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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你有没有看我前面的回复,若没请回去看,若有这是最后一次
《丁木的梦》
最近,丁木的梦不是从一个事情或一件事物开始的,是丁木站在一个地方,然后自己对自己说了自己最近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在平常看来是非常奇怪的,但丁木在梦中只把他当作一种早已发生的事情。他在梦中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对这件事真实性的怀疑上,只当作“最近”发生的诸多事件中的普通一件。
最近的丁木知道自己的眼睛有个毛病,只能看见最远和最近的东西。比如一辆汽车从地平线那里开过来,他能非常清晰地看见车里的人的表情,但随着车辆开到五十米以内,丁木先生看不见车了,凭着听觉,丁木先生伸出手在空中晃了几下,车在五米以内开始刹车,停下,这时的汽车重又进入了丁木先生的感知范围。他会像任何人一样准确地把脚放到车门的梯子上,走上去,找靠后的位置坐下。
如果这个时候丁木先生滑开车窗玻璃,向公路一边缓缓向后旋移的田野望去,他眼里的情况是这样的:五米以内的公路护拦、树木和行人,在清楚地迅速向后飞速地移动,尽管像快镜头一样,丁木还是能分辨出每一个人的相貌。往五米开外看去,路旁的房屋、或是池塘、通到公路上的小路,都被绿色的一条给蒙蔽起来,仿佛有人故意用绿色的玻璃纸蒙在上面,只能凭自己的经验猜测。再把头稍微地仰起一点,越过了中间看不清的那个范围,远处的山峰、树林、输送天然气的管道、天上的云朵,都非常清晰地呈现,像用望远镜看一样。
丁木的眼睛,焦距出了问题。一天中午他睡完午觉起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好像是看不清,再仔细看是看不清隔自己中度远近的事物。教室的黑板刚好在五米以外,丁木那天下午一个字也没有从黑板上看到。第二天他和前排座位的同学换了位置,但老师发现后教育了他,把他编回了原来的位置。老师一时气愤,把丁木以前做过的让他不高兴的事全给抖搂出来,说别人每天在忙着高考,他却只知道在网上打游戏,说得丁木低下了头。
那天下午,丁木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他的好朋友刘阳,刘阳在街道的另一头,和丁木隔着一百多米。丁木喊刘阳,刘阳就走过来。当刘阳走过来进入丁木辐射范围五十米的时候,丁木找不到刘阳了。丁木以为刘阳跑了,就自己朝另一边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刘阳在身后拍了丁木一下,丁木被吓得跳了起来,丁木回过头看着刘阳这么近的出现在自己身边,有点高兴又有点不自在,他不知道刚才有一阵刘阳躲到哪里去了。
“怎么搞得神出鬼没的呀,吓死我了。你跑到哪儿躲起来了。”
“你才有毛病,看见来了怎么又跑开了。我没跑到哪儿躲呀。”
“没躲?那我怎么没看见你呀?你会隐身?你又不是火影忍者。你要是会隐身就派你到日本去刺探军情,绘制地图。”
“我要是那么无所不能还不首先把你绑架了呀?你们家那么有钱,起码会为你付了几十万几百万的。”
“我的命可没你的命值钱,你们家老爹是厂长谁不知道?我要是绑架你,准会被你爸用钱扔死。”
“别贫了,看看今天去哪儿玩儿吧?”
两个说着往广场走去,邻近广场有一颗树,那树用二米高的石砍围而方方的一个正方形堡坎,有一坡梯子从石围砍上斜着上去,两人捡级而上走上去,坐在石砍上一个老头子旁边,望着下面不断路过美女打呼哨呢。
刘阳不停地给丁木说这个漂亮那个漂亮,丁木都说看不见。
刘阳说:“你是不是眼睛近视了,别太用功了,今年考不上明年还可以考,身体坏了可就完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丁木说:“不是近视了,是远处和近处的都看得见,不远不过的看不见了。”
刘阳哈哈大笑起来,看着丁木说:“那你多远和多近的地方能看见。”
“不清楚,大概是三米之内和五十米之外的能看见。”
刘阳又笑了起来,看丁木笑也不笑,就跑下石砍,站到石砍下望着上面的丁木说:“这里能看见吗?”
丁木说:“能看见。”
刘阳往后面走了一步:“这儿呢?”
“还能看见。”
刘阳转过身使劲跑出一段,说:“这回看得见吗?”
“看不见了。”
刘阳又哈哈大笑起来。接着一直跑到街对面的一个店铺门口,朝树那边的丁木喊道:“这里能看见吗?”
丁木说:“能看见。”
刘阳往另几个方向站了几个位置,丁木有时候说能看见,有时候说看不见。
丁木朝他喊道:“你快过来,离我近点。我看不见你了。”
刘阳鼓足劲一口气往树下跑去,却被绊了一跤,他先是“叭”地四脚着地摔在地上,非常出丑。丁木却没有看见。刘阳说:“我操,你让我跑近些就是为了让我摔跤。”
丁木说:“你摔了一跤吗?”
