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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陈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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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两只空气同时落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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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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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5 20:36:27 |只看该作者
不拘一格降人才,怪异的组合激发出玄妙,定会超越那些伟大的毁灭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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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失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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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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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9 13:46:45 |只看该作者
<p>帕斯卡摔倒的那个动作也很难写,而且位置又那么关键,起着分水岭的作用,印象中小说几乎可以沿着这个发力点对折起来,而不失某些方面的对称。它的出其不意,和动作的剧烈程度,在小说中是唯一的,即使从阅读者的角度来说,也觉得安排起来很费思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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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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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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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9 15:26:39 |只看该作者
<p>前两天看展览,有点忙。非常感激大家的赞誉。在小说越来越没什么人看的今天,我觉得别人的赞誉比起往昔更值得珍惜,因为只有富足的人才能这么慷慨。<br />现在回答顾的提问。</p><p><strong><font color="#108a10">1.在他摔倒的那一大段落中有这样一句:“我拿了一个鹅绒垫子垫在他背后,”随后又一次写道“又把鹅绒垫子移到他后脑勺下”。由此可见此处的“鹅绒垫子”并不是信手写来的。为什么这里要把垫子描述得这么精细,而不仅仅是用“我拿了一个垫子垫在他身后”?——即使这样写,也不损伤句子所要表达的意思。</font></strong></p><p>因为“我”(森格兰)不可能跳出来专门介绍他们的环境、习惯和背景,而小说每个细节都处于他们的环境、习惯、背景以及他们的性格之中,每个细节都需要包含着结果和原因,否则句子就只是小说里一个带着狭窄目的的句子,而不是他们的生活。这里的“垫子”也包含着结果和原因,就像茶盅和山楂茶一样。如果仅仅是“垫子”,你也说到,不损伤句子,但它只是一个道具,一个物件,它没有生活,没有结果和原因。考虑到①帕斯卡长年有病;②尽管有的资料显示帕斯卡已于1655年(一说是1660年)变卖了“家中马车、马匹、上好家具、贵重银器,甚至藏书(只留下圣经奥古斯丁等宗教类)”,但毕竟帕父曾长年出任诺曼底省总监察官,而且家道一向尚算殷实,他眼下的变卖是由于父亲1651年去世之后,一来他与妹妹雅克琳分了财产,二来他处理家务的能力很低,三是他献身宗教之心日盛,也许这些财产在他眼中未免徒增混乱之感,总之,这里不是想掉书袋,只是想说,这些变故并没有使帕斯卡的物质生活脱离了“富有阶层”,而况根据几处资料了解,到1655年,他家里至少还雇着包括本小说中出现的皮奈尔夫人等三位以上的佣人;③以及:根据资料能感到,这些佣人对他非常好;④小说发生的时间是四月,巴黎气温又比我们这里稍低,所以冬物还在使用;——综合起来,这个垫子就有可能是一个比较好的软垫子,比如是个羽绒垫子,但是是什么绒呢?当我准备写上我习惯中的“鸭绒”时,我发现这个词太“熟”了,它是我的垫子而不是帕斯卡的垫子,我有必要换一个比“鸭绒”稍微生、但又不跳的绒,于是我继续了解一下,得知鹅绒是最好的,于是就选择了“鹅绒垫子”。至于为什么连续两次都提到,我想在这里造一个他们很小的生活习惯,我设想“鹅绒垫子”在森格兰他们当时的生活中的称呼,就类似于我们说:“玻璃杯子”。把这些原因和结果藏在小词里,既可以丰富细节,也不让细节跳出来,读者可以忽略它们,但他会通过它们不自觉地感受到小说里的生活。</p><p><strong><font color="#108a10">2.在鹅绒垫子的同一段,写到了“他”的哭,原文是:“但同时他嘴角抽动,闭着的眼皮也在抖动,不久,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滚落而下。皮奈尔立即递给我手帕,我把手帕按在他眼泪流过的太阳穴上。他抖动着,轻声地、压抑着在哭。”这里他的哭带有一种模糊的意味,即,既有因为身体不舒服而不由自主地哭,又似乎还因为别的原因而哭。是故意处理得比较模糊吗?还是在写的时候自己心里带有着指向的?</font></strong></p><p>他摔(昏)倒之后的“哭”,最初不是这样的设计。我在写前面写了很久都没把这里想好,但一直在一边写一边时不时地想这里。昏倒醒来可以有很多种情况,其中有个想法我觉得是最差的:他醒来之后还要接着聊之前的话题……我怎么想觉得怎么傻,把思想家搞得太英雄主义了,而且90%都要这样写,能不能有个更真实的情况?带着这样的忐忑一直写到这里,我想到我十几年前有一次昏倒,醒来就是不能控制地哭。那完全是无法控制的,我觉得首先是一种恐惧,一种从刚刚不断地坠入的黑暗的无底洞里又被不知什么力量送上来之后的懵懂,就像瞎子突然复明之后的惊恐失措。我觉得这个个人经验挪用到这里具有合理的陌生,真实而不落俗,因为这里对读者来说是重要段落,大家都在等着败笔,需要做到既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而在小说里,这个昏倒醒来的感觉只有帕斯卡知道,而且也必须是事后很久才能想清楚这感觉,这哭在森格兰这个长者那里,又有其符合情理之处,所以他不可能过分吃惊乃至对这哭发问,因此它在小说里只能是“表面现象”,只能是没有理由的“模糊的哭”。它出于小说的需要而削减了原型的理由,同时也把它的理由交给了读者,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设想理由或没有理由,这样可以拓宽而不是约束了小说的空间。</p><p><strong><font color="#108a10">3.倒数第二段对奥拉尔和他老婆的描写,对于整个小说来说起的是“饰品”作用(我这样认为),但无疑这样的“闲笔”非常棒,构成了亮点,我想知道,写到这里的时候,是很顺畅地就顺手写了这个关于眼睛的情节,还是停下来想了想去“找”了这个情节写的?</font></strong></p><p>洗脚和眼疾,基本上都是很顺畅地就来的。但是这个顺畅有个前提:因为自从森格兰起床,我的思维就放开来了——这里也要求放开来,心情也是打开的、甚至是掠取的,所以好的东西容易进来。那时森格兰已进了门,而奥拉尔是虚构的切斯奈小学校的看门人。“小学校”是一个专有名词,并不是“小学”校,是当时冉森派(波罗雅尔修道院是其主要代表领地)教育改革的创举:他们反对耶稣会学校对儿童横加压制和滥用惩罚,要求以同情的温和的态度对待学生,主张通过教师的示范和亲切的谈话进行教育,因此,他们主张每个教师只教 5、6 个学生,以免照顾不周,学校规模不大,条件也不是很好,而且始终受到耶稣会的迫害,总共也就办了20多年,最终被耶稣会封闭。不过这个改革在教育史上是很重要的能够查得到的事件。第一所冉森派小学校就由这所波罗雅尔修道院于1637年创办。切斯奈小学校(Petites &Eacute;coles de Chesnay)并非虚构,确实是冉森派隐遁者们自1642年惨淡经营颇有成绩的小学校,1660年3月政府封闭它的时候,帕斯卡的妹妹、已于1652年入波罗雅尔修道院当了修女的雅克琳还帮助尽力收拾残局。奥拉尔就是设想中这所小学校的看门人,上述众多背景和条件、包括我自己那时的思维状态都影响着对他的设想,于是洗脚和眼疾这些细节也就自然地出现了。