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园

xiaoxi

我临危受命，仓促中出任××公司的CEO，可我接过的是一个烂摊子。上任后第一天就忙成了一锅粥。早餐刚吃了一半，就有人报告采购经理以次充好偷换了待加工的原材料。更恼人的是，涉事的几个主要责任人（采购经理和他的两个副手）趁机溜之大吉，秘书小兰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没到办公室。我忙前忙后的打电话，有的电话没人接，我还得跑出办公室（职员都在开放办公区的小隔间里）喊人。原本我手头就有一堆焦头烂额的事：我得查看公司目前的财务报表熟悉和掌握财务状况，得跟踪和处理之前进行一半的项目，得召集各部门负责人开每周的例行工作会，得准备下一步……
我一紧张就头晕，头一晕就两眼发黑，再加上我昨晚加班到深夜，晚上就在办公室睡的，睡了不到4个小时，我感到我有点虚脱了。但烂摊子没法不管，我强打起精神，叫来几个信得过（根据平日有限的交道和感觉）的采购部骨干，跟他们口头交待了几句后，就踉跄着从办公室撤出来。经过开放办公区的格子间，我瞄见了小兰，她正站着和几个人说话。我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她回头发现是我，吐了吐舌头。我把她叫到一边，简单说了下情况叫她务必帮我盯紧（采购部目前毕竟群龙无首，一时间也找不出合适的人替我分担），然后又说出去转转等下回来。刚说完，就看见有一群拿着茶杯和笔记本的部门负责人迎面走过来。我咧咧嘴冲他们点点头，就直奔电梯间。我快撑不住了，上眼皮不住的往下掉，我得赶紧逃离这个见不到太阳的地方，到外面透透气。
我盯着地板，从那些面目模糊的同事身边晃过去，晃出公司的玻璃门，恍惚中我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好像是茉姐，又好像是莉姐。我没回头，也没停下来（完全凭着本能往前走，停下也许就晕倒了），我听见有人说不是要开会吗？开不开啊今天？怎么现在还出去？……我感觉所有人都在看我。我下意识的伸手抚了抚头发（完全是为掩饰），还好我的头发长，遮住了眼角。
终于到了电梯间，没有等，门就开了。我窜进去靠在门边，伸手想找1，又想找关门键，可……一只手晃过来帮我关了。恍惚中，我闻到包子香，我一动也不想动，眼睛睁着，但什么也看不见，我能感到我身边站着的是两个年轻人，还好他们不认识我。我想他们在看我吧：看见没，那个怪大叔。我用力撑了撑眼皮，盯着电梯门。门开了，我走出去，自己差点绊自己一跤。
走出5号楼（就是我公司所在的楼），眼前一片白。南方的太阳一早就明亮得晃眼，太阳一照，我清醒了不少。我揉揉眼睛，就沿着马路朝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走，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去那里。以前午饭后，我常带着一帮小我一截的年轻人散步去那儿，然后找个地方坐着抽烟瞎聊。跟着我的伙伴换了一拨又一拨，现在他们都不在公司了，不知四散在哪里了。他们走后，我也很少再去那里。
现在的小公园，面积只有以前的一半大了。以小亭子为中心的南面树林已经消失，那里竖起了一座彩色建筑（之前路过时看见施工牌上标示的是所公立幼儿园）。我沿着小马路慢慢走过去，远远望着那花花绿绿的墙面，我感觉像要走进一个梦里。
走过小亭子，我又往以前常呆的健身休息区走（那里空荡荡的一片，以前我们还时不时的踩下太空漫步机或是铁木马），远远看见有个戴红色安全帽的小伙在健身区边地树林里跑来跑去。他是在修什么吧。我走近才发现是有喷水阀门坏了。他蹲在草地上，不停用一个大扳手扳着阀门，动作幅度又大又快，扳了几下，他又停下来跑去几米外的一棵树下低头翻工具包。我走了两步，感觉有水星飞到脸上就停了下来，隔他有有七八步远。他从包里翻出个什么东西然后又跑回来，又是一阵敲敲打打后，水停了。
嘿！抽烟不？
我盯着他桔红的帽子和深蓝色的工装服有点担心：工作时间找他是不是不合适？何况我们素不相识。
呃？叫我吗？好啊哈哈。
