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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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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1:5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吴亦在小木屋里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却还是找不到问题的关键。这里的天气,即使在上午也热得要命,又没有一点风。镇上这些式样相同的小木屋据说有着冬暖夏凉的好处,可是吴亦此刻一点也感觉不到。吴亦跑到后院打上来一桶凉水,用杯子舀起来喝,这些天然的泉水让他的身体降了降温,对他进一步的思考却没有一点作用。这使得他非常恼火,他恨不得现在就把隔壁房间里熟睡的小微拉起来问个明白。吴亦甚至想,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狠狠地揍她一顿,这个可恶的女人。可是他总下不去手,毕竟这是他最爱的女人,虽然她现在有些古怪。吴亦趴在桌子上痛苦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和小微,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个镇子,这整个世界都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吴亦听到小微的房间里有一阵响动,像是她在床上翻了个身,然后发出一阵吴亦熟悉的梦呓般的呻吟。吴亦集中精神去听的时候,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过了几分钟,吴亦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粗心大意。他急忙冲到小微睡的房间里,床上果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他望着打开的窗户,摇摇头叹了口气。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了吴亦一个人(虽然屋里平时就没有什么人),吴亦一分钟也不想再呆在这个见鬼的小屋里。他决定出去。在出去之前,他把所有的窗户关紧,出门,把门锁上。可是当他转过一个拐角来到白桦林大街上的时候,他才想起小微身上也带着那该死的钥匙。
而太阳还是那么猛烈地照在他的头顶。

前不久的一个早晨,A省文联的注册作家吴亦在家里的床上醒来。小微躺在他的身边,阳光顽强地透过有机玻璃晃了进来。他突然想到他应该开始干点正事了。吴亦所说的正事是指他那篇据说已经构思了十五年之久的长篇小说,他曾经跟一些朋友谈起过小说的结构及情节,用他的话说,他要写的是一个少年的伟大的成长及同样伟大的被摧毁。可是吴亦总觉得在他生活的城市里,有某种现实性的东西在困扰着他的写作,让他不得安宁。因此在开始写作之前,吴亦决定找个能让他安静下来的地方。
至于来到这个镇子则是一个偶然的收获。吴亦带着小微一路北行,在经过某个车站的时候,他们从车站的地图上发现了这个诱人的名字——白桦林。于是他们立即决定不再向北。最后他们在地图和当地人士的帮助下来到了这个小镇,并且得到了镇长让他们留下来的首肯。这使得吴亦非常高兴,而这种畅快的心情吴亦大大有益于他的写作,在小镇的第一天,他就写出了将近3万字。还有一件令吴亦觉得高兴的事,就是他和小微的夜晚开始充满了一种新的激情,而众所周知,这种激情会令男人和女人在第二天变得精力充沛、心情愉快。
可是正如你现在看到的那样,问题很快就出现了。吴亦被小微一次又一次的不知去向所困惑甚至激怒,于是在写到十万字的时候,他不得不停住了笔。

吴亦看到了镇子中央的那棵白桦树,不禁又一阵泄气。他在镇子里错综复杂的小路里穿来穿去,还是没能避开这棵可恶的白桦树。这个镇子叫白桦林,可是第一天到这里来的时候,吴亦和小微在镇子内外转了大半天,才发现镇子里只有这么一棵孤零零的白桦树,立在镇子的中央,两条大街——白桦林大街和白桦树大街——的交汇处。吴亦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并且这棵树已经老得不成样子,树皮被磨损得看不出颜色,本应挺拔的枝干甚至略略有些弯曲。这也使得吴亦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弯曲的白桦树。可是吴亦对弯曲的树这个概念毫无兴趣,对白桦树本身,也毫无好感。他问镇长这棵立于镇子中央的木本植物是否有些什么重要的象征和含义,镇长却摇摇头说一点没有。
接着镇长换了一种暧昧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指了指树底下,似乎半开玩笑地对吴亦说:“或许你应该去问问她。”吴亦顺着镇长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正坐在白桦树仅余的一点树阴里唱歌的女人康娜。