在大家都在近乎急切地等一个结果出现之前,这层必须深陷其中才能感受的真实的膜,让读者感觉不到地再次确保甚至推进了结果的真实性。</p><p><strong><font color="#108a10">4.开头的时候出现一句“熟句”:“为什么说‘又’呢?”我个人觉得这个熟句不是非常好。有了周星弛在先,你在写这个熟句的时候应该也会想到它的无厘头,那么,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句子,是不是就图它的“好玩”?</font></strong></p><p>本来,最初写开头的时候,我是考虑他们已经谈了两天两夜的,所以就写出了“‘怎么又亮了……’”的句子,但后来发现这不太现实,一是帕斯卡的身体历来多病,二是即便他自己“奋不顾身”,佣人也不是很允许,三是根据森格兰的身份判断他基本上属于理智型人物,而况他(1607—64)那时已经50岁,所以综合起来,不能让他们熬这么久。但是已写好的开头我一般不大改,因为那是我还不太知道这小说有哪些具体内容的时候写下的段落,我需要多次从它们出发往下面拓展,所以它们必须固定不动,于是就将错就错,把这弄成帕斯卡的一个错觉,以及随后让他道出自己的一个习惯。但森格兰质疑他的“为什么说‘又’呢?”又是一个熟句,到底能不能用呢?想了几下我觉得用一下无所谓。因为从道理上来说,森格兰说这话时,比我们这些读者也比周星弛早3、400年,他不可能感到无厘头,也不会顾及我们的感受;我更需要顺着他的感觉来,而不能带着我这个“当代人”的顾忌。甚至,这个“熟句”在一定层面上还能侧面地让读者拉远距离,重新想到整个小说正在进行的是一件“很多年以前的事”。或者,读者还会节外生枝地感慨:“原来,任何话都被人说过了”。有这些效果,冒一点点险也不管了,当然首要的是它不影响大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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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11 19:27:34 |只看该作者
这篇小说没有达到耐人寻味或是“深刻”的程度。它差不多没有迷,真希望它是《局外人》那样的小说。
邦尼爱克莱德,没有人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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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0 21:17:45 |只看该作者
<p>我很明确地感觉到陈卫一直在追求一种自己满意的小说语言。但我站在作者立场以外看,这种语言更象汉语翻译体,不是最理想的中国人小说语言状态。其中,不必要的水份较多,有很多完全可以删除的字,有很多不必要的“实际上”“其实”等等。</p><p></p><p>几分钟前,我看过一次阳台和房间之间的落地窗帘,(我)隐约觉得它的颜色有一点变化,(隐约觉得)它底下的地板有一点发亮;但这个发现是现在才能肯定的,因为当时根本没有专注这件事,我只是出于思考的需要,习惯性地把视线移开桌子,(使)目光随意地落在那里,<font color="#ff0000">其实是</font>幻想看到别的东西唤起新的思路。现在,<font color="#ee3d11">非常明显的</font>灰蓝色映透布帘,一下子就<u><em>使</em>我</u>想起<u><strong>实际上</strong></u>刚才<strong><font color="#f73809">我</font></strong>已经看见了晨色。 </p><p>--加()是多余的语言水份,下划线和红字涉嫌汉语翻译体。我只是初步做了这些,细致一点,水份可能还会更多。这是黑蓝小说大部分的通病(有少数不错)。 </p><p>鲁迅的小说语言很高级,也不是绝对完美,相对现代文学的其他作家,以及黑蓝小说大部分的语言,鲁要精练得多。但也有一些多余的字: </p><p><font face="宋体">(见)天色已是黄昏,(和)屋宇和街道都织在密雪的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在酒楼上》 ()里就是多余的字。</font></p><p><font face="宋体">在我的眼中,当代中国小说,几乎找不到小说语言很精练的作者。相反,明朝人的通俗小说《水浒》语言就相当简洁,与故事内容极度协调。他甚至在相当长的描写中,看不到一个多余“的”字:</font></p><p><font face="宋体"><span style="font-size:10.5pt;font-family:宋体;mso-bidi-font-size:12.0pt;mso-ascii-font-family:&amp;quot:;quot:;mso-hansi-font-family:&amp;quot:;mso-bidi-font-family:&amp;quot:;mso-font-kerning:1.0pt;mso-ansi-language:en-us;mso-fareast-language:zh-cn;mso-bidi-language:ar-sa;times:">--又早把头割下来,挑在枪上。回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把尖刀插了,将三个人头发结做一处,提入庙里来,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再穿了白布衫,系了搭膊,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span></font></p><p><font face="宋体">不管现代人如何追求小说语言风格,简练,和语言民族化,永远是重要的。</font></p><p><font face="宋体">语言是小说的基础,没有好的小说语言,会有很好的小说吗?</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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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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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0 22:56:21 |只看该作者
<strong><font color="#ff0000">【特邀评论】</font></strong><p align="center"><span class="unnamed1"><font color="#006600"><strong>鳜膛弃∣<font color="#000000">布莱斯</font><br /><br /></strong></font></span></p><p class="unnamed1">  “布莱斯·帕斯卡,<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3年6月19</font>日出生在法国奥弗涅的克莱蒙,比他伟大的同时代人笛卡儿年轻二十七岁,卒年比笛卡儿晚十二年。”<br />  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E·T·Bell</font>所著的《数学精英》(我去年曾有段时间把这本书当短篇小说集来读)第五章,也就是专写帕斯卡的一章里,开篇就这样写道。这正暗示着两代数学天才之间离奇的关系。事实上,生活在这一时代这一国度里的数学天才还有费马——最杰出的业余爱好者。笛卡儿和费马都比帕斯卡大二十好几岁。但帕斯卡更重视笛卡儿,这从他嫉妒笛卡儿这点可以看出,他简直无法忍受这位比他更具智慧的长者。他跟费马关系则好多了,他俩一道在相互通信中发明了概率理论。在数学上,也许帕斯卡正处于尴尬的地位。笛卡儿发明了解析几何,而概率论只是费马比较次要的工作,他更卓越的是在算术中的无与伦比的精致发挥,他留下的<b>最后定理</b>(猜想)让后世忙活了三百多年仍无从证明。我想,帕斯卡并无法轻松起来,特别考虑到他是一个会产生嫉妒心理的人。在海峡的那一边,大不列颠岛上,比他小十来岁的牛顿怎么看都将比他更有成就:微积分的发明,在力学上一系列革命性的发现(而这些对自然界最强大、最普遍规律的揭晓将对世界产生的实用性的深远影响简直是在当时就可以马上预见的)。然而如果可以不作比较,如果一个人只对自己的幸福与快乐负责的话,帕斯卡的一生仍然是完全可以充满骄傲的。在《数学精英》第五章里,<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ell</font>写道:“在数学方面,帕斯卡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可能最伟大的人。”也就是说,在那些本有可能(资格)跻身于最伟大的数学家行列而最终没能成为的人里面,他是最伟大的。