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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当中,小说世界确实是现实世界的寄生虫,但从效果来说它能框定我们在现实世界里的许多运用能力,而只让我们专注一个有限而封闭的世界。这个世界仿佛与我们的现实世界很像,却在本体论上贫乏许多。因为我们不能走出它的疆域,我们只能深入挖掘它。
…… ……
在一篇很久以前发表的论文里我写道,我们对于于连·索莱尔(《红与黑》主角)的了解比对我们自己父亲的了解还要多。我们的父亲的许多方面总是躲开我们的视线(那些他们刻意隐藏的想法、未经解释的举动、不动声色的爱、保留的秘密、童年的记忆和往事种种),但我们几乎知道于连所有这些事情。我写那篇文章的时候我父亲还在世,自此我意识到我有多么渴望了解他,而现在我所能做的只是根据稀薄的记忆寻找微弱的印象。司汤达却把于连的一切都告诉了我们,甚至把我们读这本书所需要的时代背景也全盘讲给了我们。而那些没有告诉我们的(比如,于连是否喜欢他的第一个玩具,或者借普鲁斯特的写法,写他是否在等待母亲晚安吻的时候在床上辗转反侧),都无关紧要。
以上分别的两段还是摘自艾柯的同一本书。我认为他是试图剥离出小说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某种差异。
但我对他所写的第二段,还是在心里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我认为我对我父亲的了解,要超过对于连的了解。因为,看任何一个现实的人——正如同作家创作任何一个小说人物一样——你都只看到他的一些片面,而这些不断的不同时间涌现的片面,足以使你了解这整个人。即使父亲有很多很多不为我所知的秘密,但这些秘密一旦揭晓,我认为同样不会超出我对他认识的整体范畴。即使这秘密和“性”有关,我也不奇怪。
我之所以还将第2段抄下来,是因为我觉得艾柯的这段话,倒可以在自己的创作中“以其道而反制之”。我们要通过对自己父亲的回忆,来写人物——恰恰是不要写全,而是只要抓住足够好的片段,就可以塑造人物。我们偏要写艾柯在括号里认为无关紧要的那些片段!
19世纪司汤达式的通过全知全能的描写来表现人物,或许反而是一种……一种笨拙的表现人物灵魂世界的方式。
当一个人痛苦时,我们描写他如何痛苦,他内心都想到了什么,而什么使他更加痛苦。这方式当然可以说是现实主义的。
但如果我们只像我们现实生活里观察某个人那样,用一个人有限的外在面貌来描写一个角色,而同时只是使读者意识到“这个角色的内心是应该痛苦的,因为他的全体家人刚在一次旅游中死亡!”时,那么这种方法是不是现实主义的呢?
这两段带给我的另一个想法是,我觉得任何一本分析小说的书,都只能讲小说呈现出的某种模样。艾柯试图在《悠游小说林》中通过对小说《西尔薇》的解剖,而发现作者创作这小说的方法,但他也没法做到。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悠游小说林》不存在自己的价值,而是这种无法解剖性,正是创作的神秘之处。
你可以解剖一个人的尸体,并且随着研究的深入,你可以了解到心脏和血管的单向阀门构造,理解到大肠是如何像烧腊店里的香肠那样挂在腹腔壁上的——但是,你没法解释,这个宇宙,是通过一种什么样的神秘意志,使人体得以进化到当前这一步的。如果你试图解释它,那么结局是可悲的。(“通过350万年的漫长演化,鱼类开始进化为两栖类动物”——妈的,这真的不靠谱!鳃消失了,而肺出现了,你能理解这过程么?你能理解斑马的身体的颜色么?你不能,正如你不能理解《变形记》里的主角怎么就变成虫子了——但你能抱着这种“我肯定不能理解”的想法去创作和阅读小说,我认为方向是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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