现在康娜还是坐在白桦树的树阴里。她看见向这边走过来的吴亦,向他微微一笑。吴亦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她也是这么笑着。吴亦看着她的脸,感到一种难言的奇怪感觉。她的脸型和长发都叫吴亦感到熟悉,就像一个虽不认识,但见过几面的人。可仔细看她的五官时,又感觉有些陌生,又不像是岁月可能造成的损坏。吴亦不知是应该对自己的记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感到茫然。
康娜不停地从嘴里吐出些时而飞扬飘逸、时而沉钝低落的音节。吴亦没有问过其他镇民,康娜是否一直在这样不停的唱歌。他觉得这不可能,可是每次他看见白桦树的时候,总能看见康娜坐在那狭小的树阴里,不停地唱,不停地唱。吴亦从一开始就试图听清那里面所包含的内容,然而总是徒劳,他甚至不能确定那是否他所掌握的几种语言或者几种勉强能听懂的方言中的一种。这歌声就和康娜的脸一样,让吴亦觉得熟悉又面目全非。
吴亦一直努力避开白桦树,其中不能不说也有康娜的因素。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身上除了面目全非的熟悉之外,还潜藏着许多不安定的因素,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略显消瘦的身躯,甚至她无法辨认的歌声都在向吴亦这个外乡人传达着种种令人不安的讯息。
于是吴亦转身离开。他想他无法在这里找到他想要的东西。当然他不知道他也许永远无法避开白桦树和康娜。他只是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他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看,他发现康娜的脖子上有些什么东西在树阴里闪着光,他想那应该是某种银饰。

吴亦直到深夜一点多才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小屋。在此之前的整个下午和整个晚上他都泡在镇上的小酒馆里。酒馆的老板自称会算命,吴亦让他算了一卦,他说吴亦最近命犯桃花。吴亦愤愤地想什么命犯桃花,老子不会就这样栽在女人手里的。
吴亦一打开门,一个火热的躯体就扑到他的怀里。吴亦感觉出躯体的赤裸,心中一荡。他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冷冷的问:“舍得回来了吗?”那人却不答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吴亦,一吻吻在他的唇上。吴亦感到体内的酒精开始蒸腾,小腹附近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慢慢上升,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正在远远到来。他向着那张嘴狠狠地吻了下去,然后将面前的人抱起,向房间里走去,一边走嘴上还一边嘟囔,小婊子今晚一定让你尝尝大爷的厉害。
实际上,是吴亦领教了女人的狂暴。那是一种温柔的狂暴。女人像一条中了幻术的蛇,在吴亦的身上以各种奇异的姿势狂乱地舞蹈。吴亦感觉到她的皮肤如蛇一样冰凉。于吴亦而言,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幻觉:他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旁边是一片辽远无际的大海,海潮从远方缓慢而有节律地涌来,温柔的将他包裹。吴亦从未见过大海,可他就是这样想的。最后,在某一个瞬间,他被抛上了高高的浪尖,然后被退走的潮水席卷而去。吴亦睁开眼睛,看到了满天的星辰闪耀。
那天深夜里附近的居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那类似于一种雄性猛兽的低吼,声音不大,却有着强大的穿透力与震撼力。更为奇怪的是,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所有男人都发现自己从未有过地猛烈地勃起了。这使得第二天白桦林镇的一些工厂出现了罕见的集体迟到现象。
第二天早晨,阳光在掠过白桦树的顶端后钻入了吴亦的小屋将他唤醒。吴亦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夜的海潮,可是女人又已经不知去向。吴亦简直要怀疑这是否一场酒醉后疯狂的梦。可是他一翻身,就被身下一个硬梆梆的东西硌得跳了起来。吴亦发现那是把小小的银锁,做工虽不算精致,可是质地很好。在白桦林镇渐渐变得猛烈的阳光下,吴亦看到银锁反射出一些迷人的光泽。

吴亦沿着笔直的白桦林大街向白桦树的方向走去。他仍然想不到事情的关键,可是他想他已经记起了事情的开端。他记得初次看到白桦树的时候,小微曾经跑到树下,跟树下唱歌的女人说了几句话。吴亦不知道她们说了些什么,可是他感觉那跟他当下所面临的困境有某种联系,并且他认为自己虽然脑子糊涂,可是说不定感觉会因此而灵敏些。
现在他可以看到白桦树的树梢了,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树梢。这意味着他很快就能看到那个熟悉又面目全非的女人康娜。他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就有些紧张。他把左手插进裤兜里,那把小银锁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他用已经有些出汗的手心攥住了这个小东西,然后觉得心情有所平静。
在看到女人康娜熟悉的身影之前,吴亦发现街上的人流突然骚动起来。他听到有个尖尖的女声在高叫着:着火了,着火了!他朝着人流涌动的方向——也就是他来时的方向——望去,有一股袅袅的轻烟出现在人们视线可及的天际。吴亦觉得那似乎富有一种美感。可是他看到镇长急急忙忙的朝他奔来,气喘吁吁地说,你家失火了。吴亦哦了一声,才意识到正在发生的是一场灾难。他急忙奔跑起来,在穿过人群的时候,他想到刚才那个尖叫的女声不像是康娜的声音。
他还听见镇长在他身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别担心,我已经让消防队过去了。
吴亦又突然想到,小微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这使他开始感觉到痛苦。