刘阳站起来回头看,只见一块地板砖被他踢飞了,空着的那一块是拱起来的几截树根。刘阳回到那个地方,摸着额头碰伤的地方。
那一块没有地板砖的地方在黄昏里显得黑黑的,几条朝上伸着的根像章鱼的尾巴。他俯下身,看到里面爬动着几只蚯蚓和蚂蚁。他摔跤的地方离那棵大树有十米远,他在心里勾勒着大树的根在地底下被掩埋的位置。想到这棵大树的根能在地下伸出这么远,并且像人的思想一样无处不在却又看不见,他突然有一种领悟地感觉,似乎在这个黄昏他有了一只可以看穿世界表面现象的第三只眼。大树在表面上是一个不会动,不会碰到刮风下雨也不会躲闪的植物而已,实际上他还包含了另一种潜在的动感在里面。他捡起那块方方的地板砖,盖在原来的位置,虽然没有放平,还是向上拱着的,他也可以拍拍手上的灰尘走向丁木的方向了。
教堂里的钟声飘了过来。刘阳走了上去:“我操你妈的,刚才你叫我跑过去,一跤把我摔得四仰八叉的。”
“我今天又不过生日,怎么你看上去是在向我下跪。”
“你眼花吧!都是你那个什么看不见的玩笑搞的。”
“我说的是真的,中间部分的我看不见,你走过了五个方格我就看不见了,你走了五十个方格我又看得见了。”
“别再那么认真了,其实我最烦你那种认真的表情。不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得了这种怪病。”
刘阳心里又出现了自己头脑中那幅大树的根须向下铺满整个地下的图景,看到丁木略微认真的神情,感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刘阳想。
“那你去医院看看吧,要不就去精神病医院。”
他们两个来到广场上,灯光从一块块装着有机玻璃的地板砖里射出来,在天空形成放射状的一道彩色光柱,投进没有止境的夜空深处。丁木把脚尖放到玻璃的一条边上,就能看到那个光柱像被啃了一口的西瓜。“你最近少吃点东西,都胖得不成样子了。”说着刘阳摸了摸丁木的肚子。
他们跑到一家商场卖电视的地方看起了电视,在演一部战争片。两个日本兵和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耍,给他们分糖吃。日本兵把小孩子的衣服穿上,两个日本兵被小孩的肚兜裹得肉滚滚的。
刘阳看得哈哈大笑,丁木却在一边发呆。刘阳说:“你是真的看不到了。”
丁木坐在车上,想着他和刘阳在广场附近玩耍的那个黄昏。眼泪就流了下来,眼泪流下来的时候,丁木舒服了很多,他想,郁闷是可以被排遣出来的,那些忧伤变成眼泪流出来,就没有了。丁木的眼睛一度被泪水弄得全部都看不清楚了。昨天老师的孩子满一岁,丁木去吃红蛋,在祝福老师的时候,他看到了老师的孩子清澈的眼睛。感觉非常高兴。他想,原来眼睛真的是通向心灵的窗户呢。于是今天请了假去市里看病。
汽车很快到了市里,丁木走到市人民医院,挂眼科的号。眼科的医生姓吴,是个胖子,丁木像犯了错的孩子走到他面前坐下。医生声如洪钟,反而让丁木不知如何开始说起。他终于开口道:“我的眼睛坏了,得了种怪病,这让我非常毛燥。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清楚,总之,很远和很近的看得见,中间的看不见了。”医生拿来测量近视的图,丁木一一说出了那些方向,医生叫来精神病院的车,接走了丁木。
丁木坐在精神病车的护栏后面,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被送去何方。司机回过头来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一笑,那司机的头发花白,看上去像个很坏的人,让丁木心头一颤。车子在一座看起来像是二三十年代修成的房子前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一个穿白大褂的就用一个棍子在他身上敲了一下,电流使他全身痉挛不止,接着在半昏连状态中被抬进一道铁门,穿过一道走廊,送进一个摆满仪器房子,丁木感觉一根根管子插进了自己的头部。一种“嘀嘀嘀”的声音均匀地进入他的耳朵,让他想要睡去,又紧张得不敢完全睡着。
第二天早上,丁木发现自己身穿灰白相间的竖条纹衣服躺在一张病床上。他站起来,走近窗子,看到一群面无表情的人在窗子外面围着,定定地看着丁木。那些人一个个站着不动,有的眼睛里看上去很愤怒,有的看他的眼睛神则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样关爱。他们的脸上似笑非笑,让丁木想起以前在镇上看到的那个疯子。可这些人的脸却收拾得很干净,连头发都一丝不乱,让丁木怀疑自己进被送进了地狱里。
看她的眼神非常温柔的一个,用非常缓慢的动作把手伸进窗子,嘴里无表情无语气地说着:“来!孩子!过来,娘看看。”吓得丁木直往床靠里的一头回缩。过了一会儿,这群人才一一散去,丁木一摸自己的脸,早已被汗水浸淫透了。门响了一下,是有人把钥匙插进了锁孔,门开了,护士端着盘子进来,丁木瞪大眼睛望着她,又望了望盘子里的针头,感觉那个针头在越变越大。护士把针头竖起来,挤掉上部的空气,一步一步地向丁木靠过来。丁木已经恐惧得不能更加恐惧了。“离我远点,我不要打针。不要。”
丁木爬起来迅速朝门外跑去,因为太害怕,他一脚踢在一张凳子上,摔倒时打翻了护士手里的注射器,注射器插进了门的一道缝隙里。丁木的脚感觉到踢倒那一刹那令人惊悚地失重,与此同时,右脚在床上猛地弹了一下,醒过来了。
丁木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深处一片黑暗之中。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用颤抖着的手拉亮了电灯。他看了看屋外被灯光照耀的树干。什么五米之外的看不见,根本就是胡扯。原来只是一个梦,一切都只是假设。结束了,丁木对自己说。不,是马上就将会结束了。丁木的手抓着床的栏,嘴里还在呢喃着:“别,别过来!不要靠过来!”灯光照在丁木的木质书桌的旋涡形纹理和一大竖起课本上。丁木怎么也无法睡着了。
从行驶的车里望向车窗外面,觉得外面的小河像是在飞速疾流。有几台水车设在岸边的沙滩上,远远看去水车在自行旋转,其实是水的能量推动水车缓缓转动起来,六个末端可以装水的桨不断举向天空,在最高处淌下一股股的水来。阿石站起身,朝后排的外国人走去,越过一排一排的座位,在靠近后车窗玻璃的地方摇晃着站定。把手里的数码相机举到车窗外面,把河边的巨大的水车框进了数码相机屏幕里。然后摇晃着走回前面的座位,对阿定说:晃得厉害,没有照清楚。
阿定说:这张相片比照山洞的那张照得好,取景的大小比较适中,水车木料的色泽显得润泽,跟周围的深绿色进行搭配很协调。阿石说,我也觉得这个照得不错,说着把相机放进了背包里,拉上拉链,再隔着背包的布拍拍相机,把相机放进头顶上储放行礼的货架上。
