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荷马

镇州大萝卜

我曾是荷马

             ——博尔赫斯《永生》

且让我浪漫地感慨：为任一未谋面的死者遗留的灵魂疯狂，归根结底是为自己的灵魂疯狂——甚至不是无法抵达而是从未送出，未及离弦已跌落的箭矢，射中自我的靶心。然而自我感动的时刻仍然是美丽的。在某个曾经活着的人遗留下的灵魂影像所激发的共鸣中，某种被扩大的心绪使它的所有者从个体向类变迁。不能被称作实有的，时刻，可是！在膨胀的瞬间，心灵可就是整个宇宙——多么令人迷恋。且让它过去，而且，它终将过去，飞速而巨大的殒星在柔软的结缔组织边缘擦亮的火光。

台词天赋在自我调侃中显现，整个世界是一个剧场，正在等待我的发言，而我将要发出的声音如同将裹携那裹携一切的风的一件斗篷，它脱口而出，似乎从未属于过我。荷马或者罗马军官弗拉米尼奥-鲁福，从吟游诗人之口到印刷术，并辗转迁徙于翻译者之手，增删拣选过的日历在着火的时间里焚烧成透明的，历史，又或是永恒——以转轮的重复，并不凄楚。

心灵的幕布后，我模拟卡利古拉，卡利古拉又模拟不可捉摸的神明，第二条河流淌在永生之河不断回溯的水流之中，方向正好相反。请勿简陋地将其想象成互逆层或对冲流，免使时间褪去霞影霓裳，僵立成均匀刻度的矢量，巴比伦的铜柱或紫禁城的华表。原谅我的调侃，在小丑或弄臣的面具之下，徘徊于廊柱的黑影，使用隆重庄严的音调，一些剥脱了花萼的艳丽花朵——毁损夜晚的鼻腔和肺部。

我惊愕于诗人们的严肃，写下句子，并投身其中，相信自己所说的全都发自腑脏——喇叭花的肠鸣，穿过圆号丰满的管身，而我只能前言不搭后语。它脱口而出，从不属于我。把逗号标在合适的地方，给句子分行，再来一些转折和断裂，卖弄辞藻的卡尼尔强调，从第一个字开始，就要注意音高。

让山崖上失足的人在那里悬停七十年吧——永恒中我们有的是时间——足够尤利西斯在字母表里漫游，从阿尔法到欧米伽，又或者打乱它们的顺序，往复地围绕德尔塔。而我已饮下第二条河的河水，我将是众生，因为我将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