帕斯卡在十六岁以前,就已经证明出了整个几何领域里面最美妙的定理之一,这个定理只用一把直尺就可以画出来:</p><p class="unnamed1"><img height="355" src="http://www.heilan.com/periodical/heilan_69/image/psk.jpg" width="815" alt="" /><br /><br />  <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L和L’</font>是相交的两条直线,<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B、C和A’、B’、C’</font>分别是两条直线上任意取的三个点。连接<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B’、A’B</font>,这两条线会产生一个交点;同样,<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C’和A’C</font>相交于另一个点,<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C’和B’C</font>相交于第三个点。帕斯卡发现的这条定理是:这三个点必在同一直线上。<br />  对于一个已决定献身于数学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发现所带来的幸福应该不亚于一次甜蜜的初恋。<br />  另外,这条定理远不止定理所揭示的诡秘的秘密这么简单。我们可以注意到:整个定理里面根本不涉及到“量度”的问题,唯一的条件就是<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L和L’</font>相交。它不考虑线段的长短,不考虑内角的度数。事实上,它已经在本质上不同于希腊几何了,它不再是量度的几何。而是画法几何。这个定理本身就可以废除把数学作为“量”的科学的愚蠢定义。在帕斯卡的几何里,没有数量,或刻度。 <br />  必须得对帕斯卡所处的历史的坐标有个大致的概念。如果你像我一样对历史环境和历史年份容易搞混淆的话,我只有像对我自己那样,在文学史的坐标里找准这个点。帕斯卡生于<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3年,卒于1662年,只活了39</font>岁。他比文艺复兴时期的拉伯雷晚出生<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font>个半世纪,他出生时《巨人传》的第一部已经出版<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91</font>年了。他比蒙田小<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90</font>岁。他又比伏尔泰大<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71</font>岁,考虑到他压根就没活<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71</font>岁,所以这两条生命的线段并没有在历史上相交过。法国的启蒙思潮大约是他去世近一个世纪之后的事情了。如果你熟悉文学史尤其是法国文学史的话,扑了这两次空之后,自然会想到古典主义那帮老家伙:高乃依、莫里哀。而莫里哀(<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2~1673</font>),则是帕斯卡名副其实的同时代人,他只比帕斯卡大一岁,比他多活了<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2</font>岁。帕斯卡的一生都是与莫里哀重叠的。<br />  帕斯卡的悲剧也许正产生于他对宗教的偏执。《数学精英》的作者是这样写的:“很难让一个现代人在强烈的宗教热情中得到休养。这种热情使整个十七世纪动荡不安,使家庭分裂,使各基督教国家和教派相互攻击。”帕斯卡简直是轻信地加入了冉森派,这个由荷兰人创建的教派,“它的动人的精神首先是,最后是,并且始终是对那些反对其教义偏执性的人们的狂热仇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46</font>年,帕斯卡一家都加入了这个派。他的悲剧的一个根源(家庭,尤其是妹妹雅克琳)交叉在了另一个根源(冉森派)上。根据这种说法,他当然仇视笛卡儿,因为笛卡儿曾用几何方法动人地证明出上帝(当然是基督教的上帝)的存在。这种仇视(也许更大地还是嫉妒)使得他忽视,简直是带着厌恶忽视了笛卡儿对他提出的不少完全出由友好和爱护的忠告,包括对他身体方面的忠告。<br />  他身体向来欠安,消化道的疾病伴随他多年。除了这个,同时出现在他的二十三岁里的还有麻痹症。<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58</font>年,失眠症、牙痛。同一年,“像暴裂似的不断的头痛”。<br />  帕斯卡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完全是妹妹雅克琳努力说服的结果,正如当初雅克琳进入波罗雅尔修道院当修女是帕斯卡不断鼓励的结果。<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ell</font>评论道,帕斯卡在1654年避开尘世,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是“从此把他的天才完全埋葬在了‘关于人的伟大与不幸’的沉思中。”不过,至此,三十一岁的他已经完成了他对数学的最大贡献,即和费马一道创造了概率的数学理论。在这个修道院里,他研究摆线问题;他写著名的《致外省人书》,为冉森派的某著名人物开脱异端的罪指。他在摆线问题上的一些发现,是他在修道院期间对科学的唯一贡献,也是他一生中数学能力的最后一次闪现。《致外省人书》则与他的《思想录》一道,成为人们在文学史上记住他的两条理由。<br />  我没读过《思想录》,但《数学精英》的作者重点指出这部著作里面的一句话,是一个“彻底不可知论的疑问”。帕斯卡问道:“可能性是可能的吗?”而他在另一个地方则写道:“一味地干这样的琐事是令人生厌的,但是有时候就得做琐事。”对于帕斯卡自己透露出来的这条宝贵的、带有不太严肃的总结性的话,《数学精英》的作者评论道:“帕斯卡的困难在于,他并不总是看得很清楚,什么时候(就像他在跟上帝打赌中那样)他在做无意义的琐事,或者什么时候(就像在解决谢瓦利埃·德·梅雷的赌博难题*那样)他正在做意义深远的事情。”<br />*注:正是在解决梅雷的赌博难题时,他发现了数学中的概率理论。</p><p class="unnamed1">  我这就来聊聊陈卫的这篇精彩的小说。令人吃惊的是,Bell的这句中肯的评语几乎是直接地、以另一种更简洁有效的形式出现了这篇小说中,并通过帕斯卡自己的口中说了出来:</p><p class="unnamed1">  <font face="仿宋_GB2312">“……我没法分出主次和轻重。一旦感到有个问题是我需要去解决的,那我就会过于潜心。这难道不会成为一生中最主要的问题吗?”</font></p><p class="unnamed1">  这正成了他一生中最主要的问题。对不起,我还是在谈历史中的帕斯卡,而不是在谈小说人物帕斯卡。其实根本没有把这两者等同起来的必要,但是也没有把这两者区分得那么清楚的必要。如果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帕斯卡,这篇小说不可能以将“帕斯卡”的名字换成另一个人名而存在。<br />  小说中所描述的事件发生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57年的4</font>月,这时他已经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三年了,一年前他写了《致外省人书》,一年后他失眠和牙痛开始研究摆线,<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5</font>年后,他在一次惊厥中死去。<br />  这篇小说的虚拟作者是修道院的神父森格兰先生。他以记日记的形式写下了这篇文字。有一个问题:帕斯卡说森格兰是一个“连笔录都不记的人”,有述而不著的作派,这样一个人,他有记日记的习惯吗?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是建设性的,而不是破坏性的。我觉得,一篇小说如果能多隐藏几个这样的问题,这篇小说不但魅力丝毫不减,反而会更加迷人。<br />  又一个隐藏的疑问:小说开头时,他们在干嘛?关于这个疑问的信息十分稀少。所以在重读时,我就非常珍惜这个句子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相反,我不希望停止刚才的工作”。但我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嘛。这工作指的是什么性质的工作?是森格兰单方面来讲的工作(比如说,他工作的对象就是帕斯卡),还是两人齐心合力来完成的某项研究?这样的猜测,我相信即使在我们内心中进行一百次,也不会得到一个令自己完全满意的答案。<br />  (有一次我曾在快睡着了的时候问自己:你为什么如此痴情于小说?没想到,我得到的一个迷迷糊糊的答案竟然是:因为小说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我没去想为什么,但我心里立即肯定了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我觉得它比我以往任何回答都更准确。