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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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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达摩流浪汉
                                  By Jack Keruoac  /  梁永安译

  一
    一九五五年九月下旬一天中午,我偷溜上一列从洛杉矶开出、朝圣巴巴拉(Santa Barbara)而去的货运火车。我头枕在行李袋上,翘着腿,注视着天上的滚滚浮云。那是一列慢车,我计划在圣巴巴拉的海滩睡一晚,隔天一大早再偷溜上一列开往圣路易斯-奥比斯蟹(San Luis Obispo)的慢车,要不就是等到傍晚七点,溜上一列到旧金山去的直达车。当火车停在卡玛雷欧(Camarillo)附近一条侧线①等待会车时,一个又瘦又老的流浪汉爬上了我所在的货车②车斗。看到我的时候,他有点惊讶。他走到车斗的另一边,躺了下来,头枕在一个小包包上,面向着我,不发一语。火车再度开出时,气温开始变冷,雾也从海岸的方向吹了过来。我和那个小老头流浪汉都冷得半死,紧紧蜷缩在车斗的边上御寒,见没有效,我们就站了起来,以踱来踱去、跳上跳下和拍打手臂的方式驱寒。没多久,火车就开入了另一条位于一个小镇内的侧线,等待又一次的会车。这是,我想到我黄昏时会用得着一瓶托卡伊葡萄酒御寒,便对那个小老头流浪汉说:“我想去买瓶葡萄酒,你可以帮我看住行李吗?”
    “不在话下。”
    我跳下火车,跑过一零一号高速公路,在一家杂货店里买了葡萄酒,此外还买了些面包和糖果。回到火车以后,还有十五分钟时间要等。现在虽然又是暖阳高照,但黄昏马上就要来到,届时气温就会迅速冷下来。小老头这时盘腿坐着,面前放着他那可怜巴巴的餐点:一罐沙丁鱼。我同情之心油然而生,上一刚对他说:“来点葡萄酒暖暖身体怎幺样?我想,除沙丁鱼以外,你也许会有兴趣吃点面包和乳酪吧?”
    “一不在话下。”他的声音很轻很细,仿佛是发自一个遥远的小喉咙。他似乎是害怕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情绪感受。乳酪是三天前我离开墨西哥市时买的,当时,我正准备要取道萨卡特卡斯(Zacatecas)、杜兰戈(Durango)、济华花(Chihuahua),前往两千英里外的埃尔帕索(ElPaso )。他津津有味和满怀感激地吃了乳酪和面包,又喝了一些葡萄酒。我很高兴。我想起了《金刚经》里的话:“当力行布施,但不要带有布施的念头,因为布施不过是个字眼罢了。”那段日子,我确是个很有宗教热忱的人,很努力地进行修持,想把自己提升到至善的境界。但后来,我却变得有一点点倦怠和犬儒,变得有一点点口惠而不实。现在的我,已经老了,也冷了……不过在当时,我却确确实实相信布施、慈悲、智能和开悟是人生最值得追求的价值范畴,并视自己为一个穿著现代服装的古代托钵僧,在世界到处游方,以转动法轮,累积善果,让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佛(事实上,我游方的范围通常都不出纽约、墨西哥市和旧金山这个大三角形之外)。当时,我还没有认识贾菲·赖德③(我是一星期后才认识他的),也没有听过“达摩流浪者”④这个词儿,不过就行为来说,我却可以说是个十足的“达摩流浪者”。小老头喝过葡萄酒以后,兴致变得高昂起来,从袋子里掏出一张小纸张给我看。那是一篇圣德蕾莎⑤的祷文,内容是说她死后会再回来这个世界,以天降的玫瑰花雨,遍洒所有的生物,直到永远、永远。“你打哪儿弄来这个的?”
   “几年前我在洛杉矶一家阅览室翻杂志翻到的,我把它割了下来的,此后随时都带在身边。”
    “你坐火车的时候都会拿它出来看?”
    “我几乎每天都会拿它出来看。”他没有再多谈这一点,也没有把圣德蕾莎的话题延伸下去。他对于自己的宗教信仰很低调,也没有多谈个人的私事。他是个又瘦又矮又安静的流浪汉,是那种没有人在大街上会多看一眼的人。当我告诉他,我打算第二天晚上偷溜上“大拉链”的时候,他说:“你是说你要攀乘‘午夜幽灵’?”
    “你们都是这样喊‘大拉链’的吗?”
    “你从前一定是个铁路员。”

    “对,我曾经是是南太平洋铁路公司的制动手⑥。”   
    “嗯,我们流浪汉都称它为‘午夜幽灵’,因为如果你是在洛杉矶上车的话,那等第二天早上到达旧金山以前,根本不会有人看得见你。这玩意儿的速度太快了,简直像飞的一样。”
    “真的很快,在直路上可达每小时八十英里。”
    “没有错,只不过当它晚上途经加维奥替(Gavioty)北面的海岸和瑟夫(Surf)的山区时,会让人冷得只剩半条命。”
    “没错,是会经过瑟夫,之后就会折而南下,往马格丽特(Margarity)开去。I
    “是马格丽特,没错。我搭过‘午夜幽灵’的次数已经多到记不起来。”
    “你离家多少年了?”