阿定不停地把脚下的板子踩上来又踩下去,时而拿出夹在两腿之间的矿泉水瓶喝一口,或者把两只手手指交叉伸懒腰。阿石两只手比出八字,再左手举向上,反过来,与右手的八字合成一个取景框。不时选取车玻璃外的景物框定。阿定这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发现右手指甲缝里有一些黑色的泥,就用左手指甲伸到左手食指指甲缝里去剃。剃出来的黑泥掉到裤子上,阿定用手扫到地上。阿定再次把矿泉水取出来喝了一口,感觉肚子有些发涨,手伸到衣服下面按着皮带扣把皮带松了一扣。阿定说:我到前面去坐坐。于是走到汽车前端坐在驾驶座旁边,拿出手机来翻看短信。阿定盖上手机的盖子,揣进裤子口袋里。他看见汽车前部巨大的玻璃里,公路像一条阴道一样向两边分开。呑了吞口水。
没有人坐在阿石旁边跟他谈话,阿石闭上眼睛准备随着汽车的颠簸逐渐睡着了。突然觉得眉头有点痒,但也懒得去理会这样一点不适。过了一会眉头的痒的感觉似乎告一段落。阿石渐渐的睡着了。阿定从前面颠簸着走回了座位,坐下的时候阿石醒了。阿定手里拿着一块沙琪玛,表面是玻璃纸,撕开玻璃纸,阿定分给阿石一半块,自己吃了一半块。阿定的半块迅速吃完了,阿石只吃了一点,准备把剩下的扔掉。阿定把那半块重新用玻璃纸包起来,因为沙琪玛所剩无几,玻璃纸包得皱巴巴的,有光线在上面照出的各种痕迹,看上去像一个刚退休的老人脸上的皱纹。阿定把包好的沙琪玛收回到包里。又把矿泉水瓶拿出来喝了一口,泉水从喉管进入胃里,阿定似乎能听到里面叮叮咚咚的轻微响声。阿定对阿石说:你在学校的工资高吗?不高。一千块钱左右。你呢?我工资三千块一个月,是你的三倍。加上奖金还不止这么多呢。
阿定抬头看天上的云朵,太阳照在远处的山上很明亮,近处的这一块处于一片云层的下面,仿佛一片大树的树荫。阿石说,坐车真是无聊,睡觉吧。在阿石的引导下,阿定也闭起眼睛,把头枕在靠背上睡着了。
梦的开头是阿石变成了一个司机,一个交警缓缓从前方出现,站在自己现在所坐的这辆车的前面,出示一张牌子:超速。待车停稳后,阿石走下车后,发现自己被包围了,交警从背后端出一个生日蛋糕,周围的人开始鼓掌。这时候阿石感觉自己变成一只苍蝇,朝那几个人飞去。然后镜头又像电影蒙太奇一样切换为一条蛇的视线,感觉像坐在一个火车头上看着火车不快不慢地滑行,穿过山洞。然后又回到了放着蛋糕的四个人面前。
其中一个拿出一个魔方,放到阿石的手里,阿石两只手合起来轻轻一扭,魔方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掉下来一个金币,那枚金币上面却写着“五角”。阿石说:只值五角吗?那个人把金币拿起来咬了一口,说:这可是金的。你以为是真正的五角钱呀?周围的人露出一片羡慕的目光。另几个人把金币拿过来瞧了又瞧,都觉得是很漂亮的一枚金币。
祝贺你呀!阿石听到几个人同时祝贺他。
阿石向上抛出金币,伸手去接时却掉到地上了,金币在公路的斜面上滚动着,阿石一路追去,金币在下坡的一个拐角处车了个弯,继续向下滑去,眼看抓不到金币了,阿石感到心里一阵气堵心慌。非常担心这件重要的生日礼物就这样滚入了下水道或是被人捡走了。这时硬币滑到一个女士的脚边,在高跟鞋上轻轻一碰,反弹一下下,原地转几圈倒了下来。阿石赶紧捡起了硬币,并且感叹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因为帮他挡到那枚硬币的人正是他的姑姑。他的姑姑是一名优秀的脑外科医生,医术高超,在医学界很受尊敬。他感谢了他的姑姑,一步一步地向上爬,爬到了他的汽车原来停靠的地方,那个交警和另外几个人仍然在等着他。他取出刀子把蛋糕分成四分,给了四个人每人一份。然后自己取下蛋糕上的一颗樱桃吃了。他把几个人叫上车,他的车虽然在平路上,他作为一个稳妥认真的好司机,即使是在平路上,他也不忘了下车的时候要把刹车踩定,以免汽车因为重力的作用而滑走,造成安全事故。他松了刹车,调头,把车往城里开去。
他因为兴奋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太正常,从后面看上去像是有点瘸。一行人闹轰轰地簇拥着这个家伙进了餐馆。然后阿石叫老板拿来菜单,看见上面没有菜名,只画着一个鬼头颅。这个镜头吓醒了阿石,他一身冷汗地醒来。看见旁边的阿定还闭着眼睛睡觉,头随着汽车而一抖一抖的。噩梦迅速地过去了。阿石想换个姿势坐,于是把两条腿伸到过道上,侧身而坐。或许是因为还没有完全睡醒,他的脑袋里突然闪现魔术表演里的一个场面:穿燕尾服的魔术师转动着装着一个人的箱子,把剑从侧面插进箱子,抽出,箱子打开,里面的人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刚转过身他发现在过道另一边那个女孩也侧着身子坐着,把两条腿摆在过道上,现在与他对视着,四个膝盖挨得很近。他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她有些局促不安。他的眼睛在她的胸上掠过,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起了细微的变化。阿石说:你到哪里?她说:长石。你呢?我到西京。说话的时候阿石的眼睛瞟了一眼她深深的乳沟。
她拿出一包瓜子,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不一会儿瓜子壳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她拿过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瓶润肤露,揭开盖子,往面部随便地抹了一点。一阵阵香气朝阿石扑鼻而来。阿石突然产生一种想法,那就是想去用嘴唇轻轻碰一碰她的脸蛋。他看得她有点不好意思,转过头去看车外的景物了。
阿定这时醒来了,阿定一醒来拍着阿石的肩膀:原来是在车上,我刚才做梦时还以为睡在家里呢。我刚才还做了个梦。阿石说:你也做梦了,说说看,做了什么梦。我梦见自己得了肺病,好像是过了好几年也没治好,幸好出了一位结核病专家,治好了我的病。她是怎么治病的呢?我以前吃药的时候只喜欢吃那几颗大的,因为有几颗小的特别苦,不喜欢吃,她说不用吃大的了,把剩下的那些小的吃完,你的病就好了。
还有一件特别让人吃惊的事情,把剩下的那几种药的英文名首字母连接起来,得到的拼音,刚好是我父亲的名字。我梦见有警察来察看那些药物,得出了父亲的名字后,他们叫我坐下,叫我一定要冷静。然后轻轻地像说今天天气真好一样,说,你父亲死了。我甚至看见他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带着点得意的味道。阿石说:怎么可能像你梦见的那样呢?是不是有点太唯心主义了?阿定说:什么唯心主义?是一个梦里的也。梦里的事情是没有什么道理的。其实我父亲早在好多年前就死了,我父亲的家在南京,每个月他从南京汇钱过来,因为母亲有半身不遂的毛病,父亲每周都要写来信件慰问我们。父亲的信十分真挚感人,每每催人泪下。能收到父亲信件的日子是我们母子俩最幸福的日子,母亲读到父亲的信的时候每次都能破泣为笑,没有父亲的信的时候,母亲就是一幅病怏怏的模样。半年过去了,父亲的信件使母亲的身体奇迹般的硬朗起来,医生说照这个速度恢复的话,再过一周就能像常人一样。可这个时候父亲的去逝给了母亲沉重的打击,母亲的身体再次回到身体瘫痪最低点的水平。可是我不明白这个时间梦见父亲是什么意思。之后竟然出现了父亲的形象,在门和窗的外面闪现了几次,我用手指去指却一次也没有指到。警察还说我是因为心情过于沉重而出现幻觉。阿石说:你的梦还真是丰富多彩。不是的,我讲的母亲瘫痪和父亲多年前的死是我插叙的真实的故事,警察以及得肺结核是自己梦见的。
