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届黑蓝小说奖得主陈树泳访谈

管理员

我生命中的女神还没降临
——第十九届黑蓝小说奖得主陈树泳访谈

提问：邱雷

邱：陈树泳。
陈：来了。
邱：吃饭了吗？
陈：刚吃完聊了聊天现在过来了。
邱：哦，跟陈卫他们一起吃的？
陈：嗯，陈卫烧的菜。
邱：哈，感觉好像吃得挺过瘾的？
陈：哈哈，我很习惯这边的口味了。
邱：嗯，去上海多久了？
陈：上个月29号过来，十月中旬回家几天。
邱：当初怎么想到要去上海的？
陈：我毕业之后很幸运的立刻有了一份工作，试用了2个月，完了觉得不好，辞了职准备找下一份。过了一个多星期，跟陈卫聊天他知道了我的情况，叫过来上海看看，我就过来了。来了之后我们聊了很多事情，我想留在黑蓝。……访谈开始了吗？没有的话我们可以随便聊聊一些私事，哈哈。
邱：啊！就是随便聊，我上学时没学过访谈！你想聊什么私事，来嘛。
陈：很好，我也是第一次，大家一起做出经验。……没有什么具体的，算了……我感觉现在已经是被访谈的状态了……
邱：嗯——，没想到自己会获奖？
陈：有猜测过可能会获奖。心里既期待事情发生又不想在自己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得到太多的肯定。所以在小说奖还没揭晓的时候我就问陈卫如果我们在某一届入选作品中找不到合适的，是不是可以考虑空缺一届。陈卫当时还不知道哪些作者被评委推荐，结果出来的时候我们同时发出了一个“啊？”字……
邱：为什么，怕过早得到这些反而会对你有所干扰？
陈：我觉得在我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得到的，并不是我自己的。我需要在心里先认同自己，再接受别人的认同。
邱：这个我觉得有点多虑，其实人不可能真正准备好——反过来说，真正去准备了，结果可能真的不好……
陈：嗯，最近我意识到你前半句话的意义，我现在能坦然接受自己身上的不足和缺陷，这跟我最近解决了一个心理状况有关，让我更能接受自己。后半句话是我这么多年来的经验，真正去准备，但结果总让我觉得很不ok，比如考研这事……这差不多让我觉得当我想去干某件事的时候，这件事就会被我过快耗尽热情而不得善终。
邱：你说的要“先认同自己”，和受奖辞里说自己作为一个写作者“还不成熟”，是一个意思吗？
陈：嗯，是这个意思，我知道自己写作上和人格上还有明显的不成熟。
邱：那你想怎么让自己成熟？
陈：不是我怎么想就能够实现的，我觉得我最需要的是时间。即使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写作，也会想很多与写作有关的东西，有些东西我意识到了，但没想通，而想通需要时间因为这个东西本身具有层次感。想通了我就接受了它。
邱：或者我先问另一个问题：shep在推荐语里说《开往工厂的长途客车》里，“世界巨大的矛盾性未能展开”，你认可这个说法吗 ？
陈：shep说到了一些我尚未意识到的问题，等我想通了我才能做出判断。但他的话也提醒了我小说里的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宽阔得多，一个写作者可能要变成一只布满触手的章鱼哥去呈现这个世界，而我的触手明显还是少了，或者说分支不够多。……呈现或者说得不对，触摸更合适一点。
邱：为什么会这样，和你说的“不成熟”也有关系吗？
陈：是说写作上的还是我自己？
邱：就说小说。
陈：最明显的表现是我只能甄别出某一类小说的好坏，我想找到小说中共通的东西，让我在阅读对我来说陌生的书的时候我也能感到踏实。再者就是我自己写的时候常常出现语感不对就把一篇写了个开头的小说扔掉了，还有我会不知道某些东西的价值所以可能不够深入去写。这会让我觉得写出来的东西存在缺陷，这个地方好像可以再挖掘下去，但我找不到语感或者我不知道是不是挖下去就能挖到泉眼。所以会感觉自己“不成熟”，略等于“无知”。不过我最近觉得，知道得太多可能对写作会造成另外一种阻碍，所以还是顺其自然吧。
邱：所以，还是要继续“温和而持久地认识自己和外边的世界”，是吧？
陈：嗯。我喜欢温和的东西，我觉得那样会更持久，纯粹是个人成长经验。
邱：从你临近毕业、意识到学生时代结束，到眼下这段时间，《开往工厂的长途客车》把你对于外部世界和自己的种种联系的变化很好地表达出来了吗？有没有自己觉得重要却没写的地方？
陈：我很贱的一个地方是什么呢，我会陷入一种我不想要又想要的状态并觉得我不想要的东西我必须要。我对踏入社会感到不自在，但我又想踏出去，觉得自己能够适应也必须适应。写这篇的时候是在春节前开始构思，触发点不是毕业，而是考研。考研那几天非常难受，我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考上了，外部给我的压力不能在读研的机会中得到缓解几年我感到沮丧，并且也知道自己必须行动去想怎么在毕业之后更快找到工作。但我的手脚还是非常慢的，我处在等待的状态中，分析自己适合做什么，再从头开始准备。后来我看到更多的人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而荒废了好多时间并在抱怨，我有点从同情自己开始同情普遍遭遇的人。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写的话肯定很搞笑，而且最先进入我脑子里的是一种调子，而不是一个声音。等这个调子的场景我等到了开学，那时和同学去唱K，中途我累了先回来，看到路灯下一辆单车的影子，我知道自己可以开始写了。所以你说的这种种联系，当时不在我写作的意识中，但后来发现很有意思，有些东西还是自然而然地带出来了。
