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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6 19:58:4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3-4-9 10:16 编辑

谁曾说过,写作是将破碎的自己一点点缝补起来——题记
1
以祷告的方式许下诺言后,她站了起来,摸了摸膝盖上的灰尘,本想继续阅读《圣经》,客厅里有动静,她倾听着:有人轻手轻脚淘着米,还有电视猛地发出响声又被调低后的那种嗡嗡声。她摸出手机瞄了一眼:凌晨四点一刻。她关了灯,躺好。不知是月光还是晨光的缘故,让屋里灰白一片,熏出几分宁静。电视一直发出嗡嗡的声音,隔在几道门后。似乎,有人蹑手蹑脚地停在她的门外,她调整气息,发出熟睡时的韵律。脚步声远去了,想必又去了厨房。她轻轻翻了个身,手臂碰到冰凉的《圣经》,将手缩到被窝里。手机闹钟铃响了。她睁开眼睛,有些懊恼自已浪费了两个小时胡思乱想,白天会没有精神的。翻了身子,枕边空空的,《圣经》被人挪到墙角。这么说,她睡着了。她掀了被子,有些欢快地坐起来,又确定着《圣经》的位置。是,被人挪远了。
桌上摆着白粥和油条,父亲还坐在卧室中央看电视,手里端着碗粥。祖母按惯例等在饭桌边,跟她一起开饭。她默默地洗牙洗脸,模糊不清地听着播音员播报天气预报。白粥散发着热气,她先吃了半根热油条,慢慢地扒着粥。门外,有急促跑下楼梯的声音,隔一会儿,传来大声叫嚷,听声音像似四楼的初中生,让他妈妈将书本从窗口丢下来。他们家住在一楼,倒像冲着他们房门叫喊般的清晰。回应的是一阵不耐烦的骂声,又有一阵咚咚咚地脚步声,楼梯活络起来。碗里还剩下两口粥,她推开碗站起来。祖母没有像往常那样唠叨她浪费粮食,看了她一眼,提醒她别忘了带上保温壶,并交待:我搁了许多材料,你妈跟你姐也吃不了那么多,你有空也喝点。她抹了嘴,拎着保温壶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总觉得落下什么,又双手满满,没有东西落下。父亲关了电视,走到门口,手里还端着空碗,多余地问,你请好假了?嗯。他又说:我还要上班,很多人都堆在医院也没有用。嗯。她点点头,开门走了。
她喜欢多走几步路到终点站才上车,可以坐到最高的座位。之前有几回坐过的士,这里离医院路程远价格贵,偶尔为之还负担的起,天天来回还是坐公交车比较实惠。她现在后悔平时大手大脚,赚多少花多少,没有多少积蓄。如今,她又请了一个月的假,也许还将请得更长些,不得不学会节省。这条路线比较偏,车内一直保持着‘几个’的人数,车子不疾不徐地走着,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晕晕欲睡。一个急刹车,司机爆出一句粗话。有人闯红灯差点撞上了公交车。她看向窗外,见一位穿校服的学生慌张地跑到马路对面。司机还在那里叫骂:你赶去死吗?下回撞死你。她的睡意被赶走了,摸着保温壶的盖子,肯定又是鲫鱼汤,她记起来,吃早餐时满屋子都弥散着鱼腥味。她有些恶心,把头伸出窗外,干呕了几声。
2
她本想将秘密藏几天再说。姐姐一见她推门而入便坐起来说道:你不知道吧,昨晚我又像前晚一样发烧到42度,吃了退烧药都没有效果,然后妈妈陪着我祷告一阵子,烧就退了。她‘嗯’了一声,走到床边说:姐姐,喝鱼汤吧,爸爸熬的。姐姐动了动身子说:你昨晚也祷告了吧。嗯。我就知道,我今早跟妈说,可能你昨晚也帮我祷告了,不然烧不会退的那么快。这是基督教的说法。让外教的人因你而信了教,作的祷告比老教徒要灵验。上帝会在此刻显灵以彰显恩宠。得知自己的病情后,姐姐很少露出这种‘有精神’的表情。她掖了掖露出的被角,说:姐姐,我许诺了,如果你能多活三年,我也把自己许给上帝,成为基督教徒。说完,她去卫生间叫正在洗脸的母亲过来一起喝鱼汤。