做梦这件事真是无奇不有。阿定看着他的朋友阿石,阿石说,是啊,怪得不得了。阿定说,我们一起来掐掐脸上的肉。于是两个人象做操一样的,一下一下地捏着脸上的肉。不一会儿,车子到站了,他们拿好行礼下了车,站到了地上的时候,阿定觉得有一种安详的感觉。
《我的玻璃渣》
周末,人群涌向广场,行走的路线不断交叉。刚发现在两个展台之间有一簇人潮,不一会又散开了。一个新的展台搭起来的时候,人群会走出新的路径。然坐在交通大厦16层,从这么高的视点看下去,广场仿佛是一个蚂蚁窝,这时候人会感觉到一种远观的冷静。这个位置是经理升任总经理后留下的,房间还是原来的布局。房间里还有一幅章子怡的性感脱衣照,一张地图。然挂下给老总的电话,身体安逸地陷在椅子里。
然在椅子上睡了一觉,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似乎是梦见又似乎是在回忆。
然十七岁的时候,在一家麻辣鲜厂上班,那时候是74年。所谓麻辣鲜是本地产的一种调味品。麻辣鲜厂就在中学的后门不远处。那个高大的厂房以前是一个玻璃厂,然和小伙伴们常常进去看工人们用碎玻璃制玻璃花。那玻璃花是长长的细条,中间串着一颗细小的玻璃珠,是玻璃在高温状态下凝结而成。那花软得像草,拿一束在手里摇着,稍微用劲就断掉了。大概是初三的时候,学生们流行去玻璃厂捡碎玻璃渣来互相赠送。
那时的班主任姓宋,说话的声音尖细。然回想起他的样子,头低着,眼镜从镜框上方斜着瞟人的模样。赵老师告诫大家这种东西虽然漂亮,看起来新鲜透亮的,可是很危险,如果刺进手里很难挑出来。那个玻璃厂后来破产了,一个麻辣鲜厂搬了进去。毕业后,然和依同时进了麻辣鲜厂工作。他们戴着面罩将一些豆瓣装进搅拌桶里,辣椒的气味常常熏得他们流泪。
依有个习惯性动作,当他跪在地上抓几把豆瓣之后,总会伸出左手到右手虎口处抓上几下。然问他你那里不舒服吗?依说,是以前高三的时候有一次被玻璃渣子陷进肉里去了,虽然用针挑了半天,也没有弄出来。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始终感觉虎口这个地方疼,抓几下之后会感觉变麻木了,不疼了,过一会儿又会疼。说着依伸手抓抓耳朵,把血红的辣椒沾在耳朵上。他们两个望着傻傻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学校里经常放露天电影,周围的村民都赶去看。傍晚六点,放映员提着片子放在操场中央的一个桌子上。依站在那里一直看他卷片,依看了看片名,问道:这个片子怎么样?放映员说:彩色故事片,好看哟,一个放羊娃的故事。小时候天空上的那明亮的一块里放着的一幅幅画面,给然和依带去过多少幻想中的希望。
幕布张挂到天上的时候,学校操场上就挤满了人,天慢慢黑下来,人们不再躲避太阳吸走身上的凉快。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像操场上的一些黑桩子。这是依和然少有的休息时间,平常都要每天上十二个小时的班。他们从学校出来,离操场上哄闹的人群渐渐远去,他们从镇子西头的石板路一直向上跑,上了几坡梯子,到达了依的家。黑黑的天空由浅紫向上变成深蓝,依心里升起一股激情,像刚才在电影里看到的一样抓住了然的手,然的手很滑,依握得紧紧的。依知道父母都去看电影了,才敢把然带回家,他们走进去,然听见屋里深处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呻吟,吓得站住了。她仔细一看,是依生病的爷爷,看见她就非常艰难地点点头。
那天晚上他们躺在床上说话,一直到窗外电影的声音结束了,人流从西边向东边流过来。那些人们一个个扛着板凳边议论边走,有一两个年轻人打着呼哨。逆流中的一个凳子方方的角刮到依的耳朵。依一边搓着耳朵,一边大叫起来:“出手太重了点吧。哎!”只好蹲在地上等。等起来时,依发现自己的半边身子都蹲麻了。然说,怎么你蹲这么久好像也没抠你的虎口一下。依说,不知道,好像不疼了。
在然家的楼下,依掏出一张粮票塞给了然,上面写着“二斤”。依说:“然,让我们相爱吧。”然站在原地楞了一下,依转身快跑起来。然的身体开始融化。
我在一个墙边喘息着,突然感到虎口又痒起来,伸出来抓了几次。莫非离开了然,依的手就会疼吗?一直有个疑问就是那个导致依牢手的习惯的那个碎玻璃还有没有在手里。十几年后,然和依离婚了,然的旧病复发,又开始在没事的时候去牢那个点。他去医院照了个光,在那张黑色的光片上,指骨清晰节节可见,虎口旁边有一点小小的白色,那是一个有倒刺的碎玻璃,医生说是用针挑只能取出上面的半段,真正取出来必须动手术。依说,不用了,就把这个当成对这件事的纪念。这是后来依告诉然的。
依还在不停地奔跑着,在镜头切换到依手捧鲜花站在然的办公室门外,并且镜头升高至二楼落地窗前端着茶的然时,有一个幽扬的口琴声在然的身边响起。
宋端端正在一面白色的墙上上写字,每当他写满一面墙壁的时候,便会有一把利刃从墙壁内部飞出,那些利刃割开缠在宋端端身上的藤蔓,同时也割开自己的皮肤.宋端端面前的这堵墙,每一条砖缝里都藏着利刃,当毛笔与墙面的接触达到一定的力度的时候,便会触动砖缝里的机关, 极具硬度的弹簧在墙体内把利刃以极快的速度弹射而出.
宋端端的这些文字,早在今天上午的时候,就趴在自家床上的凉席上写过一遍,那时候宋针趴在宋端端的旁边,看宋端端一字一字的把文章写完.所以宋端端回过头对宋针说,你回去吧,这篇文章在家里你都读过了.
从砖缝里射出的刀片把宋端端身上的藤蔓削断了一大半了,还有最后几只从大腿伸进他的身体里.这些藤蔓从墙壁那边的花坛里伸过来,随着宋端端移动身体的位置,旧位置上的藤蔓从身体上扯掉,新位置的藤蔓又从右边把他裹住.直到他写完最后一个字,不再移动位置,砖缝里飞出的利刃割掉最后一根藤,宋端端才起身退后,欣赏自己的作品.当他退后的时候,发现宋针一直站在自己身后.
"你是回去了又来了还是一直没有回去?"
"没有回去."
"这么说我写字的时候你一直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是的."
"你一直站在后面我怎么没有发觉呢?"
"每次你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回头,前面的砖逢里便飞出刀片,你必须应付墙面的那些刀片,没有精力顾及身后了."
"每次都是这样吗?"
"是的,我在后面,看得非常清楚."
"长时间看我写字,不浪费时间吗?这些你在家里都看过了."
"你在家里也都写了一遍了,再写一遍不也很浪费时间吗?"
"......"
"......"
"你以后别悄悄在后面吓我了."
"你不觉得我在你身后恰恰能起到保护的作用吗?如果有人从背后偷袭里,我一定会阻止他的."
"谢谢你."