陈：而且考研那会儿我也知道读研不是我想要的，那我到底要什么呢……？真纠结啊。好没事业心。
邱：那你眼下感觉自己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吗？还是说以后仍然会不断面临“要什么”“不要什么”这种困境？
陈：我觉得这种困境是不可避免的，我不是很习惯去评判一件事物的好坏，我更习惯去理解它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我只能在不断地走下去的同时分析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步步走到今天，发现其中的合理性，自己觉得合理了，就觉得无所谓想要不想要了。而且我想要的东西非常少，没有特别想要的。这会让我觉得这个过程比这个结果有意思得多。而且我也不认为我想要的那个具体的东西我就能够得到它，我只知道自己需要不断走出困境，让自己少点烦恼就好了。
邱：你在受奖辞里说“黑蓝帮助我踏入一条适合我的健康的写作之路”，为什么说是健康的，可以具体讲讲吗？
陈：好，等等，我倒杯水喝。
邱：嗯！喝吧，我早泡好了茶放在手边。
陈：可能在一些不了解黑蓝的人眼里黑蓝在文学观念上很专制，但就我感觉到的是，黑蓝是包容的，它能接受任何一种文学观念，但问题是用这些观念写出来的作品很差的时候写作者在受批评的时候更多的想到是黑蓝对某些文学存在敌意，我觉得他很少会觉得是自己写的时候出现了问题。我感觉黑蓝版主们只是不喜欢“虚伪”和“做作”的东西，踏实和赤子之心多么好，一些写作者想发出自己的声音，但他本身的能力不足以支撑这种声音，让人觉得这种声音很刺耳，而他会觉得别人轻视了他的声音。在我看来，黑蓝在小说批评上很和谐很健康啊，它不拒绝你发出声音，它只是受不了你唱歌唱的这么难听。
邱：嗯，你说这个话是对的，我有同感。不过我的问题重点是，为什么你觉得它帮助你踏上的写作之路是健康的，就写作本身来说，是怎样的健康？
陈：因为我几乎一开始学习写作就在黑蓝上玩，它没有对我要的写作产生干涉，它容许我以自己的方式成长，并给予恰当力度的指导，更幸运的是它顺着我的生长方向在最初的时候给我引导。土壤里面有我需要的养分，又没有捆缚我生长的支架，感觉就很健康很舒展。
邱：嗯。以往和你交谈，给我留下一种印象，在你接触到的同龄人（同学、朋友等等）中，写作的人，或者喜爱文学的人，甚至经常阅读的人都不多，是这样吗？
陈：嗯。在我身边的朋友，没有写作的人，也很少喜欢文学的。
邱：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呢？人们对文学没有兴趣了？还是我们处在一个文学恰好不重要的时候？
陈：有想过，我觉得一个人的兴趣和能力都会相对平衡吧，一方面强一方面可能就比较弱。而强的方面又衍生了许多吸引他的东西，注意力就分散了。成长期间缺乏良好的文学教养也是一方面，文学的兴趣被更多容易吸引人的东西瓜分掉了。他都对你没兴趣了，怎么会想到你重不重要。对他来说能让自己满足就很重要。“我们是否处在一个文学不重要的时候”这个问题我回答不来，我只感觉到要对文学产生兴趣并有持续的注意力很不容易，与文学重不重要好像没有关系。写作的人感觉它重要可能是觉得这种对文学的注意力其他东西是代替不了的。我是不是太严肃了……
邱：就说你自己吧，你写作这件事，你的家人、朋友能理解吗？
陈：他们认同，能不能理解很难说，我觉得黑蓝的朋友能够理解，我身边的朋友会觉得“挺好的，你就写吧。”我家人对写作这东西的理解基本上还处在能不能写书卖钱的水平，但他们认同我想做的事，我很满足了。
邱：聊点轻松的：你平时写作都什么状态？什么时间写、在哪儿写？
陈：没有固定的状态和时间地点，但没人在场我会觉得比较舒服。
邱：喜欢哪些作家或作品？最近在读什么书？
陈：纪德、普鲁斯特、杜拉斯、普希金（小说）、川端康成等等我很喜欢，我读的书很少，我喜欢但可能我对他们知之甚少，我觉得再读多一些我会喜欢上更多的作家……最近读了穆西尔的《学生特尔莱斯的困惑》，很喜欢。
邱：嗯，这些我也都挺喜欢。有没有对你影响比较大的？
陈：杜拉斯和川端康成吧，直觉上，因为现在说影响还言之过早。
邱：我有个不在黑蓝的朋友，听说我在做访谈，托我问你个问题：
“离阅读和写作越来越远，已经开始和物质生活达成妥协，怎样重新接近文学？”
也可以不放到访谈里，你顺便回答一下，怎么想就怎么说。
陈：我最近学到一个回答问题的技巧，这是某个高校老师的访谈中那里学到的，就是把一个回答不来的问题用另一个更大的问题来消解掉。这个问题也可以这样回答：“阅读和写作虽然没有在实践，但它还在你脑子里没有离开过你，不存在重新接近。”我记得蔡康永有一篇文章写到有个朋友教他游泳，跟他说：“来，想象一下自己死掉了，就像尸体一样浮在水面上。”既然已经泡在水里了，游泳只是一个动作。嘿，不在黑蓝的黑蓝朋友，一起享受一下泡在水里的感觉吧。
邱：嗯，替他谢谢你！
邱：最后一个问题：你谈女朋友没有？
陈：我生命中的女神还没降临……