鱼汤真的很多,姐姐又添了半碗。她们都闻不出什么鱼腥味。她嗅了几口,只闻到一股生姜刺鼻的清新味。她想可能是姜片的味道盖过了鱼腥味;也有可能她当时只是晕车。后者的解释比较合理,从保温壶的外面,是不可能闻到里头散发出的任何气味的。她也倒了一碗。陆陆续续都有教友来病房探望。她让守夜班的母亲回家休息,日子会很长,免得大家都累坏了。
教友们总是结伴而来,大家拘束地围成一圈,很少人主动询问病情,多是提些其他教友的案例来安抚病人,接着有人带头祷告,再一起唱赞美诗。她坐在马桶盖上,听见姐姐在唤她。她站了起来,僵着腰,手扶着门把,沉默着,又觉得自已矫情,推门而出而笑。教友们都停在那里看着她。她不自在地看着姐姐,觉得自已像个丑媳妇。你过来,跟姐妹们学祷告吧。没有人说话,领头的看她走到床边朝她微微一笑,接着祷告。祷告的节奏感使她安心。她偷窥着四周,每个人都垂首闭目,这种安静是她在其他人群中所体会不到的。她的目光落在被单上,缓缓地闭上眼睛。
以前去参观教堂,只能偷偷摸摸瞒着长辈。“庄严的教堂,肃穆的牧师,圣洁的唱诗班,虔诚的教众”,一切被文字和影视蒙上一层冰冷的、令人敬畏的光茫。她更羡慕唱诗班里的人,在众人瞩目之中,穿着白衣裳,站在大教堂的台上引吭高歌,清洁高雅如想像中的天使。带她来参加礼拜的老教友玉姨说:“以后,你总会跟他们一样,你姐姐刚来的时候也是对什么都很好奇。又笑着说,跟上帝提要求不用那么客气,口要张得大大的,三年算什么,三十年都没问题的,我主是无所不能的。所有来探望姐姐的教徒都知道这件事,传扬这样的行为等于广播福音,她不习惯不太熟悉的人像自家人一样熟稔地跟她聊天,却分明又感到一份荣耀。她说,玉姨,姐姐以前除了参加唱诗班外,好像还在病人探访组里。探访组在哪里?玉姨说,你别急,你是个新人,要慢慢熟悉。又解释说:探访组也只是个自发的小组,每周组织两回去看望生病的教友。你姐姐很热心,她坚持了十年。她笑了笑,心想我比谁都知道这个。玉姨也笑,说:你以后会明白的,你还没洗礼吧?嗯。我找那个牧师帮你洗礼。她指的是被一群人围着问候,长得枯瘦矮小,与她印象中的牧师有一定的距离的人。玉姨说,我们过去打个招呼吧。拖了两下,她站在原地不动。玉姨理解地笑了,你别怕,我们等以后再去。
3
换了进口药,姐姐的药情似乎得到控制。偶尔可以陪她下楼去附近小吃店吃饭。医院的伙食吃得比较腻,饭盒里都闻到药水味。碰到也是下楼走动的病人,气色自然都比在病床上躺着的好。他们彼此不陌生对方的面孔。也许在等着做CT时见过面,也许抽血拿化验单的时间相似,更或者是同一个主治医生的病人。面对面地走过,互相看了几眼,预测对比着自已与对方治愈的程度,徒生几分欣慰。
南方很多树木都是春天落叶的,经冬时绿得干硬,像被油漆刷了好几层。她们走过树下,都放慢了脚步。她们就两姐妹,自小都在一起。每逢过年过节,经常这样一起走着去逛街、买小饰品、吃沿街叫买的零食。她从不让人,什么都要挑最好的。挑剩下的才留给姐姐。回忆唤起些朦胧愉快地感觉,从姐姐放慢的脚步中,她感到某种默契。前几天家里收到一位表姐的喜贴,这种情况下,父亲打算送个礼包过去,人就不出席了。对她不想当伴娘的事,姐姐有些遗憾。这情况发生在以前会怎样:多半是一家人蜂拥而去,晚上再提一桶剩菜回来,把每个人都吃得喉咙上火,最后总是抱怨,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姐姐,现在的酒菜都太雅致了,根本没什么剩菜可拎回家的,不像以前爸爸拎回来的酒包,全是好东西。我很想吃老街的牛滑汤。那还不容易,等你做完这个疗程,我们可以打的去吃。那就这么说定了。说定了。
吃饭时间小饭馆里挤满更多的人。桌边的人边吃边等着打包,面条、咸粥这样接近流质的比较适合病人。她们与他合拼一桌。瘦瘦的中年人大口吞食着煎饼,一个装水饺的空盘被推到桌角。她认得他。他是309房的家属。听护士闲聊说他的父亲就这两日的光景。
