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大发声

莎诃

文/莎诃

我睁开眼，低头看了一下表，十点四十三，我感觉闭上眼之后仅仅只过了一秒钟，实际上已经过了三个小时。我坐在手术室外面睡着了，手术还在进行着，整个走廊里格外安静，陪伴我的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暗以及来苏水的味道。

我突然想在这里给陌生人说一些故事，对于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我很紧张。可是这里并没有陌生人，我开始动笔，把这些故事写下来，如果运气足够好，这几张纸没有被扔掉，希望明天早上来这里的人会看到。

我是在一个满月的夜里爱上小提琴的。那天晚上我在公园里散步，已是深冬，还不到七点，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了。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呼入大量的冷气让我充满不可言说的快感，我看见有人在路灯下拉琴。满月的冬天，冰冷而新鲜的空气，半藏于静谧的公园，涂满黑色油漆的路灯发出毫无温情的灯光，我向木椅子走去，坐在那听了一会小提琴。

拉琴的男人大约有五十岁，这么冷的天在公园的路灯下拉琴真是个荒诞的景象。我爱那首曲子，真他妈太好听了。他提着琴盒从我身边走过，我喊了一声，喂，能教教我么？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我觉得很冷，克制不住地从上往下抖了一下。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想学的话就给我打电话。

我在车上看着月亮被建筑物掩盖，出现，再掩盖。以前这里没有公园没有高楼没有交响乐团，好像在几年之内，一切都出现了。那个男人是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车上了高架桥，我越来越接近那些高层建筑物和月亮，我想学小提琴，想奏响绝世之音。

第二天我给他打了电话，约个时间去拜访他。我先去书店买了几本谱子，准备去上第一课。他让我称他“教授”，在表达了我对他的仰慕之后我们聊了一会，我让他看看我买的谱子是否合适，他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真心想学。真正演奏小提琴的技巧几乎失传，他这么对我说。拿好你的书，跟我进来。

他带我去了书房，房间的中间空旷，书橱靠在四面墙上。

你想要弄清楚音乐么？

他突然撕开我买的谱子，把纸张铺在木地板上。

把裤子脱了，心里想着你最喜欢的音乐，勃起，手淫，让精液射在谱子上。

他关上门出去了，我脱下裤子，不论怎么揉搓也无法勃起，空旷的房间让性欲迷失。我低着头走出书房，一言不发，他说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是真心喜欢音乐了再来。

我静不下来，我想证明自己行，回去后我尝试打开电脑看着黄片手淫，可勃起依然是个问题。自从听了小提琴的演奏之后我就失去了勃起的能力，我握着皱缩的阴茎靠在墙上，垂头丧气。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诞，音乐和手淫有什么关系，ED和小提琴有什么关系。可是，为什么我恰好在这种时刻失去了勃起的能力呢？是我对音乐不够热爱么？不，我是爱它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爱过。

第二天我又去了教授家，他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重复了昨天的步骤，我仍旧不行。

数字时代人们都开始往地下钻，他们变成蛆虫，因为他们除了贪图排泄的快感以外什么也不在意。你之所以爱上音乐，是因为我保留了奏响音乐的最后手艺。教授和我说了这些，我没有明白，他出去了一会，然后抱着一个女人回来了。

完美的女人，皮肤、身材、手指。我像一棵树一样站着，他们仿佛置身旷野，褪去衣服，自然地开始交媾。地下的谱子消失，我看见木地板变成草坪，书橱变成森林，一切不再囿于它们原本的样子，水泥和钢筋变成天空和灰尘。我听见太阳转动、灰尘漂浮、器官摩擦、心跳和喘息的声音。作为一棵树，我长出了一根全新的枝干，等我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勃起。

教授穿好了衣服，看着刚回过神来的我，说现在明白什么了么？地上的谱子湿了一片，我握住勃起的阴茎，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抱着女人出去了。我要让地上更湿，我要奏响音符，我要让她得到满足。射精的那一刻，我几乎昏倒，我扶着墙喘息，我把一切都射了出去，包括我的生命。为了得到它，必需要这样做。

在教授的指导之下我进步很快，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进入了交响乐团。当然，我只能坐在最不起眼的位子。吃饭、睡觉、练习、演奏，整整一年我都在做这些事情，每当练习到瓶颈的时候，我总会把谱子摊在地上，怀着热爱手淫一次。

在我进入乐团的第九周，乐团来了一个新人，和我的技术差不多，但是她的演奏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她的纤细手指和乌黑的长发，演奏时的投入与微微晃动，她是我的女侠。我迫切地想要被她拯救，想要拜倒在她的裙下，想感受着她的体温。

我认为F是孤独的，她总是一个人背着琴盒最后离开，我跟踪了她几次，知道了她的住址。在我爱上音乐的一年之后，我爱上了F。在某个静谧的夜晚，我拿着几本谱子敲响了F家的门，F并不认识我，我作了自我介绍，说和她是一个乐团的，想和她探讨一些问题。我拿着谱子进入了F的房间，我对F说我有一种特别的方法，能够让你领悟音乐，我爱音乐，但我更爱你，现在我把方法献给你。

F觉得我是精神病，当我和她说完那套理论的时候她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我淡定地铺好谱子，然后夺过她的手机，掀开她的长裙。我需要让她理解我，只有做过之后一切才会明了。F的血染红了谱子，草坪上混满了露珠，泥土粘稠。F不再挣扎，反而安静地靠在我身上。我看见了F所看见的，月亮所引发潮汐的声音、长裙的皱褶被风展开、沙尘暴吞噬了大地。

我和F频繁地交媾，直到把所有的谱子都湿了一遍。再也没有什么音乐能羁绊住我，还有F。我和女侠驰骋于旷野，穿梭于音符之间。

直到有天，我生病请假没去乐团，接到教授的电话说F不幸去世。F是从演奏厅的楼上摔下来的，教授告诉我。失去了F，我再次阳痿，并且我认为这次阳痿将会持续一辈子。F的种种印象占据了我的大脑，我整天浑浑噩噩，什么也想不清楚。音乐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瓶颈可言，假使F还活着，我和她又能做什么呢？

一个月后教授来找我，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该忘记的可以忘记了，这次来我和你说个事，我准备让我女儿嫁给你。我已经无法在音乐中找到快感，我掌握着演奏它的手艺却失掉了灵魂。教授说听我的，和我女儿结婚是最后的希望，只有这样你才能恢复，音乐不像交媾那样简单，你才通过一个入口进入迷宫，却以为经过了它的全部。我期待着我的恢复。

九个月后，我坐在手术室门口写下这个故事。里面的孩子是教授的，F也是他杀的。他女儿也就是我第二次见他时和他交媾的那个女人。

我们需要一些独特的方法来理解这个世界。这是教授经常和我说的一句话。

我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它像寓言一样荒诞却又真实：孩子出世，它需要哭，教授提着他，狠狠地拍了它的屁股，接着用高音唱到“落地大发声”。此刻我写完这个故事的最后一个字，我听见里面的声音了，我真的听见了。

卫康

故事老套了，包括这个简单的故事套盒，真是太老套了。十八十九世纪那些欧洲小说集里面到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伤风败俗”的故事，因为小说作者大多都是贵族阶层，没有我们无产阶级的审美和世界观，于是只好拿他们熟悉的音乐呀建筑呀绘画呀来开涮，你可以找萨德侯爵继续提高理论修养。莎诃同志是很有写作热情的，而且笔名像一个俄罗斯经典作家，为什么不多写些反映时代的作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