    “多到我懒得去数。我是俄亥俄人。”
    火车重新开动了。风开始变冷,而且再次起雾。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我们两个都竭尽所有办法和意志力,让自己不致冻僵或牙齿打颤得太厉害。开始的时候,我缩作一团在地上打坐,试图透过冥想温暖来驱散寒冷。这一招不管用以后,我就跳起来,反复拍打手脚和唱歌。但那小个子流浪漠显然比我有耐力,因为他大多数时间都只是躺着,嚼着口香糖,嘴巴咬得紧紧的,像在想什幺事情。我的牙齿不断打颤,嘴唇变成紫色。人黑后,圣巴巴拉那些熟悉的山脉开始逼近,让我们如释重负。很快,火车就停在了圣巴巴拉温暖的星空下。
   
    跟小老头流浪汉一道跳下火车,互道过再见之后,我就往往圣巴巴拉的海滩走去。为了怕被条子碰到,把我赶走,我走到海滩很偏远的一座山岩下面才停住脚步。我用煤生了一个大营火,用削尖的木签子叉着热狗在火上烤,又把一罐豆子猪肉和一罐通心面放在赤红的煤中加热。我喝着新买的葡萄酒,享受生平中最怡人的其中一个夜晚。然后,我又跑到海里,潜入水中一下子,再站起来,仰望天上缤纷灿烂的夜空——好一个由黑暗和钻石所构成的观世音十方大千世界。“干得好,雷蒙,”我愉快地对自己说,“只剩没多少英里路就到旧金山了。你又再一次办到了,漂亮!”我穿著游泳裤,赤着脚,蓬头乱发,在只有一个小营火照明的黑暗沙滩上唱歌、喝酒、吐痰、跑跑跳跳——这才叫生活嘛!偌大的一片柔软的沙滩,就只有我一个人,自由自在而无拘无束,大海在我的旁边愉快地叹息着。而如果你放在火堆里加热的罐头变得太红太烫,让你无法赤手去拿的话,要怎幺办呢?那简单,戴上一双铁路手套就行。我先让食物再冷却一下,继续享受了一会儿的葡萄酒和思绪。我盘腿坐在沙上,沉思自己的人生。“未来会有什幺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呢?但那又有什幺差别呢?”酒精未几就对我的味蕾发生了作用,让我开始觉得饿。我把香肠从小木签上一口咬出来,啧啧啧地大啖起来,然后时而挖起一汤匙丰美多汁的豆子猪肉,时而挖起一口酱汁烫得滋滋响的通心面,送到嘴巴去。通心面罐头里沾到的一些小沙子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沙滩上到底有多少颗沙粒呢?大概就像天空上的星星那幺多吧?”(啧啧啧,啧啧啧)“如果是这样,那从无始的时间展开以来,世界上有过多少的人类,有过多少的生物呢?哇,恐怕有整个沙滩的沙子再加上整个天空的星星那幺多吧?那可是IBM的计算机也算不出来的啊!”(仰头喝了一口酒)“虽然我不知道精确的数字,但最少应该是—万兆的二十一次方的两三倍。圣德蕾莎掀起的漫天玫瑰花雨,大概也是这个数目吧?小老头流浪汉现在不也是把花雨洒在我的头上吗,虽然那是百合花的花雨。”
饭后,我拿出红色的印花大手帕抹嘴,然后把盘子拿到海水里去清洗,然后踢踢沙堆,然后四处逛了逛,然后把盘子抹干收好,然后裹着毯子、蜷曲着身体,要好好睡一觉。我在午夜的时候醒来。“嗯?这里是哪里?在我儿时的这栋老房子里,怎幺会听到像篮球赛拉拉队一样的吵闹声,这老房子是失火了不成?”但原来那只是海浪的冲刷声,因为涨潮的缘故,海浪离我愈来愈近。“唔,我是个古老和坚硬的海螺壳。”想完这个,我又睡着了,梦见自己气喘吁吁地一口气吃了三块吐司……我还看到我孤独地睡在沙滩上,而上帝则带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俯视着我……我还梦见很多年前我新英格兰的老家,梦见几头小猫希望跟着我一起横越美国、搬到一千英里外的新家,梦到我的母亲背着一个大包包,梦到我父亲拚命追赶一列一闪而过、不可能追得到的火车……我在破晓的时候醒过来了一下,而看到四周几乎在一瞬间重新轮廓分明的景物时,我觉得它们就像是一个舞台工作人员所匆匆重新搭好的布景,为的是要骗我相信,这世界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我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转了个身,便继续睡去。“这一切都是假相罢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中这样说。这个“空”,在我的睡眠中几乎是可以具体抱触得到的。
①侧线:连接在主铁轨旁边的一小段铁轨,供会车时其中一列列车等待之用。
②指货运火车的平板车上所载运的货车。
③本书中贾菲·赖德一角,是以美国诗人加里·斯奈德(Cary Snyder,1930-)为蓝本。斯奈德生于旧金山,在西北地区长大,早年当过伐木工、木匠和海员。毕业于俄勒冈州的里德学院,后赴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学习东方文化语言,这段期间与被称为“垮掉的一代”的凯鲁亚克(本书作者)和金斯堡过从甚密。从六0年代末期起,他成为生态保育运动的重要发言人。在一九七五年获得普立兹奖。
④达摩:梵文Dharma 一词的音译,佛家语,意指佛法,亦有译为达磨、驮摩、陀摩、昙摩、昙谟、昙无或昙者。
⑤圣德蕾莎(Saint Teresa):十六世纪的基督教女圣徒。
⑥火车上操控煞车的人员。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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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各位,我每天发一章,怎么样?