她点了很多菜,全是两人平时爱吃的。吃不完看着也有幸福感。他们家不喜欢小碟小盘装东西,煮什么都是大锅大碗的。宁可吃撑着了、晚上吃剩菜。姐姐吃下一个正常人的饭量,她比平时多吃了一倍。吃的时候谁也不说话,一个劲地夹着菜怕被人抢光似的。吃完了两人都扶着桌角打饱嗝。中年人装好了保温壶等着买单,她不好意思地朝姐姐笑了笑。中年人走之前突然说了句:你们很能吃,女孩子这么能吃的很少。她们嗤地一声都笑了。剩下的那些就只能打包。她们比来时走得更慢。一路上她一直想着,晚上要怎么加温才能让这些剩菜不变了原味。虽然是午后,医院里的石凳还是显凉,她找来两块硬纸板垫在屁股上。我们要不要回房,也许又有教友来看我。午饭时间,我看没什么人吧。吃饱饱的,她就喜欢她们坐在那里,就算什么话都不说,也会觉得舒适。酸辣汤在她胃肠里发酵,米饭被泡的酥软。打上来的嗝果挟着那股气钻进了鼻孔,酸丝丝的,她很享受这种反诌。今天的酸辣汤味道够浓,比爸爸煮的好吃。自家的饭菜口味不会这么重。姐,你的口味一直比我的重。咸带鱼还要沾虾油。你从小就像垃圾箱,只要有得吃,从不管口味。我是不挑食,海纳百川。每回话题到这里,姐姐就只会笑。她很会胡搅蛮缠的,输了就不认帐,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晚上,我们再添点什么菜吧。姐姐想了想,刚说了句‘海蛎’,便突然朝她后面笑了笑。她赶紧将打包的东西放平整些。就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感谢主!与姐姐是异口同声的。见到姐妹首先要用这句话打招呼,知道吗。她点点头,朝那个教友也点点头。在心里说了声:感谢主!在现场,教友便替姐姐祷告。她在旁边默立着。路过的人都放慢脚步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眼光,并小声猜测:信教的。他们祷告到最后,她知道该说阿门时便开口小声说‘阿门’。阿门是但愿如此的意思。祷告后,教友朝那些人含笑点头,说:“我们是信仰上帝的,为了灵魂得救和复活。”观看的人不理不踩地走了。教友不以为意,热情地扶着姐姐坐下,又一直让她坐下聊天。教友们聊得最多的是上帝显灵:哪位教友在诚心忏悔后身上的肿瘤不治而愈了;哪位不会生育教友在众人齐心的祷告下怀了孕;哪位教友感受到神的召唤痛改前非。她很喜欢听这些故事,有时眼眶还会发热。可若让她问问自已的心,会不会全相信,那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但她期许这些都是真的,‘保不定是真的’这种想法先感动她自己。他们还会聊一些教会事务。姐姐原本是探访组的骨干,生病后就由这位教友代为组织活动。你来参加吧,顶替你姐姐的位置。她有些意外。姐姐可能累了,一直不大说话,回到病房躺下便睡着了。母亲也没有想像中的热情,淡淡地说了句;探访组挺累的,要不要等你姐姐出院以后再决定。她有些不快:又不妨碍的,我白天照常来看姐姐的。
4   
探访组没有她想像中的辛苦:每周两回组织探访病中的教友,将收入的十分之一做为捐款。乏善可陈。较难适应的就是面对各种疾病所带来的恐惧感。经常面对都会适应的,如医务工作者似的。她在两种医院之间跑着,在病人的家属和为‘荣耀我主’去抚慰病人这两种角色之间进行转换。她又转移了兴趣,想给当地没有文化的老人用本地话翻译传道者所布的道,姐姐干得就很出色:将传道者所讲的《圣经》里故事用有感染力的语言翻译出来,让教友心有所悟。每天来探望姐姐的教友中许多人是姐姐曾探望过的病友,更多的就是听过姐姐的翻译。她目前还没有这样的资格,前提是你必须熟读《圣经》。她试着给姐姐诵读《圣经》,却没法体会那种让姐姐得以宁静的神秘力量。《圣经》里有太多杀戮和复仇的故事,她忍不住要生疑。姐姐背垫着枕头坐着,静静地喝着鱼汤,似乎在组织既可以说服她又不会引起她反感的语言,返身躺回被窝里才说,信仰的本身就表明不能以世俗的逻辑来分析事件和情感,基督是需要我们无条件的殉道,而不是质疑。她抽出捐款的十分之一另外包好,其余的钱交到母亲手里。又说:要不,你先读《荒漠甘泉》吧,先从一个灵修者的见证读起,可能会容易领悟。
112
“无论何时你们看见自己被各样试炼围困了,都要以为大喜乐。因为知道你们的信心经过试验,就生忍耐。”(雅一章二至三节,卫莫司译本)