我很快安心地睡着了。)<br />  希望我没跑题。你想知道的,并不是小说有义务要告诉你的——你必须要理解这一点(写到这里,我又开始感到了那种恐怖),否则你最好只读十九世纪以前的名著。难道现代小说就应该作弄玄虚吗?想到竟然有机会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对于一个有责任感的作家来说,这样的事情(指偏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并不是作者自己绞尽脑汁找出来的。他并没有设置机关。这种不告诉之所以能成为小说中的亮点,正是因为它们一开始总是给作者带来无穷无尽的苦恼。我相信,帕斯帕和神父一出场时在干什么这个问题,在作者还没下笔的时候,便已经存在了,而且是一个简直没办法绕过去的阻碍。假若要一开始就交代清楚这个问题,这个作者还需要一定的鲁莽。而且,更要命的还是:你一旦告诉你的读者们,森格兰或者森格兰和帕斯卡当时工作的性质甚至工作的具体情况,他们想要知道的就不再是这个了。而且他们自始至终还不会觉得他们想要知道这个(你还多嘴了)。在这篇小说里,作者的处理方法是正确的,虽然有瞒而不报的克制之嫌,但如果考虑到艺术的真实性的需要,客观地考虑了事件本身,你不但不会产生这种怪罪,反而会认为小说这样一来更加可信,也更接近事件的核心。<br />  因为,这时说话的已经不是小说作者,也不是虚拟作者森格兰了,而是事件在说话。这个事件先对几分钟前的情况稍作回顾(小说的第一个句子),接着便按正常的时间顺序一分钟一分钟地往后推移。当然,你也许会认为把大段的景物描写和大段的对白(这些对白本身并不推动情节发展)看作一个事件,是不是太唬人了。我对事件有着特别的理解,我认为事件就是指(能感觉到)时间在场地中穿过所引起的变化和带来的结果。在这篇小说中,森格兰眼中的景物最让人强烈感受到的就是:时间在流逝,多么伤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读这些精彩的对白时,心里总惦记着时间。就好像在跟一位知心的朋友兴奋地交谈时,又总未免担心会聊得太晚。我总在想:他们聊了这么久,外面天应该早已大亮了吧。这个事件按着自己的步伐在时间的河流里走过,想要回头都已经晚了。两个人在不停地交谈,这种交谈并不算十分地尽兴(可能在森格兰这方面来讲,是尽兴的),也不算非常情投意合。我对第二人称非常敏感,当森格兰说:“从你们物理的角度来讲……”“你们”一词让我察觉到一丝敌意,也许这种敌意连森格兰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总会有一些奇怪的羁绊出现在对话里(有时你会感觉到帕斯卡敷衍了事),像是在阻挠一种感情过于亲密。但不管怎么样,这事件很有可能一直正常地、不出意外地发展下去,他们的对话(本来就天马行空,跳跃很大)也可能最终会回到他们工作的话题上来。他们会言归正传:总结一下熬夜工作的进展,并计划一下下一步将要如何安排。然而,帕斯卡昏倒了。事件本身拒绝了你的好奇心,当然也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作者)出来告诉你事件没法告诉你的东西。因为他无权这样做。</p><p class="unnamed1">  陈卫的这篇小说,是一篇带着恰到好处的野心的作品,而且它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作者准确地预感到了艺术这一次特别想要干什么。所以他才能像镜子一样地映出这些精彩纷呈的画面来。这面镜子,不管是在十七世纪,还是摆到今天来,它仍然是那面忠实的镜子。<br />  对于一个我本人非常感兴趣的伟人,这篇小说为我提供了更多更独特的信息,这些信息是对历史资料更生动细腻的延伸和拓展。我像喜爱我所知道的帕斯卡一样地喜爱小说中的帕斯卡。森格兰作为生活在伟人身边的一个特殊角色,他同时也是连接伟人和普通及不普通的百姓的桥梁。这就是为什么小说的第二个部分会引起我们更大的赞赏的原因。他从伟人的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了、回想到了一些更为普通但仍然生动的(或者说同伟人一样也在生活着的)人们,他们有他们的幸福、烦恼、愚蠢的过错,或麻木的期待。这种强烈对比所带来的真实,几乎可以立即拂去那些不时萦绕在我们脑际的关于大人物的所有不着边际的传说,把我们带到一个不用相信诸多传说而更可靠的真实世界中。森格兰刚从一个头上带着光环(这个光环应该有点黯淡)的人物身边离开,看到了带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才没有光环呢)玩彩色皮球的珀勒夫人,以及更多的人。同样,小说已经给了我们这样的推想空间:珀勒夫人这会儿正活动在天才数学家帕斯卡的密友森格兰先生的视野范围,而也许她过一会儿在她去另一个地方散步的时候,将遇到她的一位命运悲惨的姐妹(那人离帕斯卡的影响更远)……以此类推,就能揭示出一幅十七世纪或者任何时代的人类生活全貎图。而生活就是这样的,伟大人物注定要住在卑微百姓的隔壁或天边,那像宇宙一样无限和无法全部抱在怀中的,是人与人之间所有有形与无形的连线。而人类那杰出的心灵所能带来的影响与感染,却在这种逐级的传递中渐渐消减。可以想象,森格兰从帕斯卡房间出来时,他像是捧着帕斯卡的一颗心回到家里的,或者他已经成了帕斯卡的化身,因为这时他也“脑壳胀得要命,非常痛苦”。他用的是帕斯卡的目光在观看刚修剪过的冬青树。这目光像火炬一样传递着:珀勒夫人(不感兴趣,避免寒暄)——讲课的牧师(颇有厌恶)——博罗缪、阿尔迪(不可原谅)。这种火炬的传递最终在奥拉尔夫妇那里遇到了致命的阻碍,这奥拉尔夫妇给我感觉就像是一种不可燃烧的物质(眼疾是一个多么好的象征),无论怎样的烈火蔓延到他们身上,都会熄灭。于是紧接着,他用这杰出的、受了冷遇的目光温柔地触摸起一只动物来。</p>
还有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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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1 10:35:50 |只看该作者
<p></p><p><font face="仿宋_GB2312">这是帕斯卡(Blaise Pascal)的朋友森格兰先生(M.Singlin)1657年4月的一篇日记,由于记得详细,我读后觉得就是一篇小说,因此仅对几个必需的地方稍作修改,直接移用如下。森格兰先生是波罗雅尔修道院的神父,但当时因为宗教斗争,波罗雅尔修道院内的神职人员一反常规,不称神父,彼此只称先生,以示平等;他曾多次对帕斯卡作过精神指导,以使后者获得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安宁。感谢在巴黎高等国家音乐舞蹈学院修学的王晔小姐此前将这些日记译成中文,她特有的机敏和深藏不露的严谨使我对她的艺术充满信任。</font></p><p><font face="仿宋_GB2312"></font></p><p><font face="仿宋_GB2312">我确实被这段作为“类文本”的小序的魔术给骗了,真的以为是“稍作修改”呢。这个作者与读者的“信任契约”订立得好!像观众和魔术师的关系。</font></p><p><font face="仿宋_GB2312">一个不解的问题,“两只空气同时落球”,为什么要起这样的题目,个人目前看来,觉得题目的效果不是很好。</font></p><p><font face="仿宋_GB2312">其他很精彩。</font></p><p><font face="仿宋_GB2312"></fon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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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1 10:37:43 |只看该作者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袁群</i>在2008-09-20 22:56:21的发言:</b><br /><strong><font color="#ff0000">【特邀评论】</font></strong> <p align="center"><span class="unnamed1"><font color="#006600"><strong>鳜膛弃∣<font color="#000000">布莱斯</font><br /><br /></strong></font></span></p><p class="unnamed1">  “布莱斯·帕斯卡,<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3年6月19</font>日出生在法国奥弗涅的克莱蒙,比他伟大的同时代人笛卡儿年轻二十七岁,卒年比笛卡儿晚十二年。”<br />  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E·T·Bell</font>所著的《数学精英》(我去年曾有段时间把这本书当短篇小说集来读)第五章,也就是专写帕斯卡的一章里,开篇就这样写道。这正暗示着两代数学天才之间离奇的关系。