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邀评论】 lostboy|马耳会梦见电子羊吗——评马耳小说《女心理师》
现在身边的人们变得越来越少言寡语了,这也许是因为值得一说的东西越来越贫乏了。各种媒介如泥石流一般抛出各种经验,以前的种种神秘不再莫测高深,我们的梦境也不再华丽绚烂,只有各种各样或隐或现的压力。幼时还有梦的一代人,此时站在城市狭窄的天空下,应该的,不应该的,全都改变了。在冥想黑暗的入口是渺小、脆弱的女心理师,她转过头问每一个阅读女心理师的人,马耳会梦见电子羊吗?
面对这样的疑问,读者首先得扪心自问。说实话,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是颇为孤独和自私的。在种种孤寂之中,我们希望拥有值得小心阅读的东西,时刻都想要把小说化为自己的东西,就像火焰吞噬木柴,希望自己能够吸收到我们从自身的命运所从来汲取不到的热量。正如很少有人在面对灾难之时除了心生同情之外不感到一丝侥幸,小说吸引读者的是借他所读到的一种情感上或生理上的毁灭来温暖冷得发抖的生活。
马耳在旷野之上点燃了一小团火希望能够温暖读者和他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他做到了。对我来说,这也许是马耳迄今为止写得最好最容易进入的一篇,马耳终于从梯子上下来,开始讲一个故事,离读者更近了一点。细致扎实的景物描写充分地渲染了气氛从而与后面情节的铺排和发展互相呼应,富有催眠意味的句子将读者慢慢的带入女心理师的冥想之中,和她一起做了一场白日梦,最后以一阵痛哭治好了女心理师的心理疾病。就像小说结尾所写的:她知道,这一回,她终于彻底把它给杀死了。
可是,马耳是不会梦到电子羊的,至少照这样写他是不会梦到的。正如本雅明所说“写一部小说的意思就是通过表现人的生活,把其深度和广度不可量度的带向极致。小说在生活的丰富性中,通过表现这种丰富性,去证明人生的深刻的困惑。”这篇女心理师关注的仅仅是一种意识的展现,过于注重技巧了,展现出来的意识比较一般,最后没有响亮的炸点,所谓的高潮并没有使整篇小说飞起来。小说缺少的是一种狠劲,一种激情,对读者没有什么深刻的刺激。我并不是指所谓感官上或普通感情之类的刺激,我想说的是作者缺乏捕捉到一种本质的洞察力,没有那种对于那不可获得的因而也就是不可表述的生活的意义的预感—直觉式的把握。这“生活的意义”的确就是小说的中心,是我们读者所珍惜的火焰。
现在的读者敏感而自负,不需要一个作者做过多的解释。作者可以各种事情都讲得极精确,但事件之间的心里联系却没必要强加给读者。读者尽可以按自己的理解对事情作出解释,这样,作品就是耗不尽的,具有相当的丰富性,能保留集中起自己的力量,即使在漫长的时间之后还能释放出来。而在这一点背后是作者深厚的内功,他以精心打磨的语言,细心组织的意象,舒缓有致的节奏将读者带入一种松弛状态,而这种松弛状态在马耳的小说中却是难以求得,他过多的心理描写和一些说明议论打乱了那种状态。确实是说得太多了,把读者带到对生活的意义的某种预感式的意识,就不应再越雷池一步了。
瓦莱里在分析一位搞刺绣的女艺术家的时候说道:“艺术观察能达到几乎是神秘的深度。被观察的客体失去了名称。光和影会形成极其特殊的体系,会呈现极其独特的问题,这样的问题不依赖于任何知识,也不是来自任何实践,其存在与价值只源于某个人的灵魂、眼睛和手的某种协调统一,而这个人来到世上的目的就是要感受这样的存在和价值,并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把它们呈现出来。”
难道作者的工作不正是不惜心血的持久劳作把他本人或别人的生活的原材料加工成某种结实、有用、独特的样子吗?黑蓝的作者也许不应该是某种导师但他必须是一个智者,能够发现并展示真理一个壮丽的侧面。那时不仅是作者自己,即使是读过他作品的机器人也会梦到电子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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