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759|回复: 1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沙弥眼

[复制链接]

8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4-7-2 12:15:1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心木 于 2014-7-3 09:09 编辑

沙弥眼


马三半夜里就醒了,脑子里依旧恍恍惚惚。从在段芸家住了那么一晚上,一切都变了。
看你做的这鸟事,吃错了药啊,就等着组织处理吧。教导员坐在对面,就没拿正眼看过他,五个手指放在案头像在敲电脑键盘。
马三脑子空空的,完全没了主意。去往鸽子园小学找段芸,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路上什么都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过。
部队估计要处理我回家。马三看着段芸说。
段芸没言语,看了看马三,眼睛低了下来。
部队肯定要把我处理回家。马三又说。
他们来过呐,差点吵起来了,段芸说,我说恋爱同居犯什么法?
他们说,战士不允许在驻地找对象,这是纪律。
不管纪律不纪律,我就是要嫁给他。
现在不能嫁,他是现役战士。
部队也可以不讲理?
不是我们不讲理,你们这里的男青年都在骂我们战士不是好东西,说闺女刚刚长大,可以生娃娃了,就被骚当兵的骗回老家做婆姨了。
他没有骗我,我现在也不是他的婆姨。
他夜不归营,就凭这一条完全可以处理他。
反正他没有骗我,拿来一桶柴油,往地上一放,说公家的油料不可以拿出来的,想想你家正需要,就大着胆子拿了。我说以后千万别拿,他答应了,这样的人,我认他。
他们听了这话,沉默了好长时间,说,你明确告诉我,你是不是愿意嫁给他?
我说当然愿意。
马三一把将段芸拥进怀里,眼睛立刻就潮了。

屋外开始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天估计蒙蒙亮了。
满屋子都是床垫散发出来的那种霉味,马三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那天,他跟着团政治处一位首长上了一辆猎豹越野车,直接就被拉到了这里。那位首长也算熟悉,有些事情想请你再跟组织上谈谈清楚。马三说,我该说的都说了,对组织没有半点隐瞒。
那桶柴油是怎么回事?
柴油是我叫其他战士帮着灌装的,他在油耗登记本上也签过字。
嗯。
没有其他的什么吧?
没有,我可以回油库么?
首长看看他,再说吧,走了。才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希望你不要背上思想包袱,知不知道啊。
首长的话既像安抚,又像暗示。首长们在大会上做报告,他都能听得懂,对首长私下里说的话,总是反应不过来。马三就一直怀疑自己的智商有些问题。
柴油的问题已经被问过三回了。头两回是团政治处的保卫干事找他谈,那个家伙比较凶,桌子一拍,你知不知道啊,监守自盗是可以判刑的。
奸事知道是可以判刑的?马三懵了,被吓懵了,也被说懵了。
我们是自由恋爱,没有强迫她,你们不信是么?马三急了,你们可以去问她呀?
我问她?你问问自己的良心吧。