神常围困他自己的儿女们,为着要训练他们;可是人总错看他的围困,误会他的作为。约伯就是这样,他说:“人的道路既然遮隐,神又把他四面围困,为何有光赐给他呢?”(伯三章二十三节。)啊,神的儿女们!试炼虽然围困我们,仍有许多隙缝可以透光进来的。荆棘不会来刺你,除非你靠着它。并且那些伤你的话语,使你痛心的信札,亲朋的弃绝,经济的压迫…神都知道。如果,你敢完全信靠他,他必与你表同情,并且负你一切的责任。——选”
病房里只剩下她低低诵念的声音,书里美好的话语委实给了她莫名的感动和希翼,混沌不语的黄昏中,姐姐靠在床头安然入睡。她将声音放得更低,更抑扬顿挫。也许她可以,固执的心已开了窍,此生将自已献给上帝,安心等待着与他一同复活。神彰显对她的恩宠,而她将以行为荣耀上帝。她一连诵读了一个小时,有些篇章她并不是很欣赏,却不妨碍她享受诵读时流畅的快感。姐姐在梦中被痛醒过来,她还意犹未尽地看着姐姐,置身错位的茫然使她失去了应对能力。姐姐吃了止痛药,自已拿过《圣经》开始诵读。姐姐并不是一口气往下念,断断续续,有时趴在床上喘气,哭泣,等缓过劲过便又开始大声朗读,声音嘶哑亢奋,不顾一切。她只能坐在那里,帮着她念着“愿主保佑,阿门,阿门!”
5
她给探访组的人打了个电话请假:她人有点不舒服今晚就不去参加了。奶奶端了盘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她的人顺便也坐在她身边陪她看电视。基督教的精神感动了一向信仰佛教的奶奶,她每天都会向她打听姐姐收到的捐款。她懒懒的,随口说了个数字。奶奶挺高兴的,一直让她吃水果。奶奶也知道她许诺的事,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待她。她想像不出奶奶的心情,日后没人为她披麻戴孝她竟然不吭一声。基督的精神真比佛教感人。她闷闷地换着频道。探访组又有人来电,询问她的病情并让她好好休息。放下电话,她为自已的谎言感到愧疚。她关了电视,打开《荒漠甘泉》。

