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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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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14:42: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偶然和尚 于 2014-5-31 07:24 编辑


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昂着头走路。即使是放学回家,走在一段长长的下坡路上,我也是把头抬得高高的。

在学校,他们也都是用仰视的目光来看我的,除了老师以外。老师说我的每一篇作文都写得非常带劲,将来可以当一个大作家。他们都很迷信老师的话。
老师的话只是他高兴了,随口说说罢了,这个我并没有认真。老师的话可不像法院的布告那么态度坚决。我背着堂姐出嫁后留给我的皮书包,上学的路上要经过大柳树街的转角。大柳树歪歪斜斜的样子,旁边的铁皮蓬下,贴着法院的布告,下雨也淋不湿。少的时候一张白纸,多的时候有五六张,都签着法院院长某某人的大名,差不多每一张纸上都打着非常鲜艳的红钩。那个红钩像一把停在饭桌上的勺子,也像一只拿在手里的烟斗。
晨雾开散,我远远地就看见铁皮蓬下换了新的布告,那儿聚着一堆人,摇头晃脑,推着自行车慢慢地看,慢慢地读出声来。他们是些没好好上过几天学的工人,白字连篇,把猥亵念成了什么,供认不讳念成了“供认不伟”。我假装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耐心地盼望放学回来,一个人好好地欣赏一番。看布告的时候我会把书包藏在大柳树的背面的水泥地上,背起手来,尽量显得成熟一点。傍晚的光线不大好,我时不时要低下头,弯下腰,还得用余光扫视着不远处的书包和行人。看完了,我继续昂起头走路。
我没想明白,布告上写的“摸灯泡”是什么意思。我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独立思考,所以没去问我的同学。

我的这个同学叫付宝祥,是一个天生做不了大事却喜欢跟大人物混在一起的的家伙。他消息灵通,知道团支书江美喜欢在中午去老师家复习功课,回学校的时候两腿就一拐一拐的。我说,老师给她补课,她就不能帮老师干点什么家务吗?累了嘛。他笑得像一只大花猫,随后就拿破破烂烂的课本捂住了嘴。
一个星期天,他跑来找我。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诗人。”
“谁?”
“我三哥。咱们马上就走,中午还能在他家吃顿饭。”

付宝祥差不多每个星期天都上我家来,而我在那之前没有去过他家,在那天以后也没有。我仅知道那个叫三哥的诗人住的离他家不远,他自己的住所一直对我关闭。我好像曾经跟他说过要去他们家坐坐,他好像说,星期天父母都在家看电视,不方便。
一路上,他不停地跟我显摆,他三哥是个多么了不起的诗人。才二十几岁,已经发表了好多白纸黑字的作品。
“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对,特别是你。”

我还是第一次徒步走那么远的路,沿着枕木走下去,都看见马车了。

三哥是个大块头,鬓角很长,眼睛肿着,没到六月,已经摇起了一把纸扇。

院子里横放着一张紫檀色的桌子,几个小板凳,他招呼我们坐下,沏了一壶浓浓的茉莉花茶来。小院的围墙上开满了花儿,地上的花盆堆得到处都是。这是让我唯一感到温馨的地方。我家就没有这么多花儿,也没有这么好的阳光。我渐渐体会到什么才叫“怒放”。
他拿来杯子,顺手抄起了桌上一个墨绿色的小瓶。我隐隐约约看见瓶子上好像有“西施”两个字。我对这个也特别敏感。

他讲旧报纸平摊在膝盖上撕开,仔仔细细地擦茶杯,神气的样子活像诸葛亮在西城的城楼上弹古琴。
“这都是公家发的报纸,三哥是报社的记者。”
他用另一只手挥了一挥:“不对,兄弟,才是个特约记者,写写井下发生的好人好事儿,哪里有那么风光。”

他起身进屋,拿了一个大大的笔记本回来,那个瓶子消失了。
“这都是我写的一些不成熟的作品,请同学们看一看,提点毛病。宝祥说,你可是学校里的才子啊。”
“就是,我这个同学也喜欢写诗,上过学校的墙报哩。”
“每期都有呢。“付宝祥又补充了一句。