一层

蔡康永那个地方，应该是“跟他说”吧…

管理员

2# 一层

对~~现在改！!

PS：你头像的耳朵我很有兴趣！

asui1003

坦诚地面对自己、面对问题，是X的宝贵品质，也是重要力量。就好像圣衣对圣斗士的意义。

一层

3# 管理员 额，耳朵什么的都是浮云，浮云……

马耳

这是一则征婚启事啊

陈鱼

两个人都挺温柔~

余余

x, 你说到的关于小说写作的那部分，感觉挺深入的，这些我都说不出来。

：）

段林

让我想起了邓  小平曾经说过的一段话，大致是说他从少年时就和一批有才华并且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呆在一起，一辈子也没有受过其他思潮影响，他觉得很幸运。X也给我这样一种感觉，其实我挺羡慕X这样从写作之初就置身黑蓝气氛的作者，他们在写作方向感和旨趣上更清醒、也更坚定，有一种类似“世家子弟”的风范

一层

阅读和写作虽然没有在实践，但它还在你脑子里没有离开过你，不存在重新接近。

我喜欢这句话，这样的问题也曾经困惑过我。我的解决办法是：放下一段时间，如果你真正属于阅读和写作，那么总有一天你便会不由自主地去寻找它们，如果你原本不属于它们，过多的强求只能增加自己的痛苦与潜在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