的北端，带着被亚麻布窗帘撕碎的影子边缘，快速并恶狠狠地向墙上画着的星夜扑去。又掠过天顶上北极的地图。最终再次攀上对面的墙。渐渐弱下来，直至消失。

    凯欧夫撑着三天没睡好的眼去集市卖鳟鱼。总是天蒙蒙亮就出发，八点的样子就回家。不习惯人声鼎沸的热闹场面，那样会让凯欧夫觉得自己是陷落在生活之中的。每次走时把剩下的鱼十分便宜兑给别的鱼贩。凯欧夫在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吊着一只后腿的獾子。小小的眼睛里透出紧张防备的神色，耳朵也一直在转动。太多声音了，它显然没有习惯过滤与忽略。黑色夹杂灰白的毛有点湿漉漉的，像是挣扎太久的大汗淋漓。凯欧夫甩了一把自己脸上日光照射的汗珠。细细地瞅着这个小家伙。突然看见了它腿上一团夹着猩红色的零乱短毛。是子弹伤吧。凯欧夫又突然想起地下室里那一杆多年未见尘光的猎枪。紧接着他的脑子浮出了一条绝妙的主意。

    傍晚，凯欧夫端起猎枪，瞄准路面一块碎石。“啪”。石头受到子弹的冲击，翻了好几个滚。虽说猎枪子弹只是小小的铅块，没有爆发性，但力量仍旧不弱。凯欧夫点点头，足够了。

    1：00，凯欧夫走到窗前。这夜，无月无风无浪无声。一切都很合凯欧夫的意，正像自己平稳安宁的心，可以集中注意力，提高射中率。凯欧夫闭着眼，静静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敏锐的耳朵突然捕捉到微弱的马达声。凯欧夫的嘴角不自觉地一扬，来了。左手拎起枪管，右手拿住枪托，近了。摩托车头灯射来的光越来越亮。凯欧夫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它进入自己的射程。“嘭”。映在脸上的光消失了。“吱——”，摩托车大急刹停了下来。凯欧夫一个闪身，藏在亚麻布窗帘中。没过多久，又重新传来脚踩起动杆，手拧油门，轰的一声开了出去的声音。凯欧夫笑了，从亚麻布窗帘里钻了出来。再也不会有突然侵袭的亮光了。

    第二天夜晚，摩托车果真没有出现。凯欧夫再也不用担心，沉沉地睡了去。

    但是有一个事实是，车头灯只消十分钟功夫就可以装好。

    第三天夜晚，嗡嗡的马达声伴着逐渐亮起的爬行在凯欧夫墙上的光，再次到来。

    凯欧夫又一次站在窗前，端起了枪。“这回，我要让这灯光彻底消失。”

陈卫

语言凝练，材料也别致。但不知道：就是写这个人为了自己的睡眠要把一个摩托车手干掉？
你自己可以说说。

逺方

陈卫 发表于 2011-12-7 01:50
语言凝练，材料也别致。但不知道：就是写这个人为了自己的睡眠要把一个摩托车手干掉？
你自己可以说说。

额，小说不需要交代前因后果的吧？而且我没办法解释啊，我一解释那会变成比小说还长。我只能说，写出来就是这个样子了啊……
或者你可以猜？然后我告诉你有没有。

陈卫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这样的“前因后果”会把好材料写小。

威廉爱德华

确实可以在充实一些。

逺方

哎，容我不太能明白楼上二位的意思……
干掉一个人的原因太多，被开车的打扰睡觉是表面。更多的是一个人不能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扰。再说，如果我没有理由，就想杀一个人，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而且我没看出来我哪里有“前因后果”……
而且我不知道再往里头充实什么东西，不能写出来的我都省了，能写出来的我都写了……

Juneau

有一个类似的新闻：一个小区里的车总是被划花，接连不断的，搞得车主很是郁闷，于是偷装了个摄像头，结果，发现是一个老头干的，每天半夜的时候，这个老人就拄着拐杖，在一辆又一辆的车前划啊划……
更酷的是，有一个国家的总统，好象是波兰的，为了惩治那些在街上乱停放的车辆，于是亲自开着装甲车，将那些车碾成了铁皮，然后还同那些车主握手。
有一些所谓的爱好植栽和园艺的人们，为了自家园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和那一点子菜蔬，不惜将那些遮住了日光的树木悄悄地整死。
还有一些，为了给园子里的自家的树固培，用了小区里的鹅卵石，一块一块地捡，光天化日的，搬到自家的园子里，仿佛这是最天经地义的。

——又跃过天花板上垂长的吊灯。
既然不通电，为什么还要装吊灯？纯装饰么？

逺方

Juneau 发表于 2011-12-12 23:04
有一个类似的新闻：一个小区里的车总是被划花，接连不断的，搞得车主很是郁闷，于是偷装了个摄像头，结果， ...

哈，生活总是比小说更带劲~
Juneau，你眼力真好，我得删了这句。这是个bug……

西城四月

我觉得作者即便不明说，但应该对小说逻辑有一个完整的把握。因果链存在于任何叙事文本之中，但假若它不足以让人信服，“摩托车灯光打扰了睡眠→要拿枪毙了他”，而小说本身又没有足够的空间容纳这种荒诞，那是很难达到好的效果的。

逺方

西城四月 发表于 2011-12-14 09:35
我觉得作者即便不明说，但应该对小说逻辑有一个完整的把握。因果链存在于任何叙事文本之中，但假若它不足以 ...

或许确实是我不够承担吧。不过我只是想写一片叶子。一块被剪下的布面。一个旁观者看不清前因后果的场景。至于树是什么样，布面的大小和花色，事情的来去，都不是我所要叙述的。不过这个故事本身不够丰满，倒是我真的需要注意的。可能还是描写太少，交代太少吧。谢过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