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漫地写

Dulcet

有时候我相信，不存在从未抑郁过的瑞典人。在这里，我觉得自己的古怪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曾经住过的宿舍里住着一位酗酒的年轻人，父亲早逝，宿舍的墙上一直挂着格瓦拉的图片。他经常会在宿舍的公共厨房里用一把铝制的容器煮酒喝。宿舍聚会的时候也总是喝得大醉。即使不喝酒他也给人一种疲倦感。在一次仲夏夜的酒醉后，他从七楼的阳台扔下过一台电脑。

再次去瑞典时我选择了独住，一栋全木质的两层小楼，每一层各有十个独立的房间，互不干扰，漆成邮局常用的绿色或运货车的明黄。整个区域这样的小楼有十几栋。关上门只能看到窗外的草地和远处的炊烟。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会主动靠拢过来。在房子里煮简单的食物，听陌生的音乐，坐在窗前看雪，在YOUTUBE上看遥远的台湾综艺节目。我总会在门口的走廊上遇到早晨喝着咖啡打电话的人。一个医学女博士。她喜欢坐在去二楼的木质楼梯上，把咖啡杯放在脚边，同时抽着烟。她有一张稚气的脸。在经过她的时候，我说你好，同时拎着洗衣袋或游泳用品。她回说，你好，天气不错或是天气真糟。

我每周都去游泳。在短短的一年中我熟练地掌握了自由泳、仰泳和随便游的技术。就是那时候我开始看台湾综艺节目的。小S对于人生无所谓的轻松态度就像一剂温暖针。看久了虽然千篇一律，但在这种无聊中，我找到了人生的妥帖感。

第二次去读书时，先后曾参加了不下二十次的律师聚会。有一次有个律师模拟了《杀死一只知更鸟》中的一个辩护场景。他修改了派克辩护的内容而使得台词铿锵有力。他的简短、热情和直中要害令我觉得他作为一名律师太可惜了。他应该去编剧，同时兼做演员和导演。

抑郁是显而易见的。酒因此常常出现。无论是学生的聚会还是律师的聚会，酒都是主材。酒还是周末地铁车厢的润滑剂。也是一段谈话的自然切入口。喝过酒的瑞典人会摇身一变为健谈和热情的人。和瑞典人个性极为接近的德国人看起来也类似，但毫无疑问更乐观。这种抑郁和克制带来一种错觉。让我觉得瑞典和北欧律师相比其他地方的律师更面目可亲。

仅仅是度过时间并无意义。醒来，做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在宿舍里做毕业答辩的准备。人生的荒谬感似乎随时都在。不仅仅空虚地度过生活毫无意义，回忆和书写也是一样的。

在这种荒谬感中，夏天是很好的。我曾经在夏天去过美丽的哥特兰岛，并在那里踩单车环岛游。海水明澈湛蓝，沙滩上遗落了无数的天鹅羽毛。在荒僻的一小块一小块林地之间，是空旷的草场。到处都是踩单车的人。码头上的小游艇里，喝完了酒的人会热情地打招呼，脸色通红地跑过来合影。在斯德哥尔摩的无数小岛之间，海水虽然不湛蓝但也波光粼粼。长木条甲板上并排坐着喝啤酒的人，对望着空洞的海和驶过的大型游船。我认为夏天长时间的阳光照射就是为了驱散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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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围观。。。

陈鱼、黑天才：你们好，谢谢
卡萨尼诺：文革传播怎么写，很好奇啊。。。有机会讨论一下
雷克：我很有同感。但很多时候似乎也并不只是在国外才有这种疏离感
半天锈和袁群：刚看了一个齐秦的访谈，50多岁的人，还是感觉很好。。。我比较无聊。。。
余余：图片等有时间整理了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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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趁着头发还湿着，拿了相机去照路边挂满冻苹果的树枝。冻得硬梆梆的苹果，像烂掉的石头挂在那里。也许风够大的话，就会被风吹落地下，变成肥料。 照相的同时，一个女人带着一条狗经过，安静的狗，一声不出地静静地经过我，只留下了它斑驳的爪印。一个小男孩，在路的对面，拿了一根木棍，用力地拍打院子里的树，雪就飘忽地落下来。他打了一会，对着屋子喊妈妈，但是并没有人出来应他。照完了苹果树，我朝回走，湿着的头发已经结成了硬条，摩擦着麻木的耳朵。这是冬天，即使太阳在相机里留下了温柔的光线，冷仍是冷。

当光线落下去，清淡的暮色在午后三点钟来临，独自对着落地窗，身上裹着毯子，等一杯热茶或者咖啡。电脑放着音乐，一切都是轻柔的。洗过的头发，泡澡的泡沫。微风吹过轻轻落下的雪末。这是一个轻柔无人的午后，冬天的午后，从一个没有终点的梦里醒来，带着昨夜迟迟不能睡去的困倦。感觉到累，但这累也是轻柔的。


如果坐在窗前仔细观察，通常会发现，暮色的来临虽然轻柔但无可逃避。仿佛是湿润的雨，它将染湿每一寸落满雪的世界。一种均匀的黑，涂满它经过的每一寸肌肤。就这样看着天色沉去，世界不知消失在哪个角落。仿佛这黑暗中白色柔软的躺椅就是生活的中心。既不用站起来，也不用出门去。既没有人经过，也没有人离开。一种错觉，仿佛我真的在隐居。我确实在隐居。

2011.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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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不愿意再回忆往事，但我还愿意继续感觉。气味、颜色、光线的浓淡，事物细微而清淡的不同质感，是它们让我继续感觉着生命。有时候它似乎并不是我的生命，而是站在旁边的别人的生命。当我踩着毛巾底的拖鞋，在暗夜里上楼梯，上到一半时，一种意外的存在感使我停在那里。在黑暗中，站一小会儿。我并没有思考什么，而是很自然地感受到，我是一个人，但我仍然是存在着的，呼吸着的一个生命体。在我体内奔涌着的热流，有时候是那么杂乱，但如果呼吸地再深一点，我还是可以呼吸到一种本来的纯粹始终笼罩着我，像一团罩着我而令我一直呼吸的空气。

我还是可以感受到某种奇妙。即使时间正在飘逝，我在变老，但奇妙的东西始终都在那里。有时候我想，是因为我的愚笨，所以我没能向这种奇妙靠得更近。但这样已经很好。窗外的雪，在下了一夜之后已经深得可以没掉双脚了。沙沙的雪，抚摸着大地仿佛陌生的肌肤无声地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