事实上,生活在这一时代这一国度里的数学天才还有费马——最杰出的业余爱好者。笛卡儿和费马都比帕斯卡大二十好几岁。但帕斯卡更重视笛卡儿,这从他嫉妒笛卡儿这点可以看出,他简直无法忍受这位比他更具智慧的长者。他跟费马关系则好多了,他俩一道在相互通信中发明了概率理论。在数学上,也许帕斯卡正处于尴尬的地位。笛卡儿发明了解析几何,而概率论只是费马比较次要的工作,他更卓越的是在算术中的无与伦比的精致发挥,他留下的<b>最后定理</b>(猜想)让后世忙活了三百多年仍无从证明。我想,帕斯卡并无法轻松起来,特别考虑到他是一个会产生嫉妒心理的人。在海峡的那一边,大不列颠岛上,比他小十来岁的牛顿怎么看都将比他更有成就:微积分的发明,在力学上一系列革命性的发现(而这些对自然界最强大、最普遍规律的揭晓将对世界产生的实用性的深远影响简直是在当时就可以马上预见的)。然而如果可以不作比较,如果一个人只对自己的幸福与快乐负责的话,帕斯卡的一生仍然是完全可以充满骄傲的。在《数学精英》第五章里,<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ell</font>写道:“在数学方面,帕斯卡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可能最伟大的人。”也就是说,在那些本有可能(资格)跻身于最伟大的数学家行列而最终没能成为的人里面,他是最伟大的。帕斯卡在十六岁以前,就已经证明出了整个几何领域里面最美妙的定理之一,这个定理只用一把直尺就可以画出来:</p><p class="unnamed1"><img height="355" alt="" src="http://www.heilan.com/periodical/heilan_69/image/psk.jpg" width="815" /><br /><br />  <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L和L’</font>是相交的两条直线,<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B、C和A’、B’、C’</font>分别是两条直线上任意取的三个点。连接<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B’、A’B</font>,这两条线会产生一个交点;同样,<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C’和A’C</font>相交于另一个点,<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C’和B’C</font>相交于第三个点。帕斯卡发现的这条定理是:这三个点必在同一直线上。<br />  对于一个已决定献身于数学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发现所带来的幸福应该不亚于一次甜蜜的初恋。<br />  另外,这条定理远不止定理所揭示的诡秘的秘密这么简单。我们可以注意到:整个定理里面根本不涉及到“量度”的问题,唯一的条件就是<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L和L’</font>相交。它不考虑线段的长短,不考虑内角的度数。事实上,它已经在本质上不同于希腊几何了,它不再是量度的几何。而是画法几何。这个定理本身就可以废除把数学作为“量”的科学的愚蠢定义。在帕斯卡的几何里,没有数量,或刻度。 <br />  必须得对帕斯卡所处的历史的坐标有个大致的概念。如果你像我一样对历史环境和历史年份容易搞混淆的话,我只有像对我自己那样,在文学史的坐标里找准这个点。帕斯卡生于<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3年,卒于1662年,只活了39</font>岁。他比文艺复兴时期的拉伯雷晚出生<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font>个半世纪,他出生时《巨人传》的第一部已经出版<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91</font>年了。他比蒙田小<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90</font>岁。他又比伏尔泰大<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71</font>岁,考虑到他压根就没活<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71</font>岁,所以这两条生命的线段并没有在历史上相交过。法国的启蒙思潮大约是他去世近一个世纪之后的事情了。如果你熟悉文学史尤其是法国文学史的话,扑了这两次空之后,自然会想到古典主义那帮老家伙:高乃依、莫里哀。而莫里哀(<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2~1673</font>),则是帕斯卡名副其实的同时代人,他只比帕斯卡大一岁,比他多活了<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2</font>岁。帕斯卡的一生都是与莫里哀重叠的。<br />  帕斯卡的悲剧也许正产生于他对宗教的偏执。《数学精英》的作者是这样写的:“很难让一个现代人在强烈的宗教热情中得到休养。这种热情使整个十七世纪动荡不安,使家庭分裂,使各基督教国家和教派相互攻击。”帕斯卡简直是轻信地加入了冉森派,这个由荷兰人创建的教派,“它的动人的精神首先是,最后是,并且始终是对那些反对其教义偏执性的人们的狂热仇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46</font>年,帕斯卡一家都加入了这个派。他的悲剧的一个根源(家庭,尤其是妹妹雅克琳)交叉在了另一个根源(冉森派)上。根据这种说法,他当然仇视笛卡儿,因为笛卡儿曾用几何方法动人地证明出上帝(当然是基督教的上帝)的存在。这种仇视(也许更大地还是嫉妒)使得他忽视,简直是带着厌恶忽视了笛卡儿对他提出的不少完全出由友好和爱护的忠告,包括对他身体方面的忠告。<br />  他身体向来欠安,消化道的疾病伴随他多年。除了这个,同时出现在他的二十三岁里的还有麻痹症。<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58</font>年,失眠症、牙痛。同一年,“像暴裂似的不断的头痛”。<br />  帕斯卡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完全是妹妹雅克琳努力说服的结果,正如当初雅克琳进入波罗雅尔修道院当修女是帕斯卡不断鼓励的结果。<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ell</font>评论道,帕斯卡在1654年避开尘世,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是“从此把他的天才完全埋葬在了‘关于人的伟大与不幸’的沉思中。”不过,至此,三十一岁的他已经完成了他对数学的最大贡献,即和费马一道创造了概率的数学理论。在这个修道院里,他研究摆线问题;他写著名的《致外省人书》,为冉森派的某著名人物开脱异端的罪指。他在摆线问题上的一些发现,是他在修道院期间对科学的唯一贡献,也是他一生中数学能力的最后一次闪现。《致外省人书》则与他的《思想录》一道,成为人们在文学史上记住他的两条理由。<br />  我没读过《思想录》,但《数学精英》的作者重点指出这部著作里面的一句话,是一个“彻底不可知论的疑问”。帕斯卡问道:“可能性是可能的吗?”而他在另一个地方则写道:“一味地干这样的琐事是令人生厌的,但是有时候就得做琐事。”对于帕斯卡自己透露出来的这条宝贵的、带有不太严肃的总结性的话,《数学精英》的作者评论道:“帕斯卡的困难在于,他并不总是看得很清楚,什么时候(就像他在跟上帝打赌中那样)他在做无意义的琐事,或者什么时候(就像在解决谢瓦利埃·德·梅雷的赌博难题*那样)他正在做意义深远的事情。”<br />*注:正是在解决梅雷的赌博难题时,他发现了数学中的概率理论。</p><p class="unnamed1">  我这就来聊聊陈卫的这篇精彩的小说。令人吃惊的是,Bell的这句中肯的评语几乎是直接地、以另一种更简洁有效的形式出现了这篇小说中,并通过帕斯卡自己的口中说了出来:</p><p class="unnamed1">  <font face="仿宋_GB2312">“……我没法分出主次和轻重。一旦感到有个问题是我需要去解决的,那我就会过于潜心。这难道不会成为一生中最主要的问题吗?”</font></p><p class="unnamed1">  这正成了他一生中最主要的问题。对不起,我还是在谈历史中的帕斯卡,而不是在谈小说人物帕斯卡。其实根本没有把这两者等同起来的必要,但是也没有把这两者区分得那么清楚的必要。如果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帕斯卡,这篇小说不可能以将“帕斯卡”的名字换成另一个人名而存在。<br />  小说中所描述的事件发生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57年的4</font>月,这时他已经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三年了,一年前他写了《致外省人书》,一年后他失眠和牙痛开始研究摆线,<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5</font>年后,他在一次惊厥中死去。