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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hdtben 于 2014-7-11 10:03 编辑
“你爸的病又严重了。肾又积水了。他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
我说:“怎么又积水了?”
这个敏感的词语引起了女朋友的注意。她紧盯着我,表情瞬间变冷。
“我也不知道。前两天刚拔了导尿管。好像好一些了。今天在床上疼哭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从没有见到他哭过。
“你能上网吗?给我查查看严重不?”
我装作很平静,说:
“嗯。一会儿给你打过去。”
女朋友的脸色并不好看。她有些生气。
我跟父亲是出了名的死对头。我们俩几乎搭话就要吵起来。这让我们俩都很别扭。
就在两个星期以前,我还跟他吵过一架。母亲带着哭腔来求我跟他和好。我勉强同意了。我们进行了冷淡的交流,中间隔着许多刻意留出来的空白。
我的父亲脾气不太好。他总是希望世界上的事情按照他的意愿来,但是他却从来都没有自己的主见。这让人很难接受。
有一次,他打算砌一面墙。他拟定好了自己的计划。在他砌墙的过程中,有两三个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他相信了最后一个人。于是,那堵墙成了另外的样子。为此,我和他大吵了一通。
类似的争吵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那是我刚刚读高中的时候,我的父亲逐渐丧失了自己的威望。我觉得他无知又固执。我学会了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技艺——辩论,把他用到父亲身上。父亲总是败下阵来,他几乎没有赢过。为此,他骂过我,也摔坏过门。我为自己的胜利沾沾自喜。
我过高地估计了女友的情商,在描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父亲的形象变成了一个愚蠢的暴君。这是我的错。
她正在为了遥远的婚姻而担忧。这是我们生活中讨论最多的。而现在,我的工作仍没有着落。这让她更加焦躁。她像是随时都会被触怒的野蜂,对我说一些刻薄的话。
不要误会。我的父亲是一个好父亲。女朋友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如同黑格尔眼中的悲剧一样,我们都在做着各自认为正确的事,或者说事实上也如此,但是不幸的是,我们会时不时地因陷入绝望而争吵。
我给母亲打了电话。
父亲已经去医院看过了。现在他在床上躺着等待痛苦消失。
这让我稍稍宽慰了一下。
我告诉母亲,一定要去看病。不舒服要马上去看;不然,拖起来,说不定会拖出什么大问题。母亲像一个小孩一样,暂时得到了安慰。她有些迟疑地问我:
“你想跟你爸说两句话吗?”
我不能拒绝。我答应了。
“现在怎么样?还疼么?”
“去医院看过了。现在正在家里输液。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
“不舒服要赶紧去看,不能拖,拖着可能会拖出问题。”
“嗯。没事儿。”
我女朋友隐约之间好像听到了这句话。她马上带着混合了焦急、责备和一丝无奈的语气说:
“怎么没事儿,有病就要去看。”
我害怕两个脾气暴躁的人会因为我的迟疑产生交流,没等她这句话说完,就走到门外的窗户边。
窗外的天气令人不悦。空气有些沉闷,好像难以流动。在宾馆的床上,我一个劲儿地打着呵欠。我计算着时间。大概还需要再等10个小时。我打开了电视机。
我的手机响了。打开电话,原来是弟弟。我不知道该不该接他的电话。
“你在干嘛呢?”他笑嘻嘻地问。
我在床上躺着。但是我没有这么回答。
“我在别的地方。”
“那你在哪儿干什么?”他问。
我感到莫名其妙。他知道我在干什么。他还是要问。这让我有些恼火。
因为在抵达宾馆之前,我接到来自母亲的电话。在火车上稍稍得以舒展的好心情因为这个电话变得又有些凝重。
母亲问我:
“你在哪儿?”
我没有讲真话。我说了一个城市的名字,可我并不在那儿。这反而让我觉得有一种踏实的感觉。
事实上,我已经从那个城市离开了。我离开得很干脆。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将要面对的暴风骤雨。
母亲相信了。为了能让她接受我已经离开的事实。我告诉她:
“妈,过两天我会回去。”
“那你要去哪儿呢?”她赶紧问。
“你是要去找她吗?”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她觉得我会去找我的女朋友。事实上,我已经这么干。
我的弟弟一个劲儿地劝我去找他。
“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讲一下你具体在做什么?”
“这个说不清楚。你来了看看就明白了。”他笑嘻嘻地说。
这样的问题问了很多次。每次的答案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标准答案。
我不停地打着呵欠。
“三天以后要来哦。一定要来。不然我就不跟你再说了。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我可是你的亲弟弟。我会害你吗?”
他显示有些强硬,最后竟带着一丝无奈和乞求,他说:
“你来吧。来了就明白了。”
我什么也不明白。这让我觉得愤怒。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那你睡吧。”他说。
父亲的疼痛肯定会让他彻夜无眠。因为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告诉我:
“他疼得在床上哭了。”
我是无法将这种场景和父亲联系起来的。他不是这样脆弱的人。
然而,我想,他大概老了。是不是老了就害怕疼痛了呢?可能不是这样。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男人哭得像女人一样的情形。那会让人忍不住发笑。父亲哭了。也许真的很疼。我觉得自己的眼睛干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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