"不过你写字时墙壁里的刀片有时候却会划伤我."
"对不起."
此时墙壁上方的藤条已经完全缩回了墙壁的那一面,砖缝也渐渐地紧闭起来.
"墙壁的缝隙老是飞出刀片来,我们应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了.也许是你写的时候总是太快的原因."
"你不是说我每次准备回头的时候,利刃都会从砖缝里飞出来吗?"
"似乎有这个规律."
"这么说是因为你在这里让我害怕,影响写字时的力度,才会让利刃飞出来."
"我不在的时候墙也经常飞出刀片来吗?"
"也有."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
"可能是这些藤蔓,总在我移动到每一个地方的时候等在那里缠我,让我有些害怕是一种食人的藤蔓."
"你的大腿上还有一根."
"大不大."
"有黄瓜那么粗,伸到你的肉里了."
"帮我拉出来一下."
"嘿!嘿!拉不动,像是你的一部分."
"回去让老婆给我弄出来."
"她的力气比我大吗?"
"她的力气没有你大,可是他有绣花针,可以把陷在里面的藤挑出来."
"我的脚也受伤了."
"你看到有那么多利刃飞出来也不躲,还继续看我写字."
"没关系,能看你写字,受伤也值得,只要我在后面没有吓到你就好了."
"你真的很疯狂,你好像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写的.我也许要换个地方才会让你看不到我."
“曹公公死了有二十年了吧,可他死的时候张大嘴的样子,我还是会在夜里想起来,吓得觉都睡不着。问题就在曹公公。”
周公公捏着兰花指,指着小春子怀里周公公的宝贝。那宝贝在药酒里泡得发红,随着小春子轻慢的脚步在药洒瓶里轻轻晃动,过一会儿就在瓶壁上轻碰一下,朝相反的方向滑去。
“怕归怕,我这不还活在这世界上吗?不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你说着话吗?曹公公这个人啊,心太黑了,爪子太深了,想一把把人掐死,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小春子道:“我听小七子讲过,以前有这个么个曹公公,听说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跟您有的一比呢。那曹公公生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小心,抱稳喽!”周公公用兰花指指着那大个儿的药酒瓶,嗔目对小春子道:“走着!等到了地方我再慢慢跟你讲。宫里往年的事啊,多着呢,你多学着点,进了宫就得多学,前车之鉴,后人之师。进宫的时候不多学,等出了宫,或者是死了,哪还有机会听我讲故事呢?噢,你人都死了,听我一个人讲,也不来回话,那算是听吗?就像你,原本是一个男人,被阉了,就不算是男人啦!”周公公说着摆了摆手。
到了怡红院门口,周公公叫了一声:“停!”小春子停住,药酒瓶里的酒直荡,那宝贝也随着波浪猛烈地晃动了几下。老鸨引着两人上楼,对着走廊大喊了一声:“姑娘们,接客了!”顿时,起码不下二十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扭着屁股,晃动着绣着鸳鸯的手帕,抛着媚眼走到周公公和小春子面前。周公公和小春子坐到太师椅上,小春子把药酒瓶放到桌上,眼睛避开那些个鲜艳的女人,周公公则眯缝着眼睛,直吞口水,脸上皱纹笑得堆成一团,逐个儿逐个儿地扫描过来。最后周公公看上了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叫小春子选,小春子看都不敢看,特别是漂亮的那几个,看起来都晃眼睛。只有最边儿上一个胖胖的,看上去没有那几个骚,也是中间最丑的一个。小春子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指了那个女的一下。
两个姑娘在前面,小春子在最后抱着周公公的宝贝走上楼去,上楼的时候,那药水随着小春子的脚步前后波动,里面的各种药材也跳动着。
四个人到楼上雅间坐定,两个姑娘开始舞蹈,周公公继续讲到了死去的曹公公。“那年黄河发大水,灾民遍野,民不聊生,加上地方官克扣了朝廷的救灾款,连年暴发农民起义。皇上派我跟总督徐慰前去彻查此事,不料查到曹竟是这些贪官的幕后。正当我们回到京城要向皇上密奏此事,不料姓曹的恶人先告状,诬告我的家丁掐死了他家的文书。又编出我包庇家丁的谎言,皇上将我贬为平民。要知道一个太监,把自己打扮得阴气儿,就是为了要服侍主子啊,这回被贬出宫,除了死还能做什么呢?要做个平民,自个儿不会洗衣做饭,又不会挑柴打水,除了讨好主子没别的本事啊。哪像在宫里的时候几人之下万人之上啊,那真是比被阉还要痛苦。所以你要干好自己的工作。”
“我出了皇城,看到一棵大树,忽然觉得人活着不经风雨,还不如做一颗树好,兴起了死的念头。我当时一想,在宫里虽然也有受委屈的时候,可看见皇帝心里就觉得踏实,皇帝就是天,就是一个人的信仰和指望啊。现在皇帝在你心里的形像都不再神圣了,原来皇帝也有坏的一面,腐败的一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俺就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条围巾,系到树杆上,把脖子伸进了自己制作的套里。我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天正打着炸雷,雨点连成线打了下来,我看到头顶的一根树杆断掉了,要不然我的魂早飞了。我首先摸了摸包袱里自己用布裹起来的那个宝贝,还在。我站起身来,却看到御前带刀陆侍卫,吓了奴脾一大跳那可是,我问他:‘你是一直跟着哀家到这儿来的么?’那陆侍卫平时从不说笑,这会儿也不回答哀家,哀家欲哭无泪,真想重新去上一次吊。陆侍卫冷冷地说了个“走”字,哀家不停地咳嗽他也不管不顾地样子,不知道是天生没同情心呢,还是对哀家不满。直到半个来月后,曹公公被午门斩首了,才听见陆侍卫问了我一句:脖子还痛吗?好些了。总是要好的嘛!他说。陆侍卫这个人倒是不坏,可惜后来得了肺结核,身体瘦得越来越不行,被贬为平民了。”
