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28日星期六 <br><br>后来 <br><br>路上的激动兴奋早就停息了，你知道，在我还没离开的时候已经告诉过你：我开始怀念和等待再次到达张桥的这一天。我的兴奋和模拟现场早就完成了几百次。在车上，只是简单的想了想，然后看着玻璃窗外渐渐的睡着。醒来的时候已到了合肥境内。内脏的某个地方还是抽搐了几下。下车抽根烟，就好了。 <br>抽烟的时候等李哥，他说要请我吃饭，我看看表，已经下午一点了。等了他半个小时，终于来了。我要求到离车站最近的地方吃东西。四个月不见，李哥明显消瘦，长了点小胡子，眼睛无神，眼镜滑下鼻梁也没退上去。在吃牛肉粉丝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手里攥着公司“募捐”来的四万块还是没派上用场，原先的计划因为镇上的保守而又一次流产。他感慨地说，郁闷，你不知道和那些人打交道多郁闷。他说了好几个“郁闷”。我想，这是汉语找不出更好表达他这种憋屈心情的词汇。我们很快吃完东西走向车站，一路上他边说起他的郁闷，还问我的近况。我帮他用脏话骂阻扰他计划的那些人，他则羡慕我的自由。 <br>我们坐到汽车里，开车前，他拍拍我的肩膀，始终没说出话来。这一段很像电影场景。他离开的时候汽车里开始播放流行音乐，我看 <br>我忽然又记起，他说过，等到他离开农村回合肥时，那四万块就不收回来，挖个大塘方便灌溉或干别的都好。他说，反正那四万块不向公司交代了。见他消失在拐角。忽然有很大的伤感涌来。他还要在村里呆上两年，黄金的年龄，想帮村上做点最实际的事带动经济。就这样匆匆见了一面。 <br>车开了，我奔向钱集，看看时间，我决定直接去钱集小学先接他们放学，要是先回学校，一来一去，不计较体力时间还是来不及。 <br><br>一到钱集小学就被认出来了，在学校门口的乒乓球台前。当然只是几个如以前一样的小声讨论。“洪老师，洪老师回来了……”我的孩子却一个都没看见。原先想在学校门口等他门出现，让我们认出彼此。看到他们发楞的古怪的表情，我就很高兴。 <br>可我的脚不由自主的的往学校里走，还问清了四年级在几楼。在二楼我打电话到学校，告诉老师们我到钱集了，一会儿到张桥小学。其间发现翟贵年冲到我身边大叫一声“洪老师”然后挥舞着手中的本子继续冲下楼去。 <br>看来他很忙。 <br>那我遇见的第二个是谁呢？我现在居然不记得了，几乎是几个孩子同时喊我的名字。杨昆冲到他的班上高呼洪老师洪老师，好象是远古来的猛兽要吃他们的小心肝。我身前顿时却围满了其他的孩子，他们看我拿出照相机，喊着照相照相。孟浩走到了我身边，好象只是汇报情况──他并没意识到我们四个月没见到了，而只是像给一个老师报告。他说谁谁谁在四（3）班，谁在四（4）班。这时候围在我身边的孩子越来越多，潮水一样涌到我根前，因为我想给孟浩这家伙照张照片。还是满足了他们，照了几张。 <br>接着，我在班上看见了孟雪梅，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专心做她的作业，接着猛然抬起头。笑了起来。我该如何捕捉这种瞬间里她脸上的变化和欣喜呢？我又如何拿相机这些东西捕捉我脸上的变化？ <br>身前的小孩多了，我却找不到自己的小孩。他们学会了我教给他们的礼让，懂得别人在争吵的时候要安静。我在离我最远的楼梯口找到了他们。以胡顺为首，四五个小孩，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熙熙攘攘。在教室深处，我看到了胡海林、孟强玲这些女孩子，在更远的地方望着我笑。我想，他们肯定知道，我是抢不走的。我过去摸胡顺的脑袋，他害羞的躲开了。他总是不善于在人前表达自己的感情，四个月这么久，还没改。 <br>我拉着胡顺等几个小孩往楼下走，急切的想知道他们的一切。却打了上课铃，还有一节课。我说，你们先上课，我等你们放学。 <br>看来他们都很忙。 <br>我一个人孤独的走到楼下，发现他们年级窗户那儿有脑袋在看我。我想，我还是躲得更远的好。找到树后，拿出笔、纸，记下了这些话。记的时候上了个厕所，望了望他们的教学楼，心里好笑：这十九个家伙，这节课谁听得进去我去跟他信。 <br><br>终于放学了，我看着自己身边慢慢围上了许多小家伙，所有的女孩子都离得我远远的，一堆堆在那儿发笑。我说，开拔。我们向张桥走去。那儿才是我们呆的地方。 <br>几个月不见，大家还是有点局促的，看得出来，不知道该和我说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可小孩太多了，我东打一枪西打一枪，这个摸一下，那个摸一下。