122
“退到野地里去。”(太十四:13)
在音乐谱中有一种符号,叫做休止符。当音乐奏到休止符时,声音完全停止;这常是音乐最精采之处。我们的一生,也如音乐一般,时时有休止符,可是我们顶愚昧,以为这些休止符是我们的末路和尽头,一生就完毕于此。神常叫我们失败,病痛,挫折,失业,我们就非常悲哀,以为我们的人生音乐从此不能再达到造物者的耳中了。可是让我们看,音乐家如何对付这些休止符呢?他们照常击拍,在休止符之后,重奏音乐,一若中间并无什么间断。”

她念了一遍,回头看到奶奶仍然坐在那里看着她。她想着也许奶奶心里不乐意她信仰宗教,只是不好如往日一样阻拦她。她有点嫌厌奶奶,她不如她想像中的顽固,被基督教徒的捐款所收卖,没有坚持自己的信仰,她小时候奶奶曾威胁过她,如果她敢进教堂就让她父亲打断她的腿。事过境迁,她当然不可能被随便威胁了。不过,这么容易放弃就不会是她的奶奶了,她应该还有别的手段可以逼她就范的。说到底,奶奶还是被钱收买了。

奶奶还坐在那里看着她,她能坐上很长的时间,关注着她,可以什么话都不说。她又念了一遍那段话。姐姐没查出病因之前,一家人经常坐在一起谈论她的病情,怀疑、猜测、害怕、互相安慰;等尘埃落定后,他们反而很少谈论。父亲开门看到奶孙呆坐在那里,便问了声怎么啦。没什么,我今晚不想去参加探访组。父亲点点头,也走了进来,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抽烟。奶奶闻不惯烟味,便说。
你的烟少抽点吧,对肺不好。
没事!
还是少抽点吧。
父亲默默地抽着烟,过一会问我。
听声音,你的嗓门哑了,多喝点水。
没事!
我明天带盒咽喉片给你。
奶奶倒有些咳嗽,你多带瓶咳嗽水。
妈,你有没有其他的不适?
老人病,天天头都晕。也没其他的感觉。
明天请人到家里帮你吊两瓶吧,扩张一下血管对头部有好处。
不用了,过几天再说。
父亲抽完了一根烟,回自己的卧室看电视。奶奶跟着出去。她重新打开电视搜出电影频道。
上演的是一部周星驰早年的喜剧电影《大话西游》,听那唐僧唱着那首洋歌曲“only you”时,她忍不住大笑。父亲扬声询问后,也调到同一频道。不久,便也发出哈哈大笑声。已上床睡觉得奶奶拄着拐杖两边都走了一回,各送了一盘水果后,才又躺回到床上。
由于调频的问题,从父亲卧室里传出来的声音总是比她的慢半拍,每句话都像有回音。
“姐姐,这是你的不对了,悟空要吃我只不过是个构思,还没成为事实。你又没有证据,他又何罪之有呢?不如等他吃了我,你有凭有据,再定他的罪也不迟啊。”
                    “姐姐,这是你的不对了,悟空要吃我只不过是个构思,还没成为事实。你又没有证据,他又何罪之有呢?不如等他吃了我,你有凭有据,再定他的罪也不迟啊”
“悟空,你尽管捅死我吧,生又何哀,死又何苦,等你明白了舍生取义,你自然会回来跟我唱这首歌的!喃呒阿弥陀佛、喃呒阿弥陀佛、喃呒阿弥陀佛……
                     “悟空,你尽管捅死我吧,生又何哀,死又何苦,等你明白了舍生取义,你自然会回来跟我唱这首歌的!喃呒阿弥陀佛、喃呒阿弥陀佛、喃呒阿弥陀佛……
广告插播期间,父亲一直在换台,有广告牙膏的、方便面的、净水器等等,许多广告都是重复播放,听背景音乐都明白要播那一条。终于碰到一台不播广告的,似乎是枪战片,像鞭炮一样的枪声传来,中间夹杂着有人叫喊的声音,她猜测不是港台片,而是抗战片类型的。她碰到这类型的片子都直播跳过,父亲显然看得很入迷。
“爸爸,那边广告完了。”
“噢!”
父亲那边一直没换台,枪声也变得密集,大炮声时不时的响起,总有人喊着“冲啊,冲啊”的口号,又不出意外地听到‘啊,啊,啊’的声音。
“爸爸,你那边声音调小点,太吵了。”
“噢!”
唐僧的声音猛地响起:所以说做妖就像做人一样,要有仁慈的心。有了仁慈的心,就不再是妖了,是人妖。
她到处找着遥控器。《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比老妈子还唠叨,若让观众为他夸张的言语大笑而又不讨厌他,就得让他吃些苦头才可以平衡那种厌恶感;若这种人也让他事事顺意,观众不乐意了便要觉得影片不真实。
有一声咳嗽从祖母的卧室里传出,还好,她已从沙发底下找到了遥控器。这边的声音一调小,她便又听到枪声传来,比刚才夯实沉敛,像被人捂到被子里打的。她去了趟卫生间,又站在主卧门口瞄着电视。果不其然是抗战片。敌人已占领山头了,还被我方肉博了几个,反败为胜的大结局。片尾曲响起,她进去关了电视,顺便摇醒正在打盹的父亲。
“几点了?”
“十二点了,爸,你都睡着了,睡觉吧。”
“这么迟了?太晚了,你也赶紧去睡吧,明天。”
她点点头,回房关电视。
6
日后,这成了她讨厌自己的另一条理由。对宗教的热情尚未过去,她已生厌了每周去医院看望病人的日子;对着一群满脸皱纹的人还要笑着翻译一些她认定不通的故事平添她的烦躁。像咬了一口未熟就从树上掉下来的青苹果。探访组成员一半以上本身就是患有慢性病的病人,或自认为遭遇过苦痛而愿将身心交托给上帝的人。知道了这些,她觉得沮丧。她甚至有些说不出口抱怨:姐姐就不该穿戴整齐犹如出门作客一样去看望病人。