不置顶我就不发了,这可是网上第一次有呀!
本书在大陆还没发行呢。据说全国只有200本非卖“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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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以下是引用章啊啊在2004-3-11 23:38:24的发言:
各位,我每天发一章,怎么样?
不置顶我就不发了,这可是网上第一次有呀!
本书在大陆还没发行呢。据说全国只有200本非卖“样书”!


固固固固~我说了不算[em20][em20][em20][em20][em20][em20][em20][em20][em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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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好,支持支持!快点发吧。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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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Luci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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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不就是颜峻搞得那本吗
Hermes Trismegis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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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丁 该用户已被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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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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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我也有这本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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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我生平所遇的第一个“达摩流浪者”就是上述的小老头,而第二个则是贾菲·赖德——他是“达摩流浪者”的第一名,而且事实上,“达摩流浪者”这个词儿,就是他始创的。贾菲来自俄勒冈,自小与父母和姊姊住在俄勒冈东部森林的一闾小木屋。他当过伐木工和农夫,热爱动物和印第安人的传说,这种兴趣,成为他日后在大学里研究人类学和印第安神话学的雄厚本钱。后来,他又学了中文和日文,成了一名东方学家,并认识了“达摩流浪者”中的佼佼者——中国和门本的禅师。与此同时,身为一个在西北部长大、深具理想主义的青年,他对世界产业工人联盟⑦那种老式的无政府主义。又有很深的认同。他懂得弹吉他,喜欢唱老工人和印第安人的歌曲。我第一次看到他,是在旧金山的街头。(我忘了提,离开圣巴巴拉之后,我靠着一趟顺风车一路坐到旧金山。说来难以置信的是,载我的人是个年轻的金发美女,她穿著件无肩带的泳衣,赤着脚,一个脚踝上戴着金镯子,开的是最新款的肉桂色林肯牌“水星”轿车。她告诉我,她很希望有安非他命提神,让她可以一路开车开到旧金山,而凑巧我的圆筒形行李袋里就放着些安非他命。)我碰到贾菲的时候,他正踩着登山者那种奇怪大步在走路,背上背着个小背包,里面放着书本、牙刷之类的东西。这是他入城用的背包,有别于他的另一个大背包——里面装的是睡袋、尼龙披风、炊具和所有爬山时用得着的东西。他下巴蓄着一把小山羊胡,因为有一双眼角上斜的绿眼睛,让他很有东方人的味道,但他完全不像波西米亚人,而且生活得一点不像吊儿郎当、绕着艺术团团转的波西米亚人。他精瘦、皮肤晒得棕黑、活力十足、坦率开放,见到谁都会快活说上两句话,甚至连街头上碰到的流浪汉,他都会打个招呼。而不管你问他什幺问题,他都会搜索枯肠去思索,而且总是进出一个精彩绝伦的回答。