“想起那会儿俺在上吊的地方埋好了自个儿的宝贝,心想我这废人终于可以升到天堂,成为神了,不但不感到悲苦,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呢。后来终于把想弄死我的人给反治死了,现在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一口恶气吐了出来。只是现在偶尔我的喉咙还会疼,不停的咳嗽,咳一声我就骂那姓曹的一声:该死的。直到上周我碰到一个高人,给我化了一道九龙水,才止住了喉咙的疼痛,九龙水虽然是化鱼刺的,也可以用来止痛。现在已经治好了。那时有人说我上吊吊死了,那只是曹公公蓄意编造的谎话,现在的情况就是证明。现在我觉得喉咙特别舒服,那高人给我化了九龙水就把碗砸了,说不能给外人说知道会这法术,否则会闯祸。现在我的喉咙既没有鱼刺,也不感到疼,只能感觉到像有一块儿人参薄荷含在这儿了。这个曹公公,我最近老听见有人给我消息,说他畏罪自杀死了是假死,其实还活着,还是别在这儿诅咒他死了,万一他听见了怎么办。”
“那曹公公的鹰爪公特别厉害,他从小就跟他爹用手去抓一些树皮、沙堆,他要是掐住你的手腕,你有十个小春子也挣不脱,午门斩首那天,曹公公就掐断了自己脖子上的铁圈,往大街上一路狂跑,官兵一路追去,竟给跑丢了,他跑过纵横着的大街和小巷,在城门的大门口,被一箭射中,身子一下射出了大门。刚好守门的兵看见了他,他就躺在地上装死,是真死假死也没人知道。”
《小青》
我和小青是同学,小青长着黑的眼睛,绿的头发。当你要接近小青的时候,小青的眼睛睁得很大,手抚着课桌。我把手撑在过道两边的两张课桌上,身体在课桌间的空道上甩荡,脚底擦着地上的沙子,小青的手背在后面。放学回家的时候,我牵着小青的手,小青的手上长着一根螃蟹的脚,那是前天晚上我们去照螃蟹的时候,螃蟹断掉的大脚长到小青的手背上生成的。我和小青都湿了脚,小青是踩在石头上滑进水里的,我是踩在石头上滑进水里的。我叫小青坐过来一点,小青说,中间有一堵墙,我把一颗苹果捏在手里,汗水把苹果变成了黄色的了。苹果的颜色在我的手里也没什么规律,不停地变颜色,刚才几个时间重合起来看,刚好是一个色相环。小青从鲜花后面取来吉它,“蹭蹭”的青青回响在屋里荡开。声音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一的面积,这部分的房间变成了一片沙场。顺着“沙场”停留在这个词语上的惯性。你能到达更久远和纯洁的时候。咦!管理员说,怎么又像睡着了样子。
现在监狱长用一块正方形的礁石做盾牌,几只断了嘴的鸟儿停在监狱长头上。监狱长只是把礁石展示出来吓鸟儿,鸟儿们自己撞断了嘴。把礁石推来推去是很正常的,监狱长没有必要把礁石长久地放在脚边。囚犯们已经尽最大力气将声音放慢了,听上去有的人已经脆弱要死掉,脸黑黑的。不管怎样,他们滴着鲜血也不会改变什么。
我把刀片靠在因为过热而流满汗的脸颊,叶形的刀片在脸上横着留下一道冰凉的感觉。把刀片重又放回冰箱里,取出一只鸭蛋。鸭蛋上竖起着一排排的竖着对折的扑克,鸭蛋吹了口气,排一张也没倒下。冰箱里有一团雾气升起,雾气说,奇怪怎么在冰箱整洁的轮廓里有这么多的克制。
我没有把刀片贴在脸上取凉过,也许有一个两个人真的这么做过。有的人还在腰部划过些横条纹的纹身,让身材更胖一些。这两个都不知去向。冰箱的门没有钥匙,冰箱的门是用布做成的,向冰箱肚子里陷下去,像从里面看一面帐篷。小青烦燥地守在冰箱前,一边给监狱长打电话,是多好听电话哟。
现实有一点点乱,一片哄杂。从电视里看来,名叫“腊月二十九号飓风”正朝中国大陆方向运动,祈求飓风在过程中渐渐散去。我在石林风景区的入口处捡到一张五角的钱,当时我犹豫了大约一秒钟,捡起钱,在把钱放进口袋时脑袋向东南西北四处张望,并且感觉自己有一种日本式的幽默。
石林风景区里有个苗王寨,我和小青并没有在苗王寨里听到那种扁扁的声音,只和一个诗人在回来的途中听到汽车电视里在唱那个歌声。可我仔细想想,可能又听过,因为在路上曾有几个穿得油腻腻的小孩子挡在道路正中间,一边吹葫芦丝,一边唱歌,两个一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那个和声是很有苗族的风味的。歌词有点听不清,多听几次后,发觉第一句是“两个大树一样高……”最后一句是突然转成白话说出来的三个字:“书学费。”
我们虽然嘴里说着,这么小就知道怎么挣钱,也没一个人掏钱。走出了一大片石林,到湖边的时候,一个小孩缠上了我们这一路的一位日本客人了。别的小孩都是吹几句就换个人去吹,这个小孩却一直跟着这位日本客人,日本客人名叫本田,本田开始也跟我们中国人 一样麻木不仁,后来却有点不耐烦了。后来在临近桥上的时候,本田马上就要走上桥了,小孩已经在准备离去了,本田突然转过身,掏出一张一百块的塞给导游,让导游给小孩。小孩成了我们新的向导。
张瑞德是原来的导游,他很幽默,可是已经有些过时了。牙黄黄的,上面还有中午吃的菜叶子。
路过一个溶洞,里面黑漆漆的,在最深处有一个照相的地方,相机的旁边放着一个大的婴儿车,能坐下一个一米七高的人。花了二块钱我就坐上去了,我妈就捉着婴儿车的把手推,还不是任由大人推到哪里我就在哪里。后来我从照片上打量自己的这个扮相,就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懒汉的最佳扮相。在一个懒汉的身边我踩住了刹车,走下车来的时候,脚卡在了油箱和车底的缝里,只好悬着身子随着婴儿车向前飘去。婴儿车的玻璃上一有只眼睛,它总往一些生僻的地方开,追在后面的人群则逐渐增多,人群渐渐排列成手形,中指的最前方总跟婴儿车差一点距离。婴儿车上的斜挂着的人在笑着,中指最前方的人看见了,就跟着笑起来。婴儿车上的人本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笑,从别人的笑容上知道了自已笑被看到了,就停止了笑。中指最前端的人觉得自己遭到了戏弄,就用发钗划破了自己的手臂,然后转过身,把发钗塞进身后的人手里,并且诬赖身后的人伤了自己的手,然后夺过发钗杀死了身后的人。婴儿车上的人在一片争吵中感受到家庭的破碎,哇哇大哭起来。
终于车子被推到一个黑人身边停了下来。黑人给婴儿喂月亮,婴儿就笑起来了。黑人伸出干净的手,婴儿扯下黑人的手的皮,做了只手套。黑人那灰色的手。争夺食物的手。
