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莎诃 于 2015-1-30 09:54 编辑
文/莎诃
我已经被他们折磨得很疲倦了,我尝试着稍微低一下头,闭上眼一两秒钟,让因被固定住而血液无法流通的身体休息一下。我的两只胳膊酸疼,我很想求求他们把我的手铐解开,都在这里面了,还指望能跑出去么?坐在我对面的那两个警察没完没了地提问,该死的疑问句。
我已经说了五遍了,就那么点事儿,你们是想把我逼疯么?
他们没有理我,继续提问。
我之所以进来,是因为昨天早上在街上买早饭的时候赶上城管撵人,我看见城管把老头的一桶稀饭直接倒在了地上,真他妈是浪费粮食啊,不过这不是重点。老头心里肯定不是滋味,熬得那么好的一桶稀饭,没有任何征兆就突然被倒掉了。他一定在早年经历过痛苦的事情,城管没有打人,他坐在地上抹着眼泪,在车上没下来的女城管用喇叭骂着这些人。我顺手操起一杯豆浆向城管的车砸去,这一反应影响了群众,于是他们纷纷效仿,王二的豆浆在一分钟内就被拿完了。砸完大家一哄而散,我觉得心情特好,但没多久警察就找到我了。
坐在我对面的警察有一个离开了,只剩下一个胖一点的还在讯问我,我很想睡一会,几秒钟也行,可是背后站着的警察总是不厌其烦地用肢体扶正我。
很喜欢喝豆浆么?你有没有觉得它像什么?难道不像精液么?最近夜里我总是梦遗,不知道为什么,夫妻生活很和谐啊,前一天刚做过爱第二天也会梦遗,我的欲望不强烈啊。更古怪的是今天,我坐在办公室里擦枪的时候竟然射精了!这都他妈什么事!
我突然清醒了,抬起头看着他,刚刚我好像是睡着了。气氛很尴尬,他瞪着我,我也瞪着他。很明显他刚刚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却在那几秒钟里睡着了,现在他在等着我回答我却不知道他问了什么。我肯定是太缺乏睡眠了,产生了幻觉,把他问的问题变成了上面那段话。在这尴尬的气氛里,我的思绪又飞了。
豆浆。为什么会说到豆浆。据说王二在街上卖了二十五年豆浆,可王二怎么看也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跟二十五年前根本没两样。王二很瘦,刚出道的时候人缘就很好,一直坚持不人工收费,把豆浆和盒子放在小车子上他就跟别人扯淡去了,顾客拿了豆浆自己把钱放进去,没有零钱的也可以下次再给。我跟王二算是熟也不熟,熟是因为我早上经常会找他扯淡,扯完淡经常就忘了付钱,他也不计较;不熟是因为我不知道和他到底是不是“朋友”关系,生活中并没有什么交集。
站在我后面的警察上来推了我一下,我又回到了现实中。坐在我对面的胖警察冲我笑了一下,说今天放你走,以后你也跑不掉。然后站在后面的警察给我解开了手铐。他带着我出去,签了字我就彻底解放,拿豆浆的又不止我一个。
刚走出派出所就看见了王二。这次你欠我不少钱呢,那么多杯豆浆,第一次进去,尝到里面的滋味了吧,下次见到城管就别闹了。在路上王二和我说了一些他是怎样来躲城管的趣事。我邀请王二去我家,他委婉地拒绝了我,赔他的钱也没要,并且再次劝告我不要惹事。刚开门我妈就抽了我两耳光,我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眶不知所措。
以后少他妈给我惹事!