    “咦,你也认识雷蒙·史密斯?你是在哪认识他的?”当我们走进“好地方”酒吧的时候,大伙食问他。“好地方”是北湾区的爵士乐迷喜欢聚集的地方。
    “我经常都会在街上碰到我的菩萨!”他喊着回答说,然后点了啤酒。
    那是个不同凡响的夜,而且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具有历史性的一夜。当天晚上,贾菲和一些其它的诗人预定要在六号画廊举行一个诗歌朗诵会(对,贾菲也是诗人,而且会把中国和日本的诗译成英文),所以相约在酒吧里碰面,人人都显得情绪昂扬。不过在这一票或站或坐的诗人当中,贾菲是唯一不像诗人的一个(虽然他是个如假包换的诗人)。其它的诗人,有像艾瓦·古德保⑧那样一头蓬乱黑发的知识分子型诗人,有像奥沙伊那样纤细、苍白、英俊的诗人,有像达帕维亚那样仿佛来自文艺复兴时代的意大利,不食人间烟火的诗人,有像卡索埃特那样打着蝴蝶领结、一头乱发的死硬派无政府主义诗人,也有像沃伦·库格林那样戴眼镜、文静、肥得像大冬瓜的诗人。还有其它有潜力的诗人站在四周,而他们所穿的衣服虽然形形色色,但共同的特征是袖口已经散线和鞋头已经磨损。反观贾菲,穿的却是耐穿耐磨的工人服装,那是他从“善心人”⑨—类的旧衣商店买来的二手货。这身服装,也是他登山或远足时穿的。事实上,在他的小背包里,还放着一顶逗趣可爱的绿色登山帽,每当他去到一座几千英尺高的高山下,就会把这帽子拿出来戴上。他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便宜货,但脚上穿的,却是一双昂贵的意大利登山靴。那是他的快乐和骄傲,每当他穿著这双登山靴昂首阔步踩在酒吧的木屑地板上时,都会让人联想起旧时代的伐木工。贾菲个子并不高,身高只有大约五英尺七英寸,但却相当强壮、精瘦结实、行动迅速和孔武有力。他双颧高凸,两颗眼珠子闪闪发亮,就家一个正在咯咯笑的中国老和尚的眼睛。而他颚下的小山羊胡,抵消了他英俊脸庞的严峻。他的牙齿有一点点黄,那是他早期森林岁月不注重口腔卫生的结果,但他并不以为意,笑的时候总是把嘴巴张得大大。有时候,他会无缘无故突然安静下来,忧郁地看着地板,仿佛心事重重。不过,他还是以快活的时候居多。他对我表现出极大的投契,对我所谈到的事情——像关于小老头流浪汉的,有关我坐免费火车或顺风车旅行的体验的——都听得津津有味。他有一次说我是个“菩萨”(“菩萨”的意思约略相当于“大智者”或“有大智能的天使”),又说我
用我的真挚妆点了这个世界。我们心仪的佛教圣者是同一个:观世音菩萨。贾菲对西藏佛教、中国佛教、大乘佛教、小乘佛教、日本佛教,乃至于缅甸佛教,从里到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但我对佛教的神话学、名相以至于不同亚洲国家的佛教之间的差异,都兴趣缺缺。我唯一感兴趣只有释迦牟尼所说的“四圣道”的第一条(“所有生命皆苦”),并连带对它的第三条(“苦是可以灭除的”)产生多少兴趣,只不过,我不太相信苦是可以灭除的。尽管《楞伽经》说过世界上除了心以外,别无所有,因此没有事情——包括苦的灭除——是不可能的。但这一点我迄今未能消化。
    前面提到的沃伦·库格林是贾菲的死党,是个一百八十磅的好心肠大肉球,不过,贾菲却私底下告诉我,库格林可不只我肉眼看到的那幺多。
    “他是谁?”
    “我的老朋友,打从我在俄勒冈念大学的时代就认识的死党。乍看之下,你会以为他是个迟钝笨拙的人,而事实上,他是颗闪闪发亮的钻石。你以后会明白的。小觑他的话,你准会落得体无完肤。他只要随便说句话,就可以让你的脑袋飞出去。”
    “为什幺?”
    “因为他是个了不起的菩萨,我认为说不定就是大乘学者无着⑩的化身转世。”
    “那我是谁?”
       “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也许你是山羊。”
    “山羊?”
    “也许你是穆德菲斯。”
    “谁是穆德菲斯?”
    “穆德菲斯就是你的山羊脸上的泥巴(11)。如果有人问你‘狗有佛性吗?’,那你除了能‘汪汪’叫两声以外,还能说些什幺呢?”
    “我觉得那只是禅宗的猾头话。”我这话让贾菲有点侧目。
    “听着,贾菲,”我说,“我可不是个禅宗的佛教徒,而是个严肃的佛教徒,是个充满梦想的小乘信徒,对大乘佛教感到望而生畏。”我不喜欢禅宗,是因为我认为禅宗并没有强调慈悲的重要性,只懂得搞一些智力的把戏。“那些老禅师老是把弟子摔到泥巴里去,只是因为他们根本答不出弟子的问题,”我说,“我觉得这很卑鄙。”