小青在一本书上钻一个眼,把笔尖伸进眼里,甩动笔尖,书就旋转起来。书里的金项链甩出去了。落在地上,像个太阳。婴儿马上就会坠下山崖。本田迅速抓住了婴儿车,拉回了山上。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我和小青结婚了。在我的头上多了一枚月亮。天亮的时候,我走出门去倒水。从婚礼上下来,我有些头昏。只好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小青房子里暖和起来,小青家的房子有两条路通向山上。山顶上,太阳正在慢慢上升,我看到那个婴儿车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本田笑着说,这车送给我吧。我犹豫了一会儿,说:好吧。
由于本田脚下的脚镣套在一块石头上,所以本田的机器猫制造的飓风总是不能到达轻恐怖区域。轻恐怖是一种注射用药品,外人看了就是那么一针,受用的人才知道,那比口服用重恐怖要更有威力。我生下来那会儿就被一针轻恐怖针打麻了脑袋,还有一大群力士用洗衣棒垂打我本不太结实的身体。那轻恐怖针的针眼还留在屁股上。不过前几天我转身轻轻推了那家伙一下。电视上看,那两个家伙也正在打着饱嗝。看着别人打饱嗝,自己心里便产生一种安慰。最近我常打开一本篆刻字典,翻到印有“燕”字的一页,那个字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女人分开两条腿,露出中间的缝。刚开始的确有一种晕乎乎地感觉,被我造了一把荧光闪。在灶门口,我笑得扑倒了下去,满身灶灰。过了会儿就觉得空虚,顺手就抓了小青家的一张韩剧的光碟来看。我想到太阳坝去晒干我身上最后一点水分,可是阳光像涂了蜜一样滑溜,抓不住。
曾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篆刻字典、真面膜和痛苦都是虚假的。现在又微微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既然大家都认为我是湿了,那就是吧,不得不认为我是湿了的了。免得小小的争执又闹到电视上去,这又是让大家面子上挂不住的一些。
我可以说从小就是在父亲怂恿式的教育下成长的。比如一天父亲接我放学,两个小孩在路边打架,父亲就叫我去跟打胜的打。这就造成了我身上一种冒昧的勇敢。本田说,还是有点冷。我说你不会自己打开空调吗?我看到张茂盛伸出黑黑的手,把裹着金色包装纸的一颗糖打开,吞进肚子里。夕阳照在他脸上,把他的左脸抹黑了。右脸金黄金黄的,像涂了蜜。张茂盛把黑手伸到我面前,我们握了握手,两只粘满炭灰的手互相玷污,一个黑色小孩,从两只手中间冒出来。
小青伸手推着桌上的一个竖着的鸡蛋,却发现那是个不倒翁。小青把手伸到小腿上使劲的抠着,过了好半天,他说蚂蟥钻进肉里面去了。他用刀子在身上切下一个血乎乎的东西,小青说,那是一只蚂蟥。
我拉着小青的手,走到冰箱前面,准备干一杯可乐。却发现冰箱的门还是被布遮着,打不开。冰凉的液体从里面滴淌下来。小青身体一软,就扑倒在我的怀里。我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然后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很显然地,父亲还在继续主持节目的第四期,我开始变成厚脸皮,不再计较是否节目真的与我有关,既然这期人体写生电视直播节目,被一大群背面朝下的人看好,我为什么不在短暂的时间内把自己养尊处优?既然大家都围拢过来,这就节约了我一笔相当可观的宣传费和广告费。我开始厚着脸皮说这是幸运的一些。据内部刊物上反映,躲在家里并不是男主角的最优选择,更好的办法是继续上台表演,还要浓妆艳抹,媚眼飘香。争取早日看到主持人手里的内部刊物。在孤独的时候,小青的男朋友会仔细打量一把锋刃雪亮的藏刀,然后脑中空无一物地用手绢擦拭。大家都忽略了一种氛围,是什么把大家带到这里自找苦吃,住在男主角的楼下,刮风下雨都不得上楼。还是搬回温暖的港湾好些。他们都说银针能治病,我试过银针在肉的内部刮过的感觉,拉扯得皮肤又痒又痛,怪舒服的。然后你想到自己的安全,会抽走银针,在肉里留下那么一丝丝语用学的留恋。说白了这是我自己的一种感觉跟情绪罢了,不可能来自于别的任何人。埋在地河里的那本内刊向我招了招手,我向它抛了个媚眼。
我的婴儿车还在睁着自己的眼睛跟鼻子(黄瓜般的鼻子)到处乱开着,因为他紧紧贴着青山的背面,用水车般的轮子思考着时间,但这个原因并不一定就导致了它会与它碰到异物会准时将异物辨认和传递将产生直接联系吧。
婴儿车伸着细又亮的探针走向新的山路,跟在后面的,排成手形的人群,出于好奇心,会挖开那些路,成为旧的路,成为真实。一切都开始了漫长,而又只有最短的时间的停留。时间可以被无限划分,像那个善于推理的特警,他陷入了一种气氛。一当他笑起来,他便失控了。
我们在苗寨里做起了竹杆舞的游戏,张思拿着一杆可口可乐,张雷拿着一台索尼相机。我渐渐对民族化场面的国际化感到不满起来。并不是所有的朋友都喜欢把异味带到现场,让群众毛燥。张之和我一样,喜欢吃矿泉水最底部的冰块。张之和我是在吃人谷认识的,那时候我就把张之的模样记在眼里了,那么帅的模样。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独自一个人住在岩洞里,那时我就经常看见一些蜘蛛出现在我的床头、电灯上、鞋垫上。还有几个人,我在地狱里和他们见过。那时他们不在现场,现在他们也不在。我独自一个把香水撒在课桌凳上,蜘蛛过来嗅了嗅,我还没准备好苍蝇拍,它就消失无踪了。
没错,我发现“瞎”和“愤怒”是一对同意词。也许当你愤怒的时候就清楚事物了,但亦能从别人的角度看待问题。当然,张雷和我之间是不会在乎这样的小情绪的,张雷要比我的遭遇好得多。
三个屁股上有纹身的人和我一起商量着,怎么用含沙射影的手法来使一个人处于有口难辩的地部。经过辩论,我们一致认为应该采用不温不火的、像打牌的时候的跟张一样的方式和语感,最后我们找到了合适的喻体,互相致以微笑。
当我们准备在女人屁股上纹一个苹果的时候,女人一动不动,我们还以为女人死了。直到最后我们把女人影子拓下来,放在河上,了一幅动画,轻重合适地漂着。
鸟儿们总是要穿过树杆飞行,让树杆穿孔,增生,然后把掉在地下的树屑嚼掉,很久以来养兔人都没能发现里面的规律。直到有一天,养兔人走夜路时撞到一面低低的树杆,一只鸟儿巴在养兔人额头,与养兔人的额头长在一起。鸟儿会与养兔人的额头长在一起,是因为养兔人的额头受了点伤。当时养兔人皮开肉绽急急赶去医院,而鸟儿被养兔人撞折了一只腿,那腿的缝隙与养兔人额头上的缝一模一样,像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若合一契。没想到前往治疗这次撞伤途中遇见了这个撞伤的原因。养兔人只听到头骨撞在结实的树杆上,发出“卟”。
