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建国》

曹僧

邢建国

——或《英文名作西域刀皇》○1

“向你靠近之人，终将与你相斥”
更何况那人是个男的。邢建国，70后，
一个把络腮胡刮成只留下巴尖的人
他第一次喊我时，我正坐在小店里，若无其事
吃一盘红油油的回锅肉盖浇饭。黑马河，
一片富庶之地，金草地笼络木屋与斜阳
青海湖的湖面以波涛的形式定格
我在路旁结冰的无门厕所里，释放一顿午饭
所有的温暖。2012年的冬天，我终于       
发现了除我之外，坐在卡车往来的公路边
换下袜子的人。甘肃定西。来人是两个
我们烤着藏式火炉，在布哈河边再遇
山谷反射诵经声，禁鸣牌在夜色中隐去
我说喝酒不喝，并呼着一个南方人的口吻
鄙夷。他们说不喝。长江啊长江，呼叫
黄河失败。而那个似乎带点狠劲儿的西北汉子
在清晨露出半张寒风轧制的脸，与我合影
我想过各种理由，最后还是认为同在淘宝
买来的，军绿，盗版狼爪牌冲锋衣
让我俩有了更多的共识。比如向湖心
再骑上一二公里。湖上的羊群在白上抹白，
在凿开的冰块间饮水。他一面提醒我
冰缝，一面说起老家的放马地。啐一口，
越往心脏深处，寒气便越开始吐露
我们止步。折回。但心头疑惑总是未解，
好比冰孔下该如何撒网打鱼。这个男人
三十多，面容颇为考究，妻在家中，儿子
则已小学。甘肃正下着暴雪，他紧紧裤带
逆光滑向岸边。还得留点银两用作
西宁到定西的车票钱。他和寺里喇嘛砍价
——所谓随喜，让妹妹名字在佛台前受供
在垒着上万张牦牛皮的露天市场，他指着
一堆血腥的羊头问我，哪个角旋得漂亮
问卖主价钱，不过是投下浮标探听虚实，更多
则是些婆妈的打听。例如该如何去皮去肉，
该如何给头骨镶一些饰物。直到对方感到
脚下已熄灭了太多个烟头。这并不算
不是动了真格。为了送老丈人一块好酥油，
顺湟水从城西骑到城东，又打城东折返
河面碎开的冰块在灯光下，如工业时代的
巨型钢板。他很庆幸，他的兜里还够
和我拼一个夜晚。车站招待所。暖气管
如生锈的手风琴。他也想象我将去翻越的贺兰：
风口寸步难行，墓群向阳，明长城抖落沙砾，
加油站吹成山之脊梁。我们喝刚察县提来的散酒，
吃周黑鸭，一边擤鼻涕一边形式性地不断换台
电视频道瓷器一样旋转，杯中恁地凉
对于楼下的水房，男女共用的肮脏厕所，还有
这个冬日的祖国大地，我们毫无怨言
钢铁的动脉每天在跳。这个丢了身份证的流民
齁声难解：红色小本上妻子同他的两张旧脸，
是否定能在泡面间跨栏，闯入一场暴雪

2013.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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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注○1：
“他还是把魔术头巾戴出了信天游味儿
我想到一些喧闹，想到一些废话
梦境中的我，和我大部分不相干，正如
梦境中的我，和大部分名字不相干：
白牦牛，西海镇，凤凰城。邢建国，
这从结婚证上窥来的名字，也终将燃去更多”