吴亦早上起来给自己打了一个鸡蛋,鸡蛋还新鲜,小镇的人们尚未被商品经济冲击得失去良知。吴亦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慢慢适应了这种没有小微的生活,十几年前单身生活中培养出来的许多生活技巧一下子就从尘封的记忆中被挖掘出来,帮助吴亦得以在接二连三的挫折之后很快地进入一种比较稳定的状态。
这种稳定毫无疑问对吴亦的写作有着重要的作用。吴亦的手稿在上次的大火中被抢救出来,这成为了除那场大火的起因外小镇居民茶余饭后的又一个重要谈资。这也使得吴亦的精神状态得到了一个很大的安慰和鼓励,他写作的热情被大大地激发出来。他没有计算每天写出的具体字数,人们可以知道的是他抽屉里完成的稿纸厚度正在稳定地增长。实际上,吴亦发现自己除了写作上的收获之外,心理上也得到了相当重要的收获。现在,他想起失踪的小微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原先那样强烈的痛苦,自己对此的无能为力似乎被相当坦然地确认下来。像一个有理性的球迷,心爱的球队输了球,也不过轻轻地叹一口气。现在唯一让吴亦有兴趣保持关注的是这个事件的一些关键过程,比如说小微失踪的原因,吴亦在写作的间隙曾经对此进行过一些符合逻辑的思考及猜想,但并未进行什么实地的论证,或许在小微(或者是小微的尸体)重新出现之前,这个问题永远也不会有恰当的解答。吴亦明白,一篇小说的关键部分在作品完成之前总是扑朔迷离的。
吴亦决定,一完成作品的初稿就回A省去。他挟起煎好的荷包蛋放进口中,似乎缺了点盐,味道不够,不过吴亦觉得吃得清淡一点也无所谓。

吴亦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注视着眼前的木板壁,上面的木板表面有些微微的不均匀的突起,形成各式各样的图纹。吴亦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对着课桌上相似的突起浮想联翩,并因此养成了不算太差的想象力。可是现在,为什么那么多的事情都是自己想象不到的?
“最近好吗?”这是吴亦在三个月之后听到小微的第一句话。
“嗯,还行。”
小微以吴亦无比熟悉的语调叙述着种种事件,从叙述的许多细枝末节上看,这些事件发生的时间有在失踪之前,也有在失踪之后的。吴亦很想从这些叙述中稍微接近一些事件的真相,但这对他来说显然有着太大的困难。吴亦试图直接询问事情的经过,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不仅无法在小微自成一体的叙述中占得些许插嘴的机会,关键在于,在小微的叙述体系里,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失踪这样一个分割时间的界限。失踪在吴亦的记忆中至关重要,可是对于小微而言那似乎只是一个远去的背景,模糊不清,可以忽略不计。由于这个潜藏的差距,吴亦根本不能从小微的叙述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那些事件在小微的叙述中汇集成一个巨大的蚁球,向吴亦缓慢地滚来,吴亦触目可见之处,只是各种某些事件稍有不同的形态,而事件的核心被紧紧包裹在蚁球的中央,深藏,不可触及。即使吴亦狠狠地撞进去,粉碎而纷飞的也不过是凌乱的枝节。
吴亦想起弯曲在镇子中央的白桦树,枝叶稀疏,女人在树下唱歌,歌声熟悉,却面目全非。
后来吴亦模模糊糊地问了一句:“你那时候跑到哪儿去了?”小微说:“什么时候?哦,我回家了。”吴亦正在思索的时候,小微又说:“你知道吗?我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咱们养的那只小狗,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它瘦得都不成样子了。”吴亦突然想到,他们似乎从来没养过小狗。
小微把电话挂掉,只剩下短促的忙音冲击着吴亦的耳膜。吴亦感觉事情已经过去,只是有某条通道被巨石封堵,无法向前或后退。

一个月之后,吴亦终于完成了小说的初稿。在走的那天,镇长来给他送行。吴亦看着身旁这个佝偻着腰的小老头,突然想在小说里写写他,于是随口问道:“你结婚多久了?”镇长先是一愣,在几秒钟的思考之后,才慎重地答道:“没有,我还没结婚呢。”吴亦似乎有些失望,“哦”了一声。
在缓缓开动的火车上吴亦努力将头探出窗外,却怎么也找不到白桦树的踪影。吴亦想,那个女人康娜,她还在树下唱歌吗?
晚上吴亦在火车狭小的卧铺上沉沉入睡,半夜里他一翻身,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的硌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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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老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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