自离开油库,睡眠就成了一件困难事。昨天,马三跟两个警卫战士提出把自己那块枕巾拿过来,说枕巾上有自己的气味,枕在头边会睡得安稳一些。警卫战士说,再凑合住一宿吧。
马三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军旅生涯就这样划上句号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油库在一个偏远荒凉的黄土坳里。
脚下这条高低起伏的石子路就通向那儿。迈上一个坡,开始望得见油库的时候,马三还把它当成一处风景在看,三面都是黄土塬,孤零零的簇立着一小片大青杨,树下有灰色围墙,围墙上隐露着红瓦。
真像一个野庙。马三笑着说。
嗯。中士应着,他走在马三前头。
这地方应该有野兔吧?
嗯。
油库有没有枪呀?
中士转过头看了马三一眼。
打兔子的枪。
中士又转过头看了马三一眼。
马三没敢再吱声,他告诉自己多长点记住,这是部队,官大一级压死人哦。
油库编了六个兵,也算一个班,俗称油库班,中士是班长。
到周末了,班长说,到团部洗澡要两人成排,三人成列,不好单独去。油库有条窄窄的铁轨,也通团部,因为直,大伙喜欢走铁路,有三四十分钟路好走。马三跟着一个下士走在铁路上,刚开始,他们迈着小碎步,踏着每根枕木走,很不舒服。下士说,跨着走,两个人就大步流星的样子,走着走着,都觉着有些神经。马三说,你先走。也行,下士迟疑了一会,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你一定要跟上哦。
马三在后面磨磨蹭蹭,两人越走越开,看看下士走远了,马三拿出了一把木弹弓。这是花了他整整半天时间才做好的,想试一下,捡起了一颗小石子。四下望望,一片枯白的麦茬,再远就是黄土塬。嗨,有了,麦茬中出现了一条波动的灰影,麻毛免!
弹弓拉开了,越拉越紧,越拉越紧,松了,又拉紧,“嘣”一声,石子从一棵杨树干上掉落了下来。马三走到近前,一个刀刻出来一样的“大眼睛”里,果然有个新鲜的绿点,马三很满意。一转头,撒开腿就追,原来已经看不到下士的人影儿。
追到半路,就遇上了她。
当兵的,前面,看到么?马三气息没喘匀。
她站住了,慢慢说。
看到当兵的在前面么?
她朝马三上下打量了一下,一幅疑惑的样子,你,不是当兵的?
我是当兵的,我问你看没看到前面有当兵的走过去?马三笑着说。
没看到没看到。她笑了。

马三躺不住了,爬起身,掀开了一角窗帘。马三你醒啦。马三说,你也醒了;心里在说,这家伙原来在装睡呢,一边把窗帘拉开。窗下,有棵大青杨, 树上的“大眼睛”都在看他——油库的战士给“大眼睛”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沙弥眼”——看得马三都快流泪了。
油库的日子单调又无聊,巴掌大点地儿,平日里战士们转来转去就围着那么几棵树,小眼看“大眼”。
手头上的事情永远是那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正像马三所说,闭着眼睛也会做。
他就是闭着眼睛做的。油车一来,加油嘴一插,咕嘟咕嘟,马三脑子里就开始不知想些什么。到后来,他什么都不愿去想,手放在开关处,闭上眼睛,闭着闭着,开关一按。油车司机跟着就说,好了。
瞧瞧老子的技术,马三说,真是浪费人才哦。
司机冲他笑笑,要是让你去开车,十有八九就毁呐,还是浪费点好。
马三就哈哈哈地笑起来。
汽车连的兵后来都知道油库来了个兵油子,那个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他的大名,但有事没事爱跟马三拉呱几句,熟悉了,就什么话都说,最为经典的还是“党票换老婆”的故事。说,有个战士想入党,主动要求接受考验,专司喂猪,立下了军令状,天天起早贪黑。后来发现猪们瘦得东倒西歪,驻地一村姑家一头母猪却被喂得膘肥体壮,猪仔们滚瓜溜圆。
马三笑晕了,说,还是人家志向大。
就你歪理多,这算什么志向?
班里其他战士一看班长原来就站在自己身后,一个个溜开了。
他们听到马三好像在原地与班长还理论了几句,最后就听到了一声吼叫,闭上你的臭嘴。
一下子就鸦雀无声。
班长平时不爱说话,一旦发威,马三也有几分惧怕。马三就琢磨不透,当个小组长弄得像真似的。人家是班长。才管五个兵,也叫班长?你不叫他班长,他也是班长。
有战士私下在说,马三是城市兵,说话做事吊儿郎当,班长就恨他,他八成是想挤走班长让自己上位。
真稀罕。马三说。

