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 星期一 晴<br><br>杨老师<br><br> 和耿老师相反,杨老师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他是校长,同时也是三个老师中最年轻的一位,五十出头。全校的孩子都很怕他,他吼小孩凶。有次犯错的小孩刚走进办公室站到他面前,没等杨老师开腔,小孩自己先哭起来。给孩子上课,他们不听话,我就说:“你再闹我让杨老师来收拾你。”通常话音刚落全班已鸦雀无声。刚到学校觉得他和不容易亲近。开头三两天他对我相当冷淡,来学校后不闻不问。后来递过几次烟聊过几次天他就和善起来,是他在清晨我还没醒时把一袋子菜放在我的门前开始的吧。以为是耿老师带给我的菜,直到下午他冷不丁的问:“带来的菜可满意?”我连声说满意满意,很是受宠若惊。<br> 说句不尊敬的话,在我看来杨老师的性子有点像小孩。有次四个老师打牌,他发现出错了一张牌,死活要收回来,大家都拗不过他,无奈的让他换牌。杨老师对小孩很凶而且有时候会拿板子重重打小孩手心,但放学回家可以看到他手里总拿着根稻草,或从那儿掰下的植物,捏在手中摇啊摇一直逛荡到家。杨老师的家有个小院子,种着菜和果树,青青绿绿绕着屋子。家畜也养了一院子,一听到杨老师回了,狗、猪、鸭全叫起来。院子三面环水,很是宜人,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又能凶到那儿去? <br>小孩子告状都找杨老师,认为对方一定会受到惩罚。他们往办公室探出脑袋诉说自己的委屈,杨老师听完大喝一声:“我去找他。”有时候他真的会起身去找小孩麻烦,更多的时候他依旧做自己的事。这招后来我也会了,只要说去找对方算帐,前来诉苦的小孩必定满足,去不去就再说了。是个细心的人,比如到时候上课没人打铃,谁望一下挂钟,他马上起身打上课铃。杨老人快人快语,他虽对我很好,但我做得不好不对,他夹着脏话就开始劈头盖脸地批评。尽管他很严厉,但处理事情赏罚分明,颇有些江湖气。<br> 去杨老师家看过一回,他儿子女儿的奖状挂了一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他的儿女都在外地。他两个儿子最近很不顺利,一如耿老师当年的窘迫,但从平时上课闲聊中一点也发现不了他的焦虑。在他的桌前玻璃板下压着他儿子小时候的照片,另外还有一张我给三个老师照的合影,由于他照得最帅,所以他常常得意的端详那张照片。<br> <br><br><br>陈老师<br><br>“我现在很喜欢陈老师那种冷面杀手。你且看他做什么都是轻轻的,其实他的关心一点都不少。”我很喜欢这句话,故再说一次。三个老师只有他一人谢顶,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看报纸时会把右手拇指食指放在口边“噗”地,喷点唾沫,翻下一页报纸。看书打牌都是如此,常因此暗笑。<br> 陈老师原来的房子年久失修坍塌了,所以搬到学校来住,就在我到达学校之前。最初我想的是找人搭伙吃饭,省下许多气力,既然陈老师住在学校是我的邻居,自然先找他。我让村支书和他说,他却用沉默拒绝。当时我就觉得他这人不好,不地道嘛,这么点小要求,再说我绝对不会少给伙食费。住了段日子才知道,农村的饭菜做得随便,若我吃总要添些荤菜很是麻烦。而且我到学校时正值农忙,陈老师家的田很远,每天都是囫囵弄了饭菜吃过。当时陈老师就此事只说:“一个人吃想吃什么买什么,方便。”现在我得感激他的拒绝,自己做饭烧菜的酸甜苦辣很值得一尝。<br>陈老师说话很少,在办公室只看报纸,一副不闻天下事的样子。其实我们说话他全听在耳朵里,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发表意见的。