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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陈树泳 于 2012-4-10 00:15 编辑
野餐
克里斯蒂安·奥斯特
曾晓阳译
第一章
1
那个我在此想给他些许重要性的男人,我将平平淡淡地称他为路易。或夏尔。或朱利安。因此,在一个星期六日中十分,路易,我想这一次会是路易,我喜欢是路易,肯定慢吞吞地走着,旁边是波丽娜,他五岁的女儿,四周是巴黎附近的一片森林。那还是一个人们仍将称之为美丽的季节,比如夏末,或是早秋,所以是树叶的形态,而不是它们颜色的浓淡,在树上形成一座独具特征的尖塔。因此,在不存在它们因衰老所呈现出的绚丽多彩,往往难以捉摸的渐变色彩的状况下,首先令人肃然的就是对一种形态,一幅画的感触。
然而,这样一幅画,往往会朦胧柔和:在枝繁叶茂的森林,在远处,只呈现出一个轮廓,错综复杂,相互混淆,而且只给予散步者一个略约的缝隙,其目光就此停留在树枝的范围内。这个缝隙,诚然,不大能让人识别有关的空间,树叶本身形成的空间则不同,人们在信步之间常常忽略它的存在,但在此时此刻它却相当独特足以让人们深信在这里,在塞纳尔森林,是像树居住,而且无可争议地压倒了其他所有阔叶树。
波丽娜,她,对寥寥几片过早凋落到叶子发生了兴趣。还是绿的,她捡起它们然后递给路易。路易忙于讨好女儿,把它们放入背包的一个口袋里,在共同走完了这两百米路之后,他还是坚持认为他们两人走错路了。
其实,这样认为有某种理由,尽管这没直接关系。在按克里斯蒂安在电话里所说抵达埃米塔日十字的林间公路后面的停车区碰头处时,他可能一下子弄断了离合器和换档叉——那块踏板,突然间,不再理睬他的要求。此后他的车在一个他一无所知的环境里一动也不动,这里注定是几乎连绵不绝的植被的天下,基本上缺乏路标标牌艺术,第一轮不安袭击了路易。
因为,从现在起,他必须考虑让人排除他的汽车故障。于是,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得找到一个修理工,也就是首先要找一个电话,因此无疑得先步行离开森林,和波丽娜,他五岁的女儿,这一征程与她年纪不相般配。当然,在继续赶路途中,路易也许能够碰到某个热心肠的机械师,或更好,他终于找到克里斯蒂安、菲利普以及杜雅丁,他到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们,而他和他们在二十年彼此分离又回归平常生活之后,约了这个星期六中午,在森林里野餐。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他们三个中有一个在此期间,显然最好应该沾染上或强化了某种对机械油污的欲望,路易,无论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身上,都丝毫想不起有这种特点。
因此,在路易眼中,尽管地理条件错综复杂——其中青葱翠绿连绵不绝,越往前走,一开始就提出的方向问题似乎就越来越在拖延,在绿荫之下,只开启了这条方向无法确定的小径,要么它就通向那块林中空地而在那道路在分细——但是事情差不多是明摆着的了。为了解决他的车子的问题正如他回去的问题,毫无疑问他只需要找到三个男人中的一个,再说他已经向其中一个许了诺,的确,是出于软弱而不是出于真正的愿望,但终究是许了诺,在这块由森林组成的宽阔的环境中重逢:在这样的背景中,的确,他们那由于时间远久以及生活促使进行的各种各样的选择而生疏的感受,不太会有相互冲突的危险,不像,例如,在一个热闹的酒吧里,在那里人的反差也许会起到冷落他们的作用;或者,要么在他们中一人家里,房屋装饰的独特,显示出一种生活的独特,也许会让其他三人感到不自在。
因此,路易觉得森林的注意好,特别是考虑到波丽娜和她那卢梭式的天性。尽管如此,他还是认为,在距离一段言简意赅的共同生活——其间局限而产生的友情从未曾构思过一个成形的计划——二十年之后,他们可以这样相会的主意很平常。说到底,他把这个野餐完全看成是个冒险,要担心的是,在那所谓简化的仪式——传递一段红肠,驱赶某只蚊子——之中产生一种拘束,伴之以长时间的沉寂,也许在上面,在树丛之中,喋喋不休的鸟语会使之更加突出。
然而,说到底,尽管重见克里斯蒂安、菲利普和杜雅丁的希望只向他半露微笑,路易想到在寻找他们之时,他除了肯定要在离合器问题上取得进展之外,还要解决他与他们的约会问题,他还是不生气。因为,如果他万一错过了这个约会,他也会保留人们一般在错过一切约会所体验到的失望滋味,特别是,当为了守约,人们已走过太多的路途不甘心去考虑放弃这个地点而毫不犹豫地踏上归程,再说在目前情况下,回不回得去还成问题。
而且波丽娜会失望的,对吧。波丽娜喜欢见人。路易告诉她他将重新见到一些老朋友。从你小时候起就是朋友?波丽娜问。不,路易答道。从我年轻的时候开始,他差点儿说。从我二十岁时开始,他说。
波丽娜什么也没再说。她不想多嘴,不想出风头,别去证实她对时间的认识稍微有点儿毛病,这正如步行一样,总是与她的年龄不相称。