她进步挺快的。在生人面前呆板、安静、懒散的个性带给她许多好名声。呆板被认作温驯,安静被认为谦逊,懒散则被认为不与人争,这些全是基督徒不可或缺的美德。他们背着她,或对着她窃窃私语,认定她会成为她的姐姐:背着十字架走在上帝所安排的路上,与主同在。
她看了一眼姐姐,垂下目光。生这种病的人皮肤会溃烂,每一个无意被碰出的伤口都只会越裂越大。她模糊感觉到,自己好几个月没正眼瞧过姐姐。她的目光总是随便停留在她的衣服,或病床的某一个角落,往往在那时,她还借故替她整理一下袖口或被单。幼时她是爱看姐姐面孔的,恨不得把姐姐看丑了。总有人拿她俩做对比,笑她是从垃圾箱里捡来的。十年后,她还从网络上搜到日本剧《血疑》,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看看姐姐跟山口百惠到底有多像。反倒是热衷于教务的姐姐,很少与她谈论宗教的事。
“妈留了你爱吃的荔枝肉,你洗个手先去吃饭吧。”
“你今天吃什么?”
“喝了点白粥。”
“噢,今天出太阳了,我把衣服都翻出来晒霉,你肯定都忘记了,你还有一条蓝色绑腰带的连衣裙。去年我们去姑妈家喝喜酒的时候,你说你缺一条连衣裙,后来也一直没买。明天我带过来给你看看。”
“蓝色连衣裙?”
“宝蓝色的,还是百摺裙呢,大圆领,很淑女型的。”
“什么时候买的?我都忘了。旁边还有一盘青菜,你也吃掉吧。”
“嗯,很复古的款式。今天的荔枝肉太甜了点,我不爱吃,你要不要也吃点?”
“吃不下,那裙子给你穿吧,我现在也穿不了。”
“我太矮了,那是条长裙子,我一穿就更显矮吧。把及膝裙穿成了晚礼服,那多难看。”
她总是追不上姐姐。初中毕业后,她就再没长高过一寸,离姐姐的距离从不少于5厘米;尽量保养但仍黄瘦的脸颊总与白净无缘,眼睛也不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变得又大又黑。其实她五官长得挺端正的,如果没有姐姐做对比,也许也会有些人觉得她的模样齐整。
她被一根肉骨头给卡了一下,干咳了几声,将剩肉与剩饭一起丢到垃圾箱里。
“怎么不吃了?”
“吃饱了。”
“我今天人还可以,你吃好了就去休息吧。”
“要不要我给你读段《圣经》。”
“早上我自已读过了。”
“探访组的那位大姐好热心,帮病人做祷告时也帮你做了好几回的祷告。”
“感谢主!”
“还有今天我们探访的那个病人很有趣,给我们讲了很多笑话。”
“感谢主!”
“还请我们吃水果,我看他挺有钱的,便没有捐款。”
“感谢主!探访的目的是为了增强病人对主的信心,捐款都是随心意的。”
“姐,我把钱捐给你,也算捐款吧,在上帝面前,我们也只是他的羔羊。”
姐姐沉默了下,说:“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就好,反正在主面前也没有谁比谁更亲厚一说。那我回头交给妈,我先去休息,你也休息吧。”
有时会产生这种情况:她睡着了,却只徘徊在梦的边缘,无法进入梦境。手脚自发地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身边的人。许多张愁苦的脸浮到意识的上层。意识模糊一片,带来的感觉沉重而尖锐。最后出现的是宝蓝色连衣裙。
随后,她睁开眼,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睡姿,一动不动。这种感觉很正常:姐姐像她一样只是躺着不动,也同样感觉到她未能入梦。她跟姐姐睡到了十五岁才分床的。分床后有一年的时间她都是开灯睡觉。她不习惯没人挡在她的视线之前遮住被黑暗勾勒出的家具,更不习惯偷看不到姐姐的情书。她的情书无论藏在那里都会被她偷翻出来:席子下面,抽屉底层,衣服的口袋里。姐姐经常拿几块蛋糕给她作封口费,可她常常不讲信用,还会将这消息偷漏出去。
护士推着药车走进来,将药放下时说了声:303。这是你今晚的药。她坐了起来,护士的脸猛地上下翻转着。今天又换了种新进进口的药,标签上全是英文。这个也是进口药吗?这个你得问医生。护士推着车往回走。她下了床,跟着药车走:前几种药效果不好,医生说今天再换一种。护士说:医生说换那就是换了。到了门外,她说:护士小姐,她换了药还是会发烧。这是正常的!护士小姐推着药车走了。她去了趟卫生间,回来路过电视间时被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吸引。播放的是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故事。倒霉的灰太狼正被老婆用铲锅追着到处跑。她坐在那里与其他的病人家属一起看了一整集才想起该回房了。一切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她又躺回到原处。她本来想打个盹,却忽然开口。
“姐姐,那个被你拒绝的男生你还记得吗?”
“哪个?”
“就是在情书里说自已的身体如钢筋铁骨,将来一定可以保护你的那个男生。”
姐姐有了笑意。
“你那时才多大,还记得这些。”
“都没有男生写情书给我。”
“你脾性太强了,以后改改就好了。”
“跟强不强的没关系,我长得不够好看。”