我摸了胡顺的脑袋往前走。所有的小孩都走在我身前，大喊，大叫，或打闹，或骑车来回围着我绕圈。我知道，这是他们对我的表达。 <br>我们慢慢的朝张桥走去，天快黑了。这时候农忙刚刚结束，油菜也点了。我想我回的恰到好处。这条回来的路还是那么长，又那么值得一次次走上去。地上许多稻草，走上去软绵绵的。我很想和以前一样，抱着个小孩一起睡倒在稻草堆里。可今天有点雨，我忽然想歌。又怕唱起来惹了其他同路小孩的嫉妒。 <br>我想问好多问题啊，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想问有没有人欺负你们啊，有没有去踢球啊，有没有老师教你们唱歌啊，有没有打乒乓球啊……有没有想我。 <br>我想有双巨大的手臂，搂着这十九个在我身边游荡的家伙。 <br><br>天已经没什么光了，耿老师在桥头迎我，笑嘻嘻的。他头发还是那么白，又那么精神。其他的老师等得时间太长了。耿老师说杨老师家养了几头小牛，家里农活还没忙完。他把我带到他家门口，小孩一看这架势都知道没他们的事了。我挥手赶了赶他们，并提醒他们明天早上到学校来。今夜，他们肯定睡得高兴而不塌实。 <br>杀鸡，倒酒，唠嗑，等陈老师，杨老师。 <br>陈老师先来的，我看得见他对儿子般的慈祥。看到了自己的又一个儿子。父亲。三个老师里，我和他住在一起，感情自然深些。我想拥抱这些父亲辈的朋友。我站起身只是和他握握手，在他身边坐下。居然一下子又无话。我问了问他的身体情况，还有陈阿姨的。喝酒之前的陈老师，看上去还是冷漠的。 <br>杨老师慢悠悠走进来，校长的架子在握手后消失。开始搬桌子吃饭啦，还是找了两个人作陪，这是村里的习惯。这没什么可说的。和我那一整年在老师们家吃饭一样，大部分时间我沉默的吃菜，听他们摆龙门阵。我喝了几杯啤酒，还是有点累。夜已经很深了，酒后有点冷。我听到狗在到处叫，门外一片漆黑。这一刻，我又回到了刚到张桥小学那几天，听得到寂寞，渴望城市的灯光，喧嚣。就那一刻，我印象很深，在村里，刚开始闻到有水气的秋天夜晚，是有点不自在的。这回也有，这是我不曾想到。那一刻，也是升起了陌生感。但来了也就来了，我知道会过去，我有这个本事。 <br>好啦，喝完酒啦，我写的时候都想快点跳过这一篇幅。我强烈要求要回资料室里睡，你知道这是情节。可不管怎么说老师们都不答应，说那个地方灰多了，没有人去了，而且被子也很脏，床单也很脏……总之，无论我怎样要求，都无法再回去了。这也是我想突袭张桥小学的祸根，他们无法得知我的到来，就没办法准备。 <br>我很想睡在那里，就算不是情节，我也不愿睡到其他地方。那里是我的家，我的自由的一切的开始。在张桥，只有资料室和村支部的房子，才是我的房间。我才不会认生。 <br>最后，我还是被杨老师拉到他家去了。他说让他二儿子陪我睡。 <br>二儿子和我睡在一张床上，他媳妇睡在小床上。我多想独自睡小床。 <br><br>到了杨老师家，我们开始好好聊聊了。说起学校近况、拉倒的危房（本来可以修修补补可以用下去的）、又拆掉的几个教学点、家里的收成、装修的地板砖和墙壁……后来我们谈到小陈老师。我说，我想和她道歉。杨老师说，她的身体确实也成问题，而且她一个人饮食也不方便。杨老师把小孩写给小陈老师的信给我看了一封。信几乎写得有点疯狂，比我的小孩感情奔放得多。她们渴望她们的新老师归来。四个月过去了，我倒很能看到我本该看到的属于她的困难。我对杨老师说，其实她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极限。谈到十多点，双脚冰凉的钻进了被窝。我开始失眠。无论是身边的磨牙打葫芦声，还是期待的明天。在夜里，我不停想着明天该做什么再做什么，一边又提醒自己明天必须早起早学校去找那些以为我睡在学校的起得早早的小孩，所以现在该使劲去睡。早上六点才真正睡去的。 <br>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11-14 2:04:08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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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07-8-4 13:3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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