不管怎样,她还是很高兴。再说,她总是很高兴,路易想,她,甚至,很快活,上帝啊如果我没有她的话。于是,一如每次这样作想的时候,他觉得极度悲伤与空虚。尽管如此,一如每次,他赶走了这个想法,把女儿举到地面上方,亲吻的高度。
故事在他们家里,在挂上了的电话旁边展开。这以后他们俩兴致勃勃为星期六设计各自的小行李:每人一个背包,装着番茄麦末的盒子在路易的包里,米老鼠、唐老鸭和穿着粉红色细毡子的班诺马在波丽娜的包里,里面还有她的棉布背心以防万一天气凉下来一点点。
接下来整个星期过去了,不过让我们来过一遍,想象想象这一周的路易和波丽娜吧,路易上班,让我们想象一下他的工作、他的办公室、他的同事,波丽娜在夏季改为娱乐中心的学校里,经常在合同辅导员的监督之下到动植物驯化园去玩。
接着星期六就到了。他们装备得正儿八经的。他们出发了。波丽娜坐在汽车后座的加高坐垫上,扣着安全带,现在,她已经会自己扣了。路易在前座起动,在后视镜中瞥了波丽娜一眼,随后便驶入南高速公路。从此事情发展迅速。
在奥利机场处,路易进入7号国家公路,他在约乌西离开它。他横穿过一片郊区,一片外省的风光,没有太多的城堡,后来刚刚进入埃米塔日十字的林间公路,波丽娜就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到加上句我渴。路易说,快了,很快了,另外,水瓶在你的包里,你打开它,你打开包,你打开瓶子,你喝水,你盖上盖子,要注意,是的,你也要合上包如果你愿意,不要再打扰我了,我在找我们的路,我的宝贝。
路易看到停车场,便把离合器踩得格格作响,还说粗话。波丽娜提醒他遵守规矩。路易改正,断开点火开关。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几辆空车。他们下车。
路易决定——无疑有点过早了——去找。附近的车辆大概属于他的朋友,这又可能,起码这是他所持的看法。他带着兴高采烈的波丽娜步入茂密的树丛。
两百米,现在,接着三百米,还是没有人。波丽娜不那么兴高采烈了,她累了,她说了出来。好吧,路易说。我们歇歇。
我们歇吧。
2
在他们周围,还是同样的绿,同样的蕨类植物在小径两旁长至与肩齐平。紧接着过去的是间隔的树身以及交织的枝叶,视线所及处约摸有两百米随后树林更加密集,什么也分辨不出了,连日光也透不过去。光线,从上而来,远远地照亮了小块小块的林间空地,在那常常挺立着一棵巨树。现在,再走吧。再走吧,路易说。嗯,波丽娜说。那些小块的林间空地,也就是在那中间常常挺立着的一棵巨树,树脚下有营火的痕迹;而且,当人们到达那时,人们觉得到达了某个地点,人们条件反射般地构思起休息方案。不过,每次,林间空地都静寂无声,一个人也看不到。
路易于是心想也许还早,也许他本来应该等等,他在停车场上砰砰地踩着离合器时所看到的车子也许不是克里斯蒂安、菲利普和杜雅丁的。还有,他的朋友们也许还没到,回到停车场在那等他们无疑是明智之举。
然而,路易还是迟迟没有向波丽娜建议往回走。大家很可能都知道孩子们没有空间感,他们也不去想大人想要达到的目的。大家都知道他们随时都会停下来,鼻子贴着地,审核一切细小的制成品,一切自然的碎屑,一切闪光的东西。时刻都得催促他们,对吧。因此路易认为难以去向波丽娜解释从现在起必须玩回走。更何况他并不肯定他的朋友们是不是已经到了,就在别处某个地方,也就是说他也许是惟一一个由于某个解释不清的理解错误而错过了约会地点。
在疑虑之中,最好还是回到停车场。路易说服了波丽娜,又过了长长的一刻钟,他们到达停车场。又有新的车排在那。路易数了六辆,七辆,注意,最后一辆略微有点偏。这可能就是克里斯蒂安、菲利普或者甚至是杜雅丁的车。没人认为他们得一起到达。对这一点,路易一无所知。然而,他相信在电话中听明白了,二十年来,这三个男人中至少有两个一直常有来往。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应该一起到达。
因而,七辆车,不过还有足足十几个人:他们正围着一张桌子摆凳子还在近处放上一个垃圾桶,就在那边,在车队边缘的空地上,顶着大太阳,跑来跑去像是在初具规模的汽车展上。显然,他们对在这些高大树木的荫影下午餐的主意感到高兴。他们拿出纸碟。他们相互称呼满口昵称,不过路易对此提不起丝毫兴趣,原因是:菲利普、克里斯蒂安和杜雅丁加起来只有三个人。除非他们带着家人一起来,路易心想。在电话中,克里斯蒂安没有提到这个细节,路易,他,没有家人。他只有一个女儿。他没有谈到他女儿,在他头脑中他女儿总是跟他一起出现。瞧,他会说,这是波丽娜。这样让人去认为他和他女儿是个整体,总之面对着实际上他并不太了解的克里斯蒂安、菲利普和杜雅丁时这样做。而且他们大概并不看重他,他,路易,以至于出于疏忽而向他们隐瞒了女儿的存在这事有可能让他们以为在缺了他们之时,他这一生没有做出什么事。所以他完全准备与这三个人重修旧好。所以他们可以允许自己以为他没什么更好的事要做了。以为由于请他与他们重聚,他们甚至迎合了他的心意。
=录自《史前史·新小说新一代作家作品选(2)》湖南文艺出版社2002年4月版。转载请注明转自【黑蓝阅读录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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