她抱着我哭了,我没见过我爹,家里没有他的照片,我妈一直都和我说他死了。因为我没有爹,所以犯了事没人来替我撑腰,难道我要看着他们欺负人而坐视不管么?我可做不到。我和我妈说卖豆浆的王二去接我出来的,我妈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她让我以后少出门,外面的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二天早上王二的摊子被城管砸了。当时我就在旁边吃早饭,两辆皮卡开过来,下来七八个人二话不说就把王二的摊子砸了,别的摊子都安然无恙。带头的那个看着王二,说你以后别出摊子了,出一次我们砸一次。我操起凳子冲着他们砸了过去,旁边的人再次拿起豆浆扔了过去。
我被拘留了。人生中第二次进局子,这次是局长亲自审讯我的,我看到他脑子里就想象到他没有表现出来的丑恶嘴脸和肮脏的双手。审讯最后他把其他人都支走了,他给我点了根烟,拍着我的肩膀问我,你有没有好奇过你父亲的事?出去了问问王二吧,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进来,以后别惹事了。
局长跟他们特别嘱咐了,对我要照顾一点,我在里面没有被打。狱友问我是怎么进来的,我说砸城管车,他们说我是傻屄,这样进来很吃亏。那几天我浑浑噩噩,没人撑腰,不知道父亲是谁,对政府人员的所作所为厌恶到了极点。
又是王二来接我的。王二失业了,是因为我么?我觉得有点愧疚。在路上我问他知不知道我父亲的事,他沉默了。
关于你父亲的事,你不应该过问。
为什么?
对你对你母亲都是一种伤害。
我硬把他拉到了我家,我妈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没有说话,气氛很尴尬。王二在沙发上坐着,我在厨房里烧水,我妈在刷杯子,我问我妈我爸到底是谁?我妈突然把杯子一扔哭着跑了出去。
王二,你告诉他吧,这孩子我管不住了。
我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她怎么哭了呢?
二十五年前。一个下着小雨的夜里,王二从山上打猎回来,听见靠近路边的树林里有哭泣的声音,拿手电筒照了照竟然发现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王二把雨衣给了她,问了是怎么了。她说她被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拖进树林强奸了。王二把她送回了家,她是孤儿,这件事没有人知道,担心报复她也没报警。一个月后女人发现自己怀孕了,由于没有证明,堕胎是不允许的。王二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地方,已经过了适合堕胎的时间,他们假结婚把孩子生了下来。
王二从未进入过这个家庭,他却一直在背后努力。这些年来的生活费都是王二给的。在王二述说期间我妈一直都在哭泣,我不敢相信这些是真的。
那个穿制服的人到底是谁?
我妈哭的更厉害了。告诉你了你一定会去找他,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我妈哭着说。
快点告诉我!
现任公安局长,王二说。
肏他妈的!我起身去厨房操了一把刀跑了出去。跑到半路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见到他我该怎么做呢?杀了那个畜生?在公安局里杀了公安局长?我为什么会是他儿子!
我把刀扔在路边。我要和他谈谈,我不知道怎样面对这样的事实,我竟然是他的儿子!我很想否认,但事实就是事实,接不接受它都存在。
在他面前我彻底崩溃了。我听见了另一番理论。王二的摊子被砸是因为他被人举报他把精液射在了豆浆里,他拿出了一份王二邻居的证词。王二邻居有天早上起来上厕所,透过窗户看见对面楼上的王二正在对着豆浆锅手淫,并且射了进去。
我很艰难地开口问了他二十五年前的事。很艰难。
在他眼里,二十五年前是这样的。二十五年前他和我母亲认识,并追求了她一段时间,差点就成了的时候王二突然插了一脚。树林里那件事根本就是王二自导自演的,他后来才知道那件事。因此我是王二的儿子,并不是他的儿子。
我到底是谁的儿子?
趁他不注意,我迅速地抽出他腰间的枪跑了出去。我需要给自己一个交待,我要再问王二一遍。到底是谁做了那件事,让二十五年后的我浑浑噩噩,痛不欲生。
我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在跑,我从胡思乱想中停了下来,四周荒凉,只有几盏路灯。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枪,我需要结束中荒诞的一切么?我是谁的儿子已经不重要了,我一直活在未知里,活在谎言与欺骗里,活在亲近的人都呈现出病态里,活在别人的利用里。我受够了这一切。
开始起雾了,雾气让灯光更加模糊。我莫名奇妙地愤怒,对这个世界仿佛有着许多疑问,却因知道并没有答案而努力让它们胎死腹中。
恍惚中,我走进了一片树林。二十五年前的夜晚,那么多的精子,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什么选中了我让我来承担痛苦?为什么别人不叫王维林呢?
我坐着树下盯着这支枪,我准备用它结束这一切。雨水滴在它上面,我拿外套擦了擦它,突然,我射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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