“只是没碰到有缘份的人,你若是有了信仰,主会安排的。”
姐姐的信仰越虔诚,她摸不透姐姐。许多话不像以前说的那么透彻,总是到要争辩时便住了口,若有所思或独自冥想。她脾气上来了便使坏,故意说些或做些刺激她的话来试探她的底线,姐姐越不跟她计较,她就越生气,弄到最后全家人都想揍她一顿。她每天跟姐姐生活在一起,对姐姐的印象似乎还只留停在十五岁之前。在她不再惧怕单独睡觉后,对谁的印象都很少再起变化了。
许久没听到姐姐的声音,她侧过头看了一眼。
“姐姐,想吃点什么?”
“帮我叫一下医生,我好像发烧了。”
7
是挺合身的,虽然长了些,配上高跟鞋便也没了不妥。后来,她确实就穿着那条偏长的宝蓝色连衣裙参加教会的小聚会。已经有许多人认得她是某某某的妹妹。全体站立随牧师闭目祷告时,她环顾四周打量着他们。教堂高高的灯光下,他们全有一张相似的和善的面孔,嘴巴嚅动着,发出相同的音调。那声音构成一种声墙,环绕在她四周。她无意识地抬头,撞见一对紧盯着她的黑瞳,不满地,指责地盯着她。她眨着眼睛,与他对视良久。她认出他也是一位牧师,受人尊重也受人巴结的牧师。她知道自己未曾受过洗礼,是神灵争取的对像,因而并不心怀惧意。散场后,那位领她进入探访组的老教友好心告诉她,能当上牧师都是上帝的授意,在人间代表上帝行事的。
“听上去好有权威的样。”
“你姐姐的身体好些了吗?我们探访组决定下一回就是去探访她,你就不用特地来集合了。”
“医生让出院。”
“病好了?”
“不是!”
“姐妹,我们的一切仰赖于主,你一定要有信心,也许有奇迹。”
“是的!”
“姐妹,虽然上帝并没有答应你的请求,但上帝自有安排,你一定不能放弃上帝。”
她笑了。在她的脑海里,没有谁不能放弃谁的说法。但,也许这只是她个人的问题。她最近就笑的比较多。探访组来得那天,姐姐的神智清醒。她唠唠叨叨交待着事。往往在这样的时候,姐姐整个的姿态都呈陌生化地摆在她面前,她很想下楼去买一份鱼皮酸辣汤,像那天中午所吃的那份味道就够好的。
“我都听清楚了,这些别人捐来而未用完的钱,交到奉献箱里;希望陈牧师为你做临终祷告;你平日阅读的《圣经》带一本到天国。还有别的事吗?”
姐姐摇摇头。
“有没有什么要交待你妹妹的?”
姐姐摇摇头。
“如果有什么的话,你现在可以说,我们会帮你的,你妹妹也会帮你实现你的心愿。”
姐姐摇摇头。
她送探房组成员到楼下。他们越走越慢,终于那人说道:“姐妹,不要怪怨上帝,我们的生命、我们的食品、我们的房子,我们的一切都是主给的,要对他有信心。”
“他都不把姐姐给我。”
“要有信心,他会有更好的安排,不要放弃,要学你姐姐,你姐姐就是神的好羔羊。”
她几乎要对那人投以怜悯的眼光了。一大把的岁数,翻来覆去就只有那么几句话。如此这般,此生不会再有更大的荣耀,只能在探访组混一辈子。被凉风一吹,她觉得有些冷,耸了耸肩膀,内衣濡湿,她有些奇怪,竟然不知何时出的汗。
姐姐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就算她清醒着,她们也是互相沉默着。医院的饭菜她吃得比较怕,妈妈也是。她们老想着回家睡个安稳觉、没有人在半夜打电话给她们、没有人在她们面前喊痛、也没有人在她们面前说小路的尽头有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站在那里。
接到电话时,她还在睡觉。起床,动作缓慢地穿好衣服,走到客厅,奶奶坐在那里发呆,看上去她们相互避开对方的视线,没有任何言语交流她就出了门。她想,这时候应该打的,如果再乘坐公交车,则让人觉得她过于正常。确实,想一路哭着到医院,也有过流泪的瞬间,梦境的荒唐感却一直包围着她,让她无法沉溺于悲伤。她极力不去担心:如果到了医院,到了那个时刻,她流不出眼泪该如何是好?那些希望她表现出更多的情感的人会很失望,她在那样殷切的目光下会无地自容。
电梯里一个小伙子死死地按着门不让人进,他在等着另一头推过来的物体。她只好一步一步走上逃生梯。三楼的拐角处一对老人正在相拥抱头。她从他们身边走过,又回头问道:“爸,妈,你们怎么在外头?”
“牧师和教友们都在里面。”
心里还奇怪着,好像她没有一回将父母看成老人,奶奶才是老一辈,父母最多算是中年偏老的人。人已进了病房。一屋子的人。牧师站在床头,众人自动分开让出中间的路,她只坐在床尾,让那条路空着,低头,整理着床单。棉布做的床单比家里的还柔软有质感,姐姐的脚翘得比平时高,床单就变得不够长,中空的部分在漏风,她将姐姐的脚合拢,很有满足感,用不着拉低床单,也可以掖得四不透风。床头的牧师庄重而熟练地大声祷告着,每念到一个祈求或祝福时,四周的人便大声念一声:阿门!那种众志成城扭成一股麻花似的信仰,使她产生了希望,牧师的声音一停顿,莫名的焦虑控制着她,她盼望着这种声音永远继续下去。不停,奇迹就会发生。嗡嗡的声音中,她听见有人在低语。
“妈!”
“姐妹”
“妈,妈!”
“姐妹,你看见一个白衣天使了吗?你要记得跟她走。”
“妈!”
“叫主!姐妹。让主带着你走。”
姐姐叹息道:“主啊!”
“妈!”
众人的祷告声响起。她推门走到阳台。从远至近,风一缕缕地吹到身上,宛如婴儿沐浴在河流中般干净清凉,她松了口气。里面,赞美的歌声越传越烈。