一直到现在,我都对眼前的大人物毫无办法。那时候也只好喝茶,点头,保持沉默。
他那个本子上贴着剪下来的报纸,长长短短,大大小小,总共有十来页吧。标题有的很长,什么某某采掘队大干一季度胜利完成安全生产目标之类,署名印在文章末尾的括号里。有几块儿是分行的诗歌,细长条,名字在标题下面。这些东西,估计就是他拿来擦茶杯所剩余的那部分。


“这一首,孙总编很欣赏。你看,题目就很有力量——《开往大海的火车头》。”

他看着我,忽然有些不屑。那意思似乎是:不就是上过学校的墙报嘛,有啥了不起的。这样,我不得不开口了:
“三哥,你是怎么想到写这个呢?火车头,开往大海?”
“嗯,很多人问我这个。”他的语气确实显得非常熟练。“火车头嘛,他象征着我们的青春。大海是我们的理想。青春,总是要献身于理想的。你们说,对吗?对了,这是象征派。法国的,波德莱尔。”
我抬眼看了看付宝祥,他正像刚刚上满了弦的玩具公鸡,不停地点头。

接下来我们一起坐下来吃午饭,这回,轮到付宝祥保持沉默了。整个用餐的过程,他只说了一句话:“好吃。”
我们听从三哥的建议,就在院儿里这张桌子上吃,这样空气新鲜,气氛也亲切。三哥的老母亲来往穿梭于院子和屋子之间,还系了一条白色的围裙。所有的四个菜都是用羊肉来炒的,三哥还喝了一点白酒,我怀疑他们家是回民。

“年轻人,不要荒废大好的似水年华。多读书,向民间学习,向古典学习。你看,我最近听孙老师的,在读《诗经》。真是太好了。”
三哥一边拿一根火柴棒剔牙,一边背诵起来。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多年以后,当我在大学的课堂上,听老师讲这首诗的时候,三哥摇头晃脑的模样一下就浮现在眼前。
“氓,就是流氓的氓。古代指的是男人。他抱着布来贸丝,你们知道布是什么吗?”
付宝祥当然不说话,我当然不知道。
“布,就是钱币。战国的时候,齐国的钱就叫布。所以,这首诗写的是在齐国发生的爱情故事。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那个春天,三哥醉醺醺地把我送出门外,跟他站在一起目送的还有吃得更饱的付宝祥同学。

我独自一人昂着头往家走,铁轨酷热,脚板火辣辣的,终于走到了大柳树街的布告栏前。我扫了一眼,还是前几天那些,没有新的。

星期一付宝祥询问我此行的收获。我说,没什么收获,就是吃了顿饭呗。他瞪了我一眼。我赶忙解释说,三哥写的都是新闻消息,跟文学两码事。他又问:那开向大海的火车呢。我说那是胡扯,往大海里开还有好吗。他终于忍不住了:
“让我三哥知道你这么说,简直没有王法,他会找你麻烦的。你等着,我告诉你我三哥文武双全。文,他是法国的象征派。武,他是少林派。海灯法师的再传再传弟子。”

