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20-1-3
- 在线时间
- 432 小时
- 威望
- 2682 点
- 金钱
- 470 点
- 注册时间
- 2009-1-7
- 阅读权限
- 0
- 帖子
- 595
- 精华
- 0
- 积分
- 208
- UID
- 29724
|
《由他好处行》
他今年三十出头了,没有工作,没有固定的职业,住在朋友的旧房子里,靠一些他也说不清楚的活计维持着生活,混迹于这个城市大多数的人群中间,一天一天地过日子。他有一个正在读职高的女友,小妞比他小十几岁,每天除了上网买衣服买化妆品看韩剧什么也不干。他很满足,觉得这样过没什么不好,而且还有个小妞可以跟他在一起,年轻就是最大的优点。有一天接到医院通知知道自己老爸不行了,突然脑溢血估计挺不了多久。于是带着媳妇给老爹送终。他他自幼爹妈离婚跟着妈过,老爹一辈子很窝囊,几乎碌碌无为,当年他妈嫌他爸太没用才离婚的。但是这人对他爸几乎没什么感情,父亲离开他的时候他还很小,基本上已经只剩下一个印象,没有任何具体的事情可以让他记起来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带着他的女朋友坐火车回到家乡。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小女友显得非常兴奋,在绿皮火车上一直失眠到深夜,看到一只飞蛾被吊在顶上的风扇打得粉碎,带着粉末的翅膀碎片像花瓣一样闪着光随风四散。两人来到故乡,这个他既熟悉又仿佛从没来过的地方,父亲住在旧医院里面。他们俩坐在病床前,若无其事地聊天,发短信,拿医院的炉子烧煤,喝开水。他的父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均匀而安详地呼吸,谁也不知道,他不能动之后心里是不是仍然清醒的,对外面的信息还能不能听到。他想陪女友四处走走,顺便让自己温习一下这个城市的内容,又担心父亲觉得孤单,给他爸床头放了个唱佛机,天天给植物人老爹听阿弥陀佛,希望父亲能往生极乐世界。终于在一个春风沉醉的晚上,他和媳妇散步回到病房,看着老爹断了气。然后是,整理遗物,火化,安葬。遗物里面有一块皮表带机械手表,他爸一辈子没摘下来,在医院也戴着直到断气,医生整理遗体的时候摘下来交给他。他本来想自己戴,但是戴在手上感觉皮表带上面还有死人那种冰冷的气息,弄得他毛骨悚然,在医院水房洗手的时候就把手表随手扔了。他和他媳妇就去他爸的住处,这么多年父亲仍然住在过去单位分的旧宿舍里面,一切都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他发现小时候父母没离婚时家里养的那只乌龟还活着,被他爸养得非常非常大,它也很老了。简单清理了房子,该卖的卖了该带走的带走,只剩一个空屋子和一张床供他俩暂住。就在他爸头七的晚上那只乌龟莫名其妙变硬,死了。他打开窗户把乌龟往外一扔,听见楼底下一声脆响。早上出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乌龟的残骸。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做噩梦被魇住。后来就莫名其妙发烧,一闭眼睛就说胡话。他媳妇本来就是南方人,喜欢神神叨叨,觉得肯定是什么东西作祟,赶紧带他回去,说找一个据说可以通灵的神汉。神汉家住在一个简易小楼里,是个四肢残废的侏儒,被人用轮椅推着,闭着眼睛在香烛缭绕中默默哼唱。神汉让他上香。他看见那股香烟袅袅上升,在空中互相纠结,盘旋缠绕,像一个人错综复杂的思绪。陡然间那股烟变得笔直,仿佛正在思考的那个人一下子豁然开朗。侏儒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父亲留给你一样东西,你不该丢的。他问咋办,神汉说,只要你忏悔就可以了。他如释重负,突然好奇地又问,那我爸现在在哪里?神汉说,你爸生前修行好,临死前几天虽然说不出话,但是心里清醒一直在念佛,所以现在在一个很好的地方。然后神汉说,你爸还有事情要跟你交代,他说让你别忘了。神汉拿出来一面五色丝绸包裹的镜子在香烛前展开让他看。在镜子发出的一片柔和光芒里面他什么也没看见,很失望地回到家里。这一夜他睡得很踏实,快天亮的时候他醒了,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小女友问他怎么了。他说,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许多年不曾记起的事情。小时候,他爸在离婚前一天,独自带他去了趟儿童乐园。他看到那个多年前的盛夏中午,一片池塘开满睡莲,小时候的他在池塘边上抓蜻蜓,回过头来的时候他看他爸,但是他爸眼神空洞洞在发呆,似乎并没有看他,越过了他投向背后的池塘。那些翠绿的叶子和白色的花中间藏了无数蜜蜂和蜻蜓等飞起来有声音的昆虫,听起来整个池塘正在热闹地嗡嗡作响。
《蜗牛》
有个男孩,上课一半去翘课,翻墙出去打游戏机或是到租书铺看会书。悄悄溜出教室之后,他走过幽暗的教师走廊,每一间都传来不同的上课的声音。他路过操场,看见体育队的朋友在短跑,他翻墙的时候被玻璃扎伤了手,不敢去校医室,跑到学校外面去缝合。 小诊所是短跑队那个兄弟爸爸开的。缝合快结束的时候,又来一个病人。医生就先给病人看病,让他到里面的休息室先去等等。他捧着缝合了一半的手,线上还吊着针在晃悠。在大夫房间乱逛,看见书柜里面放着成堆的商务印书馆,80年代的昆德拉,托玛斯曼之类,一看就是当年买的原版,现在它们散发出陈旧的气息。无论如何他不能想象,眼前这个猥琐小老头年轻的时候会有如此的眼界,至少和现在窝在小巷诊所这个身份很突兀,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穿越,不过也就感觉而已,他没想就忘记了。后来毕业之后,那个短跑兄弟当了军官,他在外面也过得不怎么好。有一年回来过年碰面。他就问起来他爸爸。军官说,前年得癌症死了。两个人出去走走,走过一个空地的时候看到破败的房子,军官说,他爸爸在他当兵的时候不开诊所了,和人合资开了个蜗牛养殖厂想挣钱,给儿子,也给自己。养蜗牛也不容易的,可还没等到发财,就死了。 两个人就随便走走。 路上下起了大雨,两人正好来到当年养蜗牛的废弃车间,站在屋檐下抽着烟一言不发在哪里躲雨。他们看见地上到处都是尘埃。那个地方已经荒了,长出草来。下雨过后有一些健壮的蜗牛在地上爬,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当年养殖场那种体型硕大的食用蜗牛遗老和当地土著杂交的品种,蜗牛们身后留下一串串闪光的鼻涕状的痕迹,在泥泞中艰难地朝着各个方向缓慢地前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