    “老兄,你错了。他们只是想让弟子明白,泥巴比语言更真实吧了。”我无法在这里一一复述贾菲那些精彩的回答,但他每一个见解,都让我有被针扎了一下的感觉,到后来,他甚至把一些什幺植入了我的水晶脑袋,让我的人生计划为之有了改变。
    那个晚上,我跟着贾菲一票嚎叫诗人前往六号画廊,参加诗歌朗诵会(12)。这个朗诵会的其中一个重要成果,就是带来了旧金山诗歌的文艺复兴”。每个我们认识的人都在那里。那是一个疯到了最高点的晚上。而我则扮演了加温者的角色:我向站在会场四周那些看来相当拘谨的听众,每人募来一毛几角,跑出去买了三瓶大加仑装的加州勃根地(13)回来,然后对他们频频劝酒,因此,到十一点轮到艾瓦·古德保登场,哀号他的诗歌〈哀号〉时,台下的每个人都像身在爵士乐即兴演奏会那样,不断大喊“再来!再来!再来!”,而俨如旧金山诗歌之父的卡索埃特,则高兴激动得在一旁拭泪。贾菲朗诵的第一首诗,是以丛林狼为主题(就我的浅薄知识所知,丛林狼是北美高原印第安人的神只,不然就是西北部印第安人的神只)。“‘操你的!’丛林狼喊道,然后跑走了!”贾菲对着口下一群杰出的听众念道,让他们高兴得嚎叫起来。真是神奇,明明是“操”这样粗俗的一个字,被他放在诗中,竟显得出奇的纯净。他其它诗歌,有一些是能反映他对动物的爱的抒情诗行(如写熊吃浆果的一首),有一些是能显示他渊博的东方知识的神秘诗行(如他写蒙古的犁牛的一首)。他对东方的历史文化的了解深入到什幺程度,从他写玄奘的一首就可见一二(玄奘是个中国的高僧,曾经手持一炷香,从中国出发,途经兰州、喀什和蒙古,一路徒步走到西藏)。至于贾菲一贯秉持的无政府主义思想,则表现在一首指陈美国人不懂得怎样生活的诗歌里。而在另一首描绘上班族可怜兮兮生活的诗,则流露出他曾在北方当伐木工的背景(他在诗中提到现在的上班族,都被困在由链锯锯断的树木所盖成的起居室里)。他的声音深沉、嘹亮而无畏,就像旧时代的美国英雄和演说家。我喜欢他的诗所流露出的诚挚、刚健和乐观,至于其它诗人的诗,我觉得不是失诸太耽美就是太犬儒,要不就是太抽象和太自我,或是太政治,又或是像库格林的诗那样,晦涩得鸡以理解(他诗中提到的“厘不清的过程”这词儿倒是很适用于形容他的诗)。不过,当库格林的诗说到了悟是一种很个人性的体验时,我注意到其中具有强烈的佛教和理想主义的色彩,跟贾菲很相似,而我猜得到,那是他和贾菲在念大学的死党时代所共享的(就像我和艾瓦在东部念大学时也共享过相同的思想理念一样)。   
书廊里一共有几十人,三五成群地站在幽暗的台卡,全神贯注地聆听朗诵,唯恐会漏掉一个字。我在一群群人之间游走(面向着他们而背对着舞台),去给每一个人劝酒,有时,我也会坐到舞台的右边,聆听朗诵,不时喊一声“哇噻”或“好”,或说上一句评论的话(虽然没有人请我这样做,但也没有人提出反对)。那是一个了不起的夜。轮到纤细的达帕维亚上场时,他拿着一迭像洋葱皮一样纤细的黄色纸张,用细长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翻,一页一页地念。诗都是他的亡友奥尔特曼所写。奥尔特曼前不久才在墨西哥的济华花过世,死因据说是服用了过量的佩奥特碱(14)(一说是死于小儿麻痹症,但这没什幺差)。达帕维亚没有念一首自己的诗——这个做法,本身便够得上是一首感人至深的挽歌,足以在《堂吉诃德》的第七章里挤出泪水来。另一方面,他念诗时所使用的纤细英国腔调,却让我不由得在肚子里大笑起来。不过,稍后和他熟谙以后,我发现他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会场的其中一个听众是罗丝·布坎南。她有着一头红短发,是个骨感的美女,跟谁都能发展出一段罗曼史。她是个画家模特儿,也写写作。当时的她,正跟我的死党寇迪(15)打得火热,所以显得神采飞扬。“怎幺样,罗丝,今晚很棒吧?”我喊道,而她则拿起我的酒瓶,仰头喝了一大口,眼睛闪闪有光地看着我。寇迪就站在她背后,两手揽住她的腰。今天晚上当主持人的是卡索埃特,他打着个蝴蝶领结,穿著件破破烂烂的西装。每当一个诗人朗诵过后,他就会走上台,用他一贯的逗趣刻薄语气,说一小段逗趣的话,介绍下一位朗诵者。所有诗歌在十一点半朗诵完毕,在场的听众都议论纷纷,很好奇这个朗诵会将会对美国诗歌带来什幺样的冲击,而卡索埃特则如上面提到过的,激动得用手帕拭泪。接下来,一票诗人分乘几辆汽车,一起到唐人街,在其中一家中国餐馆里大肆庆祝叫嚣一番。我们去的“南园”餐馆,凑巧是贾菲的最爱。他教我该怎样点菜和怎样使用筷子,又说了很多东方禅疯子的趣闻轶事给我听。这一切,再加上桌上的一瓶葡萄酒,让我乐得无以复加,最后甚至跑到厨房的门边,问里面的老厨子:“为什幺达摩祖师会想到要向东传法?”