(第二个疗程搞定,希望能完成第三疗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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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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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6 21:33:15 |只看该作者
你又提前了……并且又在我前面……不得不佩服你的好劳力!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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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6 21:46:3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3-4-6 21:49 编辑
顾耀峰 发表于 2013-4-6 21:33
你又提前了……并且又在我前面……不得不佩服你的好劳力!

其实我只提前你一次,这次正好十天。

以前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就是一个人被告知自已有祖传的宝石,可以在困难时拿出来用。因而他很安心,无论在生活中遇到任何困难,想到他有一粒宝石可以化灾,就信心百倍,他努力工作,就这样平淡,努力,乐观地过完一生。

等他的钻石传到他儿子手中时,他儿子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发现宝石只是一块石头。

呃,我的性格就像那个人,会相信钻石的传说,只是为了后面可以信心百倍。对,每回都觉得比你多三天的时间,让我有勇气与你拚到最后。

确实是这样的。

你写得那么好,让我这三天是应该的!就像一个好棋手与差棋手对奕,让二三个的卒是应该嘛,这样人家都不会说你以大欺小嘛。是不是,我这个也是为你的名声着想。你瞧,我是一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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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6 22:06:16 |只看该作者
柏仙妮 发表于 2013-4-6 21:46
其实我只提前你一次,这次正好十天。

以前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就是一个人被告知自已有祖传的宝石,可 ...

不对不对,不存在比弈,做疗程对我来说完全是个自我修炼的过程。

点评

柏仙妮  好,那我也自我修练吧,能写一个是一个,写不出了再去看书。:)  发表于 2013-4-6 22:36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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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7 06:18:15 此条消息来源于黑蓝手机报 |只看该作者
我的建议是药不能停:)

点评

柏仙妮  呵呵,陶北兄好早啊,早上好!:)  发表于 2013-4-7 06:44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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