长鸟总是习惯飞在高处看草笼中的兔子,通过全球定位,心理图象及声音遥感,得知兔子脑中关于兔子窝的细节。根据这些细节,长鸟能闻到兔子窝里的味道,并通过电子合成制成特殊糕点,放在兔子走出草笼的必经之路。兔子路过的时候,感觉这里像家一样舒服,并且勇于钻进这预藏了无数危险的牢笼,当兔子跃出笼子时,虚构的兔子窝会变成美丽的孔雀窝。兔子自愿地钻回去,灵敏的耳朵忘了放哪里了。
长鸟有着一人长的翅膀,上面可以停五、六只白色羽毛小鸟,小鸟们用喙衔住长鸟的翅膀,随着翅膀慢节奏的扇动像巴在羽毛一端的肉球一样跳动起来。长鸟的翅膀是一只厚实的鞭子,长鸟用翅膀抽大蟒蛇的背时,大蟒蛇哼哼着,觉得像有一块一块水泥球从天上最高的地方落下,每一块刚好砸中它,他很笑起来,其实笑了;但我们看见,比哭还难看。大蟒蛇只好把整个身体唯一运动的部位——尾巴,支起来摇摆着。发出的类似于学校军乐队的声响,“嘭—嘟嘟—”,为自己身上的声音伴着好玩的节奏。当这最后一个声音停止,蛇就陷入不可逆转地沉默,实体开始消散,天就黑下来。蛇在黑暗里化掉,黑黑的旷野里,变成了一粒露珠。养鸟人以收集露珠为业,根据养鸟人的配方,杀死一条沉默中的蛇需要十颗露珠。
养鸟人在日记本上写道,蛇会长时间隐没在草丛里,有近乎绝对的耐性。一但被抓住机会,蛇便飞身而出,死死缠住。一但被咬住,百而无一幸免者。养鸟人亦借用蛇背上的肌肉,安到自己身上。蛇的肌肉隐藏于背部,力如金刚。只是蛇在发起弹跳前必倾其全部求生本能将身体蜷起,曾有好冒险的美国人,抓住了蛇蜷起准备发射的时机起接近他,轻轻把他脑袋往后一掰,那蛇猛张的嘴咬住其响尾扯下来,身子拉扯成两截。其中一截跳起击中冒险者额头,冒险者混身汗湿,收拾蛇尸,无力奏着凯歌回家。
有一大群歪小麻雀,爱跟着别的鸟飞过后留下的气流飞行,这些鸟总躲着不见别人,看别人吃下一些,便出来吃留下的肉屑,嘴儿被染得油腻腻的。看见过这些鸟的人都变成了天空,或者被封在其高不下于五十米的柱子内部。歪小麻雀们等这些人长到最大的时候就一嘴啄在他眼睛上。人们受惊吓掉下来,变成了河流、山川、星辰、树木。
翅膀一大一小的鸟,打着旋飞行。路上的各色鸟类看见小鸟,在空气中留下暖融融地飞行过的路线,从里面辩认出一个一个整个儿的圆形。养鸟人拍下这些圆形,重叠起来,使他们看起来像螺旋的形状。养蜂人把这螺旋蒙在望远镜的镜片上,做了另类的皮影,养蜂人看着被分成一层层的油菜花地,说这是地壳、地幔、地心。养蜂人放了一群蜜蜂朝油菜地飞去,然后把望远镜朝太阳那边横着轻挪。蜜蜂跟着目光朝那么过去了。养蜂人看着这群蜜蜂,面向养鸟人,欣欣然地说:会有好收成的。
这一切都被放水人写在一张一张的纸单子上。放水人说,写满了九张,水就满了。放水人掌管着水库。逢着单年,放水人每天手提桶水泥灰在大坝上寻找漏水的小洞,每一个小洞都被敷上厚厚的水泥灰,成为一面小帽子。逢着双年,放水人就拧开水龙头,为排队而来的人群放水。放水人让排队的人群排成“S”形、螺旋形、口袋阵,“井”字,放水人的阵术层出不穷,打水人渐渐以排队为乐而忽视生计。实际上放水人渐渐掌管了镇上人群思想,成为隐形的镇长。
放水人的水库是禁止进入的,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放水人把从大坝延伸出来的桥上的自己的房子层层锁好,在最里面打开一个柜子,一个明亮的世界在柜子门缝里扩大……。太阳挂在前方正中央,水面从六个方向围着太阳,每一个水面上都有一个倒影的太阳,与真正的太阳无区别。有一道索桥从柜子里朝里伸去。放水人吸了口气,走了上去,他朝两边靠,好抓住绳子。他不敢走正中间,一会儿把索道压得向左偏,一会儿把索道压得向右偏。翅膀一大一小的鸟来了,跟他粘在一起的还有一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鸟,穿着斗篷。两只鸟儿向彼岸飞去。一只鸽子落在放水人抓绳子的手边,放水人摔了下去。放水人开始想一个人。白羽毛的鸟在水面上发出"噶"的一声,然后不停在水面围成的阴六面体内来回地飞。放水人落回床上,柜子里的世界自动消失。
养鸟人的笼子里关着一千只歪小麻雀,其中一只只有一半的喙,这只被其它歪小麻雀啄成了肉泥,咕咚,吞了,成了他们的一部分。有时候,歪小麻雀们会听到一个甜美的,漏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就想起自己吃过一只只有一半喙的歪小麻雀。一只长鸟正在把自己缩小,好在上公交车的时候,白的翅膀不会露出背篓外面。而歪小麻雀们还不屑于去乘公交车。他们挥动翅膀,袭击人的眼珠,挖下来。然后衔回家去挂在房梁上。天黑后,这些眼珠会发亮。没长大的歪小麻雀歪着脑袋看着头顶这发亮的眼睛。把他认成了太阳。天就黑了。
所有的鸟儿都往东边飞去,因为他们听说东边有怀孕的皇后。鸟儿们想去看看大清朝即将诞生的公主的模样。他们飞到爱输钱的管家后院里,管家家里的麻将声一直闹到天亮。鸟儿们一起飞过,在后宫上空发出呼啦啦的响声。他们没有找到怀孕的皇后住在哪里,就朝街上卖西瓜的行人发脾气,衔来香蕉皮扔在他们行将经过的路上。卖西瓜的人摔在地上,狠狠地瞪了香蕉皮一眼,两眼。对面有一个摆算命摊的,抽出一支画着一个加号的签。后面是高耸的观音寺。
卖帐篷的人用手绢抹着刀刃,他身上中了四十九枚东瀛武士的碎玻片,明天他会找到医身,详细询问如何预防玻片上的毒发作,医生在取碎片的时候割了手,然后进皇宫的时候,有毒的血不惨流进皇后的药里。皇后走出皇宫的时候身上中了闪电,幸亏有武士及时救驾才救回了命。皇上拨了一大笔钱给寺院,新寺院修好后,在夕阳下闪闪生辉。没有人知道鸟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故事,鸟们顺着城市上空拐弯的烟囱所指的方向飞去。一个叫宗及川的人看着说不出话来,轻轻把白白的药片投进医生的杯子里,喝下。天边露出最后一点微光。他说不出话来,嘴巴穿在铁丝上,不明不白地向黑夜里走去。有毒的天空阴冷地笑了一下。天就黑了,太阳宛若被蒙住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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