    “不关我的事。”他眨了一眨眼睛回答说。我把这件事告诉贾菲,他说:“好答案,好得无与伦比。现在你应该知道我心目中的禅是怎幺回事了。”
    贾菲还有其它好些值得我学习的东西,特别是怎样泡妞。他那种无与伦比的泡妞禅道,我在接下来那个星期就见识到。
   
⑦世界产业工人联盟(Industrial Workers Of the World):一九○五年由四十三个势工团体在芝加哥组成的激进劳工组织,主张透过大罢工、联合抵制和破坏等方式,增进劳工权益,后进而演变为一具有无政府主义色彩的准革命团体。经美国政府的百般打压而式微。
⑧本书中的艾瓦一角,以诗人艾伦·金斯堡(Allen Ginsberg)为厍型,他与本书作者凯鲁亚克同被视为二次大战后美国文艺界
⑨由民间慈善团体经营的商店,专门售卖收集而来的旧衣物或旧家具,所得用以救济穷人。
⑩无着:公元四、五世纪之交的印度佛教哲学家。
(11)穆德菲斯(Mudface)的字面意义是“泥巴脸”,故贾菲会有此一说。
(12)这是个实有其事的诗歌朗诵会,诗人艾伦·金斯堡后来引起极大争议的成名作(嚎叫)(Howl)一诗,就是在这个朗诵会上首次发表。
(13)勃根地:葡萄洒的一种。所谓的“垮掉的一代”(Beat Generation)的核心人物。
(14)用佩奥特掌(一种墨西哥仙人掌)提炼而戚的迷幻药。
(15)本书中的寇迪一角,是以作者凯鲁亚克的好友尼尔·卡萨迪(Neal Cassady)为原型,他也是凯鲁亚克的成名作八旅途上)(On the Road)中的灵魂角色迪恩之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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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在旧金山这段期间,我和艾瓦·金德保同住在他那间覆盖着玫瑰的别墅式小屋。小屋位于梅尔街一栋大房子的后院,门廊已经朽坏,向地面下斜,围绕在一些藤蔓之间。门廊上摆着张摇摇椅。每天早上,我都会坐在摇摇椅上读《金刚经》。院子里长满即将成熟的西红柿以外,还有满眼盈目的薄荷,让一切都沾上了薄荷的味道。院子里还有一棵优雅的老树,每天晚上,我都喜欢盘腿打坐于其下。在加州十月凉爽的星空下打坐的感觉,世界上别无地方足以匹敌。屋里有一个小巧可爱的厨房,设有瓦斯炉,但却没有冰盒(16),但这没什幺要紧的。我们还有一个小巧可爱的浴室,里面有浴缸,也有热水供应。除厨房和浴室外,没有其它的隔间。地板上铺着草席,放着很多枕头和两张睡觉用的床垫,除此以外就是书、书、书,一共有几百本之多,从卡图卢斯(Catullus)、庞德(Pound)到布莱斯(Blyth)的书都有。唱片也是琳琅满日,除巴哈和贝多芬的全部唱片以外,甚至还有一张埃拉·菲茨杰拉德(17)主唱、会让人闻歌摇摆的唱片(为它作喇叭伴奏的,则是乐在其中的克拉克·泰利)。此外还有一部三转速的电唱机,音量大得足以把屋顶给轰掉。不过,屋顶只是三夹板的货色,墙壁也是。有一个我们喝得像禅疯子一样醉的晚上,墙壁饱受蹂躏:先是我一拳在墙上打出一个凹洞,继而库格林有样学样,一头撞向墙壁,撞出一个直径三英寸的窟窿。
    贾菲住在离我们大约一英里远一条安静的街道上。顺着梅尔街走到底,再走上一条通向加大校园(18)方向的斜坡路,就可以找到他所住的街道。他所租住的小木屋,位于房东的大房子后方的院子里,面积要比艾瓦的小上无限倍,只有十二英尺见方。里面的陈设,是他的简朴苦修生活的具体见证:没有半张椅子,要坐,只能坐在铺着草席的地板上。在房子的一角,放着他著名的背包,还有他的诸多锅子和平底锅,全都洗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的互相重迭在一起,用一条蓝色的印花大手帕包住。再来就是一双他从来都不穿的日本木屐和一双黑色的日本袜。这种袜,袜头是分叉的(脚拇指和另四根脚趾各在一边),穿著它在漂亮的草席上来去,最是舒服不过。屋里有很多橘色的柳条箱子,里面装的全是装帧漂亮的学术性书籍,有关于东方语言的,有佛经,有经谕,有铃木大拙博士的全集,也有一套四卷本的日本俳句的选集。他收藏的诗集非常多。事实上,如果有那个小偷破门而入的话,他唯一找到的有价值的东西就只有书本。贾菲的衣物也全是从“善心人”或“救世军”商店买来的二手货:织补过的羊毛袜、彩色内衣、牛仔裤、工人衬衫、莫卡辛鞋(19)和几件圆翻领毛线衣。这些毛线衣,是他在爬山的晚上穿的(他很喜欢爬山,加卅、华盛顿州和俄勒冈州的高山都几乎被他爬遍,他爬山常常一爬就是几星期,背包里只带着几磅重的干粮”。他的书桌也是用柳条箱子拼成的,有一天下午,当我去到他家时,看到一杯热腾腾而使人心平气和的茶就放在这书桌上,而他则低着头,专心致志地读着中国诗人寒山子所写的诗。贾菲的地址是库格林给我的。来到贾菲的小屋时,我第一样看到的东西就是他停放在大房子前面草坪的脚踏车,然后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和一些姿态趣怪的小树。而据贾菲说,这些石头和小树都是他爬山的时候从山上带回来的,因为他想把他的住处营造成一间“日本式的茶屋”。
    当我推开他的屋门时,看到的是一幅我从未见过的静谧画面。他坐在小屋的末端,盘着腿,低头看着一本摊开在大腿上的书,脸上还戴着眼镜,让他看起来要老一点和像个学者和睿智。在他身旁那张用柳条箱拼成的书桌上,放着一个锡制的小茶壶和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茶杯。听到有人推门,他很平静地抬起头来。看到是我,他只说了句“进来吧,雷蒙。”就再次把头低下去。
    “你在干嘛?”