<br />  这篇小说的虚拟作者是修道院的神父森格兰先生。他以记日记的形式写下了这篇文字。有一个问题:帕斯卡说森格兰是一个“连笔录都不记的人”,有述而不著的作派,这样一个人,他有记日记的习惯吗?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是建设性的,而不是破坏性的。我觉得,一篇小说如果能多隐藏几个这样的问题,这篇小说不但魅力丝毫不减,反而会更加迷人。<br />  又一个隐藏的疑问:小说开头时,他们在干嘛?关于这个疑问的信息十分稀少。所以在重读时,我就非常珍惜这个句子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相反,我不希望停止刚才的工作”。但我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嘛。这工作指的是什么性质的工作?是森格兰单方面来讲的工作(比如说,他工作的对象就是帕斯卡),还是两人齐心合力来完成的某项研究?这样的猜测,我相信即使在我们内心中进行一百次,也不会得到一个令自己完全满意的答案。<br />  (有一次我曾在快睡着了的时候问自己:你为什么如此痴情于小说?没想到,我得到的一个迷迷糊糊的答案竟然是:因为小说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我没去想为什么,但我心里立即肯定了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我觉得它比我以往任何回答都更准确。我很快安心地睡着了。)<br />  希望我没跑题。你想知道的,并不是小说有义务要告诉你的——你必须要理解这一点(写到这里,我又开始感到了那种恐怖),否则你最好只读十九世纪以前的名著。难道现代小说就应该作弄玄虚吗?想到竟然有机会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对于一个有责任感的作家来说,这样的事情(指偏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并不是作者自己绞尽脑汁找出来的。他并没有设置机关。这种不告诉之所以能成为小说中的亮点,正是因为它们一开始总是给作者带来无穷无尽的苦恼。我相信,帕斯帕和神父一出场时在干什么这个问题,在作者还没下笔的时候,便已经存在了,而且是一个简直没办法绕过去的阻碍。假若要一开始就交代清楚这个问题,这个作者还需要一定的鲁莽。而且,更要命的还是:你一旦告诉你的读者们,森格兰或者森格兰和帕斯卡当时工作的性质甚至工作的具体情况,他们想要知道的就不再是这个了。而且他们自始至终还不会觉得他们想要知道这个(你还多嘴了)。在这篇小说里,作者的处理方法是正确的,虽然有瞒而不报的克制之嫌,但如果考虑到艺术的真实性的需要,客观地考虑了事件本身,你不但不会产生这种怪罪,反而会认为小说这样一来更加可信,也更接近事件的核心。<br />  因为,这时说话的已经不是小说作者,也不是虚拟作者森格兰了,而是事件在说话。这个事件先对几分钟前的情况稍作回顾(小说的第一个句子),接着便按正常的时间顺序一分钟一分钟地往后推移。当然,你也许会认为把大段的景物描写和大段的对白(这些对白本身并不推动情节发展)看作一个事件,是不是太唬人了。我对事件有着特别的理解,我认为事件就是指(能感觉到)时间在场地中穿过所引起的变化和带来的结果。在这篇小说中,森格兰眼中的景物最让人强烈感受到的就是:时间在流逝,多么伤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读这些精彩的对白时,心里总惦记着时间。就好像在跟一位知心的朋友兴奋地交谈时,又总未免担心会聊得太晚。我总在想:他们聊了这么久,外面天应该早已大亮了吧。这个事件按着自己的步伐在时间的河流里走过,想要回头都已经晚了。两个人在不停地交谈,这种交谈并不算十分地尽兴(可能在森格兰这方面来讲,是尽兴的),也不算非常情投意合。我对第二人称非常敏感,当森格兰说:“从你们物理的角度来讲……”“你们”一词让我察觉到一丝敌意,也许这种敌意连森格兰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总会有一些奇怪的羁绊出现在对话里(有时你会感觉到帕斯卡敷衍了事),像是在阻挠一种感情过于亲密。但不管怎么样,这事件很有可能一直正常地、不出意外地发展下去,他们的对话(本来就天马行空,跳跃很大)也可能最终会回到他们工作的话题上来。他们会言归正传:总结一下熬夜工作的进展,并计划一下下一步将要如何安排。然而,帕斯卡昏倒了。事件本身拒绝了你的好奇心,当然也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作者)出来告诉你事件没法告诉你的东西。因为他无权这样做。</p><p class="unnamed1">  陈卫的这篇小说,是一篇带着恰到好处的野心的作品,而且它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作者准确地预感到了艺术这一次特别想要干什么。所以他才能像镜子一样地映出这些精彩纷呈的画面来。这面镜子,不管是在十七世纪,还是摆到今天来,它仍然是那面忠实的镜子。<br />  对于一个我本人非常感兴趣的伟人,这篇小说为我提供了更多更独特的信息,这些信息是对历史资料更生动细腻的延伸和拓展。我像喜爱我所知道的帕斯卡一样地喜爱小说中的帕斯卡。森格兰作为生活在伟人身边的一个特殊角色,他同时也是连接伟人和普通及不普通的百姓的桥梁。这就是为什么小说的第二个部分会引起我们更大的赞赏的原因。他从伟人的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了、回想到了一些更为普通但仍然生动的(或者说同伟人一样也在生活着的)人们,他们有他们的幸福、烦恼、愚蠢的过错,或麻木的期待。这种强烈对比所带来的真实,几乎可以立即拂去那些不时萦绕在我们脑际的关于大人物的所有不着边际的传说,把我们带到一个不用相信诸多传说而更可靠的真实世界中。森格兰刚从一个头上带着光环(这个光环应该有点黯淡)的人物身边离开,看到了带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才没有光环呢)玩彩色皮球的珀勒夫人,以及更多的人。同样,小说已经给了我们这样的推想空间:珀勒夫人这会儿正活动在天才数学家帕斯卡的密友森格兰先生的视野范围,而也许她过一会儿在她去另一个地方散步的时候,将遇到她的一位命运悲惨的姐妹(那人离帕斯卡的影响更远)……以此类推,就能揭示出一幅十七世纪或者任何时代的人类生活全貎图。而生活就是这样的,伟大人物注定要住在卑微百姓的隔壁或天边,那像宇宙一样无限和无法全部抱在怀中的,是人与人之间所有有形与无形的连线。而人类那杰出的心灵所能带来的影响与感染,却在这种逐级的传递中渐渐消减。可以想象,森格兰从帕斯卡房间出来时,他像是捧着帕斯卡的一颗心回到家里的,或者他已经成了帕斯卡的化身,因为这时他也“脑壳胀得要命,非常痛苦”。他用的是帕斯卡的目光在观看刚修剪过的冬青树。这目光像火炬一样传递着:珀勒夫人(不感兴趣,避免寒暄)——讲课的牧师(颇有厌恶)——博罗缪、阿尔迪(不可原谅)。这种火炬的传递最终在奥拉尔夫妇那里遇到了致命的阻碍,这奥拉尔夫妇给我感觉就像是一种不可燃烧的物质(眼疾是一个多么好的象征),无论怎样的烈火蔓延到他们身上,都会熄灭。于是紧接着,他用这杰出的、受了冷遇的目光温柔地触摸起一只动物来。</p></div><p><span class="unnamed1"><font color="#006600"><strong>鳜膛弃,来吧,来黑蓝评论吧!召唤术ing……</strong></font></spa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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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1 11:47:03 |只看该作者