从此,付宝祥跟我断绝了往来,再也不上我家吃我妈做的炸酱面了。这小子还挺他妈的有骨气。

初中毕业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付宝祥。可能是因为背后讲团支书的缘故吧,他一直没被批准入团。三哥却是见过一面,在一个非常的场合,见了最后一面。
那天上午,我在街上无所事事地溜达,一队警车开过来,把我们都挤到了马路边上。前面是一辆接一辆的三轮摩托,后面是一辆接一辆的大卡车,战士们都抱着枪。高音喇叭大声地广播着:希望犯罪分子坦白从宽。
在一辆卡车上,站着五花大绑的三哥,身后是两个荷枪实弹的解放军。三哥的脖子上面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用毛笔写着:杀人犯某某某。名字写的小,我看不清楚,一愣。杀人犯这三个字太突然了,我就再也想不起那天中午的笔记本上,报纸的括号里看见的是什么名字,不过,三哥的确真是三哥。
车队行驶的很慢,街上全是人。三哥似乎看见了我,他肯定看见了我。他低下了头,大鬓角已经被剃光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他看见熟人不好意思了,再盯着看,发现他正在十分努力地用嘴去够胸前的牌子。他缓慢地叼起了那一张纸的边缘,像是牛儿在吃草,眼看就要把杀人犯几个大字撕掉了。这时候,他的脑袋挨了重重的一枪托。他呲了呲牙,腮帮子鼓了起来。
卡车大声地喘气,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过去了。

再上学就不背那个皮书包,也不经过大柳树街了,我也能搜求到《曼娜回忆录》之类的手抄本了,对法院布告上的文字丧失了最初的热情。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具体罪行,想不起来他的姓名,也不好打听,那一年枪毙的人太多了。直到去年的某一天,也是阳光灿烂的上午,我在单位发黄的档案盒中偶然翻到一本勾勾抹抹的宣传材料,里面记载着摸灯泡的案件。我油然而生好奇,借回家,把它们看完了。里面没有他,没有杀人的情节,灯泡也是凉的。档案最后几页记录了另一个简短的案件,我忽然就把他给找到了。这应该就是法院的审判员所提供的文字,我没有亲眼目睹的画着烟斗或者饭勺子的布告的最初蓝本。

杀人犯陆文清被判处死刑

杀人犯陆文清,(照片),男,汉族,二十四岁,捕前住镇三石街五工村十六委六组,矿务局二井工人。
罪犯陆文清于一九八二年十一月十七日晚七点多钟,和他的哥哥陆文华等人到邻居苏小平家看电视。双方发生口角。陆文清说:“不就存了个破电视吗,有啥了不起的。”当苏家的二儿子苏海鹏质问时,陆文华和苏小平便厮打起来,陆文清也在场叫骂。(图)后来,陆文清拿来一把扎枪,捅碎苏家一块窗户玻璃,叫号。当苏海鹏来到东房的墙角处,陆文清照苏海鹏胸部猛刺一枪,苏被刺中肺部,因大出血当即死亡。
罪犯陆文清,无视国法,行凶杀人,被判处了死刑。

陆文清啊,就是我那年春天的中午,在擦杯子剩下的报纸括号里看见的名字,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我还想起来,那些年,有的人家为了看香港电视剧《霍元甲》,用分期付款的方式购买黑白电视机。老百姓管这个叫“存”电视。别人家存的是“西湖”,我们家存的是“熊猫”。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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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16:35:08 |只看该作者
他们是些没好好上过几天学的工人,白字连篇,把猥亵念成了“狼裹”,——能念成“狼裹”的也不会是没上过几天学的工人吧? 对话写得太随意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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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16:45:04 |只看该作者
嗯,这两个字到底应该怎么读,确是一直没有办法。但是您说的对话太随意,我确是没看出来。这个对话一方面是呼应后面的语气,另一方面,它是推着情节走的,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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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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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17:38:05 |只看该作者
或者这么说吧 对话缺少特色 整篇而言 缺少气息
能看出一些地方都藏了伏笔 但是整个拎不起来 我的文学梦、江美的遭遇、三哥命运的转变、结尾的电视机、一直强调的遥远(还有多年以后 等) 没有形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而你显然也不是往破碎了写的
你也可以说说你写这篇的想法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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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18:08:31 |只看该作者
其实我说的是贫穷,不公平。一个满怀梦想的年轻人,被现实吞噬掉了。你注意过篇末的审判词没有?按今天的法律,过失杀人,罪不当死。我觉得这是个很沉痛的东西:不就是一台破电视吗?

