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设“辨析”版—一些个人见解
在我来到网上以前,在我自己的生活圈子中并没有热衷于哲学讨论的人。我最多与周围人争辩的只是这样一个问题,即“哲学到底有没有用?”所以,对于应当如何展开哲学讨论,我并没有过充分的反思。
刚进入网络世界的时候,我仍将自己视为一个独特的人,一个“孤独的探索者”,这虽然令我抑郁,但也在某个层面上满足着我的虚荣心。我确实想把自己和大多数人分别开来。即使现在,我仍不能完全克服这种可笑的心理(或许这并不可笑?)。但很快我就在网上遇到一大群与我类似的人,并且见到了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哲学观点”。我不清楚自己的喜出望外背后是否也有一些失落感,但那时侯我最需要的是同路人的鼓励和认可。于是我就积极的参与到了讨论之中。然而,不久以后我就厌倦了,因为这样的讨论其实很很混乱,没有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共同的哲学观、术语和前提,没有充分的准备和诚意,没有可以分享的哲学传统和“参照系”,因此也就很难有什么结果。
一般网站上对于各项讨论的限制无非是“不许有非法言论和污言秽语”,但这种限制只能为建立哲学讨论的秩序提供最低限度的保障。这种“自由”也许给人一种平等的印象,似乎任何人都可以对某个哲学问题随意发表一番自己的言论,每个人都可以有其自己的标准、自己的哲学。但是,如果我们将“在哲学面前的平等”理解为一种“机会”的平等,那么我们就会发现,所谓的“机会”正是达到“更高价值”的机会。如果“平等”是“价值的均等(无差别)”即没有什么更高的价值可言,那么“机会”不也就消失不见了吗?由此可见,“机会的平等”与“价值的均等”是根本矛盾的。在哲学研究中,我们只能接受和努力促成“机会的平等”,因为接受“价值的均等”实际上就意味着取消哲学的意义。哲学作为一个探索的领域,必须是有等级的,这种等级是价值的等级,它建立在一定的秩序之上。没有秩序,一群人只能是乌合之众,或许有偶尔的思想闪光,但很快就会被平庸和喧闹所掩盖。那么谁有权力给出标准、建立秩序?我相信,没有某个人有这样的权力,无论其在世俗世界拥有怎样的权力、地位和头衔。人们确实可以提出一些标准,但这些标准只能在时间和命运的进程中被筛选。任何以为自己有独断权力的人都是缺乏自我反思精神的。只要哲学还能存在下去,她就会体现出实现某种秩序的本性。其实,秩序蕴涵于传统之中,深入传统的人自然可以获得评判的能力。如果抛弃了哲学的传统,那也就抛弃了秩序,进而也就抛弃了哲学本身。传统是时间和命运中的积淀,没有这种积淀作为前提,哲学讨论的继续展开是不可能的。一个孩子如果要抛弃本来有的身体,而单纯要求增高和保留下增高的“那部分”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认为,如果有人想要在辨析版实现卓有成效的讨论,那就必须尊重(深入)哲学传统。
确实,每一次哲学变革都是对传统的背叛和批判,但没有传统,哪里来的批判?批判和背叛不是在无知状态下的抛弃(置之不理,自行其事)。蛇确实要蜕皮,但蜕皮之后,它还是蛇,而不是一张凭空而来的蛇皮。我甚至感到,我们已经到了要背叛“背叛的传统”的时候了。
维特根斯坦经常被作为大哲学家中不了解哲学传统的典型。有人认为他是直接面对哲学问题本身的,他没有接受哲学传统及其束缚。但是,我们应当注意到,维特根斯坦曾是罗素的学生,他起码熟悉弗雷格的著作,而且是一位逻辑学家,所以决不能将其想象成是一个没有接受任何传统,没有经过任何专门训练的天才。而且,维特根斯坦大概只能有一个,不会有很多。
另一个典型的人物是尼采,他的书中几乎随处可见对哲学传统和古代哲学家的批评甚至嘲讽。但他同样不是那种从一开始就无视传统的人。在写于1884年的一则关于“智慧之路”的笔记中,尼采将自己的成长过程分为三个阶段。他认为,在第一阶段,人需要尊重、服从、学习;这是精神禁欲时期,热爱和赞美的时期;第二阶段,是独立的时期,是孤独时期、自由精神的时期;第三阶段,是创造和担大任的时期,是授权自己行动的时期①。
可见,尼采并不是一开始就将自己放在创造和担当大任的位置上。并且,值得一提的是,他还曾是一位古典语言学家。
另外需要提及的是,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各自有其深厚的传统,目前辨析版更侧重西方哲学,毕竟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领域。我认为有所侧重是必要和正当的,但也不会因此排斥对中国哲学传统的关注和学习。
辨析版不抵制批评,而且非常需要批评。但前提是这些批评必须是内行的批评。不是任何批评都是有益的,就如不是任何进攻都是最好的防守,只有那些有力度的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一样,只有善意、坦诚、有力的批评才是有益处的。只有这样的批评才真能使人提高。所谓“内行的”不一定是指“纯学院性的”,但起码应是头脑清醒、经过深思熟虑的、对相关知识和问题有相当了解和认知的。我最怕那些不学尼采的智慧和胆识,单学尼采的狂傲的人了。胡塞尔的一句话也可以表达我的部分意思:除非你已经弄懂了批判对象的直接含义,否则不要轻言批判。
最后还想说的是,辨析版的发展也许不在于发贴率、跟贴率、点击率等的提高,而在于其品质的提高,这里不是聚集人气的地方,她只属于那些可以“限制其世俗野心并在思辨里得到满足的人”。假如拒绝喧闹有利于将反思推进到更高的层次,那么相应的牺牲反而正是我们到这里来的目的所在?
在哲学中,探索的进程是缓慢的,我们得不断的自我反思,更多的只能是困惑而不是结论。我想将一句箴言作为本文的结尾与大家分享—“不在显赫处强求,而于隐微处锲而不舍,这就是神圣。”
注①:参考《墙上的书写》,洛维特/沃格尔等著,田立年等译,华夏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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