<p>鳜膛弃的这篇评论写得好精彩。</p><p><em>“而生活就是这样的,伟大人物注定要住在卑微百姓的隔壁或天边,那像宇宙一样无限和无法全部抱在怀中的,是人与人之间所有有形与无形的连线。而人类那杰出的心灵所能带来的影响与感染,却在这种逐级的传递中渐渐消减。”</em></p><p><em>“这目光像火炬一样传递着:珀勒夫人(不感兴趣,避免寒暄)——讲课的牧师(颇有厌恶)——博罗缪、阿尔迪(不可原谅)。这种火炬的传递最终在奥拉尔夫妇那里遇到了致命的阻碍,这奥拉尔夫妇给我感觉就像是一种不可燃烧的物质(眼疾是一个多么好的象征),无论怎样的烈火蔓延到他们身上,都会熄灭。于是紧接着,他用这杰出的、受了冷遇的目光温柔地触摸起一只动物来。”</em></p><p>这个解读很有趣也很让人感动。如果说一个文学作品到达了非常真实的程度后,会自然赋予不同读者各种各样解读和感受,那鳜膛弃这里的读后感给另外的读者(比如我)带来一种非常有吸引力的新奇感。</p><p>然后,也有些摩擦感:)。比如这里:可以想象,森格兰从帕斯卡房间出来时,他像是捧着帕斯卡的一颗心回到家里的,或者他已经成了帕斯卡的化身,他用的是帕斯卡的目光在观看刚修剪过的冬青树。我的感受是森格兰始终很独立,有独立,同样了不起的思想。离开帕斯卡后是携带着自己的感受和目光在黄昏时“散步”,并没成为帕斯卡的化身(我把这里鳜膛弃用的“化身”理解为“附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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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1 20:49:01 |只看该作者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b>以下是引用<i>袁群</i>在2008-09-20 22:56:21的发言:</b><br /><strong><font color="#ff0000">【特邀评论】</font></strong> <p align="center"><span class="unnamed1"><font color="#006600"><strong>鳜膛弃∣<font color="#000000">布莱斯</font><br /><br /></strong></font></span></p><p class="unnamed1">  “布莱斯·帕斯卡,<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3年6月19</font>日出生在法国奥弗涅的克莱蒙,比他伟大的同时代人笛卡儿年轻二十七岁,卒年比笛卡儿晚十二年。”<br />  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E·T·Bell</font>所著的《数学精英》(我去年曾有段时间把这本书当短篇小说集来读)第五章,也就是专写帕斯卡的一章里,开篇就这样写道。这正暗示着两代数学天才之间离奇的关系。事实上,生活在这一时代这一国度里的数学天才还有费马——最杰出的业余爱好者。笛卡儿和费马都比帕斯卡大二十好几岁。但帕斯卡更重视笛卡儿,这从他嫉妒笛卡儿这点可以看出,他简直无法忍受这位比他更具智慧的长者。他跟费马关系则好多了,他俩一道在相互通信中发明了概率理论。在数学上,也许帕斯卡正处于尴尬的地位。笛卡儿发明了解析几何,而概率论只是费马比较次要的工作,他更卓越的是在算术中的无与伦比的精致发挥,他留下的<b>最后定理</b>(猜想)让后世忙活了三百多年仍无从证明。我想,帕斯卡并无法轻松起来,特别考虑到他是一个会产生嫉妒心理的人。在海峡的那一边,大不列颠岛上,比他小十来岁的牛顿怎么看都将比他更有成就:微积分的发明,在力学上一系列革命性的发现(而这些对自然界最强大、最普遍规律的揭晓将对世界产生的实用性的深远影响简直是在当时就可以马上预见的)。然而如果可以不作比较,如果一个人只对自己的幸福与快乐负责的话,帕斯卡的一生仍然是完全可以充满骄傲的。在《数学精英》第五章里,<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ell</font>写道:“在数学方面,帕斯卡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可能最伟大的人。”也就是说,在那些本有可能(资格)跻身于最伟大的数学家行列而最终没能成为的人里面,他是最伟大的。帕斯卡在十六岁以前,就已经证明出了整个几何领域里面最美妙的定理之一,这个定理只用一把直尺就可以画出来:</p><p class="unnamed1"><img height="355" alt="" src="http://www.heilan.com/periodical/heilan_69/image/psk.jpg" width="815" /><br /><br />  <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L和L’</font>是相交的两条直线,<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B、C和A’、B’、C’</font>分别是两条直线上任意取的三个点。连接<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B’、A’B</font>,这两条线会产生一个交点;同样,<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AC’和A’C</font>相交于另一个点,<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C’和B’C</font>相交于第三个点。帕斯卡发现的这条定理是:这三个点必在同一直线上。<br />  对于一个已决定献身于数学的少年来说,这样的发现所带来的幸福应该不亚于一次甜蜜的初恋。<br />  另外,这条定理远不止定理所揭示的诡秘的秘密这么简单。我们可以注意到:整个定理里面根本不涉及到“量度”的问题,唯一的条件就是<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L和L’</font>相交。它不考虑线段的长短,不考虑内角的度数。事实上,它已经在本质上不同于希腊几何了,它不再是量度的几何。而是画法几何。这个定理本身就可以废除把数学作为“量”的科学的愚蠢定义。在帕斯卡的几何里,没有数量,或刻度。 <br />  必须得对帕斯卡所处的历史的坐标有个大致的概念。如果你像我一样对历史环境和历史年份容易搞混淆的话,我只有像对我自己那样,在文学史的坐标里找准这个点。帕斯卡生于<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3年,卒于1662年,只活了39</font>岁。他比文艺复兴时期的拉伯雷晚出生<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font>个半世纪,他出生时《巨人传》的第一部已经出版<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91</font>年了。他比蒙田小<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90</font>岁。他又比伏尔泰大<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71</font>岁,考虑到他压根就没活<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71</font>岁,所以这两条生命的线段并没有在历史上相交过。法国的启蒙思潮大约是他去世近一个世纪之后的事情了。如果你熟悉文学史尤其是法国文学史的话,扑了这两次空之后,自然会想到古典主义那帮老家伙:高乃依、莫里哀。而莫里哀(<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22~1673</font>),则是帕斯卡名副其实的同时代人,他只比帕斯卡大一岁,比他多活了<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2</font>岁。帕斯卡的一生都是与莫里哀重叠的。<br />  帕斯卡的悲剧也许正产生于他对宗教的偏执。《数学精英》的作者是这样写的:“很难让一个现代人在强烈的宗教热情中得到休养。这种热情使整个十七世纪动荡不安,使家庭分裂,使各基督教国家和教派相互攻击。”帕斯卡简直是轻信地加入了冉森派,这个由荷兰人创建的教派,“它的动人的精神首先是,最后是,并且始终是对那些反对其教义偏执性的人们的狂热仇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46</font>年,帕斯卡一家都加入了这个派。他的悲剧的一个根源(家庭,尤其是妹妹雅克琳)交叉在了另一个根源(冉森派)上。根据这种说法,他当然仇视笛卡儿,因为笛卡儿曾用几何方法动人地证明出上帝(当然是基督教的上帝)的存在。这种仇视(也许更大地还是嫉妒)使得他忽视,简直是带着厌恶忽视了笛卡儿对他提出的不少完全出由友好和爱护的忠告,包括对他身体方面的忠告。<br />  他身体向来欠安,消化道的疾病伴随他多年。除了这个,同时出现在他的二十三岁里的还有麻痹症。<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58</font>年,失眠症、牙痛。同一年,“像暴裂似的不断的头痛”。<br />  帕斯卡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完全是妹妹雅克琳努力说服的结果,正如当初雅克琳进入波罗雅尔修道院当修女是帕斯卡不断鼓励的结果。<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Bell</font>评论道,帕斯卡在1654年避开尘世,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是“从此把他的天才完全埋葬在了‘关于人的伟大与不幸’的沉思中。”不过,至此,三十一岁的他已经完成了他对数学的最大贡献,即和费马一道创造了概率的数学理论。在这个修道院里,他研究摆线问题;他写著名的《致外省人书》,为冉森派的某著名人物开脱异端的罪指。他在摆线问题上的一些发现,是他在修道院期间对科学的唯一贡献,也是他一生中数学能力的最后一次闪现。《致外省人书》则与他的《思想录》一道,成为人们在文学史上记住他的两条理由。<br />  我没读过《思想录》,但《数学精英》的作者重点指出这部著作里面的一句话,是一个“彻底不可知论的疑问”。