人生真是滑稽啊!
马三现在最怀念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让他恨得入骨,从来没有当面表扬过自己的中士班长。
老班长一确定复员,不想当班长的马三真的当了班长了。他也能当班长?老班长说,班长你们谁都可以当,但真正能当好不是谁都可以的,马三有短处也有长处。战士们撇撇嘴,你屁股一拍就走人,也会替人说好话了。
老班长一走,表面也没有大的变化。但马三的感受完全不同,他每天要查看各种记录本,出库、入库、油耗,什么月报、季报,他都要过目。老班长交接时,特意嘱咐马三要特别关注油耗登记,搞不好的话,稀里糊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哩。
马三看看老班长。老班长很认真地告诉他,还是小心点好,分到“庙”里来都是没路子的兵,要对人家负责哩。
马三就越来越像个班长了,原本活泼开朗的马三居然变得不苟言笑,也学着哼哼哈哈起来。
以前老班长在时,变通点油料,换点鸡蛋猪肉什么的,改善改善油库班的伙食,马三也照做了。战士们以前也想吃点狗肉免肉,老班长就一直没理睬。
真有这么难么?马三当班长了,自然在考虑这样的事情。考虑的结果是适可而止,不能产生负面效应,便想到了段芸。
段芸是鸽子园中心小学代课老师,路上碰到几次也算是个熟人。马三叫她段老师,说想弄点狗肉吃吃,看看学生家长谁能搞得到?段芸满口答应了下来,小事一桩。
就是这一桩桩小事,拉近了两颗年轻的心。

段芸皮肤不算白,但说话声音很好听,普通话也会说,不是那么地道,夹点方言,马三觉得特别有韵味。两人开始好的时候,她不愿走在前面,总怕背后那双眼睛,说,你走歼灭。马三似乎也听懂了,还是问了一句。
你走前面。她用普通话重复了一句。
好好好,我走歼灭。马三笑了。
段芸脸红了,没说话。
从此以后,没听到马三学段芸说方言了,段芸觉得这个当兵的蛮有心。
段芸有一双让马三动心的大眼睛,就像秋天的一泓湖水。马三说,他愿意是湖畔的一块石头。段芸那天从一个箱子里翻出来一封马三写给他的情书递给部队领导看,情书上就是这样描述马三眼里的段芸的。
他对我有感情的,不像你们认为的他是在玩弄我。
我们没有认为他对待感情当儿戏,只是纪律不允许。
纪律不也是人定的不?他没有为我花过一分钱,他也没有钱,我图他什么,不就图他这个人么?
这是部队第二次找段芸谈话,特意委派了马三的老领导——场站教导员参加。双方态度非常好,话都摆在桌面上,讲得也很通人情。
部队已经决定让他提前复员,好在现在就业渠道多,我们也考虑到了你们的婚姻,应该不会受到影响。教导员说。
请你们转告他,他走我就跟他一起走。

八点刚过,教导员就来到团部招待所。教导员一到,马三知道要开路了。教导员与马三交待几点后,郑重地告诉马三,男子汉做事要有担当。
段芸愿意跟我走吗?现在城里找工作也不是很容易。
她应该是愿意的。
往后真说不准是我养她,还是她养我。马三眼睛红了。
一到火车站,马三一眼就看到了段芸,手里提了一个食品袋。段芸穿件白底黑点真丝上衣,配了一条红裙子,这是她与马三第一次约会时的穿着。也是这样一个夏天,刚刚收完麦子,麦田里散发出温热的麦秸杆的香味。孩子们放学了,正从校门口叽叽喳喳涌出来,一边与老师打着招呼。段芸就站在校门口,笑吟吟的看着孩子们。当她的目光望向几个打闹奔跑的孩子时,脸上就漂过了一片红云。马三远远地站在路旁一棵杨树下,望向她,像在等着放学的孩子。
段芸那天显得非常漂亮。他们坐在一个土坎上,面前是一大片阴影,被一条仿佛放大了若干倍的半边心电图线围着。马三心里突突的,想了半天说出了第一句话,今天能把段老师约出来已经给我很大面子了。
我是服从命令呀。段芸笑了。
我都没有服从命令,你服从什么命令呀。
你需要服从谁的命令?段芸狡黠地看了他一眼。
马三一时语塞,脸渐渐红了起来,我想服从你的命令。说着就偏过头去。
沉默了好一会。
没想到你胆子真小。段芸说。
乖乖,眼睛真厉害。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1

主题

0

好友

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2#
发表于 2014-7-9 16:48:49 |只看该作者
很动人,像篇童话。
俄罗斯民谚:蚜虫吃草,锈吃铁,虚伪吃灵魂。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4-5-10 04:58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