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蓝网刊捌拾贰号专栏】马耳∣一些奇怪的女人

用月光取暖

　　女人们会在一些奇怪的时刻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如同男人们常常给她们标上的称号：“祸水”、“女巫”。这种怀疑作为男人的天性，顽强地存在着，时不时就会从脑海里蹦出来。
　　比如说，你看见一个女人站立在荒野之中。她的样貌文静，带着眼镜，身材臃肿，穿着不得体的黄色风衣和黑蓝色运动裤。你从她的外貌把她大体区分为一个失意的女大学生，然后想像着她未婚先孕，被男友抛弃之类的情节。你对她出现在这个地方充满了怀疑。
　　不远处，一个农村妇女在种菜。这对你来说，则是习以为常的。你常见她在那里，每天的早上或傍晚，到那里去劳动个把钟头，看起来这就是她的工作。而她也只是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是最美的。你给照片取了个名字，叫“劳动中的妇女”。其实有没有名字都是不重要的，你几乎天天都遇见这样的妇女，在走进出租房大门时和她交身而过，说不定她就是那个在菜地里种菜的女人呢。你从来都没有记住过她们的面貌，她们长得太相似了。
　　有一回，你看见一个女子站在你房前不远处的一个水塘边，水塘附近是一个制作水泥预制件的小型工厂，一开工就会发出很大的声音。这种地方一般是不会有女人的。如果有，那也往往是女工人或男工人的妻子，要么就是养鱼人的老婆。但那个女人却与这些人中的任何一种都毫不相像。她穿着稍稍有些讲究，身材也比较丰满，身边还停着一辆漂亮的红色电动车。她站在水塘边，向水中和四周看了一会儿，然后骑上电动车走了。
　　另外一个时刻，那是在一年多前了。那时候你所在的出租房前面还只是一条尘土飞扬的黄土路基，一条修建多时的城市干道仍在半死不活地向前延展。雨天时候，路基上满是粘湿的泥土，踩上去就是一片泥。晴天稍微会好点，但是偶尔有汽车驶过时，又会卷起漫天的尘土。后来，黄土路基上铺上了砂石，被轧路机压得平平整整，马路终于有了个马路的样子，但是马路尽头还摆着路障，没有什么车辆通过，只有一些摩托车通过路障的空隙钻进来，在空旷的路面上狂驶一气，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一个晚上，你站在房间前面的走廊上，看着黑暗中的马路。除了几盏临时支起的路灯投下的昏黄光线外，你什么也看不清。四周静悄悄的，连摩托车刺耳的马达声也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是一个不适合声音存在的场所，仅剩的一些若有若无的声音只是来自于城市喧嚣的余音。而就连它们，也由于遥远距离的间隔，而变得像断裂的蛛丝一样飘游不定了。
　　但就在这个时刻，你听到了一个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混合在余音之中，异常的微弱，你在一开始甚至没有听出那是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你才慢慢辨认出一个女人细小的嗓音。只是，你之所以能辨认出这个嗓音，还得归功于它的不断反复，它仿佛是在呼唤着什么，因而只是在用同一个词语在不停地重复，微弱的声音在空中低徊，自始至终牵着你的神经。
　　你睁大了眼睛，尽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见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后来，在这团模糊的黑影中，你辨认出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正绕着一个土堆走着，走几步就停下来，继续发出那同样的呼唤声。
　　你被这女子激起了好奇心，想着这也许是一个正在寻她的孩子的女人，你热切地帮她用眼睛在黑暗里搜寻，但却并没有看到任何类似于一个孩子的形体。到最后，你在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下发现了一只小动物的小身影，它迟疑地沿着土堆走着，身体在灯光下拉出一个小小的影子，女人的声音清晰可闻，但女人本身却跑到土堆那一边去了，于是它蹒跚着走向土堆那边，而等到它消失在土堆后面后，女人又重新出现在土堆这边了。这时你才比较清楚地看见了这个女人，她猫着腰，尽力不让自己的身体超出土堆的顶部，一边发出叫唤声，一边慢慢地向前走着。
　　你这才明白，这不是一个正在寻找自己孩子的女人，而是一个正在和自己的宠物游戏的女子，或许也是一个租住在附近的女大学生。但是出现在这里，这个时刻，这片空无一人的荒野，则不能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另外两个奇怪的女人，则是照片里的已逝的死者，你在一个纪念馆的一个房间里看见了她们。那是一幢样式古老的旧建筑，房间里的光线大多很阴暗，但在那个房间却有些例外，那里有一扇宽大的纸糊格子窗，靠着外面的走廊，把一格一格的白光过滤到房间里的一堵白墙上。那两个女人，就被镶在墙上的一幅深色镜框内，脸上带着点微笑，静谧地望着那扇纸糊格子窗。她们不像别的置身于这种环境中的女人，总是体格健壮、肤色红润，脸上又带着一股大义凛然的神情。相反的，她们娇小、苍白，脸上带着调皮的微笑，流露出让所有男子都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追逐的女子的魅力。
　　你站在那儿，望着那两个女人看了好一会儿。你是惊讶于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这个像墨一样深黑的房间里。这些死者，早已逝去，似乎就像不曾拥有性别，而只是某一块岩石上的一个深红色的符号。而这两个女人，却这么恬静地嵌在墙上镜框中，不但在告诉着人们她们是女性，甚至还可能会让某些有不洁之念的人们涌起非非之想，这就的确要称得上一件奇怪的事情。或许她们俩，这所有的女人，她们本来就是一些奇怪的女人，在某些时刻作出一些奇怪的举动和神情，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如同那只迟疑的小动物，我们所有人都在追踪这些奇怪的女人，试图明白她们奇怪的举动背后隐含的意义。

阿呆

语言还是生涩，整体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