帕斯卡问道:“可能性是可能的吗?”而他在另一个地方则写道:“一味地干这样的琐事是令人生厌的,但是有时候就得做琐事。”对于帕斯卡自己透露出来的这条宝贵的、带有不太严肃的总结性的话,《数学精英》的作者评论道:“帕斯卡的困难在于,他并不总是看得很清楚,什么时候(就像他在跟上帝打赌中那样)他在做无意义的琐事,或者什么时候(就像在解决谢瓦利埃·德·梅雷的赌博难题*那样)他正在做意义深远的事情。”<br />*注:正是在解决梅雷的赌博难题时,他发现了数学中的概率理论。</p><p class="unnamed1">  我这就来聊聊陈卫的这篇精彩的小说。令人吃惊的是,Bell的这句中肯的评语几乎是直接地、以另一种更简洁有效的形式出现了这篇小说中,并通过帕斯卡自己的口中说了出来:</p><p class="unnamed1">  <font face="仿宋_GB2312">“……我没法分出主次和轻重。一旦感到有个问题是我需要去解决的,那我就会过于潜心。这难道不会成为一生中最主要的问题吗?”</font></p><p class="unnamed1">  这正成了他一生中最主要的问题。对不起,我还是在谈历史中的帕斯卡,而不是在谈小说人物帕斯卡。其实根本没有把这两者等同起来的必要,但是也没有把这两者区分得那么清楚的必要。如果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帕斯卡,这篇小说不可能以将“帕斯卡”的名字换成另一个人名而存在。<br />  小说中所描述的事件发生在<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1657年的4</font>月,这时他已经住进波罗雅尔修道院三年了,一年前他写了《致外省人书》,一年后他失眠和牙痛开始研究摆线,<font face="Arial, Helvetica, sans-serif">5</font>年后,他在一次惊厥中死去。<br />  这篇小说的虚拟作者是修道院的神父森格兰先生。他以记日记的形式写下了这篇文字。有一个问题:帕斯卡说森格兰是一个“连笔录都不记的人”,有述而不著的作派,这样一个人,他有记日记的习惯吗?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是建设性的,而不是破坏性的。我觉得,一篇小说如果能多隐藏几个这样的问题,这篇小说不但魅力丝毫不减,反而会更加迷人。<br />  又一个隐藏的疑问:小说开头时,他们在干嘛?关于这个疑问的信息十分稀少。所以在重读时,我就非常珍惜这个句子所透露出来的信息:“相反,我不希望停止刚才的工作”。但我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嘛。这工作指的是什么性质的工作?是森格兰单方面来讲的工作(比如说,他工作的对象就是帕斯卡),还是两人齐心合力来完成的某项研究?这样的猜测,我相信即使在我们内心中进行一百次,也不会得到一个令自己完全满意的答案。<br />  (有一次我曾在快睡着了的时候问自己:你为什么如此痴情于小说?没想到,我得到的一个迷迷糊糊的答案竟然是:因为小说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我没去想为什么,但我心里立即肯定了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我觉得它比我以往任何回答都更准确。我很快安心地睡着了。)<br />  希望我没跑题。你想知道的,并不是小说有义务要告诉你的——你必须要理解这一点(写到这里,我又开始感到了那种恐怖),否则你最好只读十九世纪以前的名著。难道现代小说就应该作弄玄虚吗?想到竟然有机会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对于一个有责任感的作家来说,这样的事情(指偏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情)并不是作者自己绞尽脑汁找出来的。他并没有设置机关。这种不告诉之所以能成为小说中的亮点,正是因为它们一开始总是给作者带来无穷无尽的苦恼。我相信,帕斯帕和神父一出场时在干什么这个问题,在作者还没下笔的时候,便已经存在了,而且是一个简直没办法绕过去的阻碍。假若要一开始就交代清楚这个问题,这个作者还需要一定的鲁莽。而且,更要命的还是:你一旦告诉你的读者们,森格兰或者森格兰和帕斯卡当时工作的性质甚至工作的具体情况,他们想要知道的就不再是这个了。而且他们自始至终还不会觉得他们想要知道这个(你还多嘴了)。在这篇小说里,作者的处理方法是正确的,虽然有瞒而不报的克制之嫌,但如果考虑到艺术的真实性的需要,客观地考虑了事件本身,你不但不会产生这种怪罪,反而会认为小说这样一来更加可信,也更接近事件的核心。<br />  因为,这时说话的已经不是小说作者,也不是虚拟作者森格兰了,而是事件在说话。这个事件先对几分钟前的情况稍作回顾(小说的第一个句子),接着便按正常的时间顺序一分钟一分钟地往后推移。当然,你也许会认为把大段的景物描写和大段的对白(这些对白本身并不推动情节发展)看作一个事件,是不是太唬人了。我对事件有着特别的理解,我认为事件就是指(能感觉到)时间在场地中穿过所引起的变化和带来的结果。在这篇小说中,森格兰眼中的景物最让人强烈感受到的就是:时间在流逝,多么伤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在读这些精彩的对白时,心里总惦记着时间。就好像在跟一位知心的朋友兴奋地交谈时,又总未免担心会聊得太晚。我总在想:他们聊了这么久,外面天应该早已大亮了吧。这个事件按着自己的步伐在时间的河流里走过,想要回头都已经晚了。两个人在不停地交谈,这种交谈并不算十分地尽兴(可能在森格兰这方面来讲,是尽兴的),也不算非常情投意合。我对第二人称非常敏感,当森格兰说:“从你们物理的角度来讲……”“你们”一词让我察觉到一丝敌意,也许这种敌意连森格兰自己也没有意识到。总会有一些奇怪的羁绊出现在对话里(有时你会感觉到帕斯卡敷衍了事),像是在阻挠一种感情过于亲密。但不管怎么样,这事件很有可能一直正常地、不出意外地发展下去,他们的对话(本来就天马行空,跳跃很大)也可能最终会回到他们工作的话题上来。他们会言归正传:总结一下熬夜工作的进展,并计划一下下一步将要如何安排。然而,帕斯卡昏倒了。事件本身拒绝了你的好奇心,当然也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作者)出来告诉你事件没法告诉你的东西。因为他无权这样做。</p><p class="unnamed1">  陈卫的这篇小说,是一篇带着恰到好处的野心的作品,而且它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作者准确地预感到了艺术这一次特别想要干什么。所以他才能像镜子一样地映出这些精彩纷呈的画面来。这面镜子,不管是在十七世纪,还是摆到今天来,它仍然是那面忠实的镜子。<br />  对于一个我本人非常感兴趣的伟人,这篇小说为我提供了更多更独特的信息,这些信息是对历史资料更生动细腻的延伸和拓展。我像喜爱我所知道的帕斯卡一样地喜爱小说中的帕斯卡。森格兰作为生活在伟人身边的一个特殊角色,他同时也是连接伟人和普通及不普通的百姓的桥梁。这就是为什么小说的第二个部分会引起我们更大的赞赏的原因。他从伟人的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了、回想到了一些更为普通但仍然生动的(或者说同伟人一样也在生活着的)人们,他们有他们的幸福、烦恼、愚蠢的过错,或麻木的期待。这种强烈对比所带来的真实,几乎可以立即拂去那些不时萦绕在我们脑际的关于大人物的所有不着边际的传说,把我们带到一个不用相信诸多传说而更可靠的真实世界中。森格兰刚从一个头上带着光环(这个光环应该有点黯淡)的人物身边离开,看到了带着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才没有光环呢)玩彩色皮球的珀勒夫人,以及更多的人。同样,小说已经给了我们这样的推想空间:珀勒夫人这会儿正活动在天才数学家帕斯卡的密友森格兰先生的视野范围,而也许她过一会儿在她去另一个地方散步的时候,将遇到她的一位命运悲惨的姐妹(那人离帕斯卡的影响更远)……以此类推,就能揭示出一幅十七世纪或者任何时代的人类生活全貎图。而生活就是这样的,伟大人物注定要住在卑微百姓的隔壁或天边,那像宇宙一样无限和无法全部抱在怀中的,是人与人之间所有有形与无形的连线。而人类那杰出的心灵所能带来的影响与感染,却在这种逐级的传递中渐渐消减。可以想象,森格兰从帕斯卡房间出来时,他像是捧着帕斯卡的一颗心回到家里的,或者他已经成了帕斯卡的化身,因为这时他也“脑壳胀得要命,非常痛苦”。他用的是帕斯卡的目光在观看刚修剪过的冬青树。这目光像火炬一样传递着:珀勒夫人(不感兴趣,避免寒暄)——讲课的牧师(颇有厌恶)——博罗缪、阿尔迪(不可原谅)。这种火炬的传递最终在奥拉尔夫妇那里遇到了致命的阻碍,这奥拉尔夫妇给我感觉就像是一种不可燃烧的物质(眼疾是一个多么好的象征),无论怎样的烈火蔓延到他们身上,都会熄灭。于是紧接着,他用这杰出的、受了冷遇的目光温柔地触摸起一只动物来。</p></div><p>这个评论看得我既激动又震撼。我感到你这完全是一篇再创作,看起来是一篇评论,实际上和写一篇小说的快感一模一样。因为《数学精英》我没看过,所以你提供的一些资料也从另一个侧面让我对我的呈现放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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