他抬头一弯眉毛笑了，站起身朝我走过来，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好像唐少啊，特别是神情，有一点梗又有一点羞涩，我第一眼见唐少时也是这感觉。
他指着不远处一丛竹林边的石椅说，去那边吧。我跟着他走过去。以前我和唐少、小林他们就常坐在那儿。我边走边搜烟。他叼住烟，搜火机的动作很熟练。无数个中午，唐少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边抽烟边笑我。那时的我每天都无聊苦闷得要死（虽然现在也好不了多少），坐在办公室里除了工作几乎不说话，只有中午跟唐少他们一起瞎聊时才感到点快乐。
这里的阀门老是坏啊，他妈的弄了好多次了，那支喷针老是脱，你不知道有多麻烦，我刚才搞了半天也搞不好，只好又换了新喷针，他妈的肯定是有人无聊踢的。
他边说边伸手比划，眼睛扫着树林。
你就在那栋楼里上班吧，我刚刚看到你从那边过来。
呃。
我咧咧嘴点头，朝5号楼望了望。恍惚间，我又有点怀疑是不是在梦里，怀疑万一是梦游找不着回去的路了该怎么办。还好，5号楼的蓝色玻璃幕墙闪闪发光。
一根烟快抽完时，他的手机响了，他很大声的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方言。接完电话，他又接着跟我讲他的工作。
你们这片我好熟啊，你们那栋楼我也经常去，老是有水管、下水道什么的要修，有一次我去修……
他靠着石椅后的铁栏杆翘着腿飞快的说着，我在听又没在听，我老想着他跟唐少怎么那么像。第二根烟是他给我的，没抽一会儿，有个小姑娘跑了过来。
你还真闲啊……在这里抽烟我……我要举报你！
小姑娘鼓着嘴气喘吁吁的说，顺手把抱着的一个大纸箱往他面前一丢。
我去，你报啊报啊。
他眯眯眼吐了口烟。
快快，等下把这几个地方也跑下。对了，钱我也带来了，等下你还得买些材料……这里，这里，你还要签字……说着，姑娘搜出一个大软面抄翻着。
哦哦，一见你就知道又要派活了！他又抽了口烟低头应着。
看他们聊事，我抽空跑到路边的小卖部买了块面包和三瓶饮料，我感觉有点饿了。提着塑料袋回来时，路边站着一个人还随手塞给我一包东西。他们老远盯着我看，我把饮料扔给他们，他们谢也不谢，只是哈哈笑的拧开盖子就喝。我也笑，心想你们也太自来熟了吧。
你等下有什么事没？要不跟我一起？
小伙笑着朝我斜眼，他大概以为我是无所事事的闲人一个。难怪，谁看我这个样子也会这么想吧——宽大的牛仔裤，随便套一个T恤或休闲衬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拉碴的，一对小眼睛四处乱瞅（虽然来这个城市近十年了，可我的邋遢习惯一点都没变）。
一看你就是个城乡结合部的小贩！
不是，是屌丝中的屌丝！
好吧……
我笑笑，看着他们像一下穿越回了从前。
对了，这个给你！我把别人刚塞给我的一包红色小纸盒扔给小伙。
什么啊？他接过纸盒又爆笑起来：哈哈，不是吧，你随身还带这个啊，太那个了不好吧哈哈……
他边笑边举着纸盒朝姑娘晃，原来是盒避孕套。
大叔啊，虽然我们都能理解，不过年纪大了也要……低调点吧……小姑娘也撇着嘴笑我。
呃……好吧……
刚刚他们明明看到了还……要是换以前，我一定又要支吾着解释半天。
小虎，你昨晚干嘛了？双目无光，两腿发软，是不是又去大保健了？
大保健是干嘛啊？小林瞪着眼问。
看！大宝剑就是……哈哈……唐少说着做了个侧身拔剑的动作。
什么大宝剑！昨晚有事睡太晚了……
理解，知道你太晚，本来还想喊你吃夜宵的……不过天天去不好吧，万一……要保重身体啊，我们几个还是挺担心的，看你上午没来，我们还商量着去派出所接你……
靠……我一把掐住唐少的脖子。
要不我们吹气球玩。小伙又咋呼。我吹我吹我吹个大气球……
吹你个头啊，都几点了，还不快行动，不然今天又忙不完……
姑娘狠狠的拍了下他的头。
忙得完忙得完，别慌别慌，再抽支烟先。
下午没事就跟我们一起晃吧，这个大纸箱子还要你帮我一起抗咧。
小伙子又递过来一根烟，我又想起唐少弯着眉毛跟我说的话：小虎，今晚我们去老地方喝酒吧。

15:47 2015/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