当然,我只能用一个孩子的视角,把看到和感知的记录下来。我也明白,小说不是靠解释的。可能你的年纪,离这个故事有距离,所以: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谢谢指教。我会常来的,善意的批评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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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19:49:2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卫康 于 2014-5-30 19:50 编辑

一般。主要是情绪和感受都比较陈旧,在特殊年代里,类似的写法和故事都太多。语言有些油滑,特别是写团支书和老师那一段,太脸谱化,无用且降低格调,如果是为后文做引用一句就够了。
文中有些语言不错,比如描写法院布告的部分,但有些地方还是油,大概是受国内一些作家影响较多,底子还是不错的。
通过“诗人之死”,高昂着头的少年,怎样谨小慎微了呢?追寻文学的少年,如何向现实妥协了呢?“诗人之死”对我的影响何在,我没有读出太多。“我”之后应该是到法院去工作,但在法院工作就意味放弃文学了吗?也未必。结尾一些部分的缺少使得“多么遥远啊”的感慨,变得轻飘飘。
付宝祥这个人物我觉得没有有效地写出来,在文中他似乎还是一个富家子弟,难道是对应富裕者最愚蠢,贫贱者最聪明?我也想听听作者谈谈你的构思中,付宝祥的家庭情况是怎样的,特殊年代不应该存在富家子弟,较早就有电视的应该是干部家庭,但是干部家庭的子女不应当入不了团。还有,穆斯林禁止酒精类饮料。
总体感觉还是有点滑,如果作者能写得更困难些,应该能写得更好。
且让我在风中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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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20:05:5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陈鱼 于 2014-5-30 20:07 编辑
偶然和尚 发表于 2014-5-30 18:08
其实我说的是贫穷,不公平。一个满怀梦想的年轻人,被现实吞噬掉了。你注意过篇末的审判词没有?按今天的法 ...

别说过失杀人了 严打时期摸女人一把屁股都会被枪毙 子弹费还是家属自理
这可能不光是贫穷和不公 是人类集群性的东西 这个东西我个人的感受是尚不足以去成为一篇小说的核 不够分量 很多看似平淡的事情反而更关乎所有人切身
退之 如果选择这个东西写 也可以 要写出新意欢迎常来
要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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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20:23:14 |只看该作者
付宝祥差不多每个星期天都上我家来,而我在那之前没有去过他家,在那天以后也没有。我仅知道那个叫三哥的诗人住的离他家不远,他自己的住所一直对我关闭。我好像曾经跟他说过要去他们家坐坐,他好像说,星期天父母都在家看电视,不方便。

而且我一直在写他的吃相,比如吃我家的炸酱面。不知道怎么就断言他是个富家子弟。

文中有很多写自尊的东西。比如三哥很吃力地用嘴去撕牌子上的杀人犯字样。这个自尊一直贯穿下来。比较油滑的地方你指出的对。这个东西一开始就在犯罪的问题上展开的,很多隐性的东西,我不敢同意说这个故事不值得写。就是因为很多事情我们忘却了,才变得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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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20:30:1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偶然和尚 于 2014-5-30 20:32 编辑

所有的四个菜都是用羊肉来炒的,三哥还喝了一点白酒,我怀疑他们家是回民。

我在那个年岁是不应该知道穆斯林禁酒的,我怀疑他们家是回民,只是由于羊肉。你可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羊肉比猪肉便宜一些。这是一个贫困而自尊的家庭。

再谢。

你可以不喜欢这篇小说,但是你似乎没有认真读。我也没要求别人分析课文一样去读我的东西,那样也许不值得。但是很清楚的东西让你读反了,我得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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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0 20:31:56 |只看该作者
偶然和尚 发表于 2014-5-30 20:23
付宝祥差不多每个星期天都上我家来,而我在那之前没有去过他家,在那天以后也没有。我仅知道那个叫三哥的诗 ...

是这样的,因为我看到你在比较早的时候就写到付宝祥的父母在家看电视,我以为他家比一般人更富裕,因为“我”初中毕业后三哥还因为电视失手杀人,说明电视是百分之百的奢侈品。当然这个你可以从他说谎来解释。
且让我在风中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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