喜欢和耿老师斗几句嘴,挑挑小毛病,引章摘句不依不饶,最后都是耿老师呵呵笑着息事宁人。陈老师平时话少,很酷,比如要我上他家吃饭,就从我身旁经过,说:“晚上别烧锅(做饭)。”<br>因为是邻居,三个老师中陈老师和我自然是最亲近的,农忙了带我去扯花生摘棉花,对我详细讲解种大蒜的步骤。农忙和他一起去地里,又因为我不太懂农活,大部分时间只站在地里看他干,他就丢烟给我抽。在学校操场旁边,他圈了一小块菜地,种些白菜、芹菜等家常菜。知道我喜欢吃葱,特地种了几十行葱。“地里的菜熟了,自己去拔。”他说。刚种下秧子浇水,他喊上我去湖里挑水。他在后我在前,悄悄把重量往他那边挪。浇完水,俩人走向湖边,再一起挑水。来来回回数趟,在别人看来,像不像一对父子?<br>陈老师烟瘾很大,就算他刚连抽了两支,我丢支烟给他,他也会马上点上。戒了烟的耿老师趁他不在偷偷告诉我,陈老师抽烟还是他教的,明显对陈老师的“青出于蓝”不服气嘛。陈老师喜欢看书,家里许多唐诗宋词,还问过我写文章投稿的事项。我猜他年轻那会儿一定也和我一样做着文学梦吧。前几天朋友寄来几十本小人书,他略带伤感的回忆着,说这些书现在的孩子已经不看了。他告诉我很久很久以前他花五分钱在书摊边要看上一天的小人书。我说,我看的时候已经是五毛钱了。花的钱有多有少,但阅读的时间一样,于是俩人在我房间默默的翻看,时而对某本熟悉的书发发感慨。<br>陈老师的爱人,我喊她阿姨,很喜欢笑。她刚做过手术不能干力气活,但烧得一手好菜,无论做了什么新奇菜都送我一份尝尝鲜。我们两家一东一西彼此照应,其实是他们照顾我,每杀一只鸡都会把我喊过去吃。他们两口子很恩爱。国庆放假前阿姨说我走了她会想我,后来她去了合肥,我也很想她。阿姨要是不在,陈老师一个人看电视要看得很晚,还把声音开得很大。看完电视还要看书才能入睡,早上就在办公室打瞌睡说不行了困死了。陈老师不会做饭,阿姨笑话他有次把莴笋不削皮切成三四段丢进水里煮。陈老师听着阿姨的数落,叼着烟在一边讪笑。<br>阿姨生病时他们领养的女儿回来照顾她,跑到我这边来玩电脑,问我在这儿呆不呆得住,并说她急着出去。那时候和陈老师一家还不熟,就问了她一些陈老师的家事。在她第二次来我房间,我问她叫什么。她楞了一下说:“我姓陈。”那么陈老师一定和她讲了自己的身世,所以小姑娘才会误会我说的话。她接着说她爸爸妈妈对她很好,很疼她。这些,我都相信。她在合肥上班,男朋友常打电话给她。陈老师说他不打算翻修房子或像耿老师那样盖个新家。“只等到退休,就全家搬去合肥。”说完又点上一支烟,开始提前享福。<br>夏末我不小心烧坏了阿姨送给我盖的被子,不敢告诉他,尽管知道阿姨不会责怪。我愿意承认,我像害怕受罚的孩子。阿姨也说了,她的儿女都在外地,就把我当成儿子看,因为我也在外地。<br><br><br><br>11月16日 星期二 <br><br>早上趁雾去合肥受了风寒,结果生病了,什么都不想干。<br><br><br>11月19日 星期五<br><br>今天病差不多好了,这几日欲仙欲死的发烧真让人受不了又难以忘怀。不过能从平凡的生活中重新找回平凡的乐趣,生病也未必不是件好事,比如一不小心发现自己喉咙不疼了,再吃起东西来,格外香。病得最厉害时,曾心想吃几天素吧,对肉类一点兴趣都没有。病刚刚好,就想着买鱼买肉,真是没一点佛性。一个星期没洗澡洗头,身上痒死了,昨天又被跳蚤袭击了一回(在大汗淋漓的时候,所以它应该被淹死了)。今天在班上和孩子们憧憬明天去澡堂的快乐随口问他们想不想去。戚景顺说他想去,我说那就一起去咯。他这两个星期一直跟着我,中午一吃完饭就来学校到我房间看书。放学前我和他约定,明天早上他来喊我起床,一起去镇上洗澡。嘿,多带劲儿。还可以让他帮我拎点东西回,真是划算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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