    “翻译寒山子的名诗(寒山),一千年前写成的。部份诗句是他在离人烟几百英里远的悬崖峭壁写成的,就写在岩壁的上面。”
    “哇噻。”
    “你进来这屋子时,务必要脱鞋。看到地上的草席没有?不脱鞋的话,你会把它们踩坏的。”于是我就把脚上的蓝色软底布鞋脱掉,把它们恭顺地摆在门边。贾菲扔给我一个枕头,我把枕头放在木板墙壁旁边,盘腿坐下。然后他又递了一杯热茶给我。“你有读过《茶经》这本书吗?”他问。
    “没有,那是什幺玩意儿?”
    “一本教人怎幺用两千年累积下来的知识去泡茶的书。它也描述了你在啜第一口茶、第二口茶和第三口茶的时候,会有什幺样的感觉。”
    “难道除了靠喝茶,中国人就没有别的法子让自己high起来?”
    “你先喝一门再说吧。这是上好的绿茶。”味道很好,我立时感到了心平气和和一股暖意传遍全身。
    “想听我念一些寒山子写的诗吗?想知道一些看阅寒山子这个人的事情吗?”
    “想。”
    “寒山子是一个中国的士人,他由于厌倦了城市和这个世界,所以躲到深山去隐居。(20)”
    “唔,听起来跟你很像。”
    “在那个时代,你是可以干这种事的。他住离一家佛寺不远的一个洞穴里,唯一的人类朋友是一个有趣的禅疯子,名叫拾得。拾得的工作就是在寺门外扫地。拾得也是个诗人,但写过和流传下来的诗并不多。每过一阵子,寒山子就会穿著他的树皮衣服,下山一次,到佛寺那暖烘烘的厨房里,等待吃饭。但寺里的僧人却不愿意给他饭吃,那是因为他不愿意出家的缘故。你晓得为什幺在他的一些诗句里,像……来,我念给你听,”他念诗的时候,我从他肩膀旁边伸长脖子,看那些像乌鸦爪印一样的中国字。“‘攀爬上寒山的山径,寒山的山径长又长。长长的峡谷里充謇崩塌的石头,宽阔的山涧边布满雾茫茫的青草。虽然没有下雨,但青苔还是滑溜溜的;虽然没有风吹,松树犹兀自在歌唱。有谁能够超脱俗事的羁绊,与我共坐在白云之中呢?’(21)”
    “哇,真不是盖的!”
    “我念给你听的,是我自己的翻译。你看到的,造首诗每一句本来都是由五个中国字组成的,但为了翻译的缘故,我不得不加入一些英语的介系词和冠词,所以每一句就变长了。”
    “为什幺你不干脆把它译成五个英文字呢?头一句是那五个字?”
    “‘爬’字、‘上’字、‘寒’字、‘山’字、‘径’字。”
    “那好,把它翻成‘爬上寒山径’不就得了?”
    “话是没错,但你又要把‘长长’、‘峡谷’、‘充塞’、‘崩塌’、‘石头’用五个字译出来呢?”
  “它们在哪里?”
  “在第三句,难道你要把它翻成‘长谷塞崩石’吗?”
  “为什幺不可以,我觉得比你原来的译法还要棒!”
  “好吧,我同意。事实上我有想过这样译,问题是我的翻译必须得到这大学里面的中国学
  者的认可,而且要用清晰的英语来表达。”
    我打量了小屋四周一眼。“老兄,你真是了不起,这样静静地坐着,戴着副眼镜,一个人做学问究……”
    “雷蒙,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爬爬山?爬马特杭峰。”
    “好!它在哪里?”
    “在塞拉县(Sierras)北方。我们可以坐早利·莫利的车子去,到湖边之后再把装备背上,改为用走的。我会用我的背包背我们需要的所有食物和衣物,你则可以借艾瓦的小背包,带些额外的袜子鞋子之类的。”
    “这几个中国字是什幺意思?”
    “它们说寒山子在山上住了多年以后,有一天下山回故乡去看亲友。整首诗是这样的:‘直到最近,我都一直待在寒山上。昨天,我下山去看朋友和家人,却发现他们有超过一半都已经到黄泉去了,’——到黄泉去就是死了的意思——‘这个早上,我对着自己的孤影怔怔发呆,满眼的泪水让我无法阅读。’(22)”
    “你也是这个样子,贾菲,常常满眼泪水在看书。”
    “我才没有满眼泪水!”
“难道你看书看太久太久,泪水不会流出来的吗?”
    “那……那当然会……你再听听这一首:‘山上的早晨是很冷的,不只今年才是如此,一向都是如此。’看,他住的山显然是很高的,搞不好有一万二、三千英尺那幺高,甚至更高。‘巍严的悬崖上积满雪,雾在幽暗沟谷的树林里弥漫。草在六月尾还在吐芽,叶子会在八月初开始掉落。而我在这里,爽得就像刚嗑过药的瘾君子——(23)”
    “爽得就像刚嗑过药的瘾君子?”
    “这是我的翻译。它本来的意思是‘我兴奋得像山下那些酒色之徒’。我为了让它有现代感,才译成这样。”
    “好翻译。”我好奇贾菲为什幺会这幺迷寒山子。
    我把这个问题拿来问他。“那是因为,”他解释说,“寒山子是个诗人,是个山居者,是个矢志透过打坐来参透万事万物本质的人,而且又是个素食主义者。我自己固然不是素食主义者,但我却景仰这样的人。顺带一说,我之所以不是素食者,是因为在现代世界要过纯吃素的生活太困难了,又况且,所有的‘有情’(24)都是吃他们能吃的东西的。我景仰寒山子,还有就是他过的是一种孤独、纯粹和忠于自己的生活。”
    “哇,听起来都跟你很像呐。”
    “也像你,雷蒙。我迄今都忘不了你告诉我你在北卡罗莱纳州树林里打坐沉思的事。”贾
  
菲显得很忧郁、消沉,自我认识他以来,从未看过他像今天这样的安静、忧郁和若有所思。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个母亲,仿佛正在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向着一个如凯似渴想从他那里得到宝贵信息的可怜生物(我)说话。
    “你今天有打坐吗?”我问他。
    “有,那是我每个早上会做的头一件事。天未亮我就会打坐,另外还会在下午打一次坐,不过那得没有人来打扰的时候才有办法进行。”
    “谁会来打扰你?”
    “一票人。有时是库格林,有时是其它人。像昨天,艾瓦和斯图拉松就都来过。有时候还会有女孩子来找我玩雅雍(25)。”
    “雅雍?那是什幺玩意儿?”
    “你不知道雅雍是什幺?我过些时再告诉你好了。”他的心情低沉得不想谈雅雍,不过两天之后,我就知道那是什幺回事。接下来我们又谈了好一会儿寒山子和他的诗,而当我准备要走的时候,他的另一个朋友罗尔·斯图拉松来了。斯图拉松是个高大金发的帅哥,他来,是为了跟贾菲谈他即将展开的日本之行。他对京都相国寺里著名的龙安石庭(26)很感兴趣。龙安石庭里其实也没有什幺,不过就是一些以特殊方式排列的古老石头(其排列方式被认为具有神秘的美学意含),但每年却会有数以千计的游客,不辞千里而来,想借着观看石头,获得心灵的平静。像这一类奇怪、严肃和极度热诚的人,我在美国这里可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是我和斯图拉松的最后一次打照面,因为过没多久,他就到日本去了。但他有关龙安石庭的一席话,却让我难忘。
    “是谁把石头排列成那个样子的?”我问。
“没有人知道,也许是很久以前的某个和尚或某几个和尚。但它们的排列方式却肯定包含着某种神秘的寓意。我们只有透过形式,才能观照得到‘空’。”他给我看一张石庭的照片,那些石头排列在耙得很平坦的沙子上,看起来就像大海中的岛屿,四周是一些很有建筑美的凉廊。然后,他又拿出一张石头排列的点线圃,试着向我说明它们可能的逻辑。他讲解的时候提到“孤独的个体性”和“被推人空间的隆起物”之类的话,很有点禅宗公案的味道。但我对这些事情的兴趣没有他大,更远在贾菲之下。这中间,贾菲又用他放在小瓦斯上的茶壶,为我添了好几次茶,每次添茶,都会向我鞠一个几乎无声的东方式鞠躬。他的神情,和诗歌朗诵会那个晚上天差地远。

(16)可以放入冰块以保存食物的箱子,其时电冰箱尚未普遍。
(17)埃拉·菲茨杰拉德(Ella Fitzgerald):美国黑人女歌唱家。
(18)这里指位于柏克莱的加州大学、又简称柏克莱。
(19)北美印第安人穿的无后跟软皮鞋,通常用鹿皮制成。
(20)寒山子:唐代僧人、诗人,姓名、籍贯及生卒年俱不详。因长期隐居于台州始丰(今浙江天台)以西之寒岩—即寒山),故自号寒山子。
(21)原诗为:登陟寒山道,寒山路不穷。溪常石磊磊,涧阔草蒙蒙。苔滑非板雨,松鸣不假风。谁能超世累,共坐白云中。
(22)原诗为:一向寒山坐,淹留三十年,昨来访亲友,太半入黄泉.渐减如残烛,长流似逝川。今朝对孤影,不觉泪双悬。
(23)原诗为:山中何太冷,自古非今年。沓嶂恒凝雪,幽林每吐烟。草生芒种后,叶落立秋前。此有沉迷客,窥窥不见天。
(24)有情:佛家语,指一切有生命的东西。
(25)雅雍:藏语,指西藏佛教艺术中男神与女性配偶合欢的形象。
(26)所谓龙安石庭,是指位于京都龙安寺中的石庭。龙安寺与相国寺皆为京都名寺,作者此处谓龙安石庭位于相国寺,显然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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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5:45 |只看该作者
我手上也有一个,台湾朋友弄的,译者不同
题目叫《达摩流浪汉》
很高明的一个题目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3-12 17:13:49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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